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昨夜卫琛身上的伤是在安王府……
原来他昨夜去安王府杀荀岸了。
这个认知浮上顾晚卿心头时,她心中竟没有预想中那般杂乱。
也没有过于为荀岸担心。
反倒是……有些担心卫琛行事,万一暴露了身份。
为此顾晚卿心里不安了大半日。
没敢去问卫琛,便让霜月旁敲侧击从昭澜那儿打探消息。
过了两日,听说安王将珍贵的回生丹给沈复生服下,保住了他的性命。
至于那夜潜入安王府行刺的贼人,官府始终没有查到相关线索。
为此帝京最近加强了戒备,连宵禁的时间都提前了。
顾晚卿替卫琛担忧了大半月,他自己却一切如常,脸上一丝异样都看不出来。
总是让顾晚卿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
或许卫琛那夜并未去过安王府,荀岸也不是他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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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
服用了回生丹的荀岸在房中足足修养了一个月。
正如外界传言,他的确重伤不治,连安王为他请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后来还是楚挽月将唯一的回生丹喂给了荀岸,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那回生丹本也是荀岸求来的。
当初陛下寿辰,他为安王赵渊寻世间珍稀之物作为贺寿礼,费了不少心思,才得了一颗益寿丹,一颗回生丹。
益寿丹作为贺礼被安王呈给了当今陛下,回生丹则被荀岸赠予了安王,后安王随手便给了侧妃楚挽月。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回生丹,保住的竟是荀岸的命。
“你说那夜潜入我安王府的人是卫琛,可有什么证据?”赵渊一袭华服立在沈复生床畔。
那夜沈复生被黑衣人一剑刺中,安王府的护卫恰好赶到。
三名黑衣人身手敏捷,护卫们没能将其留住。
倒是沈复生不省人事之前,语气坚定地告诉赵渊,说此次潜入安王府的人是卫琛。
后来沈复生昏迷不醒,赵渊也顺着卫琛这条线索调查过。
可惜足足一月,此案也没有任何进展。
卫琛那边,一切如常,也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或许沈复生弄错了?
沈复生自然也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当时近距离和那人对上过视线。
十分肯定,那三名黑衣人中为首的就是卫琛。
他险些要了他的命。
这让荀岸想起了前世,自己也是死在卫琛手中。
当初卫琛对他百般折磨,只为泄愤,为顾晚卿报仇雪恨。
那时荀岸全无生恋,对生死已经看透,倒没觉得死有什么可怕。
可今时今日却不同,顾晚卿还活着,他欠她的还没有还清,他们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又怎么舍得去死。
所以当卫琛手中那柄冰冷的长剑刺进他的胸膛时,荀岸心里满是不甘。
他不想就这么死去,他还没能让顾晚卿回心转意,岂能留她和卫琛恩爱白首?
“若无证据,怕是这一剑,你便只能白受了。”赵渊行到一旁落座,随手端了一盏热茶漫不经心地拂开茶面上的茶叶。
床上的荀岸默了许久,方才咬牙切齿地开口:“就算没有证据,这一剑之仇,来日沈某也会加倍奉还。”
他知赵渊忌惮卫琛。
因有传言,说东宫那边有意拉拢卫琛,欲将其收为己用。
卫琛年纪轻轻便位列三公,背后又有太尉府,可谓位高权重,风头早就改过了他上头两个哥哥。
他若臣服于东宫,为东宫所用,对赵渊将会是一大阻碍。
如今朝中局势似雾笼纱,虽然太尉府同太傅府一直维持中立态度,可若卫琛选择了东宫,难保太尉府和太傅府不会站队。
赵渊向来有自知之明,没想过拉拢卫琛。
只想寻个契机,能够将他处之而后快。
也正因他对卫琛的忌惮,荀岸才会如同前世那般选择他,为他出谋划策,在背地里搅弄朝局。
既然大家目标一致,荀岸自然会在除去卫琛这件事上全力以赴。
他知卫琛今生不凡,对他定然多有提防。
要从丞相府以及他本人身上找出破绽和把柄,怕是难如登天。
所以荀岸将主意打到了太尉府的头上。
不管怎么说,太尉府若出了事,卫琛身为太尉府三公子,或多或少都会受到牵连。
若能致他死地便是最好,若不能……
荀岸想,哪怕是让卫琛分心,无暇顾及顾晚卿,也是好的。
什么朝局之争,他根本不在意。
