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既然又扯到秦绪身上……
她看看左右无人,就拉着沈阅的手,凑近她耳边真心实意道:“说真的,虽说两边的都是我家亲戚,可是你嫁给我五舅舅我真心觉得比去东宫好。”
不为别的,就冲秦绪和柳茗烟那个黏糊劲儿……
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哪个姑娘看了不膈应?
也就是多年的交情,拿着彼此不当外人,也真心希望她婚后过得好,文鸢才会当面直言。
沈阅瞧着面前姑娘真挚的眉眼,心头涌上一丝暖意,一时起了玩心就逗她:“可是我若是与安王殿下成了婚,以后……你会喊我做舅母吗?”
文鸢郡主一愣。
等着看清她眸中揶揄的笑意,也就跟着大无畏的笑了:“那有什么?只要阅阅你能得遇良人嫁的好,我掉个辈分也认了。”
正待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重新敛了神色,压低声音道:“对了,今天过来还有个消息想告诉你来着,就上回咱们在桃花坞遇到的那个贺家,我打听过了,原来那边山头上有处金矿,贺家二房打着打点农庄的幌子,实则是胆大包天,在偷偷采矿敛财,东窗事发了。”
所有的稀有矿藏都归朝廷统一管制,严禁私人开采的。
如果情况属实,那贺家的确不冤。
沈阅愣了一下神。
“好了,我先走了!”文鸢拍拍她的手,又冲她递眼色,“你快进去吧。”
沈阅嗔了她一眼,目送她走远,这才转身又进了院子。
走到廊下,刚好春祺端着沏好的茶水过来。
“给我吧。”沈阅顺手接了,自己端进屋去。
秦照倒是很规矩,并没有在她这屋子里乱走乱看,这会儿已经坐在了外屋的圆桌旁边,右手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似乎在走神想什么事情。
沈阅还是不太适应私下单独与他相处,暗暗深吸一口气才走过去。
她将托盘放到桌上时,秦照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沈阅递了茶水给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替文鸢解释一下,就听面前这男人沉吟着郑重开口:“年龄身份这些都没得挑,你得忍忍,再别的方面……你有什么要求或者对本王有哪里不满的,都可直接与我说,本王尽量做到你满意。”
沈阅:……
沈阅手一抖,茶水差点掀出来。
不过就是临时起意结个亲,准备大家一起搭伙过日子的,怎么现在的皇亲贵胄都这么谦逊亲民的吗?
作者有话说:
照照子:嫌我年纪大?那我表演点别的才艺加加分?
第028章 掌印
秦照的表情看上去极是严肃认真。
沈阅却有点不确定他这是不是阴阳怪气的秋后算账。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得找补, 赶紧道歉:“殿下恕罪,我与郡主并非故意在背后论人是非,就是……我与她自幼便经常玩在一处,今日私下聊起家事, 言语上便随意了些。若有什么冒犯冲撞的, 还请您莫要介怀。”
事实上都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姑娘, 又经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被关在深宅大院,私底下来往时哪有不互相传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来解闷的?
只是为了维持大家闺秀的口碑,打死也不能承认罢了。
沈阅撒起谎来,可谓面不改色。
心里想的是她好歹也是你亲外甥女,就算说你两句闲话, 你好意思计较啊?
结果, 却听面前的男人轻笑一声:“的确算家事。”
他接过沈阅递来的茶, 先呷了一口。
沈阅抬起眼皮, 就看见他眸中一晃而过的笑意。
似乎……好像……
他所理解的“家事”二字与她表达的不是一个意思?
“不……”沈阅连忙就要解释澄清,秦照却已经自顾的转了话锋, “今日过来是想同你说一下大婚之事。”
沈阅顿时再顾不上尴尬。
她正色下来, 一双杏眼微瞪,眼底便有一线艳光流过。
秦照以往并没有过分关注女子长相的习惯,但是他对于美丑的基本分辩能力不差。
他见过沈阅几回, 心目中对她的样貌是有个大概认知的, 她的确生得好看, 是那种容貌出挑到会叫人过目不忘的姑娘。
但——
他对她外表的所有印象也仅限于此了。
此刻的沈阅还站在他面前, 目光专注落在他这,容色明艳又生动。
他瞧着她, 这约莫才是第一次心里蓦的生起一个鲜明的念头——
此后余生, 眼前的这个女子将与他捆绑, 做他的妻子,他与她之间将是关系最为亲密特殊的两个人。
占有欲和归属感,仿佛迟到般,此时才开始作祟。
这一点心思盘亘上心头,再望着眼前少女明艳的脸庞,竟是叫他心上隐秘的悸动了一下。
沈阅大概是被他提出的事情弄的有几分不知所措,迟疑了片刻才轻声的道:“婚嫁之事,自该是由家中长辈做主操持。殿下此番过来该是先见过我外公了吧?他现下病着,我们府上庶务一直都是大舅母在打理,要么……我叫人去请她过来?”
