挥着团扇,许明嫣掩唇轻笑,“你忘了七日后是什么日子?这糕点虽不能让皇上回心转意,但却能让皇帝处死那琴师。”
说不定还能使他们兄妹二人离心。
打发了点钱财就可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宫女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七日后是皇上已故生母皇太妃冥诞!”
“皇太妃冥诞,皇上沐浴斋戒,届时一位有几分姿色的宫女贴着往上凑,皇上能不震怒?”许明嫣笑容越发狠了,仿佛看到了七日后赵婳拖出皇帝寝殿杖打的场景。
她得不到皇帝的真心,旁人也休想得到!
许明嫣忍了七年,这种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的日子她受够了!
她既入了皇宫,这皇后之位就只能是她的!
根据许明嫣所知,皇帝生母皇太妃当年备受先帝宠爱,但这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被赐一尺白绫,还是皇帝继位后才将生母迁至皇陵安葬。
每年皇太妃冥诞,霍澹都意志消沉,借酒消愁将自己关在寝殿中闭门不出。平常都不沉迷女色的皇帝,若是此时见有投怀送抱的女子,定然龙颜大怒,势必会治赵婳的罪。
第34章 干事业第三三天
日头毒辣, 树上蝉鸣不断,叽叽喳喳聒噪得很。
一路出了瑶光殿,赵婳回到霁华宫才发现昭仁长公主已经从姜子真那里回来了, 正扇着团扇在凉亭下乘凉。
似乎是在等赵婳回来一般, 霍岚一见到她便朝这边走来,团扇扇面落在她头钗垂落的流苏上,脸色不佳道:“许贵妃找你过去, 给的赏赐倒是比本宫好多了, 这好看的头钗都戴上了, 下一步打算作甚?”
霍岚目光不善, 话里夹着一股浓郁的火药味,“是不是还要精心打扮一番,乘着本宫这东风入了皇兄的眼?然后摇身一变让本宫尊称你一声‘皇嫂’?”
霍岚久居宫中, 见过太多太多想凭借几分姿色博得她皇兄欢心的女子,她们千方百计接近皇兄, 想要一跃枝头, 是以霍岚很讨厌这样的心机女子。
发现一个杖毙一个, 绝不多留。
今日她出宫与姜子真告别, 回宫后就听莲心说赵婳被许明嫣的奴才叫去了瑶光殿。
霍岚当时一听就有种不详的预感,赵婳一去将近一个时辰,回来还被打扮一番, 脂粉将她英气俏丽的五官变得柔缓些许,虽谈不上是小家碧玉,但这种独有的英姿飒爽让人眼前一亮着实挪不开眼。
凡是千方百计接近她皇兄的女子, 霍岚都厌恶至极。
她真是小瞧了这新招的琴师, 思及至此,霍岚更不高兴了, 她执意让皇兄贴皇榜寻人,可人时招来了,这琴曲她是没听过几次!
察觉到霍岚态度的改变,似乎对她带着敌意,赵婳约莫是明白了为什么,笑道:“长公主说笑了,着实抬举奴婢。许贵妃确实借口把奴婢找过去谈心,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容奴婢详道。”
头上的珠钗她还不屑戴呢!
霍岚态度缓和些许,团扇一转背到身后,动作干净利落,“走吧,跟本宫去殿中好好说说。”
她就知许明嫣将她身边的人叫过去指定没好事,若不是她今日回来得早,恰巧碰到赵婳不在,还不知许明嫣背着她干了这等登不上台面的事。
霍岚侧靠在罗汉榻上,手里拿着团扇拨弄着穗子,殿中除了两人外再无旁人。
赵婳已经取下头上的珠钗,坦白道:“不知长公主是否还记得奴婢初到霁华宫时夜里外出被诬陷一事?”
“怎会不记得?有人都将手伸到本宫身边了。”霍岚稍微缓和的面色登时沉了几分。
“奴婢那晚丢了一本手札,其实上面没什么重要东西,不过就是随便写的几个食谱。今日许贵妃将那手札拿了出来,还让奴婢帮她一件事——七日后做些糕点送到瑶光殿。”
霍岚从榻上起来,怒道:“七日后!许明嫣她究竟想作甚!”
