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是好办法,可是霍澹没有把握让许湛和许太后跟他结盟,共同除掉严庆,更何况那晚他已和许太后撕破脸了。
目光挪下,霍澹终是察觉了赵婳的异样。
夜里热,她竟还将被子捂在心口?
杨医女同他说过,她右肩到心口有道伤。
都伤成这样了还在忧心。
霍澹气不打一出来,脸骤然沉了下来,道:“此事朕知道该如何做,伤好之前无需你插手。你看看你,身上一处青一处紫,你就不能消停片刻?”
赵婳不明他这股气从何而来,受伤的是她,如今带伤给他出谋划策,这人不感激也就罢了,反而冲她发一通气。
下一刻,霍澹最后一句话在赵婳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意识到重点,面色一顿。
忍住伤痛,赵婳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手臂横了过去,忍痛将霍澹按在床头柜上,刀他一眼,“皇上偷看我了?”
霍澹失笑,也不知受伤的她哪来这般大的力气。
见他不语反笑,赵婳更气了,左手横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力道加大,“左右我都做了,以下犯上,大逆不道随便怎样都行,皇上要砍头便砍。”
霍澹坐在凳上因她相逼,后背一斜,仅有一点抵在床头柜上,余下部分全悬在空中。
“左右朕也看过了,不如让你看回来?”
霍澹说着伸手就要去扯自己衣裳。
“皇上,您可闭嘴吧!”
赵婳惊得双目圆睁,空出来的右手一把按住他手背,止了他动作。
可这一动便牵动了她右肩上的鞭伤,疼得她蹙眉闷哼一声。
“让你好生养伤,偏要胡闹,伤口又给扯了。”霍澹拧眉,带着几分怨气抬手敲了敲她额头,将人横抱起来放回床上。
赵婳不知所措望着他,从他上手碰到自己那一刻开始,脑子便嗡嗡响,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回了床上。
“皇上,杨医女来了。”
门口严庆通传的声音传到殿中,无形中打破了这尴尬气氛。
“传——”
得了霍澹允诺,杨医女跨着药箱进殿,见床榻上的女子已然醒来,她面露喜色。
霍澹退到屏风后面,对杨医女道:“她刚醒来,方才又一阵折腾,先换药看看伤口是否裂开。”
杨医女领命,将药箱放到床头,只见靠在床头的女子鬓发散乱,衣服皱巴巴的。
折腾?怎么个折腾法?
回想起皇帝方才说的话,她耳根子不由泛红。
褪下中衣,赵婳倒是配合杨医女上药,只是亲眼见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时,她难免有些恍惚。
最深的那道鞭伤从右肩到胸口,因她动作过大,还没愈合的伤口又给扯裂开了,白绷带被渗出的血珠染出一片红晕。
若知道伤成这样,她方才定然不会跟霍澹打闹。
杨医女在她伤口上撒了药粉,拿了干净的绷带重新给她包扎,“姑娘,这伤需要静养,臣说句不该说的,姑娘这命刚从鬼门关捡回来,若是自个儿不爱惜自个儿身子,伤口反反复复裂开,受苦的是自己。”
赵婳问道:“杨医女,我这伤多久能好?”
“约莫一月。”
一个月,太久了。
赵婳沉眸,她霍澹决心这次一举除掉严庆,那便要早早打算,时间拖得太久,反倒让严庆察觉。
严庆从先帝在世时就一直暗藏野心,到如今已快二十年,此时正是最得意的时候。
人,一旦得意,他就忘形了。
会如何呢?
会迫切地想要惦念许久的东西。
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姑娘,好了,容臣为您把把脉。”
赵婳正想地出神,杨医女已经给她换好药了,赵婳系好衣扣,将手放在脉诊垫上。
杨医女为她搭脉,搭了许久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微沉的眉眼越来越凝重。
“如何?”赵婳心中没底,号脉不可怕,怕就怕老中医皱眉。
她自我感觉良好,除了伤口痛了些许,一切还好,对她身子有信心,却也架不住杨医女一声不吭的长久诊脉。
杨医女收了脉诊,笑道:“姑娘脉象有些弱,不过也不必忧心,调养些日子便能好转。”
“原来如此。”赵婳松了口气。
杨医女没说什么,低头收拾药箱。
她诊了好一阵功夫,确实没有诊错。
这姑娘的脉象还和之前昏迷一样,若有若无,气若游丝。
可眼前的女子朝气蓬勃,与脉象不符。
真是稀奇。
因想着趁热打铁对付严庆,赵婳无心养病,诊完脉后正欲从床上下来,杨医女一只手伸了过来,似要扶她。
赵婳不娇气,她是上身受伤了,可腿还好好的,哪用得着人扶。
摆摆手,她套上鞋从屏风后面出来,霍澹正在一旁吩咐一名宫人,见她下床,目光似是不悦。
挥手示意宫女出去取东西,霍澹目光在赵婳身上停留片刻,随后望向杨医女,询问道:“她身子如何?”
