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喝了多少啊,小胖在旁边看着,想靠近又怕受伤。
“五年!五年之间隔了整整我们。”
“五年,沧海都能变,变桑田。”
程茉往前动着,还在醉醺醺地说胡话。
小胖勉为其难地辨认着程茉的话,疑惑道:“五年就能吗?……”
小胖看着程茉这一直趴在门口也不是事,跑去楼下叫了个数学专业的女学生孙染菁上来,帮忙扶程茉进去。
程茉倒在门口,披头散发,自说自话。
“他以为他是谁啊?他一招手我就要跟他走吗?”
小胖:“那肯定不能啊,你也不是狗。”
程茉打了个酒嗝:“白瞎了老娘的少女心。”
小胖蹲下来,想把程茉弄起来又不知从何下手,边招呼着孙染菁边应和程茉:“确实白瞎,毕竟你这年纪说少女心是有点过期了……”
等孙染菁把程茉弄到床上,小胖一拍手,啧啧道:“也不知道程姐明天早上起来还记得今晚撒的酒疯吗?会不会因为不好意思面对我给我放个带薪长假。”
在旁边听了全程的孙染菁讷讷开口道:“胖哥,我劝你还是祈祷明天程姐起来啥都记不得吧,不然……你就自求多福吧。”
孙染菁打了招呼先走了,小胖正要关上程茉的房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两三声嘹亮的叫声:“陈琛!陈琛!陈琛!”
“怎么了怎么了?”小胖着急忙慌地跑进去,不知道啥情况。
卧室里,程茉闭着眼睛倒在床上,慢慢地发出了如雷贯耳的鼾声。
……
这是在发酒疯还是说梦话啊。
大半夜的叫陈老师干嘛?
小胖满头雾水地往自己房间走去,忽然琢磨出味来。
他懂了!
程姐一直都在骗自己!
什么宿敌什么不爽!
肯定是因为她高中时候暗恋过陈琛,但是被拒绝了,所以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今天晚上,绝对又是告白被拒了,所以把自己灌醉。才会说什么五年,少女心,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又在深夜大喊他的名字。
……
小胖长叹一口气,哎,他可怜的程姐。
慢慢的,这个心疼又化成对陈琛的愤怒。
你说,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识好歹。
程茉,多优秀的一名美貌艺术家,虽然脾气臭了点,动作大大咧咧了点,做饭难吃了点,作息不健康了点,嗓门大了点……
但是。
她还是一名优秀的美貌艺术家啊。
陈老师,真是的。
没眼光!
第80章 热吻
翌日醒来, 淡淡的光线透过没拉紧的窗帘缝照到程茉的眼皮上。
她慢慢睁开眼,在床上放空了一会。
细长纤白的手指攥着枕头,昨天晚上对陈琛说的话又在脑海里循环。
说完那段憋在心里的话, 程茉也没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跟陈琛相处。
但她更没想到。
陈琛根本没有给她纠结的机会。
天台谈话第二天, 张珣在工作群里发了一段话。
张珣:【陈琛老师因为工作原因, 不能跟进接下来的项目了,他托我代他向大家表示感谢, 也祝愿我们这个项目越来越好。】
程茉看着群里刷动的消息, 没有说话。
小胖转过来:“程姐, 你没事儿吧。”
程茉顿了一秒, 摊开手,笑着说:“我会有什么事儿?”
小胖犹豫地看着程茉, 真想告诉她想哭就哭吧,反正她昨天晚上什么洋相都出尽了,他都知道了,可是又不敢。
程茉坐正身子, 垂下眼睛, 对着电脑呆了一会,顺手端起水杯。
小胖看到程茉的动作,眉毛一凛, 伸手要拦:“别——”
程茉举起杯子, 边循着声音转向小胖的方向,喝了一口水:“噗——”
100度的热水在程茉嘴里浅滚一下, 全数喷洒在地上,还有正对脸的小胖身上。
程茉几乎要跳起来, 嘴巴整个麻掉了。
她张着嘴像狗狗一样哈气, 用手在旁边狂扇, 眼泪哗啦啦地淌下来:“烫……烫死了。”
小胖看着程茉从眼眶里滚下来的泪水,他懂了!
