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澹单手撑在桌沿,一手把玩着那瓶子,望着赵婳。
他轻笑一声,徐徐启唇,“看来确乎还在跟朕置气,不就是上次那事,是怪朕轻举妄动,在担心朕安危。”
赵婳急了,“瞎说什么!”
难得又见她炸毛的样子,霍澹心情大好。
他今日来可不是跟她斗嘴的,正事要紧。
霍澹头一遭服软,故作镇定,单手握拳低在唇边,轻咳一声,松手道:“好了,那天确实是朕不对,劈头盖脸说了你一通。”
赵婳微微扬起头,眉梢轻轻一挑,带着些许骄傲,但没有接他话。
“朕不该那样责备你。”霍澹生硬又别扭地解释,“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便又涉险,朕……”
顿了顿,霍澹随口扯了个让她能接受的理由,“朕届时不好跟令尊交代。”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清脆的“咚咚咚”敲门声。
“阿婳,准备要歇下了吗?”
是霍岚。
赵婳和霍澹面面相觑。
第63章 干事业第六二天
赵婳没有理由不让霍岚进来, 但是如今霍澹一身便装出现在她房中,她要如何跟霍岚解释?
此情此景,月黑风高, 孤男寡女, 难免会被误会。
“笃笃笃”的敲门再次响起。
赵婳手忙脚乱,拉了霍澹往床边走,她指了指一处, 打算将霍澹硬塞进去, “委屈皇上, 先藏床底下, 等昭仁长公主走后才出来。”
霍澹:“……”
霍澹肩膀一旋,抚下她手,黑着一张脸往回走, 不情不愿钻进桌子下面。
“皇上藏好,别出来。”
赵婳将桌布扯了扯, 尽量多垂下些将桌腿全遮住, 将凳子踢到桌边, 反复确认不会发现桌底藏了个人后才大步往门口走去。
“……”
桌底差点被凳子压住手指的霍澹往里挪了挪, 盘腿躬身而坐。
他个子高,桌子底下又矮又窄,藏在着实难受。
可, 还能如何?
就顺她意呗。
赵婳开门,霍岚二话不说便走进屋子,赵婳跟在身后, 问道:“殿下深更半夜前来所为何事?”
霍岚在桌边坐下, 那地方放了两个凳子,其中一个方才被霍澹坐过, 早被赵婳踢到紧紧挨着桌边,是以霍岚落座的那个凳子不是霍澹坐过那个。
“怕你又失眠,睡不着。”霍岚道:“你今日去跟皇兄服软,皇兄怎么说?可否原谅……”你了。
“殿下!”赵婳不等霍岚将后半句话说完,慌忙打断,道 :“谢殿下关心,喝了杨医女开的药,奴婢感觉好多了,一入夜便困意袭来,方才您敲门时奴婢正准备歇下。”
说着,赵婳打了个呵欠,略有几分困意,做给霍岚看,希望她快些离开屋子。
“歇息好明日才能给殿下好生讲故事。”
“奴婢长奴婢短 ,说了多少次了,你我之间无需客气,他日你还要带我去益州玩呢!”
霍岚探身去挪面前的凳子,心底泛起疑惑,这凳子怎挨得桌边如此近。
赵婳心提到嗓子眼,生怕霍岚就往桌子底下看去,一不小心便发现下面藏了个人,还是她皇兄。
她真的,十张嘴也说不清。
好在霍岚只是将凳子挪出来,招手对赵婳道:“阿婳,别站着,坐下说话。”
赵婳坐下,挪了挪凳子,身子正好挡住霍岚看向桌腿的视线。
“阿婳,你说盘丝洞里真有那么多貌美的蜘蛛精么?和尚倘若禁不住美□□.惑,破戒了留下温柔乡,这如何是好?这经取还是不取?就像我皇兄,若是被许、傅两人美貌所惑,这仇估摸着也不会报了。”
“……”
桌底盘腿坐的霍澹沉着脸,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蜘蛛精,美□□.惑,她都给霍岚讲的什么故事!
赵婳握住霍岚手背,“殿下!慎言!”
