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太阳——超甜的岛【完结】
时间:2023-02-23 11:56:49

  永远回不到大地的风筝飘来散去。
  她也如同风筝,断了线。
  程茉把自己的青春,永远地留在了那个连绵的深色雨天。
  故事就该这样结束。
  少年毫不留恋、转身离开的背影,在她的视线里,被透明的雨线切割得模糊又决绝。
  在那一瞬间,青春忽逝。
  一切沸腾的,燃烧的,被大雨扑灭,成了一团乱灰。
  心痛的感觉后知后觉,密密麻麻地打在身上,扎在心里。柔软的心脏被粗糙的黑色砂纸包住,每跳一次,再疼一分。
  可是心脏总要跳动啊,就像太阳总要升起。
  很多年后,有人问她:
  程茉,为什么你的画里总是在下雨。
  因为我心里有场雨,一直都没停。
 
 
第68章 遗忘
  程熠并不记得程茉童年时的玩伴, 准确来讲,他连他幼年时的玩伴都记不清了。
  可他却对那个叫陈琛的小男孩印象极深,是因为他是他年少时唯一介意过的人。
  几乎要把妹妹抢走的人。
  程熠面色冰冷地摸着自己那双装着最先进义肢的腿。
  他必须要承认, 他们家庭的悲剧, 都来源于他的一双腿。
  雨天, 父亲不在家,母亲提前生产,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大路上拦车, 一辆打着闪光灯的车飞速地撞上了他, 碾过了他的双腿。
  曾经有多盼望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当时就有多恨,腿疼发作一次, 他恨,被同学歧视,他恨。
  直到父母出于愧疚,把妹妹送到了外公家, 他才稍微消停了点。
  再一次见面, 是在她四岁时,肉乎乎的,见谁都一副笑脸, 跟在他椅子后面叫他哥哥, 哥哥,一切都还可以。
  直到有一天, 一家人其乐融融,她天真无邪地问为什么哥哥一直坐在椅子上, 不起来。
  程熠又疯了, 他控制的愤怒, 怨恨、喷薄而出。而程茉,成了被发泄的那一个。
  她吓得面若寒蝉。母亲在一旁掩面而泣,父亲在另一边无奈又生气。只有程茉,躲着地上飞溅的碎片,在他歇斯底里时,颤颤巍巍地拿着一颗糖,塞进他手心:“哥哥,吃糖,甜,不气。”
  小孩是有一些灵性在的。在整个家庭分崩离析摇摇欲坠时,她成了那个黏合在众人之间、缝合伤痕的胶水。
  带来为数不多的欢乐和光彩。每次有人嘲笑他,她第一个冲上去,每次饭桌上,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朋友们的吵闹事,让他们笑。
  后来,陈琛这个名字越来越多的出现在餐桌谈话上。
  一会是院子里新来了一个白雪公主一样的小男生,但是不喜欢跟人说话,一会是她砸到了他,但沙包却坏了,白雪王子非要非要,一直要,她拒绝了很多次他还一直要还她一个新沙包,所以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一会是丢手绢时白雪王子抓不到人,她十分热心地抱住了被抓的人的腿,结果白雪王子没刹住车,三个人叠在了一起,把她鼻子砸流血了。
  冷冰冰的家因为小程茉,多了无数生机。
  程熠也不确定那段一起生活的时光,她是否真如表面上表现得那般快乐。
  但后来,他知道了答案。
  在那次车祸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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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国外后,程茉伪装了三天,第四天夜里,她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愣愣地看了一会,又回想了一下她的羊数到了第几万只,想不起来,她掀起被子,从柜子下面摸出一瓶药,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跑去客厅倒水。
  沙发方向冷不丁地传来一声:“你在干什么?”
  程茉手中的药瓶砰然落地,咕噜噜滚起来。
  一身白衬衫的程熠脚步沉沉,捡起了地上的药,在看清名字的那一刻,他握紧了手里的拳头。
  “从哪弄的。”
  程茉捏着手:“就附近,那家黑旗子的小店。”
  程熠闭了闭眼:“多久了。”
  “嗯……”程茉犹豫了一下,“从来到这里一直。”
  看哥哥难看的表情,程茉琢磨着语言,细声安慰:“没什么,也就是睡不着。”
  “吃了多少?”