程姐,一定是故意的。
她为了能光明正大地表达自己悲伤的情感,故意把自己烫哭了。
还是路过的王魏然见状不对,找了一瓶冰水递给程茉。
事后去医院开药,医生说这要是冰敷得早一些,估计症状会再轻一点了。
程茉恨恨地看了眼小胖。
小胖又悟了。他跟着瞅了眼站在自己旁边的王魏然。
程姐一定是怪王魏然的那瓶水来得太早,让她症状太轻。因为如果身体上疼的话,心里就不会那么疼了。
……
自那以后,程茉再没有陈琛的任何消息。
应该是高兴的,可她却笑不起来。
工作上的所有流程都按着节点稳步推进着,离艺术展正式开展的日期也一点点逼近。
程茉回归到了之前的平静生活。
不会因为别人调动自己所有情绪基因的平静。
每天一睁眼,就开始想艺术展。
“媒体联系好了吗?”
“平台各渠道的广告都铺展了吗?”
“城市交通广告牌日期定好了没……”
她努力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时间思考,更重要的是,没时间后悔。
这天,她在场馆调整最后的布局,刚出大门。
“茉茉!”一道女声惊喜地从身后传来。
程茉回头,惊讶地说:“音音。”
来人是罗音,程茉在国外高中时的朋友。
“你怎么在这儿?”程茉看到罗音身上挂着相机设备问道。
“社里要报道,我提前过来踩踩点。”罗音扬了扬自己的工作牌,又对着旁边一指,“这个展是你办的啊?厉害啊!”
罗音指的,正是展览一角,对几位主要策划成员的介绍。
程茉拿起黑色塑料筐一沓宣传册里的一本,递给罗音:“你需要吗?我可以送你一本。”
罗音:“谢谢,不过别以为我没看到下面的有需自取,有时间一起出来吃饭啊。”
程茉:“没问题。”
罗音无意识地翻着介绍册,在看到某一页时,“咦”了一声。
“茉茉,你认识这个人吗?”罗音翻过来展览册,手指指向的,正是数学专家——陈琛。
页面上的他,表情冷然,五官俊朗,轮廓深邃。
程茉看了一眼就撇过头,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
“怪不得……”罗音喃喃道。
程茉:“什么?”
罗音抱着宣传册,脸凑到程茉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他是你前任吗?”
“当然不是!”程茉瞪大眼,“怎么这么说。”
罗音:“因为……我见过他啊。”
“啊?”
“而且是四年前。”
程茉眨了眨眼睫,四年前,罗音怎么可能,见过陈琛……
罗音倒没卖关子,很快地说起来:“咱们毕业那个暑假,你不是经常点一家餐馆的外卖嘛,我也被你种草了,有一次就去堂食了。正巧碰上他带着厨师帽出来。我当时看他觉得挺帅,又挺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罗音的话激活了程茉的一些记忆。
她吃不惯国外的口味,程熠又一天到晚不着家,一天回家,她在门缝里发现了一家中餐馆的传单。她试着打电话定了一次,味道惊为天人,便成了那家店的常客。
连定了俩月。
可是秋天一到,那家餐馆好像换了厨师,味道一下变了,她后面又试了几次,味道还是没变回来,她就再没有吃过了。
罗音继续说:“然后吧,还有一次,我从你家走……”
有段时间,程茉家门口的路灯断断续续地坏了好几次,叫人来修没几天又坏了,她在朋友圈里吐槽了好几次,但也是忽然有一天,彻底好了。
“我又看见他在那修灯泡,还以为是电工,仔细一看,不就是那个小厨师吗?我上前跟他说话,但他根本不搭理我,我就走了。”
……
“还有一次,他主动叫住我,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小混混。”
“我当时还想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还是中二病爆棚要来当老大挑战地皮蛇……”
“然后我想起来你前一天刚在朋友圈说过有群骑着摩托车在街上乱晃的,骚扰路过女生,我就告诉他了。”
“没多久,我路过一片废工厂,看到他把那些小混混都打飞了……怪吓人的。”
“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你……”
听着罗音的话。
程茉好像变成了一颗橙子,被人来回地挤压,一口酸,一口甜,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罗音还在那边慢慢讲述:“还有好几次,我看他跟着你回家,但我不确定是跟着你还是顺路,也没跟你说。”