从鬼门关回来以后,荀岸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只要顾晚卿。
哪怕是像卫琛当初那般强夺,他也要将顾晚卿抢回来。
-
腊月初八,帝京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安王府遇刺一事无疾而终,京中流言也早就淡去。
因近日是腊八节,顾晚卿一早便起了,在院子里的小厨房研究腊八粥。
难得今日卫琛休沐,便在厨房中陪着她折腾。
可惜两人都不是做厨子的材料,捣腾到午膳时间,浪费了不少食材,腊八粥还是半生不熟,不对味儿。
眼看着午膳的时间就要过了,顾晚卿终于放弃,让下人们传膳,她和卫琛久违地坐在一起用午膳。
席间顾晚卿的神情有些沮丧。
之前中秋节,她的冰皮月饼做得挺成功的,还以为自己在厨艺方面是有一定天分的。
如今这腊八粥,怎么也熬不明白,倒是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说什么今儿也要将这件事做成不可。
卫琛见她吃饭都心不在焉,蹙着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有些忍俊不禁:“专心吃饭。”
“午膳过后,我再陪你好好研究研究。”
“实在不行咱们就再去摘星楼请个厨子回来,手把手的教你。”
他这番话并未安慰到顾晚卿,她本以为上次的冰皮月饼是靠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如今看来,怕是摘星楼的点心师傅才是功不可没。
这次她偏要自己来,不向任何请教。
顶多……翻翻食谱便是。
第74章 、今生074
卫琛本想趁着休沐, 在府中好好陪着顾晚卿。
哪知午膳后不久,宫里却忽然来人,说是陛下有要事, 召他入宫。
皇命难为, 即便顾晚卿也觉得遗憾,难得卫琛休沐,还被公务所扰。
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卫琛离去,“早些回来, 我会备好腊八粥等你。”
卫琛微扬唇角, “不必过于勉强自己, 别太劳累。”
“等我回来。”他话落,便让霜月将顾晚卿送回主院去, 并不想让她孤零零站在府门前目送他离开。
那种感觉, 太过寂寥。
初雪细碎如纸屑,密密匝匝,十里开外的景物便很难看清了。
顾晚卿也不知卫琛为何不让她目送他离开, 回主院时,她一步三回头,每次都能看见府门前披着毛领大氅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立在那儿。
他一动不动, 坚如磐石,仿佛要离开的人不是他,而是顾晚卿一般。
走出很远,顾晚卿都看不清那道身影了,却还是能感受到他守望的视线。
温柔又炙热, 在这冰雪天里, 尤其令人心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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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琛走后, 顾晚卿也没闲着。
她回了小厨房,继续捣腾腊八粥,势必要让自己亲手熬制的腊八粥,赶上晚膳。
或许是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反反复复折腾了几回,腊八粥还真有了点模样。
霜月尝过味道,虽算不得极品佳肴,却也是可口的,家常暖心的味道。
“等姑爷回来,喝下小姐您精心为他准备的腊八粥,一定从嘴暖到心里。”
“正好驱驱寒意。”霜月说完,还变着花样地夸了顾晚卿几句。
顾晚卿听得挽唇笑着,乐得合不拢嘴。
天色一点点沉去,这场雪也逐渐下大。
起初是细盐一般,眼下却如鹅毛飞絮,在刺骨的寒风里翩然打转,最后悄无声息地落下。
腊八粥熬好后,夜幕也彻底降下,眼见快到晚膳的时间了。
门房那边却还是没有卫琛回府的消息传过来。
顾晚卿等不及,自己去府门等着,站在檐下,望着满天飞雪,满心期盼着丞相府的马车能快些从雪雾里出来。
眼见夜色越来越沉,府门前的灯笼微光袅袅,将顾晚卿的身影拉得纤长。
那漫天雪色里,却还是迟迟不见马车地踪影。
顾晚卿的手脚已经冰凉如水,刺骨的寒风拂面,呛得她轻咳了两声。
旁侧的霜月见状,忙上前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院里等吧。”
“天这般冷,您若是冻坏了,姑爷该心疼了。”
顾晚卿罔若未闻,她右眼皮一直在跳,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阿锦入宫也大半日了,至今未归。”
“究竟是什么事,要他在宫中留这么久?”
