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他望向白芨的目光就有些同情。
可能毒打还在后面吧。
浑然不知二师兄内心思考过程的白芨摸了摸自己的脸。
魔舟的行驶速度很快。
众人踏上魔舟出发时是正午,在黄昏时白芨便听见腾流河水流翻腾的声音。从魔舟上往下望去,腾流河幽深晦暗,一望无际。
自古腾流河便是人界与修真界版图分割之处,凡人登天,等同于只身踏过腾流河。古森林在晋国与十万大山之间,同腾流河岸相接,其面积之大不亚于魔界领土。
日落西山,雾气渐起。
地图上神秘的古秘境,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第18章 入口
一行人下了魔舟。
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古森林。日光散去,雾气笼罩在森林上方,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阴暗,幽深,还夹杂着一丝悲怆。
白芨很奇怪自己能感知到这样的情绪。
只见远处森林入口自动开辟出一条辽阔而深邃的道路,散发着森冷的寒气。不同于以往白芨见到的任何一个秘境。
喻陵负手而立,阴阳两位护法跟在他身后,先行一步跨进森林开辟的空间之中。
白芨观察了许久。
那道路像是屏障一般,隔离了秘境与外界。喻陵在他们所有人的视线下踏入秘境,而在下一秒整个人却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
那道路并非现实世界的道路,而是秘境碎片中映射出的海市蜃楼。
不止是白芨在观察,傅正卿和喻永朝同样也在观察。在见到喻陵三人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后,傅正卿弯了弯嘴角:“我们也进去吧。”
身后是三位长老和诸多弟子。傅正卿回过身,冲着三位长老微微点头,便率先跨进秘境的道路中。
白芨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喻永朝听到声音侧目:“紧张了?”
白芨摇摇头:“只是面对未知的事物,难免有些忐忑。”
喻永朝挑眉,像是觉得新奇。
“倒是第一次见你说出这等哲学的话来,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魔石,原是我狭隘了。”
声音轻飘飘地,还带着些许凉意。
白芨:大师兄真的好记仇……哦不,是好记忆力哦。
差点忘了大师兄会读心术。
多想多错,白芨索性迈步踏进古秘境的屏障中。
*
耳边是清脆的鸟鸣声。
正如同真正的森林一般,白芨几乎是在踏进屏障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磅礴的生命气息,以及浓郁的灵气,这与在秘境之外感受到的森冷全然不同。
“二师兄?”白芨试探地喊了一声。
自从进入秘境之中,周围的一切就太过于静谧了。傅正卿先她一步进入秘境,但是定不会走远。而此刻白芨面前除了一望无际的森林之外,面前空无一人。
“不用喊了,他应该没事。”
喻永朝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牌,神色却凝重起来。
玉牌的中心有两个紧挨着的红色圆点,显然是他与白芨的位置。而在红点的远处,有一个正在移动的圆点,逐渐在向他们靠拢。
他与白芨一同踏入的秘境,而傅正卿早他们几秒进入,却和他们所在的位置截然不同。
要么是秘境入口有传送阵法,能将人传送到千里之外。要么则是……秘境的位置一直在变化!
白芨顺着喻永朝的视线看过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玉牌可以共享位置,傅正卿与他们会合也是迟早的事情。傅正卿的位置正在向他们靠近,也说明了他意识到了秘境的古怪之处。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离开秘境入口处,防止位置再一次变化,以及向傅正卿所在的位置赶去。
白芨正要祭出玉扇赶路,转头发现喻永朝的身影已经走出去了老远。
喻永朝穿着白衣摇着折扇,闲庭信步,把古秘境走出了在自家后花园闲逛的气势。
果然大师兄在哪里,都有一种在家的感觉。
白芨看着看着,突然产生了疑惑,她快步小跑过去,撵上了喻永朝:“师兄,秘境里是不能御器吗?”
喻永朝轻笑了一声:“能啊。”
白芨无声地看着他,仿佛在说,那你为什么要用走的?
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晃,喻永朝看着原本漆黑的扇钉周边泛出鲜艳的红色,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一下。
“若是你御扇乱撞飞到了什么阵法里,我是先去找他还是先去救你?”