杨医女欠身,“姑娘醒来便已无大碍,每日按时服药换药,好生将养着不日方可痊愈。”
“往后还是你来换药,直到她伤好为止。”霍澹拂拂手,杨医女行了个礼便低头退了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殿中又只有两人。
霍澹约莫是摸清了她性子,知她不是个安生的主,匆匆忙忙出来定有猫腻,“有事跟朕说?”
“嗯。”
“回去坐着说。”
霍澹单手至于胸前,率先走回屏风后面,在床边凳子上坐下,赵婳跟在他后面,坐上床沿。
“局已布下,可以下诱饵了,等鱼儿咬上就能收网了。”赵婳道。
霍澹不悦,“朕自有办法,无需你操心。”
赵婳不管他是如何想的,总之她想的这办法简单可行,风险低,管他是否采用,她不说出来心里憋着难受。
“许太后现在可能回过神来了,约莫是知道皇上这些年的顺从个全是装的。当然,如果皇上瞒得好,当我前面的话没说。皇上去太后宫里抢人是事实与其让有人之人利用这点在宫中亦或是朝堂上掀起风浪,不如我们先发制人,将我迷惑皇上,皇上怒发冲冠为红颜的谣言散出去,如此一来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
哪有姑娘自己往自己身上摸黑。
霍澹真不知她是怎样想的。
见霍澹沉眸,似在思考可行性,赵婳接着阐述,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皇上在宫殿中藏了这么个美人胚,后宫的妃嫔能坐视不理?许贵妃我就不说了,她还在禁足,至于这傅贵妃么,约莫是会过来找我……”
话未说完,只听霍澹打断她,笃定道:“傅莺不会害你。”
赵婳反问道:“女子善妒,皇上怎就如此笃定傅贵妃不会因爱生恨?”
其实她不是这个意思,散播谣言,一来是为了让严庆认定她赵婳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让他得意忘形,放松警惕;二来,是为了让傅莺亲自来找她,管是嫉妒也好,同情她这个伤病人员也罢,只要傅莺来,后面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但是今天的霍澹让赵婳感觉有些奇奇怪怪,扭扭捏捏,又有几分优柔寡断,一点也不想帝王该有的模样。
也不知这敏.感的小哭包又受到了什么刺.激。
第56章 干事业第五五天
霍澹面色不佳。
傅莺与他并无肌肤之亲。
他让傅莺进宫, 一方面为了稳住傅钧的心,另一方面是借傅家的势力钳制许湛。
这点霍澹再清楚不过,可是赵婳不知道, 她只知道傅莺是他的妃子, 在她眼里傅莺和许明嫣是一样的。
赵婳说得没错,女子善妒。
若是让她因此生出误会,误解了他, 那日后两人在感情上势必会生嫌隙。
她性子难以琢磨, 恐是不好哄。
霍澹正声, 道:“傅莺不喜欢朕, 又何来善妒一说?”
“嗯?”赵婳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消息一样,颇为震惊看着霍澹。
少顷,那震惊的眼神又渐渐变得有几分心疼。
赵婳拍拍霍澹肩膀, 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人生漫长, 不过才过了四分之一, 往后皇上会遇见更多的人, 总会遇到情投意合的姑娘。傅贵妃心有所属, 皇上何必执念一人呢?强扭的瓜不甜。有情人自会相见,只是现在缘分未到,皇上耐心些, 没准儿哪天就遇到了让您眼前一亮的姑娘。感情之事,急不来。”
“……”
霍澹幽幽看着她。
合着这姑娘是把他当成了单相思的强取豪夺傅莺的男子。
好。
好的很。
攥紧拳头,霍澹不屑笑了笑。
“朕懒得同你讲。”
他一字一句, 从嘴里蹦出字来。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霍澹绷着一张脸,起身往屋门口去。
赵婳好心开导他, 竟还好心当作驴肝肺。
她一口闷气憋在胸腔,暗暗将手捏了拳头。
也是她活该,爱管闲事,早就知道君王一意孤行,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她还傻乎乎以为当个知心朋友能开导他。
赵婳承认,这是她入宫以来做的最蠢的一件事。
霍澹既然纳傅莺进宫,便是铁了心要将人绑在身边。若是他能想通这情情爱爱的事情,至于把一个不爱他姑娘招进宫?