霍岚情绪激动,倒是把赵婳弄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奴婢不解,敢问长公主七日后是何重要日子?”她问道。
霍岚脸色难看,七日后是她母妃冥诞。
自霍岚有记忆以来,母妃便被朝中大臣称为“妖妃”,尤其是许氏一族,视她母妃为眼中钉肉中刺。
就霍岚知道的而言,当年的娴妃深受庄帝宠爱,风光正盛,娴妃喜欢吃葡萄,庄帝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掷千金动用千里马派人日夜兼程从西域摘来新鲜葡萄。
日日如此。
那时候许皇后已有两个月身孕,却无故小产,一次是意外,可接两次都小产,不得不令人深思,朝堂上便有了娴妃命里犯冲,阻碍皇嗣的传言。许皇后再次有孕,哪知小皇子诞下是名死婴,此时娴妃儿女双全,朝中抨击她的言论日趋增多,紫宸殿外跪满百官,乌泱泱一片,全都上谏除掉娴妃这位不详的妖妃,后来庄帝无奈,赐娴妃一尺白绫。
娴妃仙逝后一直未入皇陵,牌位供奉在灵隐寺,庄帝着令高僧每日诵经驱邪。
还是霍澹继位后才将生母娴妃的牌位引入宗祠供奉。
娴妃冥诞这日,是霍澹最消沉的一天,他把自己关在寝殿中,谁也不见。霍岚有次怕他在屋子里干傻事,着急之下硬闯了进去,平时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的皇兄头第一次劈头盖脸骂她一通,还禁了她半月的足。
许明嫣不是不知道七日后是什么日子,她又怎会挑这个时候让赵婳送糕点到瑶光殿?
若是喜欢吃赵婳做的点心,叫她明日送去便可,非揪着母妃冥诞,许明嫣究竟要博得皇兄宠爱还是另有深意?
霍岚真的好想把这位整日挑事的贵妃赶出宫去,若不是之前许太后逼得紧,皇兄又怎会妥协将人娶回来。
霍岚什么都知道,只是皇兄一直在瞒着她。
皇兄不喜欢许明嫣,可是不娶许明嫣,许太后便会将她这位长公主嫁到他国和亲,皇兄为了保护她这不得不才册立许明嫣为贵妃。
每每想起这事,霍岚就心中有愧,对不起皇兄。
……
许久没等到长公主回话,赵婳便又补充道:“晚些时候奴婢去思政殿给皇上送糕点时碰到了许太后和许贵妃,奴婢猜可能是皇上看奴婢的眼神不对劲,被许贵妃误会了,这才找奴婢去谈话。”
皇帝给扣的这黑锅,她不背,谁惹起的事情谁摆平。
霍岚皱眉,围着赵婳走了一圈,疑惑道:“皇兄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面前的人唇红齿白,五官灵动模样好,楚腰纤细不盈一握,既英姿飒爽又百媚娇生,着实比许明嫣看着舒服多了。
察觉到霍岚异样的眼神,赵婳低头,不卑不亢道:“长公主明鉴,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万万是没有旁的心思,奴婢只想在宫中待两年之后便出宫。宫外可比这巍峨高墙的皇宫自由多了,没有繁琐的条条款款,这才是奴婢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鸟雀,渴望蓝天。”
霍岚激动握住她手,仿佛找到知心姐妹一样,“对对对!宫中哪有宫外舒服!这点本宫十分同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赵婳颇为意外,忽然觉得这位长公主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可爱,遇到她喜欢的事情攀谈起来丝毫架子也没有。
赵婳好奇问道:“长公主为何不搬出宫去,住到公主府。”
叹息一声,霍岚颓丧地拉着赵婳去了榻边,坐下道:“本宫也想出去住,可是皇兄不放心我一人住在宫外,公主府尚未修好。皇兄打算等本宫婚事定下后才放人。”
霍岚也不知道为什么愿意告示赵婳这么多事情,可能是赵婳身上有她看中并且向往的一点吧。
霍岚好想好想跳脱长公主这个身份,不愿被这身份拘一辈子,不愿像她生生母亲一样,被无数礼教约束禁锢,连追求想要的生活这一基本的权利都没有。
赵婳轻抚她头发,带着几分安慰的味道,“皇上也是担心长公主安危,能理解,外面藏着太多太多黑暗。”
霍岚低头,瘪瘪嘴,一阵低落。
她也知道皇兄为她安危着想,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很没用,如今皇兄的处境本就艰难,前后许家打压,后有严庆盯着,还要分心来顾及她安危,而她却时不时给皇兄添乱。
一想到这里霍岚眼眶开始泛红,感觉自己很没用诶,只会惹祸添乱。
她是长公主,她不能哭!她要坚强!
霍岚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想起一件事情,抬头问赵婳道:“对了,你是哪里人?”
“益州。”
“益州啊,”霍岚想了想,道:“益州离京城远,一路走来得花上两三月光景,这路上肯定要许多好玩的事情吧,你快跟本宫说说。”
她拍了拍旁边的空坐,赵婳在她身旁坐下,笑道:“益州群山环绕,光是翻山就用了小半月光景。当然山林的景致美不胜收,薄雾绕群山,山峰恍惚仙境一般美。”
“至于好玩的事么,那可太多了!有一件事惊心动魄,在路上随行的商队遇到一帮劫匪,奴婢跟商队雇的走镖人一起同那帮劫匪搏斗……”
赵婳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将这有惊无险又刺激的事娓娓道来,霍岚听得津津有味,直呼过瘾,惊奇道:“原来你武功这般好,不是三脚猫功夫诶!”
赵婳谦虚,“略懂皮毛,防身用的。”
闻言,霍岚是越看越顺眼,以往她想要出宫玩耍,皇兄总要派护卫跟着,姜子真、卫元祁变着人来随她同行,他们就像是皇兄派来监视她的,她出宫做了什么,全逃不过皇兄的眼。
霍岚不喜欢这样。
如今宫中有个会武功的女子,她出宫就可以带上赵婳!
