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是寥寥数句,写自己日常喜好,末了署名:林黛玉。
写完了又细看了一番,吹了吹,方叠起来。
那边非烟已过来伺候着了,见状,忙给她找信封来。
黛玉亲自封好了,却在犹豫,可要立时让人送出。
会不会显得自己过于急切了?
在炕边坐了会,又忽的笑了,哥哥都卖惨了,我还在这里瞻前顾后,倒是没意思了。
遂让非烟打发人好生送去。
林宥那里自然不会再来问妹妹闺中书信往来如何如何。
只看黛玉时不时的打发人往返陈府,便知应当是不错的。
黛玉心里亦是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同哥哥所说,命竟很好?
这个陈姑娘与自己竟十分投契,于诗词书画之上,也颇有灵气,两人虽不可见面,但于各自园子里作诗或一副小画,互赠之,不过几回,便觉得熟络起来。
要说那陈姑娘,也是有些寂寞的,她这样的身份,原本就在世家姑娘中地位颇高,如今大伯又是新晋国公,更是水涨船高。
她却懂事的很,并不以此自傲,反而越发不出门了。
因而陈逸去求她,她才一口便应了。
两人书信往来,如此不断,只待来日相见了。
腊月将近,黄院判于一日下了值,便来侯府给黛玉诊脉。
依旧在正院,黛玉这会笑意盈盈,半点没有紧张的,倒是林宥,盯着黄院判,生怕他手一抖,再错了。
“已然好多了,只如今这个季节,本就是容易伤风的,那个药方一定要再喝足十天,就可停上十日,我再另写个调理不足之症的方子,以后就用这个方子便可。”
黛玉心里欢喜,忙谢过。
林宥亲自伺候着黄院判去写方子,还暗搓搓的讨好:“大人,我这里有极好的燕窝,一会带两筐给您补身子。”
“补身子?你小子这是又怕我年老诊的不对?”
“那给您炖汤行吗?这种时候怎么还挑字眼呢?您要不要吧!”
“既然你诚心孝敬,那就一会带上吧。”
林宥笑的灿烂,见他写好了方子,又道:“您不再仔细看看?这万一写错了…”
黄院判一只毛笔扔他脸上,抬腿就走。
“哎哎,燕窝呀!不要了?那您慢走,不送了啊?”
黄院判健步如飞,声音也洪亮:“燕窝给我送家里去!少一丝都不行!”
“那这就算年礼了啊!”
黄院判差点摔着,回头瞪他:“林宥,你如今也是个侯爷了,怎么还这么焉坏的呢?”
“圣上多少好东西往你府里扔,你还舍不得一点年礼?你以前不都是仗义疏财么?打仗还能让人变抠门不成?”
林宥苦着脸:
“百姓有句话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我如今同妹妹孤苦伶仃,就跟那冬天里的小白菜似的,我又没有职位在身,没人与我送礼,圣上赏的东西您也知道,中看不中用啊!我还敢去当了不成?”
黛玉在里面本想出来代哥哥给黄院判赔礼,一听这话,再想想府里的库房,还有圣上衣食住行的赏赐,硬是不好意思踏出门了。
她算是对哥哥说的卖惨有了新的理解了!
黄院判到底了解林宥,虽然神色动了下,想到他确实成长不易,又吃了许多苦头,许是一个人撑着艰难些,但又想到他素来调皮,这会子怕又是诓他玩呢!
遂不为所动:“你说什么也没用,我的年礼一点都不许少!”
林宥一听,立马换了个神色:“哦,来人,把廊下的几个燕窝给我拆下来,给黄大人带走,务必装满两筐子。”
黄院判冷哼,不再理他作怪,林宥又笑着跟着一路送了出去。
“你小子作怪不想让我诊脉,可是没有认真喝药?”
黄院判盯着他,一眼看透。
“喝了的喝了的。”林宥诚恳的敷衍。
“哦?既如此,那个方子也差不多了,我再给你换个吧?回头让人给你送来。”
“别!别!我错了!我也就少喝了几日?并不是我不想喝,是那药实在太苦了,还带着一股霉了的味!”
“你说说你,一个见过血的将军,怕喝药!丢不丢人?”
“丢人又不疼,我喝药浑身疼!”林宥理直气壮。
黄院判竖起大拇指,对他冷笑一声,直接上了车。
林宥想着,不会明儿进宫告我状吧?这算不算告御状?我要不要提醒他,不可这样越级上告?应该先去京兆府尹?
