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迈开脚时，却突然发现林令舒拉着她的手腕，邢珊才回头：“嗯，怎么了？”
林令舒垂眸：“我担心我们分开后，我可能就忘记你了。”
虽然不知道林令舒怎么发现的这个事情，邢珊就点头：“那我们一起走吧。”
天色依然明媚灿烂，今日春光好似永远不会消散。
邢珊伸出手去触摸这抹阳光，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她还在心中默念着海市蜃楼这四个字，这个空间的一切也都不会奇怪。
从文史馆的二楼下来，却在楼梯的拐弯角听见一阵钢琴声传来，她扭头过去寻找声音的来源，透过木窗就看见屋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坐在钢琴前，闭着眼睛在弹着钢琴。
只是她来来回回弹的都是同一首曲子，邢珊就站在窗前驻足听了片刻，林令舒也望屋里望过来。
“这首钢琴曲名唤《梦境演奏曲》。”邢珊有些印象，低声跟林令舒说，也不敢惊扰到屋里的姑娘。
却没想到屋里的钢琴声就停下来了，然后听见有人窸窸窣窣地摸索着过来开了门。
姑娘的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她却是望向没有人的虚无，轻笑着问：“请问是我妈妈让你们来看我的吗？”
邢珊瞳孔微微放大，林令舒朝她摇摇头，指了指眼睛，表示这姑娘好像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原来是个瞎子！
邢珊暗暗觉得可惜。
确定小姑娘是跟他们说话，邢珊才答了声：“小妹妹，我们是路过的游客，有点口渴了，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一杯水？”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重新展开笑容地迎他们进屋里。
“哥哥姐姐，你们是喝热水还是温水？”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行动却很利索，显然对屋里的布置都了然于心，才能健步如飞地在屋里走动。
“都可以。”邢珊含笑俯身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谢谢你啊！”
看见小姑娘进了里面的房间，林令舒显然也听出来了，压着很低的声音开口：“这个小姑娘，她的声音和我们在那面墙下听到的，那个哭着找妈妈的姑娘的声音很像。”
邢珊敛起笑容，点点头：“她许的愿望就是让她的妈妈回来。”
可是依照刚才小姑娘的话，显然她的妈妈并没有如她所愿，回到她身边。
看来星星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但是这小姑娘的听力真是惊人，他们只是站在外面就能听见外面有人；他们明明没有说话，小姑娘却直接喊他们哥哥姐姐。
很快小姑娘就端着两碗水出来，她虽然看不见，却能凭着气息感知到他们站在哪里。
“小妹妹，刚才听见你说到妈妈。你能告诉姐姐，你妈妈去了哪里吗？”邢珊蹲下温柔地问小姑娘。
“我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小姑娘语气很诚实，茫然地摇头。
林令舒也走到小姑娘面前：“小妹妹，你能告诉哥哥，刚才你弹的那首钢琴曲叫什么名字吗？”
邢珊还担心他们两人这么直接地追问，会吓到小姑娘；却没想到小姑娘完全不觑：“这是妈妈教给我的钢琴曲。我妈妈是韦尔星系最厉害的钢琴家，她还曾经被邀请去到宫中为陛下演奏钢琴曲呢。”提起她的妈妈时，小姑娘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骄傲，“妈妈说只要我一直在家里弹奏着这首钢琴曲，她就会回来的。”
韦尔星系最厉害的钢琴家！这还是很容易查到的。
邢珊又问了小姑娘一些情况，然后才跟小姑娘道了别离开。
小姑娘说自从她的妈妈离开后，都是楼上的姐姐们过来给她送饭，她就只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在家里等着妈妈回来就好了。
她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她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要等妈妈回家。
从小姑娘家里出来，邢珊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肯定再也等不到她的妈妈了。
如果这里真的是亡灵世界，小姑娘应该是已经死去了。
第36章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二十一小时, 他们却还是一点关于云娅自杀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只是这个空间的人似乎都有一种知无不言的技能，无论邢珊和林令舒向npc打听什么，他们都能言无不尽。
