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善就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中填完申请表交了上去,两天后收到进入第二轮评选,需要上台拉票演讲的通知。
这难不倒她,反正厚着脸皮上就是了。
演讲的地方是在一个厂里的小礼堂,台下坐着打票的各级领导和众多工友,台上站着几位参与这月评选的先进分子竞争者。
从左到右依次开始,乐善排在中间,轮到她时,大家已经有些疲乏,形势对她多少有点不利。
乐善打起精神,咚咚上前两步,大喊一声:“同志们——”
震得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刷地支棱起来,啥瞌睡疲惫的都一扫而空。
乐善对上一双双懵愣的眼睛,满意地点点头,开始自己的演讲。
“同志们,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家这个月发生了很多事……虽然世事无常,但我仍然选择拼搏奋进……希望大家能支持我投我一票,谢谢!”
乐善讲完鞠躬下去,其他人仿佛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给予雷鸣般的掌声。
等到了投票环节,除了与乐善同车间的工友疯狂投她一票,还有很多领导将宝贵的票数投给了她。
最后先进分子的名额毫无意外地被乐善分得一个,奖励搪瓷缸笔记本和大红花,还有翻倍的月底物资拿。
乐善去领了这些东西回来,看到里面有不少棉花票和工业券,顿时觉得之前的努力都值了。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愁。
乐善这边喜迎丰收的时候,黑皮朱强因为消极怠工屡次请假等原因,不但被扣工资罚没奖金,还被记了过,未来一年厂里有啥好事都没他的份,除非在这一年里他能痛改前非,为厂里做出贡献。
这对混日子的朱强来说难于登天,只能暗恨领导不留情面,同时也把风光无限的乐善嫉恨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就因为嫉恨,他想跟踪乐善抓她小辫子,结果莫名其妙被打晕冻了半天,在家修养许久才好不说,还导致被厂里记过,并点名批评,里子面子都没了。
按说经过这么一回教训,朱强总该长点心,至少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但他看着乐善红光满面大包小包地往家搬奖励,而自己却啥都没有,还要被人嘲笑鄙夷,心里立马又是一阵不平衡,某些念头再次蠢蠢欲动。
都是一个厂一个车间的工人,凭啥她高高在上像天上的云,他却低落尘埃如地上的泥?
这不公平!
朱强怀揣着非常阴暗的想法,誓要找到乐善的缺处,将她一把拉下来。
可是他又明白自己并非乐善的对手,直接打她的主意一点用没有,只能迂回着来。
于是时仲就进入了他的视线,很快被他摸到他正在做扫大街的工作。
朱强特意跑去看了一下,确定他真在扫大街,忍不住畅快地笑出声。
好啊好啊,乐善那个贱人当初宁愿招个小白脸都不肯和他处对象,现在看看,看看,小白脸都沦落到扫大街了,哪里比得上在食品厂工作的自己。
这叫啥?这叫有眼无珠啊!
朱强兴奋地回厂里到处宣传这件事,说乐善捡了芝麻丢西瓜,没有眼光。
乐善得知时正好被领导叫去,脑袋一转给领导提出一个建议。
“副厂长,我觉得我们车间可以优化撤掉,把折粘纸盒的工作外包给厂职工家属。”
领导们最近正在讨论厂里精简重组的问题,听了不禁生出点兴趣,让乐善仔细讲讲。
此时蹦跶得正欢的朱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当头重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采纳
食品厂职工家属中有不少闲着没事做的,而乐善所在车间负责的工作又十分简单,不需要什么技术性。
所以按照她的意思,车间完全可以撤掉,把相应的活计分包给需要这份工作的职工家属们。
有些职工家庭比较困难,家里闲着的人并不是喜欢清闲,而是找不到工作做。
如果他们能得到这个补贴家用的机会,想来会很珍惜,把活做得比车间那些人还要漂亮。
“我们可以制定一个收货标准,达标的才会收,按件计酬,如果不方便直接给当事人,还能趁着每月发工资的时候,算在那家对应的职工头上,当成额外的奖金一起给。”
乐善将自己考虑到的方面都讲出来,并做了最后的补充。
之后能不能被接纳章 会不会成就看领导的了。
副厂长听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点点头对乐善道:“你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现在我们来说说关于乐同志你的另一件事。”