白芨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似乎今天的大师兄……嘴格外地毒。
秘境中的古树似乎是吸收了这浓郁的天地灵气,生长的速度极快,枝繁叶茂,遮天蔽日。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射下来,只提供了微弱的光源。
白芨紧跟着喻永朝的脚步,逐渐朝玉牌上的红点靠去。
古秘境的面积很大,玉牌并不能记录出全部弟子的位置。魔尊与阴阳护法走的路是另一条,而秘境和阵法的干涉又把他们传送到了很远的地方,玉牌自然是记录不到。
一路上仅有一些筑基期的妖兽,多半是未开灵智的动植物,尚不会化形,警惕地扒着草叶看他们。
倘若此处不是上古留下来的秘境碎片,白芨恐要赞叹一声世外桃源了。
灵气充裕,又少有纷争。这样的地方若是在外界,当是各大宗门抢占的地方。
白芨观望着四周的一草一木,突然注意到,喻永朝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师兄?”
白芨察觉到不对,心里一沉,连忙与余光扫了下手中的玉牌。她的红点依旧在玉牌中央,只是其他的圆点沉寂一般消却了。
白芨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右手握住了腰间的伏鹰鞭。
面前的人缓缓转过身。
墨发白衣之下,是一具腐烂的身体!
妖邪之物顶着喻永朝的壳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缠住了她,将她引诱出原本的路线。
白芨没有丝毫犹豫,纵身翻滚,手中伏鹰鞭注入魔气,瞬间抵挡在她的身前。
下一秒,那妖邪之物嘶吼着扑在伏鹰鞭上,脸上腐烂的肉扑簌簌掉落下来,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瞪着白芨。
伏鹰鞭没受到灵露滋养、没经过蚕布擦拭,倒是先尝了块腐肉。
一击不成,那妖物也不继续伪装自己,双手抓着伏鹰鞭,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在地上攀爬。
它的力气大的惊人。
白芨握着伏鹰鞭用内力一振,妖物却丝毫不动。
白芨不是没想过使用魔火——
只是在这片森林中,若是燃起魔火,定会招惹来更多妖物。
思及此,白芨控制着玉扇,直向妖物射出三支魔箭,把那妖物钉在地上。
身后有气息拂过。
白芨猛然回身,见那白色衣袍与自己愈来愈近,连忙振鞭一挥。
那一鞭子被一纸折扇轻飘飘接了下来。
“恩?这是要杀你师兄灭口?”
眼前的人并不是地上的妖物。
白芨自知打错了人,面对喻永朝的揶揄之意,有些郝然:“师兄是如何找到我的?我一直跟着你的脚步,谁知道突然你就变成了妖……”
眼看着喻永朝的脸黑了下来,她连忙改口:“谁知道我突然跟丢了,还把妖物错认成了师兄。”
喻永朝面色稍霁,看了眼地上动弹不得的妖物,折扇在空中微微一点。
原先地上腐烂的妖物,在白芨的注视下缓缓变成了一株草的样子。
“这是食腐草,汲取尸体的养分生长。你定是走路多看了它几眼,被它拉入了自身构建的环境中。”
他话音一转:“据说这食腐草吸引人的方式也是独特。它能构建出内心怨恨之人的模样吸引人入幻境。”
“我进入幻境来寻小师妹时,小师妹一鞭子挥向我,莫不是……”
喻永朝意有所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袍,又看了看地上的食腐草,最后意味深长地将视线停留在白芨的脸上。
白芨:“我不是!我没有!”
别瞎说啊!
她最多只是在心里小小地抱怨了一下。
大师兄一定是在诓她!
眼前的路与在食腐草幻境中的路并无不同,在食腐草变回本体的一刻起,手中玉牌的红点就恢复了正常的显示。代表着傅正卿位置的圆点逐渐向他们靠近,按正常赶路的速度来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能成功会合了。
白芨继续和喻永朝向前走,这次她再也不敢眼神乱瞄,生怕再看到什么不认识的花花草草,把她拉入幻境耽搁时间。
只是这次没走出几步,身前人的身影再次缓缓停下。
白芨:???
只是这次,喻永朝回过头,看着手里的玉牌,脸色陡然阴沉。
玉牌中的圆点并没有再前进,甚至隐隐有后退的趋势——
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脚下的位置并不安全!
喻永朝定下心神,折扇脱手而出,自他周身十丈的范围划了个圆。
魔气自扇中溢出,缭绕在四周。周围的花草、藤蔓乃至参天的古木,都被释放出的魔气所笼罩。
白芨自知周围有变故,摒着一口气,进入了戒备状态。
师兄这个架势,难道是说,怀疑周围的环境有问题?
