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没看他,而是看着小姑娘:“你的武功是独门绝技吗?昨日你的那套步伐很厉害。”
“那套步伐不是师父教的,是路过一座山,我打了一群土匪,赢来的。”
“你要学么?我可以教你。不过我只在这里住三日。”
水溶看着小姑娘清澈的眼眸,有些犹豫。
“你不问过你师父么?”
“不过一套步伐,为什么要问师父?”
“那便多谢了。”水溶也不扭捏了。
同她跳下树,就在树下学了起来。
林宥还在树枝上坐着,后知后觉:好像没人问问他的意思?
小姑娘没问他要不要学,水溶好像也把他忘了!
他无趣的坐着,想了想,不是那么爱动弹,还是不下去了,改日让水溶教自己就是了。
小姑娘一动武,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冷冽清幽,像梅花树上,最高的触碰不到的那一层雪。
她教的很认真,水溶也学的很认真。
林宥,在树上睡的也挺认真的。
一晃三日。
这三日,林宥跟水溶都是天黑才回,天不亮就往这里跑。
抽空林宥还回王府挨了一顿揍。
一瘸一拐的又偷偷去了北静王府,水溶果然给他留的门。
一进去,就见水ᴶˢᴳ溶在桌子上铺了好多盒子。
“你做什么呢?刀,匕首?这是什么?暗器?”
“你送你那个便宜小师父?”
水溶点头,看着眼前的东西犹豫不决。
“她是师门传承,武器恐怕也是。”
“你不如送些寻常东西,首饰之类的。”林宥建议道。
“她不是寻常小姑娘。”
怎么会喜欢珠宝首饰这种庸俗的东西。
林宥奇怪的看着他:“喜欢首饰就庸俗了?她就不是她了?”
水溶一愣,是啊,她就是她,喜欢什么,都是她。
“那我去拿别的。”
林宥摆摆手,让他随意,自己则拿起桌子上的东西挨个看了起来。
水溶最后选了一枚古朴的平安扣。
“这可是老物件了,挺好。”林宥笑道。
第二日,两人又早早去了。
小姑娘依旧在树上坐着,见了他们,发出一声鸟鸣。
“你这个声音挺特别的,能教吗?”林宥兴致勃勃。
“这个是师承,教不得。”小姑娘摇头。
“那便算了。”
林宥看了眼水溶,想了想,“我去偷听你师父跟方丈如何辩经。”
小姑娘没拦着,而是跳了下来,对水溶道:“我没什么能教你了。”
“我只是来送送你。”
水溶拿出那枚平安扣:“多谢你教我,这是我的还礼。”
小姑娘看了看平安扣,接过:“我收下了。”
“我听林宥叫你水溶,你是姓水么?”
林宥说话口无遮拦,两人的名字小姑娘早就听去了。
“是。”
“这个姓很特别。”小姑娘夸赞。
水溶有心问一问她的名字,可心里犹豫,不知是不是冒昧。
谁知小姑娘像是想起来了似的:“我没有姓,只有名。”
“师父唤我,乌濛。”她道。
水溶笑了笑:“我记着了。”
乌濛弯了弯眼睛:“我也记着你们了,我路过许多地方,你们俩是最有意思的。”
“那你以后还会不会路过这里?”
“不知道。我不修佛经。”
所以,大概不会再路过了。
“江湖路远,还望保重。”水溶拱手。
“恩,多谢。”乌濛同样拱手还礼。
林宥过了好一会才灰溜溜的回来。
“你是不是又去偷鱼了?”水溶道。
“恩,还是没偷到。方丈居然就在那里守着。”
天空一阵鸟鸣。
乌濛冲他们一笑:“我该走了。”
“哎,等一下,相识一场,我没别的送你,这几张银票别嫌弃。”林宥掏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
乌濛没嫌弃,接过:“下次我得了什么武功,再教你。”
“好。”
乌濛脚尖一点,飞身离去。
林宥又跳到树上坐着:“我也想拜个这样的师父,浪迹天涯,打家劫舍。”
水溶不说话,林宥替他说:“我知道你也想。”
“要不树上一起睡会?梦里就有了。”
水溶一笑:“我陪你去偷鱼吧?”