以后这感情的事情,谁爱管谁管,她是不去当这个讨人嫌的人了。
霍澹让宫人备了粥,宫女已端了过来。
端了木托回到床边,霍澹舀了一勺热粥,吹了吹递到赵婳嘴边。
赵婳脑子嗡嗡响,摸不清霍澹的想法。
头往后缩缩,她避开了,“皇上,男女授受不清,您这屈尊,我受不住。我是手臂受伤了,可手指没伤。”
“好,你自己端着。”霍澹摊开她手掌,负气似地将用力碗粥放到她手上。
赵婳真想把手上的粥扣到他头上,明知道她手臂有伤,还很用力地把粥放她手上。
那被针扎的手臂,好痛。
他这是报复!
所幸碗壁不烫,赵婳吹吹粥,一口温粥慢慢下肚。
霍澹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遍,否则这姑娘保不齐在心里记恨着他。
“傅莺不喜欢朕,朕也不喜欢她。一次宴会,朕假意讨许太后欢心,便允诺讨得许太后欢心的傅莺一件事,后来傅莺求到朕身边,让朕以后能否不难为傅家,朕若答应了,傅家就好比是拿到了一枚免死金牌。后来朕察觉到傅钧和严庆有来往,许是在此之前傅莺便知道了他爹有异心,故而才会来求朕。如今的局势你也瞧明白了几分,前有许氏一族虎视眈眈,后有严庆惦念不放,朕借用傅莺从中牵制,让两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赵婳越听越生气,身子一侧,“砰”的一声把碗放到桌上。
霍澹腹背受敌的境遇她知道,但是他这做法让她有些不能接受,至少是不能完全接受。
虽说皇宫里要想长久地活下去免不了些恶毒手段,若是心善单纯,霍澹早就被害了多少次。他要活下去,要报仇,还要夺权,这便决定了他不能心慈手软。
但是霍澹用一位无辜的姑娘钳制两方,对傅莺是残忍的。
若是没有朝堂上的权力之争,傅莺在这个如花的年纪许是早已寻得良人,夫妻两人相敬如宾。
赵婳没尝过霍澹受的苦,更没有资格去指责霍澹,但她心疼傅莺。
除了叹息一声,赵婳也无能为力,她不禁产生了一个疑惑,难道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都是如此可悲吗?
有用者,会成为权利的牺牲品。
赵婳在气她自己,同为女子,她最见不得这番情景,可却救不了傅莺。
在一声声叹息中,赵婳调整好情绪,对霍澹道:“我有个办法能很快解决这几方势力。”
霍澹对她的操心很是头疼,让她安心养伤,她偏偏不安生,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
赵婳仔细回想了下之前被霍澹打断时自己的计划说到了哪里,片刻后,她接着道:“傅贵妃来找我,我就顺势透露几句严庆的小心思,加上皇上您准备拿严庆开刀,既然傅大将军和严庆早有联系,那么两人之间总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皇上设身处地想一想,换做您是傅大将军,您会留一个对自己性命有威胁的将死之人?”
霍澹指节敲打腿侧,“你的意思是,挑拨?”
“没错!”打了个响指,赵婳忘记了指腹被针扎过,如今压迫到有针眼的伤口,疼得她眉毛皱成一团。
手收到后背藏起来,赵婳不想因为这事被霍澹嘲弄,显得她很蠢。
她抬头,故作没事状,道:“别小瞧挑拨,这是门学问。挑拨到了心坎上,便是一把杀人的利剑。”她笑了笑,眉梢微微上挑,一副洞察全局的自信模样,“若是傅钧对严庆已生了疑心,咱们再适当挑唆,他会上钩的。”
“看来是朕小瞧了赵姑娘,没想到姑娘是竟是个善于攻心之人。挑拨都研究出心得,成了门学问。”霍澹没想到她竟也活成了自己这副模样,善于攻心。
他宁愿不要她的这份帮助。
“……”
赵婳怀疑霍澹今日就是专程来气她这个伤员的,句句跟她抬杠。
他应该去工部,那地方木棍和石料挺多的,够他抬好阵功夫的。
赵婳道:“皇上这般阴阳怪气,拐着弯骂谁呢?皇上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阴阳怪气跟个弯酸妇人一样。
这叫心理学!心理学!
跟他说了他也不懂,懒得跟他解释。
眨眼时,赵婳暗自白了他一眼。
摸摸鼻子,霍澹意识到话有些重,温声道:“朕没有要骂你的意思。”
赵婳不想搭理他,真是烦心,好端端给自己添堵,也不知是不是被霍澹气着了,胸口上的伤骤然疼了起来。
“恕奴婢无礼,伤口突然疼痛,便先歇下了。”她捂了捂心口,背对着霍澹躺下,被子一扯将自己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