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了四百年的内功,基础的牢固度可想而知。
在此基础上,白芨按照自己的想法熟练操控身体里的魔气。魔气外散,覆住树枝,挡住了阙博的又一击。
“恩?有点意思。”
他轻哼一声,又接连挥砍了数次,“不过是刚转成的魔修,基础内功运用的挺不错嘛。”
随机左手燃起魔火,拂过镰刀的刀身。漆黑的镰刀经过魔火的加持后,通体黑红,再待挥击时,其力度远大了两倍不止。
白芨被打的连连败退,却是一点进攻的机会都没有。腰腹间的伤口随着她的动作产生撕裂般的疼痛感。
金丹中期的修为,委实还是低了点。
她抹了抹因透支魔气嘴角流出的血,干脆利落地认了输:“你赢了。”
阙博正打的痛快,骤然听到面前的少女认了输,愣了有那么一瞬。他是个憋不住气的,镰刀一甩就钉在了旁边的树里,巨大的力量冲击着树冠,落叶纷纷扬扬扑了他和白芨一头。
这人修就是矫情!
白芨倒是无所谓对方如何看她,立刻原地打坐调息体内纷乱的魔气。答应阙博的比试对她来说并非全无好处,尽管容易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但也能够促进身体的魔气与灵气融合。
现在的白芨空有上辈子的理论基础,并无漫长的时间探索修炼,将魔气完全地融合。
因此白芨答应了与阙博的对战,她想在实战中磨合身体与魔气的契合度。
“你小子又发什么神经!”
声音的来源是田间的那名中年魔修,他一脸心疼地看着被镰刀钉入的树,恨铁不成钢地骂着树下的阙博:“这树我从种下到现在已经一百一十年了!你这一镰刀过去把它砍坏了怎么办!”
他撸起袖子把那镰刀拔下来扔回阙博的手里。
“没看这姑娘身上还有着伤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莽!”
她身上还有伤?
粗心的阙博这才留意到白芨腰腹间的伤口。
白芨身上负伤,正闭目调息。玉昆宗的道袍也染了深浅不同的鲜血,一路上定是斩了不少意图攻击她的魔物。背后只背了剑鞘,不见本命剑的踪迹,想来是迫不得已才以树枝为剑,抗下他的数次攻击。
至于身上的剑伤,一看就出自玉昆宗之手。
“他奶奶的。”阙博骂骂咧咧,“这群玉昆宗的伪君子,有事的时候一口一个好道友,入了魔就踹一边。小人。”
他对玉昆宗可没什么好印象。
“白芨妹子,别嫌我说话粗俗。”中年男修看了一眼阙博,他反应过来了,到底是个女修,哪听过这等粗鄙的话。他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抱着镰刀红了脸,蹲一边割杂草去了。
中年男修也就地坐了下来,与白芨搭话:“你的功法是谁教的?在此之前明明没见过你,但你却修习了魔界的内功。”
白芨答得含糊:“一个前辈,看我魔纹缠身,机缘巧合之下教了我。”
男修没戳破她的小心思,反正是最基础的内功,谁教的对他影响不大。他开门见山:“我同你有缘,今日我闲来无事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我与西南方位的一名女修有师徒缘。怎么样,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他讲的太直接,白芨怔愣了一瞬。
魔界的魔修都是这么喜欢开门见山的吗?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是被玉昆的修士暗害,在体内种了魔气。如今我并不想回玉昆宗,他们只认人,不认魔。我原先已有师门……”
白芨报了身份,想同他交换信息。
喻陵只觉得卦象给他算来的未来徒弟并不愚笨。
“我名喻陵,是此方地界的魔尊。”他停顿了一下,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面前的未来徒弟瞪圆的眼珠,恶趣味得到了满足。
魔尊。
一个戴着草帽干农活的魔尊。
一个心疼自己种的树被镰刀划伤的魔尊。
“至于你已有的师门,我相信你可以自己解决。如今我们互相知晓了身份,是否选择拜我为师的权利在你。”
面前的喻陵和善地笑着。谁能想象得到,这个容貌与外形都在一众魔修中丝毫不起眼的男子,会是魔界的魔尊呢?