说着,就要转头喊人去请闻大夫人。
秦照却握住她的手,将她扯住。
沈阅回头。
秦照正有些诧异于自己拇指指腹压在她手背上的那种异常柔软细嫩的触感,但他伪装的完美,面上表情依旧平和又镇定,语气无波无澜:“勿须寻她,我是和闻太师打过了招呼,他说这事儿叫我自行过来与你商定即可。”
这话,沈阅是本能的不信。
她又不是没人管没人爱的外人,外公怎么可能叫她自己来管自己出嫁的事?
秦照顺势拉她坐下,虽然还有点意犹未尽,却还是在沈阅发现他的异样之前很自然的松开了她的手。
沈阅依旧神色狐疑的盯着他。
他又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然后公事公办道:“本王的婚典朝廷会派礼部和宫里内廷司方面的人出面操办打点,包括大婚的喜服和婚嫁时候须得用到的一应相关物品他们都会准备齐全,你们府上这边的送嫁和宴请之事都随你们自己看着办。我王府的管家姓平,回头等婚期敲定了我叫他过来,须得互相配合的地方……详细的你请闻大夫人与他商定就好。”
沈阅认真的听着,点了点头:“好,我会告知舅母。”
到底还是互相不太熟,听他正事谈完,沈阅就只剩和他大眼瞪小眼的隔着小半张桌子对坐。
秦照不说走,她也不能赶。
于是没话找话——
“殿下最近应该不忙吧?”
“嗯,在京等着成婚。”
沈阅:……
再接再厉——
“对了,甘小公子的病应当已经看过太医了,可是有的治?”
“有点麻烦,加上孩子太小,也不太方便用药,太医正忙着调试药方。”
沈阅:……
继续——
“那个……上回见面我也忘了问,就那晚宫宴上的事……有关我们的这门婚事,陛下私下没有为难责备殿下吧?”
“还好。男大当婚,他原也没什么话说。”
沈阅:……
事不过三,沈阅实在聊不下去了,于是干脆也捧着茶碗专心喝茶。
秦照倒是气定神闲,盯着她强做镇定的侧面表情瞧了半晌。
等着一盏茶喝完,他这才聊做不经意的缓缓扫视一遍她这屋子。
之后,手指又轻叩了桌面两下,突然发问:“你的嫁衣呢?”
沈阅:……
我能不能不聊直接送客了?再聊下去就生无可恋了……
虽然这个问题有点送命和败口碑,沈阅还要强装无事的实话实说:“还没做。”
事实上,姑娘们一般都是提前几年就要开始绣嫁妆了,有的自己绣,有的母亲姐妹帮忙,达官显贵家的也会请人来做,总之只要家里条件允许,都是会提前早早准备好的。
沈阅这之所以没有,她自己是因为被那个噩梦困扰多年,总觉得自己将来会得一门超级晦气的婚事,试问谁乐意为这种破婚事欢欢喜喜的备嫁还绣嫁衣啊?
而家里——
则该是闻太师的意思。
姑娘们很多都是十二三岁上就开始议亲的,皇帝既然想把她许给秦绪,就肯定要防着闻家给她先定了婚事,所以应该是在几年前他就提点过闻太师了。
太子妃的嫁衣冕服宫里自然会隆重备下,家里做的嫁衣又用不上,自然也就没做无用功。
沈阅自知婚期临近她这里出现这样的纰漏很不礼貌,忙不迭要说点什么挽尊,但秦照应该想的也是秦绪那一茬儿,随后已经自行揭过了话题。
“那正好。”他说,“大婚时你的嫁衣得要和本王喜服相配,绣活儿难做,宫里这就得要着手开始准备了。你这若是有现成的尺寸就写给我,或者回头我叫他们派人过来给你量。”
提起正事,沈阅连忙打起精神。
“不用麻烦,我写给你。”
写个尺寸而已,并不麻烦,她原想让丫鬟取来笔墨直接写了,然后看见端坐在面前的秦照又改了主意。
起身,往外走。
走了两步觉得不太对。
转头,就看秦照居然也起身跟了上来。
沈阅耐心解释:“我去一下隔壁书房,写了尺寸就回。”
秦照:“你的书房本王不能进?”