乐善洗耳恭听,然后得到了个令她哭笑不得的关怀。
该说朱强蹦跶得可真厉害,都把闲言碎语传到领导耳朵里了,而领导对乐善的印象不错,听说后与普通人想的并不一样。
其他人听了要么信以为真,当乐善真是个没眼光的蠢人;要么眼明心亮清楚朱强的本性,根本不信他的胡言乱语。
但是领导呢,首先想到的是既然如此,那他们有必要把人叫过来问问,是不是家里有困难啥的。
怎么说也是烈士遗属,有困难别瞒着,来找厂里,厂里可以帮忙解决的嘛。
于是乐善就突然接到了这份意外关怀,说不感动是假的,心里在那一刻非常想对牺牲的父亲和大哥说:看,这就是你们用生命所保护的人啊,他们现在在替你们保护我呢。
乐善道了声谢,解释说家里暂时没什么困难,时仲去做环卫工是事出有因,而不是找不到其他工作,只能去做那个了。
“他原来的家里情况有点特殊,那份工本来是他爸的,他是替父干活,原本是正在上学的大学生来着……”
乐善没有过多解释,只简单透露了几句,领导们便一脸懂得的没有深究下去。
有些事外边已经闹起来了,他们又不是不清楚。
避过这个话题,领导们叮嘱乐善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来找厂里解决,他们是她永远的后盾等等。
虽然这些大多都是场面话,但听到的人心里舒坦,总比冷言冷语来得顺耳。
过后,有看到乐善被领导叫去的工友过来打听情况,并提醒她朱强正在蹦跶着败坏她名声。
乐善想到自己提的那个建议,笑了笑不在意道:“清者自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如果建议被厂里采纳,朱强早晚都会成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至于领导叫她去干嘛的,乐善没有多讲,以免传出去后谁家稍微有点小困难就去找领导,那领导还不得烦死。
不过考虑到她坑朱强的同时,也把一个车间的其他工友都给‘坑’了,所以她稍稍透露了一点东西。
“我在领导办公室偷听到一个消息,据说咱们车间有可能会被撤,有想调去的目标车间的,最好早点做准备,以防万一。”
工友们听后都惊了,有的相信,有的不信,还有很多半信半疑,连连追问乐善是真是假。
乐善也不确定厂里会不会采纳,因此话没说死,只道有可能,大家可以先做做准备,万一到时候是真的,他们也不至于太过无措。
工友们不管信不信的,都觉得言之有理,同她道声谢,各自心事重重地去考虑这件事。
乐善说的时候,朱强不在,之后大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都没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一下。
这就导致直到厂里的通知下来,朱强才知道车间将要撤去的事,瞬间感觉天崩地裂都不为过。
更悲催的是,其他人明显都找好下家有地方接盘了,他却还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去哪儿呢。
要是他以往表现良好踏实肯干还好,主管升职走之前还能帮他推荐推荐,介绍到其他车间继续当一线职工,可惜他表现不好又被记过过,没有哪个车间愿意接收他。
眼看着车间被撤,工友们各奔东西,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被落在那儿没人管,朱强之前刚靠奚落乐善升起来的自信心瞬间掉落,啪一下摔得粉碎。
这时,乐善已经被调到上级车间熟悉新工作了,早已忘掉这只秋后蚂蚱。
再见他是在一周后。
当时厂里对撤车间分包任务的反响不错,虽然有些人被损害到利益多少有点怨言,但更多的是得利的职工们对厂里这一安排的由衷感谢。
作为提议者,乐善要求隐瞒自己在其中的作用,但领导们该给她的嘉奖还是要给的。
乐善为了避免麻烦不要名,他们就给她最实在的,比如升职加薪。
因此乐善到新车间没多久就因工作努力且活做的漂亮,被领导巡查时发现并表扬,顺理成章地被车间主管提拔成小组长,级别和工资福利都跟着升一级,手下还管着几个人,算是初步踏入管理层。
当上小领导的乐善有多意气风发,被发配到厕所打扫卫生的朱强就有多失意颓丧。
特别是某天两人狭路相逢,乐善看到眼前脏兮兮臭烘烘的瘦小男人,还没认出来他是谁,对方看到她下意识就想跑。
乐善倒是没怎么嫌弃他,就是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不免多看了两眼。
结果那人因为这两眼似乎犹豫了一下,跑出几步后又咬牙跑回来,吞吞吐吐道:“乐善,听说你当上小组长了,不知道手下缺不缺人?”