早知今下午就不给她讲故事了。
赵婳预感明日霍岚就会被皇帝训斥。
或者,等下她就会被皇帝骂一通。
霍岚道:“我就是好奇,谁让你一直不将这段讲完,那和尚被抓去了也没告诉我,他最后出没出盘丝洞。宫中豺狼虎豹多的是,一点也不比盘丝洞里的蜘蛛精难缠。尤其是那些个蛇蝎美人,心肠毒辣一个赛一个。”
“殿下,莫要说了!”赵婳真怕霍岚再说下去挖了坑自己将自己埋了,她紧了紧霍岚手背,郑重道:“殿下,多思无益!忧思过度心绪不宁容易失眠。”
霍岚觉得赵婳说得对,夜里想太多易失眠,便没再往下说了。
“既然你困,那我便回去了,本还说你睡不着叫你去我寝殿讲讲小话,讲着讲着便有了困意,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也罢,我便不叨扰了。”霍岚起身准备出去。
赵婳跟在身后,“我送殿下。”
“不用。”霍岚回头回她。
忽地,霍岚发现桌子有几分不对劲,道:“这桌子……”
赵婳呼吸一窒,面色平静,微微带笑看着霍岚。
“这桌子的桌布歪了。”霍岚好半天才道。
赵婳笑着打马哈,“方才我正在换桌布,殿下便来了。”
“原是如此。”霍岚径直出了屋子。
赵婳将门闩插.好,快步回到桌边,桌帏一掀,只见盘腿坐在地上的男子黑着一张脸,那吃人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看。
赵婳瘆得慌,一种不祥的预感随之而来。
霍澹从桌子下面出来,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整理衣衫,昏黄的烛光隐隐绰绰照在他暗沉的脸上,让人更加瘆得慌。
霍澹眉心紧蹙,道:“你给昭仁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
赵婳理亏,皮笑肉不笑缓解尴尬,“……就妖魔鬼怪的新奇话本呗。”
霍澹“嗯”一声,似乎是不打算与她计较,赵婳暗暗松了口气。
霍澹敛了神色,单手至于腹前,朝赵婳缓缓走来,低低一笑,不急不慢道:“听昭仁说,赵姑娘今日打算找朕道歉?”
轻佻眉梢,他似乎是在等着她的答案。
服软,可不就是道歉。
他进,她退。
最后退到无路,赵婳一手掌心抵在桌沿,一手手臂横在她胸前,防备地看着霍澹,将他挡在前面。
“殿下曲解了我意思。”赵婳道。
霍澹才不相信赵婳的话,霍岚不会撒谎的。
他脸上浮出一抹笑容,道:“朕今夜来了,赵姑娘也不必舍近求远,且都说了罢。”
赵婳:“……”
倏地,霍澹双手一伸,掌心抵在桌沿边,将赵婳的去路都阻断了,大有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男子清冽的味道扑进鼻腔,还有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其实,这人,长得还蛮俊俏的。
赏心悦目。
赵婳脑袋像炸开了一样,嗡嗡响。
猛地回过神来,赵婳一把推开霍澹,说:“这是我房间!皇上就能为所欲为吗?!”
霍澹失笑,“整个皇宫里里外外都是朕的,你说朕能不能为所欲为。还有,”他眼眸含笑,带着几分暧.昧,道:“到底是谁为所欲为?嗯?”
赵婳目光随着霍澹的眼神往下看去,落到他那般敞开的胸膛上。
“……”
赵婳窘迫。
方才情急之下她推开霍澹,慌乱的时候哪里还能控制推的是哪里,手指一带过,便将他衣襟弄散开了,露出他一小截光洁的胸膛。
掌心似火,赵婳放在背后蹭了蹭衣裳。
但,不得不得说,霍澹皮肤白皙,应是跟豆腐差不多嫩滑。
赵婳:“……”
苍了天了,她在想什么!
不可以!
不可以涩涩!
“皇上,你你……把衣服穿好。”
莫要在祸害她,让她分心。
霍澹笑得意味深长,缓缓将衣襟整理好。
霍澹落座,手肘撑在桌面,支着头看她,“现在,朕可以听了?”
“什么?”赵婳疑惑。
霍澹揪着不放,“服软,道歉。”
赵婳脸色骤然一沉,严肃道:“谈正事。”
霍澹道:“赵姑娘,你说昭仁知道朕深更半夜入你房间会作何感想?距离朕册妃,已经过了一年有余,宫里约莫也应该添一桩喜事了。”
“你!”赵婳恨得牙痒痒。
册她为妃,这样她爹益州那边十五万厢军尽数归他所有。
算盘打得真响!
“唉~”
赵婳这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太多情感。
“其实那天我也有错,我想着快些挑拨傅钧,尽快让他跟严庆离心。”有些认怂的话赵婳当着他里面说不出口,便止住了,话锋一转,道:“大家都有错,扯平。”
霍澹笑了笑,两人认识有段日子了,他可太清楚眼前的姑娘又倔又爱强的性子,若是她真打算道歉,白日里在宫道上碰见后便说了出口,哪会等到现在他逼问。如今她能道出个一两句,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嗯”一声,霍澹道:“方才朕已经同你道歉了,扯平。”
赵婳:嗯?
