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是一些不知变通的思维。”白鸟道。
虽然之前也看过经典文学作品,多少了解这种豪门贵族的心里想法,不过等到亲眼见到这样不带重样的奢华场面,还是会感慨,若是真的身处其中看繁花似锦,的确很难察觉背后逐渐衰败的真实。
“如果说有谁能提前看到肖小姑娘,恐怕也只有我母亲、大长公主与殿下。”苏沁想了想。
“连你也没有让一同前往,是不是太小心了?”白鸟皱起眉。
赵英杰一指那边的正殿:“但今天是要抓周的,再怎么藏着掖着,最后不还是要登场。”
正如此言,就算再怎么不肯在众人露面,到了正点吉时还是要出现在主屋之中。
坐在上首左右是侯府满面笑容的肖老侯爷与其夫人,随后是立于主屋外的小厮朗声报宁王与阳舞大长公主到,一见门外那件牡丹艳压百花刺绣的华衫出现在她视角的一隅,白鸟赶紧从苏沁身旁往后撤到对方应该看不见的角度去。
挤到了原本应当是婢女们走的道路上,只要不在意她们诧异的目光,倒也不失为一个观看抓周现场的好位置。
随后登场的自然是从外表上看还显得人模人样的关内侯肖咏,与抱着孩子跨进门的罗夫人。
白鸟仔细看看这位据说在后宅很是具有手段的罗夫人。
就模样上来说是个看上去有些凛然的妇人,现在脸上还算带着笑意的时候,尚且叫人觉得不好接近,若是不笑,估计很是容易让她联想起当初上高中时的英语老师,属于站在她面前就有一种心惊胆颤的感觉,不知道当初肖侯爷是不是觉得跟自己妻子相处的时候,活像看班主任,所以才转身投向温柔乡里找安慰。
只是罗夫人父亲是现吏部侍郎的罗大人,哪怕是罗家庶女,关系到在朝中的颜面问题,想要休妻或者离合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的目光落在按理说应当是一家人的那三人身上,发现这夫妻两人还真是貌合神离得有些过分。
先不说孩子因为只有周岁更亲近母亲是天性使然,不过肖候与罗夫人从迈进这个门开始,他们的视线就没有过交叉。
前者在打量周围年轻貌美的女子,后者则小心给自己女儿又掖好挡风的小斗篷。
总而言之,都是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一条你怎么也在这儿?”从身旁传来的气音是来自赵英杰。
白鸟视线还留在那边寒暄的肖候夫妻身上,“那边有苏沁。”
她可是收集这种情报的专家。
“我就来这边听听小道消息。”她低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赵英杰嘿了一声:“你这出其不意是真有意思。”
他道:“不过就像你说的,我在下人之间还真是打听到一些不一样的传闻。”
“听那些婢女小厮说,肖候与夫人两人关系一直不佳,婚后也鲜少同房,就算嫡长女出生之日,他也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甚在意。”
那边的罗夫人抱着孩子,站在大长公主与苏沁母亲面前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真心的笑意;而肖候则和其他朝臣攀谈了几句。
“恐怕肖候原本是打算让其他侍妾先生下子嗣也说不定。”
白鸟目光一转,在主家宾客外围那里先转了一圈,果然见到一位外貌不俗、衣着鲜亮的女人。
虽然穿的不失华美,可没资格站在里面,说明她的身份不够尊贵,只能站在那里;可再见她频频看向肖候的眼神,那多半就是新宠侍妾。
毕竟今日孩子周岁宴,罗夫人娘家还是来人了,若是当着吏部侍郎家的面宠妾灭妻,那才真是想要彻底自毁前途;可在这种场合还让宠妾出现,未免也在膈应罗夫人。
“不过办周岁宴越是盛大,说明肖家越是重视这个孩子。”白鸟思来想去,此时还是不太明白那位看上去很是不苟言笑的罗夫人心中所想,“罗夫人本人并不想大张旗鼓地操办,那等孩子长大,不是照样有姨娘侍妾借着这个由头踩着这位不受宠的嫡长女往上爬?”
“咳——”
听到她这样分析,赵英杰先是下意识左右看看,见周围无人在意这才凑近了低声和她说。
“要是按照你这个思路的确是想不通。”
“不过我刚才还听到另一个消息,是肖候身边的贴身小厮所说。”
“因为肖候怀疑这个孩子……他的嫡长女,并非他的亲生骨肉。”
白鸟瞪圆了眼睛,原本偏向赵英杰那边听八卦的头立马转过去看那位脸上笑意勉强的肖侯爷,实在没想到对方对自己女儿不冷不热的原因,是因为觉得自己夫人给自己带绿帽。
“呃……那他,验……怎么说,我是说滴血验亲过了吗?”
