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娇——大漠风铃【完结】
时间:2023-02-23 11:50:38

  谢锦依让他在外面等,自己往里面走。
  时隔三个多月,谢锦依终于看到了重锐。房间很大,中间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笼,那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就被关在铁笼里。
  重锐挨在一角,蓬发垢面,眼处缚了一条黑绫,眼窝明显凹陷,身上囚衣破烂,新鲜和干了的血迹都混在一起。
  荀少琛之前一边咬着她的耳朵一边说,重锐这种野兽就该关在笼子里。
  荀少琛这混蛋……谢锦依气得浑身发抖,眼角发红地快步走到铁笼边,拿着钥匙对了好一会儿才对准了锁孔,打开了牢笼,弯腰钻了进去。
  她一边靠过去一边喊了一声:“重锐。”
  重锐正叼着一根稻草,唇角本就自然上翘,让他即使一副惨样都还带了点地痞气。他抱着双臂,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嗳,小公主……”
  他本想再逗小姑娘两句,然而鼻翼动了动,他的声音便顿住了。
  看不见的人,嗅觉总是比旁人灵敏许多的。
  他闻到了小公主身上有一丝极轻的腥味。
  男人的腥味。
  当今能碰她的人,只有楚国新帝荀少琛。今日荀少琛册后,自然不可能在群臣前消失太久,所以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
  绕是如此,重锐也知道,这小公主是承受了多大的屈辱,才忍了荀少琛在她身上留的痕迹,换来了到这里看他的机会。
  谢锦依没察觉到重锐的异常,拔下他嘴里的稻草,捏着他的脸颊,他配合地张了张嘴,她顺势就把回生丸塞了进去。
  重锐忽然就想起,当初她刚被送过来的时候,下属们起哄让她给他喂酒。小姑娘看着柔弱娇气,却当场就把桌子给掀了。
  唯一一次享受小姑娘投喂,自己竟然这么邋里邋遢,而且还看不见小姑娘的样子。
  尽管他记得住她的长相,甚至能想象得到,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惋惜。
  他没问她给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一边笑,一边嚼了嚼苦涩的药丸:“唔,好东西。”
  谢锦依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就来气了:“你能不能认真点?你下属要来接你了。”
  重锐知道荀少琛用他来威胁小公主。用脚趾头都猜到,荀少琛是故意放她过来的,故意让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的。
  只要他忍不住答应了小公主,荀少琛就成功了。
  他从来都不屑拿女人来做筹码,所以当初荀少琛将小公主送过来,他半点没为难她,愿意服侍他当然最好,不愿意也就算了,搞到榻上哭哭啼啼多没意思。
  他和荀少琛都是领兵的人,都是主帅,都收服过人才,知道要怎么拿捏猎物的心理。
  女人也是人,尤其是小公主这样骄傲脆弱的小姑娘。
  不用出去,他都知道行宫大门埋伏了多少人了。
  荀少琛会给他们希望走到宫门,然后拿下,要当着小公主的面废了他的腿,小公主必定就慌了,借此荀少琛就会对小公主提要求,而小公主只能被荀少琛予求予取。
  荀少琛会提什么要求呢?大婚之日根本就没把新后当回事,折腾他也只是为了收服小公主,除了要她听话,再无别的了。
  重锐重新叼了根稻草,漫不经心地说道:“殿下,本王输得起,你不欠我什么,不必如此。”
  谢锦依把稻草拔下来扔到他身上,怒道:“我还没输,也不想死!我已经跟诸葛川约好了,他们会分两批人,荀少琛追你们的时候,会有人带我出去,你就当是把你的人借给我!”
  嗐,这小公主怎么脾气差了如此多?重锐有些无奈,随后又开始琢磨起她的话。
  诸葛川是他手下的军师,他当然知道诸葛川有多靠谱。
  可他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不等他细想,谢锦依又道:“你的刀被他收起来了,我拿不到,你用我的扇子好了。”
  重锐一听,脸色顿时一变,刚想伸手去抓她,可她早有准备,早就退到另一边了,重锐的手铐连着笼子,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
  他那吊儿郎当的脸难得浮起怒意:“谢锦依,我不用那邪门玩意儿,你赶紧收起来!”
  谢锦依不理他,手腕一抖,指尖微动,扇子发出一声轻响,顺滑地抖开了。它比寻常小姐拿的小金扇大一些,看着很普通,银色的扇面呈半透明,夹层绣了许多暗纹。
  谢锦依拇指在扇柄某处一挑,打开暗格,里面有什么当即咬破了她的手指,鲜血飞快地顺着暗槽流入,染红了夹层的暗纹。
  扇面忽然“嗡”地一阵细鸣,夹层的暗纹上,原本停伫的细点迅速将血液吸食干净,随后仿佛活过来一般,开始在夹层内疯狂流窜,原本银色的扇面顿时变成了一片浅红。
  “够了,”重锐低喝,“快收手,老子给你花的治病钱都白花了!”
