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玉讽刺一笑,“是啊,像我这样的遭遇,确实值得同情。为了给他陈家留个后,今晚就要安排我和那陈将军圆房……整个淮阳,哪家的小姐像我一样,活得这样窝囊!”
“竟然还有这种事?”林依依听得瞪大了双眸,“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方才帮高小姐,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刚才红玉姑娘诧异陈老夫人和高夫人态度亲热,便问了缘由。刚听闻您的境遇,生父不慈,继母恶毒,所以在撞见您后便忍不住想要帮您。”
“生父不慈,继母恶毒……”高秀玉喃喃道,“连个萍水相逢之人都同情我的遭遇,可偏偏我的家人,却要一步一步将我推向深渊。”
林依依小心问道:“高小姐,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面对林依依的关怀,高秀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想倾吐的欲望。
“你知道我那继母为什么会得到陈老夫人另眼相看吗?因为陈将军不日将上战场,陈老夫人担心他有个万一,想要趁这段时日,让他先留下一个血脉。可是这关头,真正疼爱女儿的人家谁肯?可陈老夫人偏偏又嫌弃婢女们出身卑贱,不配诞下陈府的长孙,偏要寻一个身份高贵的官家女子。”
“所以就找上了高小姐?”林依依道:“陈将军深得淮王信重,不失为良婿。出征在即,您虽然嫁得仓促,可比起您继母将您配给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这已经是好了太多。”
“若是嫁便也罢了,”高秀玉苦笑道,“如你所说,陈将军是良婿,可我那继母又怎么会愿意我嫁得好呢?所以,是她,还有我那个烂透了心肝的父亲,将我当作礼物送给了陈府!就是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任何名分的送,他们是拿我,给我那继母所出的妹妹铺路啊!”
“小姐这话又是何意?”
“本来凭借高府是无法和陈家攀上亲的,可是陈老夫人答应了他们,他们将我送了过来给陈家留后,他日若是陈将军得胜归来,定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得将我那继妹迎娶进门。届时,也可给我留一个妾室之位。想我堂堂的嫡长女,本来是要做人正头娘子的,这会却混得连个妾室都不如,何其悲哀!”
“简直是禽兽不如!”林依依气得大骂,“似这样的亲人,有还不如没有呢。”
不管是林家还是谢家,都有不少营营算计的亲戚,所以林依依对于亲眷之情十分淡漠。在得知她祖母和二叔一家流放出京,再也见不着面的时候,她心里从来没有不舍,反而是拍手称快!
终于赶走那些不要脸的人,拿回她父亲置办的宅子了。
所以林依依从来都不会劝别人为了不值得的家人牺牲自己,在她看来,这种行为就是脑子进了水。
“高小姐,你得逃,说什么也不能让想扒着你吸血的父亲继母如意。”
高秀玉道:“我也想离开这里,可是我和婢女都只是弱女子,这陈府又守卫森严,我们要离开这里,难如登天啊!”
不过就是离开片刻,陈府的那些仆妇们就寻了过来。要离开府门,谈何容易?
林依依思忖片刻,计上心来,“我可以帮助你们。”
高秀玉忙道:“姑娘若能助我们主仆脱困,大恩大德,秀玉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林依依道:“高小姐不必急着言谢,先脱困要紧。”
接下来,林依依便向高秀玉主仆二人讲了计划。
“陈府想要留下高小姐,您要离开,还得另寻时机,不过您的婢女可以先行离开。”
“小姐不走,我便不走。”那婢女道。
林依依道:“你们小姐会走的,只不过两个人一起离开目标太大,眼下你先走。到时候你们小姐离开的时候,会更便利一些。”
高秀玉道:“玲珑,听话,我们能离开一个是一个。”
安抚好贴身婢女后,高秀玉看向林依依,“姑娘且说说有什么法子?”
林依依道:“您的婢女要离开其实不难,我是红玉姑娘身边的婢女,今日姑娘入府献舞,结束了是要离开的。一会可以先让您的婢女代替我的身份跟随红玉姑娘离府,我则跟在小姐您的身边。府上宾客众多,大家的关注肯定在主子们身上,做婢女的低调一些,是不会引来怀疑的。至于高小姐,恐怕得等夜间才能寻得机会离开。”
高秀玉决定道:“姑娘这法子倒是可行,只不过你是红玉姑娘的侍女,红玉姑娘会听你的吗?”
