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茉手腕轻折搭在腰间，看到面前的楼层号，长呼一口气，拉开了厚重的大门。
鼻腔中涌入了一股很熟悉的，淡淡的松木冷香。
她抬眼望去，璀璨灯光下。
陈琛侧身靠在酒店长廊的墙上，安静地闭着眼。眉目间流露出些许的疲惫神色。
男人下颌微仰，喉结弧度明显。
黑色天丝衬衫懒倦地塞在裤腰里，最上面一个扣子没有扣住，露出他的半截白皙锁骨。
程茉的脚步停了一瞬，看着他褪去青涩感的成熟面孔。还有他右腿处的黑色行李箱。
不过也就一瞬，程茉收回目光，向房间走去。
走了两步后，身后传来他淡淡的，困倦沙哑的声音：“你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
程茉轻呵一声，正要说话。
一道声音从面前传来：“程老师！”
还不等她有回应，这道声音又继续说：“陈老师，您怎么也在这儿！”
主办方言笑晏晏地走过来，似乎是刚吃完饭，身上带着微微的酒气。
“俩位这在聊天呢？”
“偶遇”
“叙旧”
主办方惊疑道：“叙旧？你们之前也认识啊？”
“不熟”
“很熟”
“……”
主办方红光满面，连连拍手：“这可巧了，还没人告诉我您二位有这层关系呢，你们之前是怎么认识的？”
“同学”
“同桌”
“哎呀呀，这我更对咱们这次合作有信心了，有二位这层关系在一定，一定——”
“你还有事儿吗？”陈琛不悦地开口。
主办方显然久在社会场上混，也没因陈琛冷冰冰的语气而不自在，从善如流地说：“没了，没了，我先撤了，不打扰二位叙旧了，有时间再一起吃饭。”
等外人离开后，空气安静下来，陈琛垂眸，问了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承蒙关心，还不错。”程茉疏离而客套地应答，转身向酒店房间走去。
低沉的声音一句又一句从身后传来。
“房卡坏了。”
“酒店满房了。”
“我没地方去了。”
……
程茉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她轻轻勾了勾唇角：“要不然……”
“你跟我住？”
陈琛：“方便吗？”
程茉转过脸。垂着双眸的男人已经掀起了眼皮，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程茉一扬红唇：“当然……不方便了。一个成年人应该有有一百种解决这种问题的方法。”
程茉好心地一扬下巴：“你看，那边不是有排软椅，您委屈委屈，应该装得下。”
陈琛捞出手机，给程茉展示今天的天气预报：“今天大降温，睡这儿，我可能会被冻死。”
“哦，是吗？”程茉露出为难的表情，“那你快熬不住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陈琛垂着下巴，嗓音低沉道：“我可以理解，你这是，关心我吗？”
程茉摊手：“可以啊！不止关心，我是高度重视，您一给我打电话，我肯定马不停蹄带着画纸出来捕捉您的神态。”
陈琛：“画、纸……？”
程茉点头：“对啊，活生生的死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画的时候还是肖像，画完之后就变遗像，那我拿着这幅画，还不横扫全球艺术节啊。”
……
第74章 他生病了
回到房间, 程茉腿盘在身后，靠着床头，继续找了些艺术展的参考素材。
手机屏幕弹出一个电话, 是小胖打来的：“程姐, 我笔记本好像落你那了, 你看你包里有吗？”
程茉坐直腰，脚踩着床起来, 到包里找了找, 摸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
“哦, 看见了, 是黑皮那个吧。”程茉一歪脑袋，把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中间, 腾出手大概翻了下内容确定是不是小胖的本。
“是是是。”
“噢，这个是你的呀，我就说，我包里怎么多了个东西, 上面还写着‘无良程茉毙我方案还我血汗钱。’”
