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眼底的散漫,可知谢明启对他的伯母并没有几分惧怕,甚至还有些微的轻慢。
林依依道:“大可不必,五公子还是管好自己吧。”
她连谢明叡的喜欢都不在乎,压根就不在乎他娘会不会喜欢自己。
“啧,脾性还挺烈。”谢明启道,“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他带着自己的小厮出了门。
映柳见这情景,语带讥诮道:“没想到你还和五公子有牵扯。”
真是个不安分的。
她将林依依给引进了府里,直接到了世子夫人范氏所在的院落。
她指着廊下的位置,对林依依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去给世子夫人通禀。”
映柳掀了帘,进入室内。
在靠窗的小榻上摆了一张炕桌,世子夫人范氏与安平侯夫人杜氏各坐在两侧,在范氏的下首,范如意则贴心得给她捶着腿。
映柳凑近范氏,禀告道:“夫人,依依来了。”
闻言,范如意的手顿了下。
安平侯夫人杜氏问道:“你可瞧清楚了,那个依依长得是何模样?”
映柳道:“回舅夫人的话,那女子长得很是好看,只不过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安分的样子。”
“若她是个安分的性子,就不会闹出那么多事儿来了。叡儿一向温和有礼,前几日竟然因为这个女子打了诚王世子,还闹得满城风雨……有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平白带坏了叡儿的性子。”杜氏道。
映柳在一旁添油加醋:“这还不止呢,刚才进府的时候,我们正好碰见了五公子。那位依依姑娘,可是跟五公子调笑了好一会。”
范氏听得眉头直皱,未见其人,她已经对林依依的印象坏了,见范如意还在这,柔声对她道:“如意,你先回房去吧。”
她今日要处理的是谢明叡的房中事,范如意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是不适合在场的。
“是,姑母。”范如意柔声应道,起身往外面走去。
掀开帘子的时候,她还特意看了眼等候在廊下的林依依。
林依依当即便认出了范如意,原来她就是谢明叡他母亲中意的那个娘家侄女。
在晋城时候,范家可就想着将人往谢明叡身边塞了,没想到这会追到京城来了。
紧接着,映柳便从里面出来,道:“世子夫人请你进去。”
林依依点头,跟着走进房中。
见到林依依的第一面,范氏是比较惊讶的,这个女孩子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一张脸未施粉黛,眼神澄澈干净,颇有林下清风之气。
这样的女孩子,完全不像是那娇柔勾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安平侯夫人杜氏在一旁道:“你便是依依?见了世子夫人,为何不行礼?果真是乡野来的,不懂半分规矩。”
她握了一下范氏的手一下,范氏这才回过神来。
林依依按照她自己的方式,拱手行了一礼,道:“见过世子夫人。”
既全了礼数,又不失了姿态。
仅这一个行为,就看出她不是那么温顺的,范氏蹙眉道:“你这是什么礼?在国公府里,得按照国公府的规矩来。映柳,你教教她。”
“是。”映柳道。
她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对范氏恭敬行了一礼,口中道;“奴婢见过世子夫人。”
范氏这才道:“瞧见她做的了,你照着做便是了。”
跪拜之礼……林依依眸光微暗,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让她向谢明叡的母亲行此大礼,她做不到。
还好谢明叡没有将她安排入府,要不然,她恐怕待不到一天就要撂挑子走人了。
什么生意,到时候她恐怕也顾不得了。
林依依道:“世子夫人,眼下依依并非国公府的下人,您要求的礼数,请恕依依无法完成。”
范氏一噎,直言道:“倒是年轻气盛,我倒不妨跟你直言了吧,你这样的姑娘我并不喜欢。你要是想进府里的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林依依无所谓道:“巧了,我也没指望能够得到您的喜欢。如果不是您今日传我过来,我们两个压根不会见面。”
“倒是牙尖嘴利。”范氏给旁边婢女使了个眼色,不久那婢女便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光闻着味儿林依依就有些想吐。
范氏道:“如果不是你在我儿子身边的话,这样的事儿我压根不会管,你把这个喝了吧。”
“这是什么?”林依依问道。
范氏回答,“避子汤。”
“我不会喝的。”林依依道,凭什么旁人叫她喝就喝。
一般的汤药她喝起来都嫌苦,更何况这避子汤的味儿要大得多。
谁知道这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害。
范氏道:“你若是不想进府的话,就把这个给喝了。我们定国公府百年世家,最为看重的便是家风名声。叡儿他想亲近你我是管不了,但是他还未成婚,在嫡子出世之前,我是不会容许他弄出个庶子出来的。你把这个给喝了,也好让我求个心安。”
林依依道:“凭什么夫人的心安,就让我来喝这劳什子的汤药。”
“口上说着不想进府的话,却连避子汤都不肯喝,这是想着日后拿子嗣来威胁啊。”安平侯夫人杜氏道。“还不是眼红国公府的富贵。”
林依依讥诮一笑,道:“安平侯夫人倒也不必冷嘲热讽,这避子汤我是不会喝的。”
她又看向范氏,“您要是担心我缠着谢三公子生下子嗣的话,那我可以在这里发一个毒誓。您担忧的情况,必然不会发生,我若是违背的话,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
话音未落,她便被一道急促而又严厉的声音打断。
“林依依!”