她宫里的人,自然一切听她的!
霍岚仿佛闻到了自由的味道,心里别提多舒畅。
“初到京城,有个地方你肯定没去过,收拾收拾,明晚随本宫出去。”霍岚眉间小痣灵动飞扬,心里打着小算盘,终于能做那件她一直不敢却又十分想做的事情。
神色凝重,霍岚拉过赵婳的手,拍上她手背,压低声音命令道:“记住,切莫声张。”
不能让皇兄知道,否则她又要被劈头盖脸骂一通。
赵婳点头,无声应了下来。
拨弄着团扇穗子,霍岚笑靥如花,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屑与傲慢,“许贵妃那边的事放一放,本宫倒是要看看她打的是何算盘。”
赵婳道:“那奴婢就将计就计,七日后如期将糕点送到瑶光殿。”
赵婳不知道许明嫣为何把时间挑到七日后,但是只觉告诉她,这个日子有点特别,需注意。
第35章 干事业第三四天
刘骁和营缮清吏司郎中韦仲旌不过点头之交, 若说两人硬要要什么交集,那便是有次韦仲旌独自出宫时在途中掉了东西,他帮着捡起。
可能是第一次进宫, 韦仲旌摸不准方向, 还是刘骁带路将人领了出去。
若是用上这层关系,刘骁许是能和韦仲旌搭上话,但是两人平素不熟, 若是他就这般直愣愣去了, 难免令韦仲旌生疑。
瞧着日头差不多是营缮清吏司下值的时辰, 刘骁从司礼监出来后就带了几名手下出宫, 他让手下扮作是流蹿在京城街头的小混混在营缮清吏司到韦府的必经之路等候,一见到韦仲旌便动刀吓唬吓唬他。届时刘骁装作是偶然路过,拔刀相助, 顺理成章将韦仲旌救出。
韦仲旌毕竟是一位文弱书生,年岁又小, 哪见过如此凶险局面, 果真如刘骁所想, 那小子吓了一跳, 腹背受敌,不知如何是好。
刘骁“偶然”路过,恰好撞见这一幕, 便出手相救。
且说韦仲旌险些被那几名混混用麻袋套上,逃过一劫的他心惊胆战,袖子一扯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对刘骁道谢:“今日多谢刘将军出手搭救, 京兆尹真该好好管管这京城的治安了。”
刘骁微怔,喜道:“韦大人还记得在下?”
“皇城护卫军总管, 刘骁,上次多亏刘将军带路,我才没在宫里迷路。”韦仲旌笑道。
刘骁喜形于色,“我还以为韦大人忘了,没承想和刘某一样记着呢。”
“我今日下值早,许久没吃醉仙楼的菜嘴馋,没承想还顺手做了件好事,”刘骁看了眼韦仲旌,道:“韦大人要不要一起去?人多热闹,光我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
韦仲旌爽快答应,笑道:“这顿饭算我请,权当报答刘将军的救命之恩。”
谁请不重要,重要的是饭桌上的谈话,刘骁笑呵呵接受,跟韦仲旌一前一后进了醉仙楼。
小二端菜上来,刘骁斟满酒,先是好奇韦仲旌是哪里人士,问了出来;接着又顺着韦仲旌家乡攀谈起来。
刘骁:“这地方好,人杰地灵,风水好,养人。”
两人小小碰杯,刘骁叹息一声,将在不经意间话题引出来,感慨道:“唉,纪尚书平时看着兢兢业业,谁料背地里竟然干出这贪墨害人的事情。这几日工部各司挺忙的吧。”
韦仲旌目光一凝,放下酒杯,“还行,一切如常,就是这新尚书人选皇上迟迟没有敲定,难免人心不稳。”
这话正中刘骁下怀,两人本是对坐,此时他挪到韦仲旌旁边,在韦仲旌耳边低声道:“我听在思政殿当值的朋友说大臣们举荐了几名人选,皇上挑挑拣拣,似乎对韦大人比较看中。”
“我?不可能。”韦仲旌一惊,像听了个笑话一样。
刘骁按住他肩头,道:“韦大人不要妄自菲薄,大人这些年将营缮清吏司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几件让皇上满意的政绩,又是青年才俊,皇上慧眼识珠,自然能看见韦大人。”
刘骁给他斟满酒,将酒杯递到他手中,笑道:“韦大人高升可莫要忘了兄弟我。当初我就发现韦兄弟和他们不同,日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果真还让我猜中了。”
韦仲旌这才回过神来,受宠若惊,有几分不敢相信。
“刘将军说笑了,韦某感激不尽。”
刘骁回到原处,夹了块鱼给他,“吃吃吃,一桌子菜别浪费了。”
从醉仙楼出来天色将暗,刘骁顺道把韦仲旌送回府,两人一路相谈甚欢,谈着谈着都快到了拜把子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