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瞳仁中一片惊慌失措,脸上又泛起了羞恼,拽着他衣裳的手忍不住捶了他一下,仿佛一只炸毛的小猫:“重锐你怎么这么讨厌!”
“嘶……”重锐倒抽冷气,捂着心口,吃痛地皱了皱眉。
谢锦依被吓了一跳,那点羞涩顿时去了大半,连忙给他揉了揉,一脸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呀?很疼吗?我、我不是故意的。”
重锐捉着她的手:“疼啊,你给我吹吹?”
谢锦依:“……”
她用力地抽回了手,恼羞成怒地转过了身:“你总是捉弄我,我都不知道你说的哪句真哪句假。”
重锐一脸无赖地绕到了她跟前,她又想转回去,他哭笑不得地拉住她:“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谢锦依被他拉着,走是走不了了,负着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干脆是不理他了。
重锐半蹲了下来,仰头看着她,微微弓起背,像一只眼馋兔子肉的大尾巴狼,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炽热。
谢锦依被他看得脸上又要烧起来了,脚尖都要忍不住蜷缩起来:“你看着我做什么。”
重锐笑道:“想看你,看着你就觉得高兴。”
他为了她打了十几年仗,终其前一生只为了兑现当初的誓言,但午夜梦回,无边无际的悔恨填满长夜,一想到她临死前的绝望和孤寂,他的心口就痛得恨不得用笑离刀将心脏挖出来。
可现在,她又在他眼前了,虽然身体很弱,可她活过来了,他终于不用再遭受那剜心之痛,让他也活过来。
谢锦依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了。
重锐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手心,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连忙抽回手,水盈盈的双眼瞪了他一下,看着却更像是撒娇。
他捏着她柔软的小手,不依不饶地问:“殿下,想好了吗?你想怎么处置我?亲都亲了,你不会要对我始乱终弃吧?”
“你、你说什么呢!”这人说的都是什么话!谢锦依恨不得挠他几下,“你不要乱讲!”
重锐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一边看着她,一边缓缓地吻着她的手背,看着她连脖颈都变成了一片粉色。
他笑意浅淡,目光虔诚:“殿下不始乱终弃,那就……嗯,是要从一而终?”
谢锦依:“……”
她说不过这大流氓。
重锐的声音坦荡却又带着一□□哄:“谢锦依,我很省心的,绝对不会跟麦芽争宠。”
谢锦依一愣,想到前段时间他欺负麦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傻呀,你跟麦芽较什么劲呀?它就只是一只猫。”
重锐道:“你从来不打它,还亲它。你经常打我,也不亲我。”
谢锦依红着脸弯下腰,双唇飞快地在他脸颊上点了一下:“我不打你。”
重锐唇角微微勾起:“还有的,你喊麦芽小宝贝。”
谢锦依:“……”
谢锦依好气又好笑:“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别啊,”重锐忍不住笑出声,随后又敛了敛笑意,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我真的很省心的,你喜欢我,我会为你做任何事,我的千机铁骑也是你的,等我篡了那狗皇帝的位,你想要玉玺也好,凤印也罢,我都给你。”
“我又不是因为这些才……”谢锦依微微蹙眉,撇了撇嘴,小声道,“喜欢你。”
最后那三个字说得飞快而含糊,像是怕被谁听到了似的。
可重锐还是听到了。
哪怕那近似呢喃的含糊,可那三个柔软的字还是让他心中滚烫。
“我知道,”重锐与她十指交握,感受着指缝间那滑腻的肌肤,“可我想给你,但凡你想要的,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你。”
他看着她的双眼,轻轻地补充道:“包括我的性命。”
谢锦依有些局促地说:“可我……可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有……”
只有她这个人。
重锐笑了笑:“我只要你的心。”
谢锦依一愣,眼眶有点热。
她晃了晃他的手:“你起来。”
重锐听话地站起来,谢锦依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他身前。他在心底叹了一声,轻轻地环着她的肩膀,缓缓地抚着她的头发。
许愿灯在空中消失得差不多的时候,重锐一行人回到了宣武王府。
谢锦依沐浴之后回到房间,看了看床上的蒲团,麦芽已经窝在了上面,见到她时朝她撒娇般地喵喵叫。
她摸了摸它的头,咳了一声:“麦芽,你是一只成熟的小猫了,要学会自己睡觉。”
麦芽歪了歪头,然后被谢锦依搬到了地上的席子。
重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懵的麦芽,正躺在他平时睡觉的地方,而他的枕头,已经被拿到了谢锦依榻上。
麦芽一脸幽怨地看着重锐。
重锐最近几乎要将麦芽当成老子那样供奉,就是为了让它高抬贵爪,不要给他在谢锦依面前下绊子。
他现在每天还随身带着包小鱼干,定时定点地给这猫大爷投喂,这两天它才给了他一点好脸色,不再当着谢锦依的面摆出一副受虐的嘴脸。
结果现在……
他看着床榻边,谢锦依正坐在上面,双手撑在两边,轻轻地晃着玉白的足尖,微微侧了侧头,朝他眨了眨眼,瞳仁中水光盈盈:“你今晚要不要睡榻上?”