谢明叡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这句话,声音大得让林依依不由颤抖了一下。
她回身去望,只见谢明叡站在门口,双目猩红,似乎是蕴含着风暴。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这章应该算周天的。
第36章
谢明叡走到林依依面前,瞪了她一眼,寒声道:“把你刚才的话给我收回。”
“这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林依依道,“其实公子也不必在意这个的,我不愿意喝避子汤,只能发个毒誓来宽慰世子夫人的心了。”
“你好得很!”谢明叡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几句话,看林依依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只觉这些日子自己捂得根本就是一块石头。
但凡她考虑过日后和他在一起的一丝可能,也不会拿自己发这样的毒誓。
誓言虽然被打断,可是狠毒的话已经说出口,谢明叡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直视着林依依的眼睛,坚定得说道:“若是誓言应验的话……苍天在上,就让那些报应全都报到我一个人身上来,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通通冲着我来便是!”
“叡儿!”范氏一惊,从榻上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又惊又怒,“你怎么能够说这样的话?”
这誓言要是落在他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依依却在心里想,这毒誓应验的前提可是她跟谢明叡有了孩子,这一天根本就不会到来……所以根本就不会应验,还担心个什么。
早知道谢明叡这么会咒自己,她刚才就发别的誓了……比如谢明叡一抱她、亲她,就会肠穿肚烂、口吐鲜血。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规矩!
谢明叡看向范氏,“母亲,我先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找她的麻烦。”
“我没打算为难她的。”范氏道,她想起先前谢明叡告诉自己的话。
那还是她去灵犀院那一天,当时她听闻谢明叡在云来酒楼打了赵洵,一时心急就想去看看那个惹事的林依依。可谁知,谢明叡压根就没给她见林依依的机会,直接将她送回了定国公府。
事后范氏越想越觉得心中憋气,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见谢明叡这么护着一个女子。
她这个生身母亲,都没有得到过儿子这样的在乎!
今日她将林依依给唤过来,也是为了谢明叡考虑,她儿子这样的优秀,怎么能够被林依依那样的乡野女子迷惑得失了心性呢。
越想,范氏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谢家考虑,你还未成婚,在正妻进门之前,闹出庶子来终归不好。”
只不过是赐一碗避子汤而已,只要林依依乖乖喝下,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可是林依依呢,放着避子汤不喝,反而去发那什么毒誓,搞得最后连谢明叡都牵扯进来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
一想到谢明叡刚才说的那些话,她心头就涌上一股怒火。
若是她儿子因为这个誓言有个万一,她是绝对不会放过林依依的!