邢珊下楼后向文化广场上摆摊子的人打听楼上那弹钢琴的小姑娘的情况, 摆摊子的大叔就开始口若悬河地说起来：“那小姑娘可太听话懂事了, 天天就在家里弹钢琴, 弹的曲子也好听。虽然我是听不懂这些高雅的东西，但听着就是觉得好听啊！你问问这一圈的人, 都喜欢那小姑娘。不过平时都没看见那小姑娘下楼来, 只是经常看见文史馆的人去小姑娘家的。”
通过他的讲述, 基本信息和小姑娘的说法相同的。
小姑娘一直都在家里弹着那首钢琴曲, 就是为了等她妈妈回来，而文史馆的编辑对她很照顾。
旁边摊子的大婶也插话进来：“不过那小姑娘好可怜的。她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也没有见过她的爸妈亲人，孤零零的也没有个依靠。文史馆的人对她再好，又哪能照顾她一辈子啊。那小姑娘瞎了眼，以后也进不了音乐学院了。”
“听说小姑娘的妈是什么, 好像是皇宫的首席钢琴家。可惜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听说是死在皇宫里了。”大婶又啧啧感慨道。
“那可是龙潭虎穴的地方，岂能是什么好地方的。”大叔似乎也对这事略知一二，却也只能是无奈地摇头, “可怜小姑娘好像还一直在等她妈妈呢。”
所有人都知道小姑娘的母亲早已经亡故, 只有小姑娘还在日复一日地等待她的母亲。
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邢珊倒没有忘记这个空间的特殊性。
小姑娘的母亲的死未必就是真正的死亡，小姑娘活着也未必就真的还活着。
除了消失的文史馆的两位编辑, 云桐和逢舟，似乎这个空间的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
但偏偏在正常之中发生了不正常的事。
林令舒继续跟他们攀谈起来：“刚才我们去了文史馆, 看见文史馆里面有两位编辑好像说是姐妹, 不知道大叔知不知道她们？”
“你说的是云娅和她姐姐啊？”大叔才爽朗地笑起来, “云娅可是从主星毕业回来的高材生，最是聪明能干的孩子。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她的。”
“那她姐姐呢？”邢珊追问。
“她姐姐······”提到云娅的姐姐，大叔和大婶却都支吾起来了；和云娅相比，他们对云娅的姐姐确实是印象不深，就像是只能记得她是云娅的姐姐，旁的就一概不清楚，“她姐姐和云娅长得不像的，不过她们姐妹感情是极好的。”
邢珊点点头。果然这个云娅姐姐的存在就是很可疑的。
消失的人，也会从这些人的记忆中消失，甚至被虚化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可是为什么逢舟和云桐抄录的书籍都还好好地留在文史馆中？
这个空间的云娅还好好活着，另一个空间的云娅在海边自杀。
他们确实不能在这个空间耗费太多的时间，必须要想办法从海市蜃楼出来，回到最初那个全部都是木偶人的房间里，那应该就是云娅的房间。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是从哪里来的吗？”邢珊拉着林令舒从文化广场出来，低声问他。
“我们刚来到这个空间的时候，就是看见那个给我们指路的卖烤饼的大婶。”林令舒指了指前面的路，刚才他们就是从这里走来的，但他们都找不到那堵突然消失的墙的存在。
卖烤饼的大婶已经收摊离开了，长长的街看不到尽头。
邢珊张望着四周的景色，似乎只是在一瞬间不知跨过了某个空间；她突然好像站在了一堵虚无的墙下，她再次听到了无数喧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令舒？”邢珊回头，才发现林令舒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无意中跨过了时空壁，可林令舒却并没有过来。
邢珊连忙给林令舒发消息：“你在哪里？我好像，回到原来的空间的。”
她依然是站在那条街头，热闹的街头却变得很冷清，微风拂过更显得清静寂寥。
“你就在我面前消失了。但是我走过去却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林令舒很快就回复了信息。
看来那堵墙真的是随机出现的，只有随机的人才能通过那面墙，回到另一个时空。
而林令舒就被那堵墙隔开了。
既然都可以这样了，邢珊就和林令舒分配好两边的工作，双空间同时进行搜索线索能节省时间。
邢珊回想起来，在穿过那堵墙的那一刻，她听得最清楚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在叫喊着她的女儿，伴随着身后的哭声，她的声音显得尤为真切。
“诺诺······诺诺。你在哪里？你怎么不在家里等妈妈呢？诺诺，你去哪里了？”
她的女儿叫诺诺。
邢珊却听出来，在嘈杂的哭声中，有一个微弱的小女孩的声音，她在喊着妈妈。
相比于海市蜃楼背后的那个亡灵世界，邢珊所处在的这个现实世界却更为危险。
这里的人并不像亡灵世界的人一样充满了善意和友好，反而是被恶意所充斥的世界。