有吗?
哪句?
——那句是在解释啦!
罢了罢了,这话题不宜久谈,简单带过就成。
霍澹清清嗓子,终于回到正题,道:“白日里路过宫道,严庆给你递了个眼神,他是否又找过你?”
原来是来谈这事。
赵婳就说嘛,他不是来服软这般简单。
“之前给皇上那毒药,就是严庆这次找我时给的,让我下皇上食物中。这应该就是枯木散。”赵婳道,当然其中自动略过了欢.药这一哄骗她的假药名。
霍澹下意识摸摸怀中的药瓶,拿出放桌上,“所以你何时下药?”
赵婳:?
“所以,你当真不管朕了?”
赵婳:?
她怎听出了一丝委屈?
屋子里寂静无声,霍澹抬眸看着她。
不知怎的,赵婳想起不久前的夜里,贵为九五之尊的霍澹颓丧地坐在地上,抱着她哭成了泪人,像及了街边被人抛弃的小孩子,可怜又委屈。
无奈轻叹,赵婳妥协了,姑且就当他在向她服软。
“皇上想我何时下药?”赵婳眸子坚定,道。
霍澹道:“朕打算后日邀请许湛和傅钧同家人在宫中一聚。”
后日?
赵婳惊讶,“如此急?”
霍澹道:“若是没赐死金豆,或许还要等上几日。”
提起此事赵婳很想骂他几句,怎如此冲动,等几日挨个除掉严庆身边的小喽啰就好,何必如此心急。
“皇上也知道这一步走得太急了。”
指节敲敲桌面,霍澹勾唇一笑,自信道:“不急不急,恰到好处。你既是知道此事,为何不来劝说朕?”
赵婳心累,“木已成舟,我劝了能有用?”
霍澹抬眸,过了许久,才道:“不试试,怎知道?”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汇。
赵婳忽地心跳如擂,四下静的似乎能听见彼此强有力的心跳声。
第64章 干事业第六三天
翌日。
霍澹下朝后在思政殿同时召见了傅钧和许湛。
“朕前段时间收到姜子真从渝州传回来的密信, 渝州刺史勾结前工部尚书纪永升,私铸铜钱,心怀不轨, 多次刺杀朝廷命官, 已被就地正法。近段时间城里城外人心惶惶,说起来二位算是朕的长辈,算算时间, 咱们一家人也许久没聚过了, 朕明日在水榭台设了家宴, 一家人好好聚聚。”
手持玉圭的许湛自动往一旁站了站, 和傅钧拉开距离。
同样瞧不起对方的傅钧暗自“嘁”了一声,嫌弃地看许湛一眼。
霍澹打圆场,道:“二位一个是朕舅舅, 一个是朕岳丈,给朕几分薄面。”
许湛出了思政殿不等傅钧, 大步流星下了台阶。
小皇帝才不是这纯良模样, 心里不知在憋什么坏。渝州刺史根本不是被姜子真就地正法, 是被他派人给灭口的, 姜子真传回京城的密信中既然提到被与渝州刺史暗地里刺杀,想必是将事情的真实情况给一一道。
且看明日唱了出什么戏。
且说这边,傅钧不屑与许湛同路, 便放缓了步子,优哉游哉往宫外去。
傅钧穿过长廊,在一处宫门口瞧见一名宫女站在石墩旁边, 似乎是那里等了很久一样。
这宫人, 傅钧细细一看有几分眼熟,忽地想起这便是前段时间挑拨他与严庆关系的女子。
赵婳欠身, 客气道:“傅大将军,许久不见,奴婢在此恭候多时。”
傅钧不悦道:“装神弄鬼。”
赵婳笑笑,也不急眼,“上次同傅将军说的,不知傅将军可否往心里去了?傅将军有勇有谋自然是有过几分考量,皇上明日设宴,傅将军是知道的,不瞒傅将军,严庆准备那天对皇上动手。”
若是在这番话之前,傅钧定然是对这宫女的话半信半疑,但是如今,他已经料到此女子绝非严庆身边的人。
若此女子是严庆的人,严庆对皇帝动手岂不知会他一声?
“严庆动手如何?不动手又如何?跟老夫又何关系,莫要再挑拨。”傅钧甩了甩衣袖,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