“母亲若是为了我好,那便少考虑那些有的没的。”谢明叡道,他看向一旁的安平侯夫人杜氏,怎么会不明白范府和他母亲心中的打算。
无非就是想将范如意塞过来,想让安平侯府继续吸谢家的血罢了。
安平侯府小辈中没有一个成器的,不想在承袭爵位的时候降下一等,便想继续依靠定国公府,想让定国公府帮他们斡旋而已。
对于这样的亲眷,谢明叡实在提不起什么感情来。
他冷声道:“有这些个时间,母亲还不如想想,为何这么多年祖母都不肯将管家之权放给您?您有今日,全都是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就这么个贴补娘家的性子,要是手中真有了管家之权,那还不可得劲儿将谢家的东西往范家搬?
“叡儿,你怎么能够这么说我,我是你的母亲!”范氏被踩到了痛脚。
她明明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整个府邸都会是她的,可是婆母却死死守着中馈不放,宁愿让她那些妯娌帮着打理,也不让她插手一星半点儿。
如今府中其他几房根本就没将她世子夫人瞧在眼里,她想拿些银钱,还得看其他人的脸色。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有比她更窝囊的宗妇。
谢明叡闭了下眼,这样的亲情,只会让他感到心累。在睁开眼时,他的眸中满是让人陌生的淡漠。“这些事我本不欲多说……今日我只说一句,我的婚事只能由我一人说了算,旁人谁都插不了手。您的那些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说完之后,他便扯着林依依的手腕,往外面走去。
出了府上了马车之后,谢明叡就将林依依给揽在怀里,整个人的重量都往她身上放去。
林依依推了他一下,他就势往一旁歪去。
没想到还真将他给推开了,林依依心中诧异,往日他抱住自己坐车的时候,都抱得极紧,她从来没有挣开的时候。
林依依朝谢明叡看去,只见他闭着眼,脸色有些发白。
林依依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摇晃着谢明叡,道:“喂,醒醒,你怎么了?”
谢明叡仍旧没有反应。
摇晃了几下之后,林依依突然发现,他左肩的衣衫湮出了一点红色,有些像是血迹的颜色。
她凑过去闻了下,还能闻到浅淡的药味以及血腥味。
谢明叡有伤在身?
这个念头闪过之后,林依依便去扒他的衣衫。
外衫敞开之后,便看到在谢明叡胸前缠了厚厚的一圈纱布,此时外面的纱布也已经被血染红。
怪不得这几日都没有瞧见谢明叡的人呢,原来他偷偷养伤去了。
正常情况下,她是打不过谢明叡,要杀他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可是现在,他陷入了昏迷,刚才她那么剧烈的摇晃,都没有将谢明叡给弄醒。
此时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她要是动手的话……
林依依心念一动,谢明叡脖子掐去。
就在她掐住谢明叡脖子的时候,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依依姑娘。”
林依依吓了一跳,看向突然出现在马车中的人。
这是个一身劲装的男子,五官普通的几乎没什么特色,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便找不出来的人。
林依依注意到这人出来的地方,才意识到马车中还有暗格,大得足够容纳一个人。
这人悄悄躲在谢家的马车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依依问道:“你是谁?什么时候躲车上的?有什么目的?”
那人恭敬道:“属下名叫轻云,乃是公子的暗卫。是公子让属下先行躲在车中的暗格处,为的便是保护公子安全。”
林依依片刻的沉默之后,不得不感叹谢明叡这人真鸡贼。
她就说呢,以这人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毫无戒备得在自己面前晕过去,原来还留有后手。
“轻云……”林依依念着这人的名字,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同伴叫蔽月?”
轻云道:“依依姑娘聪慧。”
林依依抽了抽唇角。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谢明叡也真会起名的。
她看向轻云还抓着自己的手腕,挑眉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冒犯了。”轻云带着歉意道,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谢明叡,确定林依依没有机会再下手之后,这才将林依依给松开。
得了自由后的林依依立马到了另一处角落,离这主仆二人远远的。
马车到了灵犀院。
轻云扶着谢明叡,将他给带进了卧房,放置到床榻上后,便让回雪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势。
林依依好奇谢明叡伤的会有多重,走上前去瞧着。
一旁的轻云并未拦她,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许多戒备。
回雪将那纱布拆开,谢明叡的伤势便现了出来。
林依依看到之后,忍不住一个哆嗦。只见两道伤痕横在他的左肩,伤得很深,看形状,应该是被鹰爪钩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