  “就一两片。”
  程熠面色冰冷的打开瓶口,摇了摇,观察着里面的数量,缓缓抬起头,跟程茉对视。
  在程熠暗色汹涌的眸光下,程茉慢慢补充:“就……要是还睡不着,再吃一点,真的只有一点。”
  其实,在下飞机的前一刻,程茉都还好好的。
  可当她挨到异国他乡的土地时,一股莫名的悲恸在胸腔里滚动,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像前段时间一样,但又比前段时间的痛苦更剧烈。
  在不见人的角落,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被人言撕碎的程茉。
  她避免自己去想遥远的陈琛,离开的陈琛,去照顾他的女孩的陈琛,但不由自主地,她脑海里时不时冒出貌似已经释怀了的抄袭非议。
  身体自动频繁咀嚼之前遭受的恶意。
  风暴已经过去平息,遗留的创伤却在这一刻彻底暴露。
  是的,她知道。他们只是不明真相的开骂,可每一句谩骂,都是真实夹杂在她身上的。
  那些压下不提的,忽略的,这一刻全都翻涌了上来。
  她的卧室再也没有关过灯,黑夜只会滋生恐惧与罪恶。
  每天蓬头乱发,嘴唇干裂没有血色,睡一两个小时,惊醒,然后微弱地呼吸,艰难地吞咽一两口粥,继续呼吸。
  蜷缩着,闭上眼,关起耳朵。
  她知道那样不对,那样不好,不应该这样,可是她没办法操控着自己的大脑、思想。
  好像如果她不承受这份痛,她就要去尝另一种苦。
  另一种,她根本无法忍耐的苦。
  程熠拎着她,去了一家私人心理诊所。
  心理医生尝试介入治疗,她却很抗拒,抗拒每一个人。
  “患者之前是不是受过大脑撞击,海马体受损的类似创伤?”心理医生石破天惊地点明程熠不愿意触及的另一个真相。
  程熠撇开头,顿了两秒:“嗯。”
  程茉初二那年,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程家人那个时候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年对这个小女儿的忽视,而腿有残疾的程熠也从那一刻看到了自己之前有多混蛋。
  请来全国最好的医生,抢救回程茉的生命,但是她的记忆却只停留在程茉最小最小,和外公一起的时候。
  也就是,遇见,认识陈琛之前。
  医生解释这就是病人的自我保护机制生效,把那些不好的记忆都忘掉。
  要是都忘掉就好了。
  可是程茉偏偏,偏偏还记得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一想头就痛。
  不想又心痛。
  每次都折腾到仪器发出警报,医生来打镇定剂。
  所有人都告诉她别想了,算了。
  小小瘦瘦的女孩身上伤痕累累,躺在病床上,发出了车祸以后的第一个音节——
  一个很干很涩的“不”。
  再来后,程熠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程母也进了一次ICU,出来之后,妹妹哭着说,她不想了。
  她满眼泪痕地说:“反正肯定是不重要,才想不起来。”
  就算失去了记忆,她还是那么懂事。
  停止回忆,程熠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看上像木偶一样安静坐在椅子上的程茉,他别过头,去了医生办公室。
  私人诊所的心理医生是程熠的好友。
  心理医生拍了拍程熠的肩膀:“出于对病人的保护,我只能告诉你,你妹妹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可以采取催眠、沙盘这些干预方法来辅助她梳理稳定情绪,但,你懂得,程,最关键的还是看病人自己的信念。”
  出了办公室,程熠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西装挂上了几丝褶皱,他烦躁地拽开领结,闷长地叹了口气,双□□叠,倚着墙摸了根烟。
  看了半晌也没抽,攥在手心里,皱巴巴一团。
 
 
第69章 即使独自一人
  京市, 穿过巨木重重的雕栏花园,绕过青蓝摇荡的人工湖,舒适的商务轿车驶入一排三层的北欧风白色别墅。
  陈琛对新环境的适应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陈肃瞪视着堂而皇之登门入室的冷峻少年, 眼看就想发作, 但在母亲紧紧的手攥下压住了自己的情绪。
  陈琛客气而疏离地向陈肃点头, 淡扯着唇,凉飕飕地说:“又见面了。”
  等陈琛走进后, 陈肃满脸不爽地问母亲:“妈, 他刚才是在挑衅我吗!他连喊你都不喊一声, 真没教养!”
  “你这话是在骂他还是骂你爸?”陈肃母亲表情严肃, “不准在你爸面前这么说。”
  隔天,陈正英特意推了商宴, 回家吃午饭。宽阔的镂刻大理石餐桌桌面泛着洁净的光,原本平静的环境在陈正英介绍邓琳,也就是陈肃母亲时被陈琛打断。
  陈琛云淡风轻地开口:“冒昧问一句,您家有往拖鞋里放针的传统吗?”
  陈正英还没说话, 邓琳就紧赶着开口:“怎么了?是不是保姆打扫时掉了什么东西进去。”
  “也不是。”陈琛淡定地押了口汤, 不咸不淡地说,“昨天看到陈肃拿了两根针往我拖鞋里插,突然想起来问问, 是不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习俗?”
  陈正英脸色一脸:“陈肃!”