“什么？！我可没写啊！这不是我写的！程姐, 我对你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呐！”小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急了起来。
程茉：“哈哈开玩笑啦，逗你的。”
小胖似是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就说，我最多写写‘可不能让程姐再生气了, 眼瞅着头更秃了’这种关心你的话。”
程茉：……
小胖：“那我上去取一下啊, 等会跟老大汇报要用。”
“嗯……等等。”程茉看着手机犹豫了两秒，有些不确定地说, “没事，我给你送下去。”
“嚯, 怎么敢劳您的大驾？”
“你没听过吗？生命在于运动。”
“那我这几天都不想下去吃饭了, 能麻烦您边运动边给我送饭上来吗？”
程茉：“好啊。”
小胖乐了：“好好好。”
程茉：“只要你不怕我把你的饭让楼下流浪狗先舔舔”
“……”
——
其实, 程茉可以直接坐电梯下去的。
但既然她都告诉了小胖自己是来运动的，那不爬楼梯说不过去了吧。
嗯，程茉点点头，对，自己只是为了运动，绝对不是要看陈琛是不是真的没地方睡觉。
没错，就是这样。
“来看我？”沉沉的男音带着微不可察的上扬响起。
程茉循着声音扫眼过去，孤零零的黑色行李箱旁，陈琛轻斜着坐在走廊的软凳上。
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一次性的塑料圆盒，不知名的汤面飘出白色的雾气，轰到他的脸上。
程茉摇了摇手里的本：“想多了，工作。”
陈琛扯起嘴角：“哦，我还以为你忧心画作未成，来检查我这个遗像是不是还健在。”
程茉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陈琛主动解围，抬了抬手中的面碗：“要吃点吗？”
程茉抱着双臂，歪头一笑，回击道：“哦，这么想跟我一起吃饭？”
“是啊。”陈琛面色不变，很淡定地……承认了。
程茉一拉开步梯的门，提肩轻嗤道：“想得美！这辈子都不可能。”
“砰——”
在重重的关门声中，陈琛轻弯着嘴角。
——
觥筹交错的包厢大厅里，众人寒暄声不绝于耳。
程茉表情僵笑。
对上了正对面陈琛那双似笑非笑的漆黑双眸和——
他面前刚上桌的烤鸭。
烤鸭被摆在一个鸭子形状的白瓷盘里。
白瓷鸭头气宇轩昂地看着程茉，眯成一条缝的小黑眼和半边抽起的红嘴仿佛在说：不是这辈子都没可能吗？
程茉微微侧过脸，凑近小胖说：“怎么这么多人？”
小胖知道程茉不待见对面那位数学专家，挠头解释道：“秦总助理招呼我的时候也没说清楚。”
秦总，就是昨天晚上电梯口碰见的那位主办方代表。
说曹操，曹操到。
包间的门再一次被推开，秦总满脸笑容地走进来：“真是好不容易，把大家都聚起来了！”
秦总一边往里走，一边跟坐席上的人打招呼，看到陈琛程茉时，惊呼道：“诶呀诶呀！陈老师和程老师怎么坐那么远啊！”
秦总在陈琛身后站定，拉出一个空椅子，抬臂宣布道：“朋友们，我昨天刚知道了一个大消息，原来咱们陈老师和程老师两位，还是高中同桌！你说这巧不巧！”
“哇！”
“巧啊！”
“藏得够深啊！！”众人欢腾着叫了起来。
“程老师，来这里坐啊。”秦总扶着陈琛身旁的空椅后背，冲程茉招了招手。
程茉直起腰道：“不用了，其实——”也不是很熟。
话没说完，陈琛身姿修长地站了起来：“不用，我坐过去就好。”
“好！”秦总一拍手掌，笑呵呵地看到陈琛坐在了程茉边上，了却心思地坐到了自己位置上，招呼道，“大家吃好喝好啊！”
饭菜上桌，玻璃转盘自动旋转，各色精致的摆盘菜肴从眼前缓慢滑过。
感受到旁边人熟悉又压迫的气息，程茉不自觉地往小胖那边移了移，移啊移啊，移啊移啊……
“程姐，我要是个小瘦就好了……”被逼贴墙的小胖欲哭无泪地说。
“呃……”程茉停住动作，在小胖的窘迫情境和勉为其难靠近如狼似虎的陈琛之间，选择了……
“程姐，真不能再挤了，再挤我手都伸不出来动筷子了。”感受到程茉持续往自己靠近的小胖哭兮兮地说。
坐在前面的秦总拯救了陷入困境的小胖。
秦总：“程老师凳子怎么那么歪，快，来个人移移。”
闻言，秦总的助理手脚麻溜地小跑到程茉旁边，把她好不容易挪过去的椅子又……挪回来了，甚至比之前还近。