第86章
定下来后,林依依寻了处无人的房间,让高秀玉主仆等待片刻,她则去寻来红玉。
不多时,红玉便带着梳妆工具出现,给林依依和玲珑二人改换妆容。
换过衣服之后,二人竟然与对方之前有几分相似。
“如此这般,玲珑代替我走出陈府大门,应当是不成问题。”
红玉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依依,你千万小心。”
林依依道:“姑娘放心吧,入夜之后,天亮之前,我和高小姐应当会离开陈府,到时候,还请姑娘派人接应好我们。”
红玉应了,随即带着人离开。
目送二人离开之后,林依依又检查了下自己的装扮,往自己身上脸上抹了些灰,嘱咐高秀玉,“我毕竟和你贴身婢女有些区别,一会见到人之后,就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高秀玉搀扶着林依依出现之后,没多久,那些个寻人的仆妇便出现了。
一见面,着急问道:“小姐这是去哪儿了?可让我们好找。”
高秀玉顺着林依依先前撒下的谎话,道:“我和玲珑原本要去临芳阁赏景,中途玲珑不小心摔了一跤,疼得走不动路,我们便只好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府上打算将我安排到哪儿?我好带着玲珑过去休整。”
“小姐请随我们来。”仆妇当即给高秀玉领路。
陈府给高秀玉安排的住处是个极简陋的院子,一看便知是随意打发的,根本没有将她当作主子看待。
高秀玉见状,扶着林依依胳膊的手也是一紧。
林依依不由心疼这位姑娘,安抚得拍了拍她。
高秀玉继母刘氏在走之前,来瞧了瞧她,不过也没说什么关心的话。
“我这便回府去了,你在陈府老实一点,别惹出什么乱子来。回头陈将军得胜归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高秀玉更觉讽刺,到底是谁的好处更多一些?
陈将军若是回来,她顶多是个妾室,可她那位继妹,什么都不做,就要成为压她一头的主母!
她的母亲便是刘氏给害死,她又怎甘心让刘氏继续如意?
不过为了稳住刘氏,高秀玉柔顺道:“母亲放心,女儿不会惹什么乱子的。”
“那就好。”刘氏道,随即她将目光放在林依依身上,林依依心中一紧,垂着头没有直视她。
刘氏蹙眉,“玲珑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高秀玉连忙道:“不过就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休整一番就好。没什么事儿的话,母亲就请回吧,天色不早,父亲还在家中等着呢。”
刘氏没再说什么,就此离去。
……
入夜之后,林依依待在高秀玉身边,和她一道等待。
门外还有一个婆子和一个婢女,是陈老夫人放在这里听动静的。
高秀玉以不习惯她们伺候为由,不让二人进房。
二人本也瞧不起高秀玉,能够省去伺候的差事,自然是乐得轻松。
将近子时的时候,陈标才出现。
他身形颀长,面容俊雅,称得上是一位儒将。
说起来,陈标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淮王幼年时的陪读。就因为这份从小到大的情谊,导致淮王对他非常信重,这次起兵造反,也是任命他为主将。
而立之年的他,曾经娶过一任妻子,不过那位女子身子孱弱,早在三年前便去了,未给陈标留下个一儿半女。而陈标对那位女子也有几分情谊,自她之后,没有流露过续娶的打算。
这次也是陈老夫人逼他,他才同意过来跟高秀玉圆房的。毕竟他行的是造反的事儿,很有可能,便回不来了。若是给陈家留下个血脉,也算是给他母亲留下一个慰藉。
看见陈标的时候,高秀玉不免有些紧张。
还是林依依出声道:“将军劳累了一天,先沐浴一番,再行安置吧。”
陈标颔首,去了净室。
不多时,水声响起。
林依依安抚高秀玉道:“高小姐放心,不会让你就此失身的。我先过去看看。”
林依依定了定神,走进净室。
陈标换下来的衣服就在屏风上挂着,而陈标就坐在屏风后面的浴桶中。
林依依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将军劳累一天,想必疲乏不已,奴婢精通推拿之术,小姐特意命奴婢前来服侍将军。”
说罢,林依依便走到陈标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揉捏起来。
早些年她做杀手的时候,习得了一手认穴之术。她深知像陈标这种白日里穿着几十斤甲胄在身上的人究竟哪里最为不适,又是按揉哪里最为舒坦。
在她按揉之下,陈标原本戒备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被按得舒服之际,不由夸赞道:“你这手艺,倒是不错。”
“将军谬赞。”林依依浅声道。
或许是这一天太过疲乏,在林依依的按摩之下,陈标慢慢合上了双眼,不多时,呼吸便沉缓得宛如睡着一般。
林依依小声呼道:“陈将军、陈将军。”
陈标并没有应答。
确定人睡熟之后,林依依立马将手从陈标身上拿开,来到屏风前,先在他换下来的衣服上摸索了一番。
果然是一无所获。
看样子势必是要往书房一趟了。
林依依出得净室,对高秀玉道:“陈将军睡着了,我们要离开,还得再等一会。陈府的人以为陈将军会与你圆房,我不宜再待在房间之内。这段时间,你可以适时发出啜泣之声,什么时候可止,我会在外面发出几声鸟鸣,到时你唤我送些热水入内,可听明白了?”