  直到扇面变成暗红色,谢锦依才移开手关上了暗格,刚重新走近重锐,重锐就猛地抓住了她。
  重锐看不见谢锦依的脸色,只听得到她闷哼一声,踉跄一下摔在他身上。
  可他感觉不到多少重量,心脏微微一疼,将将到嘴的脏话说不出口了。
  “重锐你有病!”谢锦依本就头晕,被扯得有些狼狈,把扇子拍到他胸口,骂道,“天罗扇抵你的医药费,拿去吧!”
  “我带你走。”重锐声音微抖,“谢锦依,我会把你带出去的,等我。”
  他头一回对荀少琛起了真正的杀意。
  这狗东西把他好不容易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公主养残了。
  重锐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了,谢锦依在旁边跟他讲话已经是最大极限了,此时被他按在身上,简直都要疯了:“放手放手放手,你身上好臭你知不知道!”
  重锐讪讪地松了手,谢锦依一边替他将手铐打开,一边说道:“外面那个蓝衣侍卫,看起来又傻又蠢的那个,打晕就好,不要杀他。”
  “行。”
  谢锦依怕他看不见摔倒,一路牵着他走了出去。外面的守卫已经被放到了,几名黑衣人见他们出来,都激动地迎了上来:“王爷!”
  谢锦依指了指横在地上的夏时:“没死吧?”
  其中一名黑衣人马上道:“公主放心,只是晕了过去,兄弟都知道是你的人。”
  谢锦依点了点头,心中却道,唉,不是她的人。
  几名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朝谢锦依行了个跪拜大礼。重锐听到了动静,催促道:“有什么以后再说,抓紧时间。”
  谢锦依也道:“对啊,来日方长,你们快走。”
  几名黑衣人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谢锦依只当没看到。
  他们带着重锐走了,谢锦依看着他们几个起落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低头盯着自己地上长长的孤零零的影子,发了一会儿楞,然后慢慢往远处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星陨
  谢氏皇室子嗣艰难,谢锦依上面一个皇兄,下面一个皇弟,加上皇叔家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养子荀少琛。
  她出生的时候,荀少琛已经九岁了,她自打懂事起,眼里就都是荀少琛,他少年老成,比皇兄和堂兄都更有耐心,更温柔体贴,从来不会觉得她烦,或者任性。
  可直到十七岁,她才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荀少琛既不温柔,也不体贴,以至于现在她一看到他的脸,身体就已经开始疼了。
  滨山行宫是楚国最大的行宫,从前谢锦依随着皇兄来的最多的就是滨山行宫。荀少琛深得皇兄信任,也经常伴驾前来。
  在这行宫里,他和她之间有一个秘密地方。
  行宫依山傍海,一侧就是山崖边。她十岁生辰那年,荀少琛特意求了皇兄进行扩建,在悬崖边上建了一个房间,朝海的一面墙全是窗户。
  生辰那晚,他带着她来到那个房间,推开窗户便是开阔无垠的大海,天上银河与海中粼粼波光相映,如梦似幻。
  他问她喜不喜欢少琛哥哥,想不想少琛哥哥一辈子都对她好。
  她自然是喜欢的,自然是想的,然后他就说,可是男子只能一辈子对自己的新娘子好。
  如果当时他说是夫人或者妻子,她是听不懂的。
  但她知道新娘子是什么,她九岁时见过堂兄和堂嫂的大婚,她羡慕堂嫂那身漂亮衣裳,她甚至观礼后一回宫就吵着自己也要那样的衣裳,要尚衣房马上做,闹了好大一出笑话。
  所以,当荀少琛那样说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说要做他的新娘子——能穿心心念念的漂亮衣裳,又能让少琛哥哥陪她一辈子,这不是显然易见的吗?
  他说他等星儿长大。
  谢锦依走了许久,终于再次来到了这个荀少琛为她建的房间。房里黑漆漆一片,但好在有火盆,她摸索着将火盆和蜡烛都点上了。
  火光亮起来后,她看到了这里的桌椅东倒西歪,许是靠近悬崖风大,窗户破损,原来的摆设都被刮到地上,让房间里看起来一片狼藉。
  所以,荀少琛根本也没把这里放在心里。
  算了,无所谓了。
  谢锦依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海面发呆,等着荀少琛来。
  荀少琛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锦依翻上了栏杆,坐在细细的栏杆上,倚着窗台,一条腿微微曲起,另一条腿在窗外自然垂下,轻轻晃悠。
  她出神地看着海面,听见动静后回过头,看到荀少琛一身喜服,不由得有点神情恍惚。
  她很快又回过神,不由得笑了起来:“荀少琛,你不是要一辈子对你的新娘子好吗?这才第一天,大婚之日,她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那个新娘子,知道她这人人称颂的皇帝夫君,在大婚当日将其他女子压在榻上吗?