挪完椅子，秦总抬了抬筷子：“陈老师程老师，吃得开心啊！”
陈琛礼貌地说：“我开心，就不知道程老师开不开心。”
秦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偏头看程茉。
程茉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我当然也开心啊。”
说着，程茉用公筷夹了两筷子芹菜放到了陈琛碗里，看似温柔地嘱咐道：“陈老师，吃好喝好啊。”
对面的张珣看到，抬手正要解释陈琛不吃芹菜，就看到陈琛面不改色地把芹菜放进口里，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嘴角似乎还微微翘起了那么一丝轻微的弧度。
张珣皱着眉，难道这家芹菜特别好吃？
等这盘叫做“翡翠落玉”的凉拌芹菜转到张珣面前时，他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味，皱起眉来，这不就普通芹菜吗？
每到凉拌芹菜转到程茉面前时，她就尽心尽力地给陈琛夹上那么两筷子。
除了程茉这么持之以恒的专注一件事情以外，还有一位，也在持之以恒地做一件事情。
一个优秀的领导是什么样的？程茉算是见识到了。
差不多每吃两口，秦总就要发表一番讲话，光说不够，秦总还意气风发地唱了起来，单单自己唱还不行，非要撺掇着别人一起唱。
“诶！程老师陈老师，你们俩合唱一首同桌的你呗，多合适啊这首歌。”
气氛被秦总炒热，众人起哄道：“唱一个！唱一个！唱一个！”
大家激动的情绪越推越高。
程茉放下手上的筷子，表面上笑嘻嘻，心里的白眼已经要翻到天上。
但慢慢地，周围的声音小了下来。
一道冷淡的视线一点点划过闹得正欢的众人，像是咚咚咚倒了几百筐冰块进来，把所有声响都冻住了。
等周围安静了。
视线的主人才满意地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道：“我不会。”
秦总刚张开口，指了指程茉。
陈琛继续说：“她也不会。”
程茉看着帮自己解围的陈琛，一点点不受控制的小气泡咕嘟咕嘟地在心里面沸腾。
秦总被拂了面子，也不见恼色：“不唱了不唱了！喝酒！喝酒！”
语罢，秦总亲自从座位上起身，端起醒过的红酒走到陈琛面前，一副要跟他把酒言欢的架势。
陈琛还没开口。
对面的张珣就说话了：“秦总，咱俩喝咱俩喝，陈琛他不会喝酒，也喝不了。”
似是为了应和张珣的话，陈琛还轻声咳嗽了两下。
张珣大步走过来，揽着秦总的肩：“他不知道怎么着凉了，今天一直咳嗽。都说让他好好在酒店休息了，一听是和秦总吃饭，说什么都得来，劝都劝不动。咱们几个喝，来，小王。”
秦总被张珣的话说得熨帖极了：“这真是，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饭什么时候吃都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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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饭店坐上车，感受到小胖充满怨念的眼神。
程茉抱着双臂往靠背上一摊：“想问什么赶紧问。”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们之前就认识啊，还是同桌。”小胖有一种被欺骗的生气。
程茉侧过头看了小胖一眼，发现小胖是真不高兴了，慢慢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说：“我没有不告诉你，是因为……”
“因为什么？”小胖垂着嘴角眼神幽怨地问。
“因为……因为……”程茉飞速地转动大脑想着措辞，“因为往事不堪回首啊……”
“啊？”
“你知道陈琛，数学特别厉害吧。”
“是啊，不还拿奖了吗。”
“对，你敢相信，他刚转进我们班的时候，我给他讲了一个月的数学题。”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