高秀玉点点头。
林依依迈步往门的方向走去,跨出之前,又对高秀玉道:“我离开之后,大约一刻左右,熄灯即可。”
林依依走出房门,看了眼那婆子及婢女,道:“咱们都走远一些吧,我家小姐害羞,不愿旁人窥听房事。想必陈将军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是不怎么愿意旁人围观的。”
那二人讪讪得退后几步,处在一个能听得见动静,却又听不真切的距离。
林依依看了,没再说什么,便往自己房间去了。
一进房门,她连灯都没有开,就从窗户处飞身离开,往书房赶去。
夜阑人静,此时陈府众人大多前去入睡。府中守卫松了不少,没了白日那些站岗值守的,只有两队来回巡逻的人员。
林依依瞅准间隙,到了书房近前,用头上发钗打开书房门锁,走了进去。
室内昏暗一片,林依依从袖中取出火折子,才看清书房内的情形。
让她惊诧的是,在书房正中便摆着很大的一个沙盘,旁边还有不少红蓝两色的小旗。
林依依上前打量,那沙盘上痕迹诸多,想必是白日的时候陈标和军中诸将在一道推演行军打仗的路线。
如今那些标注的旗子虽然被取下,沙盘之上看似杂乱无章,不过有心之下,还是能发现东西的。
陈标之所以没有将痕迹消除,可能是觉得他的书房不会有人闯入,就算是有人闯入,也看不懂这行军布阵的关键吧。
林依依查看了一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悄悄离开这里。
前后用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她再赶到高秀玉处,那婆子和婢女在廊下等得昏昏欲睡。
林依依又等了一会,才按照约定给了高秀玉信号。
里面呜咽的声音止住,不多时,屋内亮起了灯,高秀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玲珑,送些热水进来。”
林依依问那婆子,道:“热水在何处?”
婆子连忙指了方向。
林依依取了回来,迈步进了房间。
那婆子跟婢女见状,往前走了几步,凑在门前听个动静。
高秀玉见到她,忙小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刚才我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好害怕他会醒过来。”
林依依往净室方向看去,道:“放心吧,先前我在他沐浴的水中加了点东西,不到明天早上,他是不会醒来的。”
回雪给她配的药,那效果绝对是信得过的。
她见房间内有笔墨,取了来放在屋中圆桌上。
“陈标被此番算计,醒来后难保会怒,你给他写点东西,若他有些良心的话,或许就不会追究了。”
高秀玉想了想,坐下来提笔写道:“继母不慈,将秀玉当作礼物送与陈府,以为将军留嗣。可这般安排,实非秀玉所愿,为保清白,不得已才算计将军。听闻将军对亡妻情根深种,想必也是不会做勉强女子的事情。还请将军醒来,念在秀玉只求自保的份上,勿要责怪!
林依依将书信放在显眼的位置,确保陈标从净室出来后,一眼就能看到。
随后她又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开口:“你未嫁之身,长时间留在陈府,若被人发现,恐让我陈府成为全淮阳的笑柄。如今本将军已经与你行房,你先回高府等候,若是有了子嗣,我陈府自会安排妥帖。这是本将军的贴身玉佩。你拿着,府中他人见此玉佩,不会为难你的。”
高秀玉听得目瞪口呆,这声音完全就跟陈标的声音一个样嘛。
这法子妙啊,外面婆子婢女听到陈标的“发话”,自然不会阻拦她离开陈府。
林依依又小声道:“别愣着了,回话啊。”
高秀玉连忙回过神来,道:“是,都听将军的安排。”
林依依又用陈标的声音道:“本将军乏了,你和侍女离开吧,走之前,把灯熄了,不要让旁人再来打搅。”
话落,高秀玉便迫不及待吹灭了烛火。
林依依扶着高秀玉走出房间后,不忘贴心得将门给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