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迟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眸子,问:“银子可送给了刘掌柜?”
蕊黄笑道:“姑娘放心,奴婢是亲手交给刘掌柜的。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了卉儿,卉儿送了一些她自己种的蔬菜,让奴婢带回来给姑娘尝尝鲜。”
苏不迟点了点头,“明日拿几百钱去谢过她,她如今一个人带着她娘,日子想必也不好过。”
“奴婢知道了,”蕊黄顿了顿,问:“那盒子里的其他东西该怎么办?”
“全部锁起来,不要去动它。”
“是。”
说到这里,苏不迟忽然想起白天看到李妈妈的时,奇怪的问:“我记得李妈妈和她丈夫替姨母掌管的也是一间胭脂铺?”
香浓点头,“确实如此,不过那间铺子在城南的永安坊。”
“那就奇怪了,既然如意坊的生意如此好,那姨母的胭脂铺应当也是亏损严重才是,为何今日见到李妈妈时,她却满脸笑容?”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是一顿。香浓道:“对啊,为何会这样?难道他们的铺子并没有受到影响吗?”
苏不迟摇头,“不可能,那么多人都去了如意坊,相对之下去其他胭脂铺的人自然会减少。要么他们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要么就是他们并不在意这点亏损。”
“姑娘认为会是哪种可能?”
\"如意坊才出现不久,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想到办法,应当是属于第二种。”
蕊黄皱起眉头道:“姑娘,奴婢越听越糊涂了,为何他们会不在意这点亏损,莫不是之前已经赚了许多的银子?”
“京城中有五六家胭脂铺,在如意坊出现之前属朱家铺子的胭脂卖得最好,咱们和姨母的铺子其实是差不多的。咱们尚且都如此艰难,何况是姨母的铺子?再加上市税比田税要多将近一半,就算有别的铺子贴补也不可能让李妈妈如此喜形于色。”
“您的意思是......?”
“印子钱。”
香浓倒吸了一口凉气,“您是说四夫人私底下在放印子钱?”
苏不迟沉声道:“现在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当年小傅氏出嫁时傅家其实已经败落,所以拿不出太多的嫁妆。大傅氏善于持家且经营有道,才在云中留下一笔不少的家业。但小傅氏却远远不如,背靠武安侯府经营了这么多年下来,她手里到现在也只有四间铺子和几处宅子而已,如今这样的情况委实难以不让人怀疑。
蕊黄还是不解,“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先帝在位时,常远伯纵容其妻常氏私下放印子钱,每月两分行息,若有当月还不上者便会再行翻倍。时值淮水决堤,大量流民涌入京城,常氏趁此机会大量在流民当中放印子钱,凡有还不上者便抢夺人家妻女卖入青楼。情形之恶劣惹得先帝震怒,将常氏等十一人处死,此后便再也没有人敢放印子钱,没想到姨母的胆子竟然这般大。”
她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忽然有些明白苏不迟的意思了,“姑娘是想找出四夫人放印子钱的证据?”
“若能找到证据自然再好不过,只是现在一切都还只是我的推论。”
香浓想了想,道:“如果李妈妈就是那个帮四夫人放印子钱的人,那她手里应该会有一册账本。咱们只要能拿到那本账册不就有证据了吗?”
蕊黄拧紧眉头,“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如果真有,那这本账册便极其重要,李妈妈定会小心保管,想要找到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起账本,苏不迟一下子就想起来那日在法华寺的事情,如今俞洵和端王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看俞洵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也不知道端王妃还会不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想到这里,她忙收回了思绪,对蕊黄道:“蕊黄,你明日让卉儿去附近打听一下是否有人借过印子钱。若有,你让她跟着那个来房贷的人,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告诉她千万要小心,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奴婢知道。”
一夜无话,转眼就到了小年夜,到处都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还时不时能在夜空上看到绚烂的烟花。武安侯府上下此时都已经贴上了大红的‘福’字,入眼出皆是喜气洋洋的景象。
今夜城中有灯会,得到了老夫人的准许之后,她们几个人一入夜便坐上马车出发。苏不迟和俞明惠坐在一辆车里,原本俞明思也要和她们坐一起。可她瞪了苏不迟和俞明惠一眼后便挤去了俞明慈的马车,这倒是让她们落了个清静。
车外熙熙攘攘全是去参加灯会的人,沿途还有摆摊的小贩,好是热闹。有几个半大的小孩子手里拿着娃娃面具,围着马车不停的追逐,被外头的车夫呵止之后嬉笑着又跑远了。
“苏妹妹,恭喜你。”
苏不迟此时正在假寐,闻言睁开眼睛看着她,问:“不知喜从何来?”