林宥赶紧下来:“你说真的?快走快走!”
他们俩联手,总能偷一条的吧?
水溶似乎一下子想通了,路上还提议:“我听说黄太医有一株宝贝红花,很大一棵,咱们去偷来如何?”
“他家没有府兵,我们这是打劫吧?”
“不是你说的,打家劫舍?”
“有道理!去!必须去!”
“还有哪家?太白楼那些汤再去一回行不行?”林宥舔舔嘴唇。
“再过两年吧。”
“也行,我们太矮了。还没你那个便宜小师父高!”
“哎!你踹我干什么!”
“还偷不偷鱼了?你这么打我,方丈聋了才听不见!”
林宥一边躲一边喊。
“你这步伐挺厉害啊!回头教我呗!”
“做梦!不教!”
“小气!我把你鱼全毒死你信不信?”
“方丈!救命啊!”
……
后来他们都长高了,却再也没有见过乌濛。
她不曾再路过。
3.生死。
京郊,书院。
下了课,孩子们蹦蹦跳跳的往后面的院子里跑。
那是院长的院子,他们去讨点心。
一进门却见院长正在厅中擦拭一把刀。
“院长,这是您的刀吗?”
“恩。”
“院长,您拿刀做什么呢?”
“做该做的事。”姜启目光坚定。
……
李青河看着一身戎装来报道的姜启,叹了口气。
“你非得跟我同年同月死不可了是吧?”
姜启看着他:“恩。”
李青河服了:“成,那就一起死吧,不过下辈子可别再遇着了,咱们不是一类人,你好好过日子。”
姜启不善言辞,只回了一句:“你个娘们儿!”
李青河…
北地苦寒,李青河一直知道这个,可真的身临其境了,才知道那种滋味。
真是那什么什么都要被冻掉了。
他们这次是先锋军,不跟着林宥。
他们的将军是陶将军,带着他们日夜兼程,先行一步跟北地守军汇合。
他们到的时候,是夜里了,可仍旧战火熊熊,半边天都是亮的。
赵野的兵已经不足两万了。
陶将军脸色跟北地的风一样苦寒:“没时间修整了,北地存亡在此一战,我们必须拖住对面,等大军抵达。”
李青河跟姜启是副将,自然义不容辞,各自带两万人马,分别从两侧突袭。
其实也不能算突袭了,对面篝火重重,无遮无掩,他们很难隐藏踪迹。
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新式武器。
一种重型的火弩。
若是三国时诸葛先生有这个,就不必草船借箭了。
几个下去,就是连天大火。
但也有弊端,操控复杂,稍有不慎,会伤到自己人。
有就比没有的好,他们各携带十抬往敌方侧翼而去。
而剩下的大军,都在正面对敌,尽可能的吸引火力。
巨型火弩被兵将们隐藏的很好,一直推进到与敌军短兵相接的时候,才放下开始安装。
他们人数太少,作战只为拖延时间,只要火弩一出,他们就撤。
两边进行的都很顺利,尤其是姜启那边,敌军分布薄弱了一分,更是压力备减。
待如流星一样的火焰落进敌军的阵营,顿时哀嚎遍野。
李青河毫不犹豫,命令带火弩撤退。
他带人断后。
姜启那边也同样如此,他们快速的撤退而去,就在快要跟正面军队汇合之时,姜启突然听到战鼓声。
敌军的后兵到了。
方向正是李青河那边!