答应拜他为师确实是一种好的去处。白芨当机立断答应下来,切断魂灯与自己的联系,朝着喻陵的方向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小徒弟又聪慧又机敏,喻陵自是非常喜爱。在交给她几枚伤药后,喻陵有些为难道:“现在暂时还不打算回中心城。”
白芨看了看他一身种地的打扮表示理解:“没关系,我正好想看一下当地的民俗和风土人情。”
两人一拍即合,接着一路步行前往周边的村镇。
喻陵一路上向她科普了不少魔界的历史,包括奇闻轶事。白芨听着他的描述,包括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对魔界的印象也有改观。
“对了。”喻陵想起什么似得,转头看向在池边掬水的白芨。
平时通过施展法决就可以清洁自身,白芨掬这一捧水显然不是用于清洁。
她捧着水走到河对岸的树下,松开手,让那水浸润地上的泥土。
她脚下的那片土地种的是魔界特有的荆棘花,花茎叶都带刺,然而开出的花苞却异常美丽。颜色不单一,有红有紫,甚至有变种黑荆棘。花开之时,异香扑鼻。
“师门里加上你一共就三个人。你大师兄和你二师兄。等你回到中心城就能见到了。”
白芨应了一声,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花朵。
魔界的植物不同于外面的灵植与凡间的花草。它的生长周期很快,尤其是得到催化时——浇水、施肥、输送魔气都可以促进植物的生长。
她浇过水的荆棘花在她眼前开了几簇。
白芨小心地避过荆棘花的刺,折过两朵,收紧储物戒指中。
这两朵花一朵是罕见的黑荆棘,一朵是千里挑一的血荆,品相都非常好。在盛开之时被折进储物戒指里,保留了最好看的模样。
那就作为大师兄和二师兄的见面礼吧。
*
此刻的玉昆宗议事堂却十分肃穆。
按照林问夏的说法,白芨在任务途中骤生心魔,出剑打伤她后,不小心跌入沉仙崖,畏罪潜逃。
林问夏的肩骨见了伤,怕是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况且她身上被剑气所伤的伤口,确实是枕月剑划出来的。
祝景之沉着脸,并不愿意相信林问夏说的话。
林问夏在徐白的灵池疗了几天的伤,甫一现身,就被祝景之堵门了。
“我师妹人呢?”
林问夏只得把编好的说辞再次复述一遍:“白芨师妹她在任务途中,突然拔剑朝我刺来。我对师妹毫无防备,肩骨处这才中了一剑。等我反应过来后,招架住师妹的进攻。我看见师妹脸上爬满了魔纹,大概是入了魔。因为受了伤,挥剑速度不及师妹,才被师妹伤成这样。”
她眼角泛着泪花:“我在躲避师妹剑法的时候,看见师妹似乎在与心魔挣扎,然后她就掉到沉仙崖下去了。”
祝景之的眉毛越皱越紧。
在没有亲眼见到白芨入魔魔化之前,他谁也不信。
徐白看着林问夏身上的伤,一拍案堂,震得千年的灵木碎裂了数个口子。
他的弟子入了魔,这简直是他徐白的耻辱。
也是玉昆宗的耻辱。
“玉昆宗向来有肃清宗门的传统。倘若白芨真的入了魔,我自会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留她个全尸。”
“师父。白芨还没有联系上。不能只相信一面之词吧。”祝景之打断他。
“能把同门伤成这样,不是入了魔还能是什么?”
徐白面色阴翳。
议事堂便静默下来。
而这种静默一直持续到祠堂那边的弟子传来消息——
白芨的魂灯灭了。
弟子的魂灯熄灭一共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弟子切断与宗门的联系,相当于自断宗门情分,叛逃宗门;而另一种,是弟子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祝景之再也冷静不下来,不顾戒律堂的律令,御剑直往沉仙崖飞去。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第二种情况。
这么多天过去了,白芨掉下了沉仙崖,却无一人去寻找她。倘若她真的遭到了不测……沉仙崖下那么多魔物,师妹该多疼啊。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消息任由师妹一个人在充满魔物的崖底。就算产生了心魔,还有转机,可是师妹若是死了。
若是死了。
祝景之睫毛轻颤,不愿去想这个念头。
他在沉仙崖底不眠不休地斩杀魔物,搜寻白芨的踪迹。每每斩杀一个魔物,他都产生一种恐惧感。万一下一个魔物的口中,就是白芨七零八落的尸体呢?
灵力不要钱地向外探寻白芨的踪迹,到最后挥剑仿佛也只是本能。好在他终于寻到了白芨的气息。
等到他颤抖着走到那气息的附近时——
却只找到了白芨沾了血的本命剑。
第5章 伏鹰鞭
等白芨到达中心城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中心城内聚集了大大小小的摊贩、酒楼和店铺,熙熙攘攘的贩卖声不绝于耳,多了些人间的烟火气。
喻陵给她的丹药很是好用,在这一个月内,她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基础内功也修到了第三重。
与玉昆山上的修真者不同的是,魔修并非拥有各自的府邸,多数时候就像晋城的普通人一样,群居。
白芨很喜欢魔界的氛围,在城主府安顿了下来。魔修武器百花齐放,白芨不想练剑,却又不知适合自己的武器,喻陵甩给她一堆武器心法,让她自己挑选。
魔尊对弟子确实很好。哪怕她是个人修。
城主府并非魔尊议事的地方,而是生活和修炼的住所。喻陵告诉她,大师兄喻永朝和二师兄傅正卿都住在这里,只不过碰见他们需要运气。草草叮嘱白芨几句话后,魔尊又出去种地了。
白芨:?