邢珊沿着这条路向文化广场的方向走去，和文化广场隔着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听到乱糟糟的声响。
就像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而来。
她连忙躲进楼梯角落后面，然后看见街头出现了挤挤攘攘的人，所有人都义愤填膺地举着竹竿铲子，喊着邢珊听不懂的话，朝着另一个方向过去。
邢珊只觉得脑袋在嗡嗡响着，直到那群人路过之后，她的脑海里也只剩下四个字。
——揭竿起义
她在和平社会长大，自然是没有见过这种事情的。
可这里是星际社会，是一个一夜之间从高科技星际回到解放前的星系。
为了一己私欲而损害星民利益的艾克斯亲王就是那个暴君，所以忍无可忍的星民揭竿而起。
但是很快邢珊就发现她的猜测是错误的。
刚才她没有注意到楼梯角落里还藏着一个人，那个人伸手拉了拉她的裤脚，邢珊回头才看见她。
是一个年轻姑娘，她的脸上灰扑扑的，也看不出她的年龄。
年轻姑娘仰起头在望着她，低声开口：“姐姐，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你穿的衣服就跟我们不同。”
邢珊点头：“我和我对象是过来研学旅行的。不过······”她打量了周围一圈，才露出疑惑的神色，“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年轻姑娘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却没有说话。
“我记得我们上一次来这里，应该是好几年前了。”邢珊叹气着说，“我还记得那时候这里是很热闹的。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个婶子是在这里卖烤饼的，她卖的烤饼可好吃了。”
“她是我的妈妈，她已经去世了。”年轻姑娘才轻声说道。
听见年轻姑娘的话，邢珊突然觉得很唏嘘。
在另一个世界，她的妈妈还好好地在这个地方卖着烤饼，就在不久之前还给她和林令舒指了路。
邢珊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感慨：“我一直记得她，她是个很慈祥的人。”
年轻姑娘目光哀伤地望着外面；她好似看到她的妈妈仍然站在这条热闹繁华的大街上，烤饼的香味就在空气中弥漫着，引人垂涎。
“姐姐刚来到这里，可能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她看见邢珊在观量着，似乎想要往外面出去，就再度开口说，“看见那些人，你一定要避开。不然他们就会将你当成叛乱分子抓走。被抓走了的人，都回不来了。”
“那些人，是做什么的？”邢珊茫然地问。
“他们是神的信徒。”年轻姑娘目光呆滞地说。
“神的信徒？”邢珊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很诧异。
“是。”年轻姑娘点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显然她并不是她所说的神的信徒，她看待那群人更像是看待一群疯子，“他们是神的信徒，自然也就是艾克斯亲王的信徒。”
邢珊不理解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过还是谢过了姑娘。
年轻姑娘依然蜷缩在楼梯角落里，似乎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
“姐姐。”在邢珊刚从楼梯角落里出来的时候，年轻姑娘又喊了她一声，“你是哪里的人？”
邢珊愣了一下，只是含糊地说：“我不是韦尔星系的星民。”
年轻姑娘才缓慢地挪动着身体从楼梯角落里出来，此时邢珊才看到姑娘浑身都是血，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你怎么了？你还好吧？”邢珊连忙担心地过去蹲下向年轻姑娘询问。
“我应该快要死了吧！”年轻姑娘挤出几分痛苦的笑容，“等你离开韦尔星系，如果有一天你能去到银河法庭，你能帮我们······诉讼吗？”
邢珊不愿意骗她，自己只是这个游戏的一个玩家，等到二十四小时结束后她就会离开这个空间，或者是在这个空间中重复一遍一模一样的历程。
她不知道姑娘的经历和遭遇，她也没有办法帮到她。
“对不起。”邢珊犹豫着摇摇头，“我，我没听说过银河法庭，可能也帮不到你什么。”看见姑娘惨白的脸色，她也不忍心将话说得太死，“如果，如果我能找到银河法庭······”
年轻姑娘抹了抹泪，低声向邢珊道了谢，然后扶着墙角站起来往外面跑了去。
邢珊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姑娘的反应行动都让她觉得很熟悉。
第37章
年轻姑娘朝海边的方向跑去。
邢珊追着年轻姑娘过去, 就看见海水已经淹到了她的腰上，她还在继续往深海处走，一边望着天上在虔诚地祈祷着：“小宁海星星民任默, 向星星许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