连顾晚卿都想不明白的事,霜月自然也不明白。
她只能轻声安慰顾晚卿:“想来是今日腊八节,陛下想留姑爷在宫中用晚膳。”
“小姐您不必过于担心,咱们且先回院子里等着。”
“姑爷回来,必定第一时间赶来见您的。”
顾晚卿没应,固执地立在府门前。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被霜月半拉半扶地带走,转身往府内去。
回主院的途中,顾晚卿一直心绪不宁。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右眼皮跳个不停。
最重要的是,她对此情此景,还有一种遥远的熟悉感,仿佛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一个下雪天。
“我这右眼皮跳得厉害,阿锦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顾晚卿喃喃,惴惴不安挂满整张脸。
霜月扶着她转过长廊,耐着性子安慰:“小姐不用担心,姑爷乃是当朝丞相,位列三公,不会出事的。”
位列三公……
下雪天,右眼皮跳个不停……
顾晚卿蓦地站住脚,莫名地回身,不知朝何处看了一眼。
霜月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身后是空荡无人的长廊,被夜色和灯笼的橘光笼着,光影明暗交错,清寂冷寒。
“小姐,您在看什么?”霜月不解。
顾晚卿没有应声,只脑海中无端浮现出一些画面。
隐约是在母亲袁氏的院子……还有细碎的说话声,忽远忽近,扑朔迷离。
“老爷入宫也进半日了,怎的至今未归?”
“我这右眼皮也跳得厉害,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夫人不必担心,老爷乃当朝太傅,位列三公,又是太子殿下的老师,身份显贵。陛下垂爱他还来不及,怎会让他出事。”
“怕是陛下留老爷在宫里一起用膳吧。”
“……”
说好的人是母亲与张嬷嬷。
可她们的身影却很模糊,顾晚卿想要看清些,便觉头疼欲裂,不由揪紧了眉头。
疼了好一阵,顾晚卿才重新睁开眼。
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被冷风吹散了,她看着空寂的长廊,失神了片刻,方才喃喃对身旁的霜月道:“可他答应过我,要回来用晚膳。”
“要尝尝我亲手熬制的腊八粥……”
顾晚卿说这些时,心中的不安十分浓烈。
她不知道刚才那些一闪而逝的画面是什么,更不清楚,此刻这份不安为何会让她如此熟悉。
就好像很久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小姐,您看您都头疼了,还是赶紧回屋歇着吧。”
“不然姑爷回来,要怪罪奴婢没照看好您的。”
霜月替她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才搀着她继续往回走。
顾晚卿也认为,是自己在风雪天站了太久的缘故,人冻出问题了,才会胡思乱想,满心不安。
她也不想让卫琛担心,便想着回房歇息下。
谁曾想她和霜月才刚走了没几步,身后长廊便传来慌乱脚步声。
是门房的人,跌跌撞撞来报:“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外头来了一帮御林军……将咱们丞相府围起来了!”
闻声,顾晚卿身形一顿,随后不可思议地回过身去,看着门房的人跑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说什么?”顾晚卿声音略沉,带着狐疑和不可置信。
御林军……包围丞相府?
怎么会!?
若非卫琛出了事,陛下的御林军怎么会包围丞相府!
思及此,顾晚卿顾不得听门房的人再报一次,便提着裙摆,慌慌张张朝府门的方向跑去。
将到丞相府府门时,顾晚卿遇上了率府兵赶来的苏照。
看见苏照,顾晚卿慌乱如麻的心总算寻到了一丝依托。
她上去便抓住了苏照的衣袖,杏眸圆睁,眸光闪烁地问他:“卫琛呢?他回来了没?”
苏照与卫琛交好,帝京人尽皆知。
苏老爷子是户部尚书,苏照考取功名后,随卫琛征战沙场一番,如今也官任刑部侍郎。
离了苏府,在外自己开府。
他的府兵与丞相府的府兵加起来,人数也远不及御林军。
所以苏照赶来,并非是要抗旨,只是受卫琛所托,来安抚顾晚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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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林军围住了丞相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苏照率府兵赶到时,持东宫的令牌,与御林军副统领周旋了一番,方才得入丞相府。
只是入了府,他也好,那些府兵也罢,便都成了瓮中鳖笼中雀,不得离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