“后来就没见过了……然后过一两年吧,我收拾手机里的截图,才发现那个小电工,小厨师,是世界数学竞赛的金牌选手,我们俩还一起讨论过呢!我当时特别激动,就要跟你说来着,又不知道有什么事打断了,后来又忘了……”
“没想到,他又出现在你身边了……”罗音的话里带上了欷歔。
她有些好奇地问:“所以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程茉很快地收回神,表面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关系,同事,好像也算不上。”
“那感觉还挺遗憾的。”罗音的话里夹杂了轻轻的叹息。
遗憾吗……
是遗憾的吧。
那天晚上,程茉做了个梦。
梦里面,还是那个孤单的十八岁。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
但有一道身影,一直陪在她身后,让她,不那么孤单。
-
距离画展正式开展时间不到一周,临时办公室也结束了它的使命。大家各自收拾东西清扫场地。
搬东西的那一天,程茉走得晚了些,看着空空荡荡的办公室,不自觉回忆起这段时间,这段历程,每一次体验,都是一段独特的人生。
“程老师。”张珣从门口进来,“你还没走呢,我落了个资料。”
张珣拿了东西,朝程茉走过来:“刚好,这是你之前问我的那个。”
他展示着手机上的照片,这是程茉实地参观后让张珣又完善的地方:“这个地方你看还有要调整的吗?”
程茉:“不用了,非常好,辛苦张老师了。”
张珣:“那我们这边的任务算全部收尾了,谢谢程老师这段时间的照顾啊。”
“张老师客气了。”程茉说,“希望以后有机会再与您合作。”
程茉看着张珣往外面走了两步,又倏然停下脚步。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荡又安静。
黑色窗台上一排绿色的多肉孤零零地立着,程茉想,等会得记得把它们带走。
张珣转过身,叹了口气:“其实,这些话我不应该说,但我还是冒昧一下吧。”
程茉静静地看着张珣。
“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陈琛不能喝酒,但其实,他不是不能喝酒。”
在张珣漫长的叙述里,程茉好像看到了那个她没有参与的,十八岁以后的陈琛。
“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手心里就捏着一个灰钱包。”
“他过得也不好,看他现在风光,大学时候很惨,他父亲逼他学经管,他自己偷摸钻我们课题组,一熬就是一个通宵,我一开始挺看不惯他的,我们两个也不怎么说话。”
“但有一年冬天,大概一月多的时候,反正是过年前,我们还没放假呢。”
程茉想象着张珣描述的画面。
那时,冬意挂上萧条的棕枝,人们张嘴呼出的热气在黑夜里打转。
张珣从实验楼回宿舍,看到陈琛在一棵光秃的泡桐树下,对着一个小蛋糕发呆,跟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
张珣走过去。
陈琛抬头,在看到是张珣的那一刻,眼底的光瞬间暗淡。
张珣读懂了他的表情变化:“你这就没意思了吧,这么嫌弃我吗?”
陈琛说:“不是。”
“你生日啊?”
陈琛摇头。
张珣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一把掏出塑料袋里的两罐啤酒,摆在他面前:“喝两口来。”
“不用。”
“一口都不喝啊。”
“嗯。”
张珣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了,就想问出个所以然:“那你是酒精过敏?”
“没有。”
“那是为什么。”
“我不敢。”
张珣乐了,没想到陈琛竟然说他不敢。他那样的人,外表冰冷,内里狂傲,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竟然还有不敢的事。
他还没开口继续问。
就看到陈琛垂下眼,近乎呢喃地说道:“我不敢变成她不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