可我不喝药又不犯国法!
这么一想林宥又安心了。
回来看到一脸复杂看着他的黛玉,还安慰道:“没事,最多圣上口谕又来骂我,又见不到我,也打不到。”
黛玉都不知该作什么神色了,哭笑不得的给林宥福了福,一句话没说,带人回院子里去了。
林宥奇怪的想,妹妹这是身子好了太欢喜了?所以说不出话了?
让人拿方子备药,又想了想,咬牙跟陈嬷嬷说,我的药也备几副吧!
不知黄院判第二日是怎么禀告圣上的,但梁平又来了,仍旧是口谕,给陈嬷嬷的:“朕命你一日两次监督靖安侯服药,不得有误。”
给林宥的则是:“你无法入宫,不代表不能军法伺候。”
林宥爬起来,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
“侯爷,圣上还说,听闻他赏的东西中看不中用,所以这回便不赏东西了。”
这下林宥脸色才绷不住了:“我怎么会说那种话呢?误会啊!都是误会!梁总管,您回去可得给我澄清一下啊?要不我写个折子您带回去?”
梁平言笑晏晏:“圣上这次赏您黄金三千两。”
说罢往后一指,一个大箱子。
第40章 选秀这个事儿
◎“玉儿,你要知道,你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林宥着实没想到, 圣上居然赏他金子。
他穷不穷,圣上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呢?三千两黄金想让我做什么?
林宥垂眸谢恩,面上却不动声色。
梁平多精的人呢, 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宥请他进去喝茶,他摆摆手:“今儿我当值呢, 还得回宫去。”
林宥又送他出门,梁平状似无意的叹息:
“圣上今儿还说, 怎么他的皇子们都不像小侯爷小时候那般,顽皮捣蛋, 竟没人敢去揪太傅胡子的?”
林宥差点没绷住。
圣上这是夸我么?就因为这, 赏了我三千两黄金?当初我揪夫子胡子的时候是谁打的我三天起不来床的!
梁平可不管他如何想,只回宫复命去了, 林宥都没来得及给他塞个翡翠把件。
林宥站在府门口,踌躇半响。
姜启跟在后面, 内心忐忑。
我终于要凑齐一套茶具了吗?
但是并没有, 林宥又回了书房,独自一人不知忙些什么。
姜启在门口站着,今日难得阳光正好且无风, 他的木头脸都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直到林宥出来了。
“姜启啊,你觉得进宫扔小纸条怎么样?”
姜启…
他这次真的觉得不说话不行了:“侯爷, 您给圣上的折子都可以专人立刻呈上去的!”
所以您是想扔小纸条给梁总管吗!
“是啊,不止给圣上, 我跟二殿下的通信也有人时刻传递。”
姜启直觉侯爷话里有话, 可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难道说:侯爷,这样挺好的吧?
林宥也没让他回答, 打发他拿了个椅子, 然后坐在廊下晒太阳。
“你说那些告老还乡的老大人们, 是不是就这样,晴天就晒着太阳,雨天就听雨声,那阴天怎么办呢?”
姜启想,我应该说点什么?可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啊?
林宥一直坐到夕阳西下,寒风瑟瑟。
姜启这下终于知道说什么了。
他一拱手:“侯爷,天色已晚,传膳吧?”
林宥哦了一声,懒洋洋的回去了。
接下来一连数日,风平浪静。林宥没再想着扔小纸条,也没再暮气沉沉的晒太阳,更没有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依旧每日看黛玉一回,每日按时用一副老子不死就能祸害人间的脸色喝药。
直到腊月初一那天,朝堂传来大消息。
庆国公于朝会结束之时,奏请圣上,明年春日,恢复选秀。
每三年一次的大选,已经停了七年了。
圣上怒:“太上皇身体抱恙,朕甚忧心,选秀一事,过后再议。”
腊月初三,庆国公再次请奏,数位大臣附议!
圣上依旧驳回。
腊月初八,林宥早起,看着宫中的方向,跟李青河打赌:
“我掐指一算,今日是个好日子,所以庆国公如果今天再奏,圣上定能允之。”
李青河使劲摇头:“我不赌,虽然您这话不靠谱,但我还是相信您。”
“不行,你不赌也得赌。”
李青河…
“那我赌您说的对,姜启赌您说的不对,行吗?”
林宥暗搓搓:“姜启不会是你老爹的私生子吧?”