“破。”
魔气所覆盖的区域逐渐坍塌,宛如彩色画卷般从眼前撕裂开来。一股及其阴邪的气息自下而上,与魔气缠绕在一起。
两人的脸色俱是一变。
虚假的森林小路之后——是成片成片的食腐草。密密麻麻,一望无际,他们一早就走进了食腐草构建的幻境之中。
此处既然有成片的食腐草,就证明了这里曾经死过很多的人,甚至他们脚下就可能埋藏着无数的尸骨。
白芨看着漫无边际的食腐草,一时失了言语。
“也不知二师兄是否也踏进了此处……”
最坏的情况是,他们三个人都被困在这幻境当中。
一个食腐草所编织的幻境尚能应对。
可若是成千上万个食腐草,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把人引诱来此处,应当如何破局?
喻永朝手执折扇,在空中轻微摇了摇。
一股柔和的微风在这片食腐草原上吹动起来。食腐草并未被惊扰,反而舒展着各自的身姿,而在这微风之下,露出了被食腐草掩盖的森森白骨。
在这白骨堆中,苍凉、悲怆……有千万悲伤的情绪从心底骤然升起,白芨感觉到眼角冰凉,用手触碰,竟拭去一滴泪。
喻永朝也被这股情绪影响,只不过他的症状没有白芨的严重。“小心一些,这阵法有摄人心魄的功效。”
他御扇腾空,顺手把白芨拽了上来,声音放轻:“死者为大,不要惊扰了前辈的遗骨。”
暮色渐起。
喻永朝御扇带着白芨往阵法的边界行驶,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方累累枯骨构成的幻境。
白芨看向手中的玉牌。
代表着傅正卿的圆点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白芨捧着玉牌往喻永朝面前递了递:“二师兄在我们身后的位置。”
这便奇怪了。
傅正卿的位置明明是在他们身前,为何此时入了阵落在他们身后?
唯有先找到傅正卿,才能走出这诡异的幻境。
扇子沿着来时路驶去。
在白芨视线范围的尽头,陡然出现一片深红色的衣角。
只是还没等她喊住傅正卿,只见一尊石剑从白骨中破空而出,伫立在此方地界,横在两拨人的面前。
第19章 幻境(1)
白芨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桃林之中。
她缓慢站起身,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四下望去,桃林灼灼,像是永远不会衰败的焰火。
而她方才似乎倒在石桌上。桌上有三坛酒,香气清柔,幽雅纯净,直往她鼻子里钻,勾得她心痒。
白芨拿起一坛,在手里掂了掂。
空的。
她又不死心地把坛子倒过来。
竟是一滴酒也没剩下。
脑袋中还有一些晕眩感,白芨又重新坐回石椅上理了理状况。
她方才和大师兄在一起,从手中的玉牌得知傅正卿就在不远处。
然后呢?
她看见了一把巨大的石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紧接着那石剑颤动,从白骨中破土而出。
再然后她因为石剑的力量晕了过去。
那她的两位师兄呢?是不是也在这里?
酒有三坛,但此刻周围却只有她一人。
这是一处生活气息非常浓的地方。
桃林似乎永远不会衰败一般,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盛开着,显然是有人刻意去用法术维持着这片桃林的开放。
在距离石桌最近的一棵桃树下,白芨发现了几道剑痕。
那几道剑痕并不出自同一人之手。
剑痕有深有浅,力度不同。一道遒劲有力,另一道锐利刺目。自白芨手臂处一直到树冠处,皆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剑痕,且越是处于高处,那剑痕的威力就越是孱弱。
有人在这里练剑,且练了很多年。
桃林的尽头有一处水潭,水潭清澈透亮,泛着青色的波纹。有时柔和的风卷裹着几片桃花瓣落在水面上,荡漾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白芨走上前,去看水中倒影。
她的面容并没有一丝变化,依旧是她筑基时的样貌。一把檀木簪束起满头青丝,簪尾系了一小段红色束带。而身上的服饰却不是她进入秘境时的那身,依旧是白袍,但款式繁杂了不少,束腰带之上是用银丝线勾勒的祥云。
像是宗门款式。
白芨静静地站在水潭边,直到有个声音呼唤她。
耳边是玉佩相撞的清脆声,显然是那人急着赶来:“诸芨长老,不好了,掌门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