  陈肃肩膀一抖, 正要辩解。
  陈琛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推开椅子站起来:“看来不是。不过他还小, 没什么的。”
  陈琛淡然的眼神从桌上三个神色各异的人脸上淡淡滑过:“吃好了,你们随意。”
  他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上楼, 余音中听到邓琳抢先批评陈肃的话音, 扬了扬眉。
  陈肃和陈琛大大小小的矛盾, 在陈琛压下不计和邓琳雷声大雨点小的偏袒之下,一直没闹到陈正英真正发作那一步。
  直到有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陈正英刚一进门,就看到陈肃拿起盘子往陈琛身上砸,碎片踢里哐啷地飞了一地,陈琛手臂上鲜血直流。
  那一天,陈肃也进了医院,是被陈正英打的,邓琳也进了医院,是拉不住架哭晕的。
  幽暗的病房里,消毒水味很浓,陈琛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右臂上的绷带,回想着陈肃下午挑衅地说道——“别以为进了我家你就赢了,这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还有之前帮你打我那个坏女人,遭报应了吧,之前被整那么惨,怕了吧,我妈说那都是我爸给我出气的。”
  陈琛不气反笑,冷呵一声,凑近陈肃的耳朵:“你知道,陈正英为什么非要我回来吗?”
  陈肃抱着双臂,得意洋洋地说:“我妈说了,是你装可怜求我爸的。”
  “这你也信?当然是因为你可以改姓陈,却没办法让身体里也流出陈家的血。”
  陈肃猝不及防:“你胡说什么!”
  陈琛:“别装了,你也就比我小了三岁。”
  一开始知道陈正英重组家庭后,陈琛也没多想,可直到陈肃出现在他面前,看着他的年纪,虽然疑惑,但陈琛没心思多想。
  跨年夜陈正英出事后一反常态开口要他回去,连同之后为了逼自己回家伤害程茉的行径,都暗示了一件事情,陈肃不是他亲生的,所以陈正英才想把亲生的陈琛留在身边。
  想通这个关节,陈琛自嘲地眯了眯眼,陈正英他,可真是错得离谱。
  陈肃的叫喊把陈琛从思绪里拉回:“你才是装的装的,装的,你个克死亲妈的丧门星!”
  陈琛眼眸中冷光一闪,桀骜地弯起唇角:“是啊,我这个丧门星现在掉到你家了,你好好等着吧。”
  陈肃气得双肩发抖,只得随便操起什么东西往陈琛身上摔去。
  恰好撞上陈正英回家。
  从此,人前,陈琛进退得宜,没任何脾气。
  人后,每次陈肃来找他麻烦,他都会十倍百倍地回击过去。
  陈正英给陈琛安排了私人司机,但陈琛更喜欢坐公交。
  这样,他才能更好地看看这人间。
  早高峰的公交车上,人密密麻麻,塞满了车厢中部,陈琛手长脚长地穿过人群,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一手拉着小拖车,一只手在公交车后门上拍来拍去,张开嘴巴,费劲但声音有限地想让司机开门。
  可司机显然没能从后视镜里发现这位需要下车的乘客。
  这时,一声“呲”响,前门也关了。
  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更加着急,周围人却无动于衷。
  陈琛朗声道:“师傅,开门。有人下车。”
  这是离开程茉之后,陈琛第56次的多管闲事。
  周末,学校放假,教室里没什么人,陈琛拿着书静静自习。
  忽然,一阵嘈嘈杂杂嘻嘻哈哈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随着哐啷一声门响,几个女生吵闹地走了进来。
  他坐在教室后面,前桌书本高高垒起,恰好在女生们的视线盲区。女生们便只看到了前排另一个安静自习的学生头女孩。
  学生头女孩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一个绑着高马尾的女孩,嗤笑了一下,扯过压在学生头女孩手臂下的作业本。
  学生头争抢不及,作业本被高马尾女孩高高举起,转了半圈。
  高马尾背对着学生头,边看边笑:“我去,阿程是不是学成书呆子了。放假休息还要来教室学习。”
  陈琛散淡的神情在捕捉到“阿程”这两个字时,微微一动。
  又把作业本拿给围在一圈的其他姑娘:“你们好好学学,看咱们班倒数第一多厉害。比第一名还用功呢。”
  在女生们的嬉笑声里。
  陈琛微微蹙了蹙眉,笔尖停下,扣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学生头女孩脑袋快埋进了土里,一阵血气翻上脸颊,想深深藏起来的一切自卑不堪都被人恶劣又张扬地挑露出来。
  她难堪地把自己衣角抓成一团。
  空气中涌出一股燥热的风,学生头如同被放进了烘箱里,整个人被烘成一簇不知所措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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