作者有话说:
*
第35章 风起
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犹豫的。
重锐非常麻溜地吹了蜡烛, 心情愉悦地躺到了小公主床上。
谢锦依抱着小软枕,缩在被窝里,重锐仍是不盖被子, 两人相对而卧。
她忍不住往重锐那边拱, 重锐低低一笑,抬手将人揽了揽, 在她背后隔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
自从花灯节那晚之后,小公主睡觉已经不做恶梦了,也容易入睡, 但今晚她似乎有心事,小脑瓜一直他怀里动来动去。
重锐捏了捏她的后颈, 小声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嗯,”谢锦依声音里有些犹豫, “重锐。”
重锐应了一声, 鼻音微沉, 听得谢锦依忍不住耳尖一热:“嗯?”
谢锦依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身前画着圈,有点纠结地问道:“燕国还会跟楚国结盟吗?”
重锐没什么犹豫,声音很坚定:“会。”
谢锦依松了口气。
重锐低声笑道:“你哥哥让你问的?”
谢锦依正靠在他心口前, 耳边还能感到他微微的震动,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想到黑灯瞎火的他看不到点头, 这才又“嗯”了一声。
重锐揉了揉她的头发, 问道:“那殿下知不知道,为什么你哥哥担心结不成盟?”
男人声音温和, 忽然一声“殿下”, 谢锦依也不知为何, 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时,皇兄让太子太傅教她读书的情形。
谢锦依有些扭捏:“答错了你会被气到吗?”
重锐一愣,失笑道:“怎么会?”
他也没指望她能一开始就答对。
谢锦依撇撇嘴:“我小时候,太傅讲书时,旁边都要有个太医候着。”
重锐咳了一声,那小公主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
他认真道:“不会的,我比你们太傅年轻,扛气。”
“嗯,”谢锦依开始想他之前提的问题,“因为……因为你和荀少琛打架了?”
重锐神秘道:“是,也不是。”
谢锦依想起从前大臣们之间说话时,也是这样玄乎又玄。她根本听不懂,嘟囔道:“那到底是不是?你们真讨厌,就不能好好讲话吗?”
重锐摸了摸她的头发,仿佛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谢锦依果然哼唧两声,用脸颊蹭了蹭他心口。
他一点一点地引导:“越国本来就因为荀狗昏迷,所以才屡次试探楚国边境。现在荀狗虽然醒了,但花灯节那晚跟我打了一架,伤势加重,当时在花灯船,周围都是舞娘,下面的百姓也有可能看到,各国之间都有探子,那晚的事情,想必晋、越两国也已经知道了。”
谢锦依听明白了他说的话,但不明白这跟另外两国有什么关系,一头雾水地问:“那……那知道了就知道了啊?”
重锐低低一笑:“殿下,再想想,你们楚国现在穷得叮当响,要是不跟燕国结盟,能被越国耗死。”
谢锦依郁闷地点了点头:“嗯,哥哥跟我说过了。”
重锐刮了下谢锦依的鼻子:“那殿下想想,如果你是越国的皇帝,想吃了楚国,你要怎么做?”
谢锦依有点明白了。
要吃了楚国,就得跟楚国开战,但如果燕国站在楚国这边,越国不敢轻易引战。所以……
谢锦依喃喃道:“阻止楚国跟燕国结盟。”
重锐赞赏道:“对,殿下真聪明。”
谢锦依高兴地捂了捂小软枕,又问道:“可是他们要怎么阻止?”
重锐继续问:“现在结盟的主动权,在谁手里?”