乖乖呆在母亲怀中的小女孩儿似乎已经快要在温暖热闹的房间里睡着,一张像雪团子似的脸蛋上是隐隐可以看出父母结合的眉眼。
就长相上而言,可以说是绝对亲生的。
“当然是验过了。”赵英杰摸摸下巴,觉得这消息的确有意思,“血珠的的确确是相融的。”
“那时候听说实在是把两老气得够呛,估计这次周岁宴大办,多少也有补偿她和罗家的意思所在。”
毕竟这种举措实在是寒人心肠。
“但怪就怪在,那小厮说,肖候某次自己酒后烂醉,亲口所言,那段时间他压根就没有和夫人同房,按理说当然不可能有孩子出生。”
听到这话,白鸟终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那总不可能是一个人怀孩子吧!”
“所以那肖侯爷才一直对自己这嫡长女不冷不热,都出生一年多了,这父女见面的时间好像都少得可怜。”赵英杰叹了口气。
“但我看罗夫人好像也没有很在意肖侯爷是否喜欢自己女儿的样子。”
白鸟看看罗夫人的神情,觉得她还是那副这抓周办与不办都无所谓,甚至还是不办为好的模样。
第38章
论起周岁宴,白鸟以前不是没有参加过,不过大梁的流程和规格明显和现代区别不小。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先是由肖老爷子将工艺精美的长寿银锁挂在孩子的脖上,等到身旁聪明伶俐的婢女给孩子脱了鞋袜,再由老太太给孩子笑呵呵地穿上鞋面绣着“葱”、“蒜”、“菱”等图纹的绣花鞋,寓意这孩子今后聪颖会算、玲珑乖巧。
接着是周岁宴中最重要的仪式——抓周。
只见婢女小厮在正厅中央铺上柔软的织花地摊,随后在周围绕圈式摆上笔、墨、纸、砚、经书、算盘、银两、账册等等物品,只等小主人先抓何物,再探何物。
眼见大人们都绕着那圆毯站成一圈,小小的女孩儿居然也丝毫不怯生怕人,反而能在诸多的视线中笑嘻嘻地拍拍手,像是玩闹一般左右看看。
关内侯府向来人丁稀少,现住在这座大宅里的也不过一房人,除去后院那些红颜,真正能称得上主人的四个都在这里。
眼见两位年迈的老者都是笑呵呵地,似乎随意自己的孙女拿什么都是好,可绕着这肖府千金就近放的大多都是石榴、葫芦、杉树枝叶等等,暗示招弟之意,希望接下来能给肖府添个男丁。
肖侯爷本人明显对自家这个闺女不是非常上心。
虽然孩子还在中间准备抓周,可他已经对白鸟与赵英杰方才见到貌美女子招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侧来;这般态度与其说是关心孩子的未来前程,倒不如说是想借此机会,将自己心爱的侧室有个在众人面前露面的机会。
而罗夫人面对侧室讨好地问好声,她半冷伴热地在众人面前卖了些面子,姐妹互称一番便不再搭话。
白鸟站的地方恰好与林知默成对角线,她看看对方身边一直皱着眉似乎不满肖候做法的大长公主,忍不住对他撇撇手。
“……”林知默像是理解了她这个不明所以的动作到底什么意思,满脸无语地顺势往左迈出一步,恰好能不着痕迹地挡住大长公主抬头看向她那边的视线。
原本站在自己女儿身旁的苏夫人瞧见这一幕,不免抿唇微笑。
在众人的视线中,肖侯府的小姑娘先是把手探向了放在她身前的一对小葫芦,眼见侯府两位老人脸上都快笑开了花,罗夫人也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偏偏又咿咿呀呀地笑着,用肉乎乎的小手拨开自己面前那些零碎的物件,直奔外围的算珠、刀剑而去。
立于两位老人身旁的婢女看看他们逐渐沉下去的脸色,再看看站在大长公主旁的夫人,赶紧扬起笑脸不让场面冷下来。
“哎呀小姐这就叫巾帼不让须眉,选了算珠今后会打理家业,选了刀枪更是说不定是要为以后的弟弟做个好榜样!”
这番话像是终于提醒了那两位,就算老太太的手把腕间的佛珠捏得再紧,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由着自己的老伴看似乐意地笑笑。
“什么都好、什么都好,我们侯府家的千金选了什么都不是问题,今后都能嫁个好人家。”
听见周围的人群纷纷给面子地称赞肖老侯爷喜爱自家小孙女,苏沁忍不住暗中撇撇嘴,苏夫人深知自家女儿的性格,知道她无非是不赞同老侯爷这话,不过当然不能在这时表现出来,于是悄悄拉了一下她的手;苏沁看看他们那群相谈甚欢的男人,精致漂亮的面容上那种不显眼的讨厌很快被她用好奇给强行压了下去。
“看上去这小姑娘对寻常的笔墨纸砚,甚至是那些吃食玩具都不感兴趣。”
赵英杰满脸觉得不可思议。
“我家那姑娘才半岁,天天就知道要吃要玩,我还以为各个小孩都像这样。”
“呃——”白鸟的回答打结,因为她自己也没怎么见过这种年龄段的小孩子:“说不定是因人而异,你看她不是拿了什么?”