  荀少琛看着她那在空中晃悠的赤足,下面便是千丈悬崖,连着无数暗涌,落了水便能瞬间被卷走。
  他在广袖中握了握拳头,声音冷硬道:“下来。”
  谢锦依皱了皱眉,有些生气:“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傻公主了,为什么他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
  “你把天罗扇给了重锐,”荀少琛微怒,“那些死在你扇下的都是楚国儿郎。”
  谢锦依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还是她从前缠着荀少琛学的。他当初费了许多功夫,才给她寻到了那把天罗扇用作防身。
  玄铁为骨,天蚕丝为面,夹层中是剧毒蛊虫,她的血是唤醒蛊虫的引子,若是在空中脱了手,它们甚至能寻着别人伤口的血气改边扇子飞旋的方向,追逐着血腥,透过吹毛断发的滑边击杀对方,不知情的人甚至都以为那是一把自动杀人的扇。
  这样一把武器,到了重锐手里,自然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喔,”谢锦依一脸无所谓道,“是他们先背叛了我的。”
  “你生气了。”她仔细观察着荀少琛的表情,露出恶作剧成功般的笑容,“因为你以为我会跟着重锐一起走,原本打算将他连我一起逮回来,再拿他威胁我,可没想到我跑到这边来了。你还没折磨够我,怎么舍得让我跳崖死呢,死得太轻松了。”
  荀少琛点点头,颇有点夸奖的意思:“星儿变聪明了。”
  “闭嘴,不许你再喊这个名字!”谢锦依听到自己的小名,脸色一冷,“我为什么要走?我是楚国的公主,这是我的行宫,要走的是你才对!”
  “只要星儿留在少琛哥哥身边,重锐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荀少琛轻轻一笑,意味深长道,“少琛哥哥一直都很疼星儿。”
  谢锦依从前不知道“疼”还有另一层龌龊的意思。
  荀少琛不久前才跟她说,要在这行宫里每一处她父皇皇兄曾经纵情声色的地方,好好地疼爱她,让谢氏的鬼魂看着他们生前百般宠爱的公主,是如何在他身下承欢。
  谢锦依觉得又恶心又生气,连身体都微微有些发抖。
  她从袖中翻出一把匕首,去鞘后,锋刃闪着幽蓝的光,在手指上划了一道口,伤口很浅,只渗出一点血丝,但黑色的丝线刹那间就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荀少琛脸色大变,下意识就上前一步:“星儿,别胡闹!”
  “站住!”谢锦依厉声喝道。
  蛛丝般的痕迹因为她的激动又蔓延得快一些,荀少琛当即不敢动了,放低了声音:“我不动,依依,先下来好不好?你是怕疼的,再过一会儿,你就疼得受不了了。”
  是很疼,不需要再过一会儿了,谢锦依现在就觉得有些受不了,疼得泛出了泪花:“当年你杀皇弟时用的也是‘魂千萦’对不对,之后你还把他的尸身烧了!”
  荀少琛微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说:“不是的,依依,那不是我下的毒,尸体是我烧的没错,可中了‘魂千萦’,连尸体被碰到都会中毒,我也是不得已为之。”
  “到今天你还在骗我,”谢锦依狠狠地擦了擦眼泪,“荀少琛,你从来就没有一句真话!”
  她抬手间,衣袖滑落到手肘,荀少琛看着已经蔓延到手臂上的花纹,心中一沉,轻声哄道:“我以后不骗你,我发誓。”
  谢锦依短促地笑了一下,随后冷冷地看着他:“把你的追兵撤回来,放重锐走。”
  荀少琛眼中的怒气一闪而过:“你要为了那丧家犬做到这种地步?”
  “他是丧家犬,那你是什么?你原本也不过是我们谢氏养的一条狗而已!”谢锦依不屑道,“他起码光明磊落,你只会耍卑鄙手段!”
  荀少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来,否则我马上让人将重锐千刀万剐。”
  “你骗人!他说要带我走,他会活下来的!”谢锦依眼前一阵阵发黑,声音也时高时低,“他从来不骗人,不像你,骗我批了那些折奏,骗我去燕国,骗我……”
  谢锦依声音一顿,猛地捂住了心口,剧痛难忍,身体微微一晃,半边身子都悬在了外面,荀少琛的心也随之被悬了起来。
  “星儿!”荀少琛失声喊道,几乎脚下一软。
  谢锦依拉住边框,险险稳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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