谢锦依马上道:“在燕国。”
重锐道:“所以,越国会从燕国这边下手。”
谢锦依一愣,顿时就明白了:“越国会派人来燕国?”
重锐点点头:“没错。不止越国,晋国也会,天下四分的局面该改变了,三足鼎立也未尝不可。过几天就是燕皇五十寿辰,往年他们都会派人送礼,就看今年他们派的是谁过来了。”
她明白了。
因为荀少琛跟重锐不和,所以越国晋国嗅到了机会。
上一世荀少琛没来,燕楚两国顺利结盟,所以越晋两国没有来掺和,现在燕楚之盟一直拖着没有进展,越晋两国觉得燕国这边可以争取一下。
谢锦依顿时就有些不安了:“是、是因为我才这样吗?”
重锐忍不住笑道:“外面好多传言,殿下想听哪个?”
谢锦依有些郁闷:“我一个都不想听。”
重锐乐道:“那就不管别人怎么说。”
谢锦依忽然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万一荀少琛在这里被刺杀……”
重锐赞赏道:“那楚国就完了——小公主好聪明。”
谢锦依心道,就算被夸了,可是我一点都不高兴。
重锐安抚道:“放心,燕国的皇帝很赏识荀少琛。千机铁骑和神策军名气大,燕皇好面子,就冲着神策军,他也会结下盟约,更何况还有我呢。”
谢锦依想起,当初他说结盟需要一点时间,是要解决梁家,于是又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梁振,不碍事么?”
重锐回答道:“不碍事,梁家最近被其他世家打压,梁振这条狗命已经不值一提了。”
紧接着,重锐将他与南宫家之间的交易告诉谢锦依,她点点头,问道:“你要利用南宫家打垮梁家?”
重锐又开始神秘兮兮了:“不打垮,重创一下。”
谢锦依表示不认同:“不都说要斩草除根吗?”
重锐听着她认真的语气,忍不住一乐:“小姑娘心挺狠。”
谢锦依轻轻捶了他一下:“讨厌。”
重锐握住她的手,捏着那柔软的手指:“知道今晚那位梁公子是谁吗?”
谢锦依刚想说不知道,但转念一想,重锐不会无缘无故问个毫不相关的人,刚才又提到梁家……她问道:“是梁家的人?”
重锐答道:“对,是梁家的一名庶子,聪明有野心。我助他成为梁家家主,他听我差遣。日后等他起来了,便可对抗其他世家。”
也就是说,重锐一边将梁司空贪污的证据给南宫家,让南宫家重创梁家,一边又暗中扶持梁家的庶子,让那位梁公子韬光养晦,等其他世家缠斗一番,时机成熟时再加入战局。
一个朝廷总会有各种党派势力盘踞,哪怕以后重锐篡位成功了,他也不可能将他们统统杀掉,名声是一回事,无人可用又是另一回事。
与其让新党派代替旧党派,还不如直接将旧党派收为己用。
不仅如此,之前潘明远来找他时,两人的一番对话,他故意表现得只关心梁振一案,对梁司空本人毫无兴趣,也让潘明远对他判断失误,降低燕皇的防备心。
谢锦依衷心道:“重锐,你好坏啊。”
重锐谦虚道:“不然怎么配得上殿下要斩草除根的心狠。”
谢锦依:“……”
重锐揉了揉她的小脑瓜,低笑道:“好了,小公主,该睡觉了。”
*
果然如重锐所料,没过几天,重锐和潘明远都收到了消息,晋、越两国分别派出了使者,为燕国皇帝贺寿。
而且,两国派出的使者身份都不低,晋国竟直接派出了太子,越国也派了亲王过来,燕皇的寿宴即将成为一场狩猎。
荀少琛带伤,钱泽朗年纪大还在赶路,要跟燕国结盟楚国使者反倒是要最后到阳城的。
虽然最初约定代表楚国谈判的是荀少琛,但他之前受伤昏迷,是由丞相钱泽朗代为前来,并且已经与重锐初步谈了一番,谁想到荀少琛竟然绕过钱泽朗来了。
钱泽朗将昭华公主献给了重锐,荀少琛拖着重伤之躯朝重锐要人。
潘明远觉得,这事儿挺荒唐的。
这两人还分别是楚国的文武官之首,潘明远只要一想到,不久后钱泽朗若是到了,荀少琛跟钱泽朗碰上了,自己都替他们觉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