在反反复复的打量、靠近和拒绝之后,肖候目前唯一的千金肖绣朝终于在一个小小的香囊前面停了下来;紧接着同样小小个头的人脸上像是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表情,几秒后咿咿呀呀地伸出馒头似的小手将它牢牢握在手心。
那枚香囊正面绣着一朵巧夺天工的花,枝叶舒展,卷曲的花瓣被绣娘以高超的技巧绣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真要嗅见隐隐幽香。
但白鸟见到那枚香囊的下一秒,神情不免就变得凝重起来。
她看着众人纷纷贺喜肖候千金今后必定是有大作为的,道此香囊之上绣的乃是昙花、其为香草,正是应证了香草美人之词。
这个解释看似贴合,但这锦囊表面绣实在会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白鸟下意识地看向人群中的齐夫人,对方仍旧笑意盈盈,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一样地和身边的人谈话;只有站在另一边距离齐家女眷远远的顾佳熙盯着那工艺精湛的昙花图案失神瞬间。
罗夫人的神情也有片刻阴沉,但很快又变成最初见到的那副模样,只是对自己身旁霎时间面色惨白、身子颤抖不停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后者努力镇定下来,匆匆把笑个不停的小主人抱在怀里,只道是孩子近来身体还有些不适,先带下去休息。
原本站在肖侯爷身旁的貌美女子看见了,便露出一些微妙的笑意来。
“本以为小绣朝会和姐姐一样体魄强健,没想到回事三天两头就有些发热生病,实在是把姐姐折腾得够呛。”
没等其他人说话,大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是什么东西,现在也在这里插嘴,侯府怕是越来越不上规矩了!什么人都敢在这种时候带到前堂来!”
苏夫人跟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位……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
眼下这里站着都是上流女眷,可没有往日里最能做靠山的侯爷在此做主,徐姨娘脸涨的通红,听见周围人群里传来窃窃的嘲笑声。
在她看来,这身为当家主母的罗兰薰也只是当初出身稍显尊贵一些,但终究也只是家中的庶女,要不是后来机缘巧合,与目前大梁唯一一个大长公主做了友人,攀上这条金枝,以侯爷对她的宠爱,这关内侯夫人的位置不早就是她的了;况且归元寺的大师曾说过,今后是她怀的男孩,就算她罗兰薰生了个嫡长女又怎么样,看这体弱多病的样子,指不定再过几年就要病死了。
罗兰薰替女儿系好披风,让婢女先带着她去礼佛的小祠堂等她后,这才转过头来收了那少许的温情,冷如冰霜地看着她说道:“你若是寄希望于侯爷……”
说着她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
“那我劝你还是收收这心思,是没这可能的。”
她早就不在意那个男人的想法,也不在意外界的想法,可以的话她只想守着女儿好好过日子。
与白鸟错开几个身位的赵英杰将女眷那边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当初是入赘,但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精彩的宅斗现场。
像是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戏,他呵了一声这才转头对白鸟说道:“罗夫人要她身边的侍女把那小姑娘带去小祠堂去。”
白鸟和他对视一眼:“不知赵哥你可会……”
“哎呀,那不瞒你说,我以前可会干这一行了。”
两人一拍即合,立马跟在那名婢女身后悄无声息地往外走去。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白鸟感觉自己自打在齐府跟踪过那两名侍女之后,自己的尾//随技巧明显有了长足的进步。
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体和常人不同,她甚至不需要像赵英杰那样利用人群隐藏自己,而是利用超凡的目力和安静时几乎能和周围融为一体的迷惑性,远远缀在对方身后就能顺势找到罗夫人口中小祠堂的位置。
跟着那名脚步匆匆的婢女,却感觉周围是越走越偏。
一般供佛的小祠堂位置往往和主屋紧密相连,可这位婢女的行走方向却明显是往侯府后院靠湖边而去。
直到她行至栈桥边,又左右看看,这才带着身披斗篷,还在一脸好奇玩//弄手中香囊的小姑娘走进直达湖中的小祠堂中,白鸟这才满脸凝重地从树后走出。
“你这表情像是以前来过这儿。”赵英杰抬眼看向湖中心的祠堂。
不大,从外表上看也没有什么太过特殊的地方,唯一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要在湖中建造一间供佛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