俞明惠笑道:“苏妹妹不要嫁给钟翦为妾不正是件喜事吗?早知如此,我应该早点去向四哥哥求情,如此也不至于让你受累担心数日。”
苏不迟扯了扯嘴角,“多谢姐姐。”
说完,车内忽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当中。她干咳了声,又道:“妹妹头上的簪子以前从没见过,可是新买来的?”
“不是,以前就有,只是一直不曾戴过。”
“原来如此,难怪看着有些年头了。”
苏不迟道:“外头可真热闹,在云中也用灯会,不过却比不得这里。”
“四哥哥如果一起来就好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枕霞台猜灯谜。”
“侯爷公务繁忙,想必是没空。”
话音落地,又是一阵安静。俞明惠干笑着,看上去很不自在。但苏不迟却缓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眼小憩,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尴尬。
好在马车会快就听了下来,苏不迟率先下车,打开车门时俞明惠却忽然叫住了她,“苏妹妹,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怎么会?姐姐并没有做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情。”
俞明惠沉了沉眸子,“是吗?如果我做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最亲近的妹妹。”
苏不迟含笑,在明暗不定的光线里美得惊人,“姐姐放心。”
灯会上宛如白昼,各式各样的花灯更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俞澜将大伙都叫到一起,道:“我们人太多了,很容易走远。这么吧,我带着明慈和明悠,明悉和明愿就交给澈弟,明思、明惠还有苏妹妹就拜托给澹弟了。”
俞明思第一个不同意,“大哥哥,我想和你们一起。”
俞明慈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便开口道:“大哥哥,就答应她,反正多了个人还热闹些。”
“也行,那就这样,一个时辰后咱们还在这里集合。”
苏不迟没有异议,与他们两个就往前面的枕霞台走去。然而在她的身后,俞澈一直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俞明悠撇了他一眼,低低的骂了一句,“没出息。”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拉着俞明愿便走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在人潮如流水的大街上想要移动一步都是困难的,好在她们出门时带了家丁,有家丁开路总算是好走了不少。
第45章
◎贵人今后必定会飞黄腾达、觅得佳婿◎
街道两旁的叫卖声起此彼伏,俞明惠兴奋的拉住苏不迟的手来到一个做糖画的小摊前说道:“苏妹妹你快看,这个可真有意思。”
那个小贩满脸堆笑,“两位贵人可要也画一个糖画?只要两文钱便可。”
还没等她们两个开口,一旁的俞澹就已经拿出来一锭银子交给他,“既然出来了,两位姐姐不妨就玩玩。”
苏不迟也不再客气,笑着拨动小摊上的一个转轮。转轮的底部写了好些动物的名字,上面有龙有凤,只要转到哪个,小贩就会给你画那个。她运气极佳ʝƨɢℓℓ,一下子就转到了那个‘凤’字上面。
“箫韶九成,有凤来仪,贵人今后必定会飞黄腾达、觅得佳婿。”
蕊黄笑道:“你这人说出来的话还挺有学问,可是以前念过书?”
“姑娘说笑了,下人哪有那样的福分?都是听别人说的。”
说着,动作麻利的画了一只凤凰。还真别说,那只凤凰用糖画的惟妙惟肖,仿佛是亲眼见过一般。
“画的可真好。”
那小贩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牙,“多谢贵人。”
接下来便轮到了俞明惠,只见她也用手指拨动了一下转轮。指针飞速的旋转,在转了十几圈后慢慢停了下来,掠过‘鹤’字后最终停在了那个‘鼠’上。
“金鼠抱财,贵人今后必定鸿运当头事事如意。”
俞明惠笑了笑,接过糖画后道了声谢。
那小贩看向俞澹,道:“这位公子,不如你也转一个吧?正好凑个趣。”
苏不迟道:“他说的对,难得出来一趟,十一弟也一块玩玩吧。”
俞澹没有推辞,也转了一下,指针正好落在了一个‘鸟’字上。蕊黄见状,哈哈大笑,“这东西还真神,十一公子的愿望不正是做成那只木鹊吗?”