姜启将手下们带了回去,冲陶将军道:“将军,我要去接应李青河。”
陶将军如何不知他的意思:“你去了也是送死,他们自己突围,未必不能趁乱回来。我们从正面继续进攻,也能接应。”
“我不带旁人,只我自己。”
陶将军知道姜启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跟来,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只为了林宥跟李青河。
现在李青河有难,他就是拿军法压他,也未必有用。
且林宥快到了。
李青河是他最信任的亲兵,来前锋军是来攒军功上位的。
陶将军犹豫了。
“我给你一队人…”
“不用。谢将军。”
姜启转身就走,他去送死没关系,旁人没必要陪他送死。
姜启也不傻,扒了一身敌军的衣服穿了,扔了刀,换成了敌军的长枪。
李青河果然被包围了,不过他没有慌,当年陪着林宥突袭南蛮王时,也是在重重包围中得胜的。
且先行一步的火弩应该是运出去了,他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敏锐的发现了敌军两方交汇的薄弱处,奋力带兵突围。
可惜敌军的将军也发现了他。
立刻重兵合围,势要杀了他们,告慰那些还在哀嚎的兵士。
李青河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还是没有慌,还抽空看了眼天空。
烟尘密布,已经看不清星星了。
他想,早死晚死都得死。
自己平时话那么多,该说的也都说了,也没什么遗言了。
血有些迷眼,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
然后他看到了一道轰然而起的火线。
是谁带了火油过来?
他一偏头,努力眨了眨眼,才看清姜启面无表情的脸。
“你还真来跟我同死了啊?”
李青河不知道姜启有没有听到,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只跟着姜启,顺着火线往外冲。
快到头了。
已经能听到自己人的喊声了。
李青河舔了舔嘴角的血,转头看姜启。
“我们真是命大…”
“姜启!!”
他看到燃烧着的姜启松开了手里的长枪。
对他做了个快走的口型。
一枚枚火箭自后而来。
敌军反应一点也不慢,他们也有火油,或许不多,可杀他们,足够了。
走!
姜启咬着牙挡住他,他快站不住了。
他本来身上就沾了火油,箭雨不用刺中,只要经过他,一点火花就能把他点燃。
一身甲胄能让他烧的慢一点,但也只是慢一点。
李青河不打算走了。
兄弟一场,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姜启艰难的指着前方,你得替我回家。
家里还有我父母双亲,还有一个书院的孩子。
我们总要有一个人能回去。
李青河想去拉他,既然你有那么多牵挂,为什么要来救我!
姜启最后看了一眼这满天星辰。
我也不知道。
但我必须来救你,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死在这里。
只是,我不小心ᴶˢᴳ,要把自己弄死了。
李青河是被陶将军派来的接应部队抬回去的。
他中了两箭,遍体鳞伤。
满身的血,所以没有看到他血里的泪。
姜启的尸骨没能抢回来,其实也没有尸骨了,火油过后只能剩下一点残灰。
敌军败退后,打扫战场时,姜启的刀被找了回来。
陶将军让人送进了李青河的帐篷。
李青河在林宥抵达的时候,就重回了战场。
他似乎变成了姜启,沉默,木纳。
两年后,身边的将士都快忘了原来的李青河是什么样子的了。
最后一战,林宥亲自带兵而出,水溶在帅帐压阵。
兵将被林宥的勇猛鼓舞,士气倍增。
最终他们胜了,北地没有被屠城,他们这次胜的终于不那么惨烈了。
北地城的百姓们归来,载歌载舞的庆贺胜利。
李青河一个人蹲在城墙上。
自言自语:“爷要一鼓作气,打下古蒙国的隘口城。”
“我跟爷说了,我不去了,我要回家了。”
“我回家娶个好人家的姑娘,生一堆儿子,我分你两个,让他们跟你姓。”
“我不让他们学武了,谁敢学,我就打断腿。”
“算了,还是学吧,我也教不了别的。”
李青河说到最后,嗓子里全是风,听起来像是在呜咽。
4.
萧一是听梁平说了句:李青河李大人回来了,圣上赏赐,他只要银子,也是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