小组长管的人不多,但也有点小权利,其中一项是只要能经过主管的同意,想从厂里其他地方接收过来个把人不成问题。
朱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想靠乐善脱离眼前的困境,不然再扫茅厕下去,别说以后会有什么前途,他这辈子都别想娶到媳妇了。
本来依照以前的纠葛,他根本不愿对乐善低头,可谁让之前同车间的工友中就数她现在混得最好呢。
朱强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厚脸皮凑上来拼命推荐自己,说不管他们之前有什么矛盾,总比别的人多些情分,乐善如今刚转车间没多久就升任小组长,不服她的肯定很多,这时候她若是揪住一个跳得最欢的杀鸡儆猴,再把他这个‘自己人’安插过去,到时有他打配合,她保准能事半功倍。
乐善听了弯弯绕绕的一大堆,最后在朱强终于说完期待地看着她时,张了张嘴说:“等等,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朱强:“…………”
“我朱强,黑皮啊!”
他觉得乐善故意的,就是想羞辱他,可形势逼人强,为了不沦为掏粪工,他暂时忍了,且图以后。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乐善对接收他进组没有一点兴趣,直接拒绝道:“抱歉,我的小组已经满员了,你找找其他人吧。”
说完绕过他就要走,突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朱强竟然朝她跪下了。
只见朱强跪下黑红着脸说:“乐善同志,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只求你看在以往同车间工友的情分上,拉我一把!”
乐善连忙走开几步,不受他这大礼,摇头坚持自己手下确实已满,没有接收名额了,而她也不可能为了他故意挑出一只’鸡‘宰了敬’猴‘,好给他腾位置。
收服手下的法子那么多,她完全不必用这种龌蹉手段。
而且朱强之前懒惰成性,又爱无事生非,乐善不喜欢这样的员工,接收了他还担心他会带坏自己手下那些人呢。
看乐善不答应,朱强索性耍赖皮跪着不起,渐渐引起周围人的主意,想逼她一逼。
可乐善就不是吃这套的主儿,她转身直接走了。
爱跪不跪,跟她有什么关系。
等回到家,看到同样在做打扫工作却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时仲,对比一下朱强现在邋里邋遢的模样,乐善深以为工作不分贵贱,主要还是得看人。
朱强那人不行,让他干啥都不成。
之后朱强不甘心还来缠,乐善都绕着他走,顺便向领导打下报告,好歹管管啊,不然她就以骚扰已婚女同志的名头举报他。
领导约谈外加乐善的举报警告下,朱强最终不得不放弃她这条路子,继续呆在厕所清洁工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偶尔还要兼职掏粪工,渐渐也就习惯了。
没了不长眼色的来打扰,正好又到了发薪日,乐善高兴地和大家一块排队去财务室领了工资,再到粮管所确认下下个月的个人配给,心情美滋滋。
但是这份好心情在回家看到时仲满身狼狈的样子时,一下打了折扣。
“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乐善脸色慎重,感觉刚到手的工资和下月的棉花配给量都不香了。
时仲摇了摇头不肯说,手颤颤巍巍地递给她一把钱票。
“姐,给你,我这月的工资。”
准确的说,是时父作为环卫工的一月工资,不多,连乐善的一半都不到,但也是时仲拼力讨要回来的,被他邀功一般上交给乐善。
乐善瞧着他身上挨打的痕迹,面上不显地接过来,暗自咬牙切齿。
他不想说没关系,她会去查清的。
等着,敢欺负她的人,都得出来挨刀!
作者有话说:
时仲:挨打了,哭唧唧.jpg
乐善:摸摸,等我给你报仇!
*
第16章 揍人
时仲身上的青紫有很多处,瞧着不像是一个人动的手。
乐善咬着后牙根,拿了上次没用完的红花油,把人扯进他的屋。
“把衣裳脱了,我给你揉揉。”
乐善边说边把煤炉子的风门打开,将火调旺,房间里很快变得更加暖和。
时仲磨磨蹭蹭地不愿脱,额头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了汗珠。
一旁呆呆坐着的时父看他一眼,像是受不了太过暖热的温度,突然站起来走出去,在门口凳子上坐下了。
正好屋里没了人,乐善直接上手把时仲身上的棉衣扒了,露出下面白斩鸡似的瘦弱身材,还有上面惨不忍睹的皮肉伤。
乐善仔细看了位置,倒出一点红花油在手心里来回摩擦,嘴里说道:“这伤必须得揉开才能好得快,不然之后有的你难受,等下我会下大力气,你忍着点啊。”
时仲脸红红嗯了一声,眼睛里含着水光,欲拒还迎似的,目光闪闪烁烁瞥向一边,不敢朝她看。
乐善没那么多心思,感觉手心里药油热了,立马按上时仲的一个伤处开始大力揉搓。
时仲即便被提前提醒过,此时猛不地被这么来一下,也难免没绷住,一声痛吟差点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