话音刚落,香浓便用手肘推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起初她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香浓悄悄的用手指指了指俞明惠才明白过来,悻悻的闭了嘴。
三个人都转了一次,唯有俞明惠的是个‘鼠’字。原本也没有什么,可她方才那话一出瞬间就变了味道,仿佛是在暗讽她一般,特别是苏不迟的那个‘凤’字。
俞明惠捏住糖画的手顿时一紧,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苏不迟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若是她特意去说就显得虚伪做作,若是不解释又像是在默认蕊黄的话,实在难办的很。
好在这时俞澹及时道:“只是个糖画而已,哪能当真?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枕霞台的灯谜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苏不迟抱歉的朝俞明惠笑了笑,一行人便往前面走去。然而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因为靠得隔壁的小摊靠得太近,一不小心便撞掉了上面的灯笼,灯笼落下又正好砸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她一惊,慌忙道歉,“对不起,可有伤到你?”
那男子身穿玄色织金杭绸袍子,剑眉疏朗,双目炯炯有神,看气度绝非寻常之人,“无妨,并无大碍。”
苏不迟顿首,郑重的行了一礼,“方才是我太过鲁莽冲撞了公子,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那人也还了一礼,笑道:“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姑娘不必在意。”
她笑了笑正想再说几句,抬头时却忽然发现那人正出身的看着她头上的木簪,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公子?”
那人回过神来,略感抱歉的道:“是在下失礼了,不知姑娘这木簪从何而来?”
苏不迟顿了顿,将她和俞明惠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原来如此,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小女子姓苏,如今正住在武安侯府。”
那男子忽然一喜,“武安侯府?这么说你们是子殊的家人?”
子殊?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俞澹奇怪的问:“公子认识我兄长?”
那人哈哈一笑,“我与子殊是多年的朋友,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俞家的人。”
俞澹拱手道:“在下俞澹,不知公子是......?”
\"我姓林,在家排行第五,你可以换我一声五郎。”
“既然是兄长的好友,我怎敢唤你五郎,不如就叫五哥哥吧?”
林五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样也好,子殊经常向我提起你,只是一直都无缘得见,今日总算是圆了我的心愿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俞明惠忽然道:“五哥哥,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你和我们一起结伴而行吧?人多也热闹些。”
她的声音轻柔娇俏,在喧闹的大街上显得格外的好听。灯火之下,她蛾眉淡扫出尘脱俗,纵使平日只有五六分的颜色,现在也表现出七八分。
然而林五郎却道:“实在是不巧,我还有一位朋友在前面的醉仙楼等我,几位慢行,若是有缘定然还会再遇到。”
俞明惠有些失望,但隐藏的很好,根本没有人察觉到,“那就不打扰五哥哥了。”
一行人相互告辞,虽然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醉仙楼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楼,从这里能够俯瞰整个灯市的美景。林五郎从木制的楼梯上到二楼,来到一件雅间面前。推门一看,只见有一个人正站在窗前。
烟花划过夜幕,那人眉如黑描,平静如水的眸子一如往常的清远疏淡。身着白衣,衬得身形越发挺拔削瘦。
“子殊!”
俞洵回过神来,淡淡的行了一礼,“见过太子。”
太子陆显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冷漠,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嘴角上挑,戏谑的问:“你可知道我方才过来的时候遇见了何人吗?”
“臣不知。”
“我方才见到你那位心上人了!”陆显一把勾住他的肩膀,道:“俞洵,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要不是我偶然见看到那位苏姑娘的头上带着那只桃木簪子,竟还不知道这回事。你快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俞洵扒开他的手,“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还不是时候?你连那么重要的簪子都给人家了,还说不是时候?”
俞洵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可却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半晌,陆显率先败下阵来,“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喜欢的姑娘,当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