什么说法?
既然是靠运气,估计一时半会也碰不到师兄们。当务之急,还是修炼。
白芨摊开魔尊给她的秘籍,罕见地犯了难。
魔界的基础内功大体是相似的,因此她完全可以按照上辈子残魂教给她的修炼。至于武器心法,玉昆的九天剑诀是万万练不得的,失了本命剑,其他剑法也不适合练;拳法和掌法并不适合她,鞭法与暗器倒是不错……
白芨在一摞秘籍中挑花了眼。
忘记在师尊走前问他了,能不能多选几门心法,她都想学一学。
白芨在房间中整整呆了三天,这才想起来出门去寻找炼器材料。
中心城有集市,甚至有拍卖行。可问题是,这里是魔界。她储物戒指里的灵石,在这里不过是一堆没用的石头。
喻陵忘记给她钱了。
白芨在玉昆宗时,经常接任务斩杀魔物换取灵石。除去保养本命剑需要每个月固定开支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花费灵石的需求,因此白芨攒了一笔数额不小的灵石。
可是来到魔界以后白芨瞬间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在魔界靠什么赚钱?总不可能是击杀魔物吧。
那属于自家人害自家人。
难道是靠种地吗?
*
最终白芨也没走出中心城。
她心中因为灵石烦闷,在城主府内逛了起来。玉昆宗讲究大道至简,因此长老对洞府并无特殊要求,弟子居也就建造的十分简洁。
魔界相反。
也不知道是魔界风俗习惯就是这样,还是师尊他的品味导致的——府内装潢大气又奢靡,庭院连廊挂的灯都是东海鲛珠。天材地宝随手扔在一边,玉昆女修们三万灵石换来用来做衣裳的轻云纱被拿来当门帘!
白芨别过头去,快步走出这骄奢淫逸的屋宅。
再多看一眼,她都怕自己忍不住把那门上用金粉浇筑的魔神神像扣下来换钱。
天色渐暗时,白芨也大概了解了城主府的布局。除了住所之外,府内有书库、宝库、练武场、一大块菜地以及……面前的灵池。
魔界到处都充满了魔幻的事情。
白芨呆住,看着面前摸着黑在灵池钓鱼的红衣魔修。
那魔修背对着她,拿着她从那本武器心法中看到的顶级魔器伏鹰鞭在钓鱼。他坐在池边的石台上,红衣垂入池水中,随着风吹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看起来像是师尊口中所说的需要运气才能碰见的两位师兄之一。
只是不知道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
出于谨慎,白芨喊了一声:“师兄好。”
师兄这个称呼总归不会出错。
然而面前的魔修仍然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白芨:?
她又喊了一声。
红衣魔修这才转过了头。
只一眼,白芨噔噔蹬倒退好几步。
原因无他。
眼前的人不是两位师兄中的任意一个。
而是当日魔界倾巢而出在玉昆山上混战时,领头交涉的魔祖!
魔祖的容貌十分年轻,黑发如瀑披在身后,月光映衬在一看就很贵的红衣上,艳丽的像个妖鬼。比起一身农民装扮的师尊来说,更像个魔界中人。
魔祖拍了拍他身旁的石台,示意她坐下来。
白芨拘谨地上前,眼神不敢乱瞄。可这石台就这么大的位置,就算她再怎么小心翼翼,也避免不了看到那硕大的鱼桶。
桶里一尾鱼都没有。
魔祖没提及她认错人的尴尬,白芨也老老实实低着头没有看那桶一眼,双方都给对方留足了面子。
还是魔祖先憋不住,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我听说,喻陵新收了个人修弟子,就是你吧。”
白芨点点头。
魔祖其实对他的两个徒孙非常不满意。
一个总是试图和他讲道理,说他钓鱼方式有问题,说他的伏鹰鞭上又没有饵,怎么可能会钓的上来鱼呢?
另一个做的更绝,买了一筐食人鱼,把他养的红鲤吃的一干二净,试图阻止他天天空手而归的钓鱼行为。甚至觉得他连食人鱼都钓不出来,大笔一挥,把池子题名成“化灵池”,防止其他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