沈阅:……
然后就在冬禧和春祺两个谨小慎微的拥簇下,沈阅领着秦照进了隔壁书房。
那个房间只有她卧房一半的大小,窗子开的很大,故而采光极好。
书房也是分的内外两间,中间用镂空的雕花门隔断。
里面正对门口是一整面墙壁专门打造的异型多宝格,上面堆放的东西比较杂,有分门别类存放的书籍,有颜色或艳丽也或素净的各种精巧瓷器,以及别的摆件,另外就是一些大小形状都不一的雕花木匣子,里面应该也是存放了小件东西的。
多宝格前面就是放着文房四宝的桌椅。
那书桌靠着窗户摆放,另一边背光些的地方有一株喜阴的巨大蕨类植物,长势很好,郁郁葱葱。
书案前面靠墙的地方摆着的是存放书画卷轴的大卷缸。
这些东西就几乎是将里面隔间的所有空间都利用完全了。
书房外间比里间要宽敞些,靠着雕花门养了一棵枝干伸展十分妖娆的小松柏。
盆栽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墨宝。
对面靠近另一扇窗户底下则是摆着一张睡榻,上面乱七八糟的扔了好几个大迎枕,还有一条没有收拾叠起来的薄毯。
床头小几上摆着个小巧的白玉薰炉,旁边打开的盒子里是一整套制香熏香的工具。
再旁边就是一本翻开读到一半的书册。
冬禧跟进里间去伺候笔墨了,等在门口听吩咐的春祺见他目光落在沈阅躺过却没收拾的睡榻上,连忙慌慌张张的冲进来整理。
她去拿那书本时,秦照又盯着多瞧了一眼。
他原以为沈阅私下看的闲书大抵该是些话本子或者游记之类,却发现那居然是一本正史实录。
小丫头面红耳赤的背对着他整理,很是窘迫,他也就踱步走开了。
走回那副墨宝前面仔细观摩,结果盯着看了半天,总觉得那画风纯熟中又带着几分诡异的笨拙。
最后看到下方落款是闻时鸣的亲笔和印鉴以及歪歪扭扭写的十分稚嫩的“沈阅”两个字……
嗯,沈阅名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一看拍的时候就十分张牙舞爪有气势的巴掌印!
意识到这幅墨宝的由来,秦照一个没忍住就噗嗤轻笑了一声。
彼时沈阅也刚好写好自己衣裳的尺寸,搁了笔。
循声抬头,也很快意识到他是在笑什么,下一刻就蓦的红了脸。
她快速自案后绕出来,面上还是强做镇定的将写好的信笺纸折起来塞给他,一边轻声的解释:“小时候在祖父怀里玩闹时的涂鸦之作,后来从祖父那里偶然寻见,觉得有趣就拿回来挂着自娱自乐,让殿下见笑了。”
“确实有趣。”秦照随口附和,视线却落在那个小小的掌印上又多看了好几眼。
刚好沈阅塞了信纸给他,他目光又忍不住流连在她手上。
女孩子的手比他的要小上一大圈,他细看才注意到她的手也生的很漂亮,除了皮肤白皙细嫩以外,手指也是细长秀气,指头圆润,指甲透出微微莹润的粉色光泽,珠贝一般。
然后,他就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之前将这只柔夷捏在指间的手感。
意识到这些念头不对劲,秦照立刻转移注意力,随手就要将手里的信笺纸展开来看。
“不是给裁缝拿的吗?您就别看了!”衣裳尺寸这种东西,多少有点私密,沈阅连忙挡了一下。
秦照看到她绯红的脸颊和明显透着尴尬的神情,也就明了她在忌讳什么,于是也不刻意为难她,从善如流的将那纸塞进了袖袋里。
从书房出来,他便没在此间逗留,直接走了。
沈阅又是亲力亲为将他送出了院子,只觉得应付他这一场比打了一场硬仗都累。
这天的中午饭沈阅特意去的闻大夫人屋里,和她还有闻成瑜一起用的,顺便将秦照的话转述了。
皇族婚事向来都有很多繁文缛节要遵从,因为针对这门婚事宫里暂时还没给个明确的说法,家里不好这就大张旗鼓的筹备,但闻大夫人还是紧着一些不必大肆铺张的差事提前安排了下去。
次日,宫里就来了人,又是传的柳皇后懿旨,说是请沈阅进宫商量一下她和秦照的大婚事宜。
来人没有太摆谱儿,闻太师病在床上,男丁们又都各司其职上衙门和去书院了,就由闻大夫人带着女眷们一同接的旨。
听了传旨太监带来的口谕,闻大夫人又客客气气的把人往厅上请:“内官大人先请去厅上奉茶,我与阅姐儿得要换身衣裳才好入宫见驾,省得唐突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