李青河吓了一跳:“您别吓我成吗?他要是我爹的私生子,我就大义灭亲,把他跟我爹一起发落了得了。”
“那你整天怎么总想着坑他?”
“侯爷你这话太影响团结了,我那是坑ᴶˢᴳ他吗?他整天不说话,我那是帮他融入进来。”
林宥啧啧称奇:“你这不要脸跟谁学的?”
跟您啊,可我不敢说。给您个眼神自己体会好吗?
李青河露出了一个微笑。
林宥活动着手腕,打算为姜启除害,还没动手,就有小厮一路跑来。
“侯爷!下朝了!圣上准了!”
林宥点头,让他退下了。
李青河双眼发亮:“侯爷,您真神了?我是不是可以找姜启要他输了的赌注了?”
“青河啊,万一姜启的赌注是跟你打一架呢?”
“这不能啊?还能赌注用这个?”
“怎么不能?我说了就算啊!”
李青河…
还是转话题吧:“侯爷,这选秀,承恩公府明年可算落空了。”
大选年龄在十五至十七岁,林琛明年才堪堪十三岁。
“那边说不定正庆幸呢,三年后年龄刚好合适,如今跟北静王这段云里雾里的邂逅也会被淡忘。”
李青河撇嘴:“三年那么久,谁知道会如何呢。”
三年宫里不知道会蹦出多少小殿下小公主呢。
林宥想的截然不同,他觉得让一个人最痛苦的,莫过于最想要的,为之努力许久的,终于触手可及,立刻马上就要碰到了!
然后在她忍不住露出笑容的那一刻:
“砰”化为了乌有!碎的干干净净!
这才叫痛不欲生吧?
“还早呢。”林宥轻声呢喃。
李青河没听清,但也不敢问了。
选秀一事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家里有适龄姑娘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人家想送女入宫,搏一搏满门富贵荣华,因而欢喜的很。
有的人家只想要姑娘平安顺遂的,就不怎么高兴了,立时忙着给姑娘赶紧定个人家,或是原来还在相看的人家,也不再那么矜持了,赶紧交换了八字去合。
最近数年圣上都不曾选秀,因而半数姑娘,皆十二三岁就定了人家的,待及笄之后便可出嫁。
这里面若有父母想送女入宫的,难免动了退婚的心思。
一时间,京城哗然,出宫将养的嬷嬷们成了抢手货,京兆府尹断不完的退婚官司,世家诰命们,纷纷出门,各种宴会,就为了相看姑娘们。
京城如此,想必全国各处也是如此。
林宥倒是也同黛玉说了此事,黛玉蹙眉,只问道:
“可是世家姑娘都要去备选?”
“四品以上官员的姑娘方可,嫡出庶出皆可,一家一个名额,不过庶出即便中选,初封也是位份极低的。再有就是有爵位的人家,没有官职亦可以去参选。”
黛玉心里算着,三年一次,自己再过三年春日,刚好及笄。
想想荣国公府再未归家的大姐姐,还有嬷嬷偶尔几句话带出来了宫里女子的不易,她难免觉得害怕。
可这样的事自己如何跟哥哥开口?哥哥会不会觉得他的阿姐也曾在宫中,自己怎么就吃不了那苦?
林宥瞥了她犹豫的神色,却不主动提,只继续有意无意的说宫里位份低的小主住的有多差,伺候的宫女都只有两个而已,想吃点顺口的还要自己打点御膳房。
最最主要的是,圣上说的省亲只有妃位以上方可,而秀女初封,最多也不过是个嫔位,那还是家世极为显赫的,有的人一辈子也就是个嫔罢了。
黛玉只觉得酸涩害怕,终鼓起勇气:“哥哥,我不想去的!”
她半低着头,脸色发红,是羞怯也是恐惧。
半响不见林宥出声,以为哥哥生气了,急急的抬头,却见林宥正无声的笑呢!
“以后就该这样,知道吗?你害怕的,不喜欢的,厌恶的,都可以说出来。”
“我当然做不到所有事情都如你意,但是你说出来,我知道了你的心意,才能为之想办法,哪怕没有办法,你说出来,也比闷在心里要好。懂吗?”
黛玉微微点头,仍是红着脸,但到底没有流泪。
“我知道你是怕我为难,可那要分情况,如果你非要天上的星星,那就莫提了,憋着吧!”
黛玉忍不住笑了,又瞪了林宥一眼,哥哥总是弄的她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