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是。”傅云沂惜字如金。
“天啊，这不就是绝佳的样本吗？那我手里头联系的几个科研团队可以先缓缓了，我早就不想跟他们那些虚与委蛇的人打交道了。你明天把机器带到公司来，我要亲自研究研究。”
傅云沂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对了。”挂断电话前，那人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东西，提醒道，“照刚才的说法，这个机器人只有对程序里喜欢的人是绝对信任的，所以我们想深入研究的话，或许需要傅总您充当一下诱饵，让她乖乖听话。”
“深入？”傅云沂不解。
“就跟人做个开颅剖腹手术差不多，研究下内部构成。”赵医生理所当然道，“在这之前，我需要提醒您，机器能捕捉到人的微表情来获取信息。”
“希望您这个诱饵装得像一点。”
傅云沂关台灯的手顿了顿，很快，他沉声道：“知道了。”
第66章 约定
昨晚傅云沂对宋知绵的态度称得上冷淡, 甚至是毫不怜惜。
任务没有显著进展，所以温翡池很不放心，但他当天有两场讲座, 于是让江黯清晨就抵达了实验室。
他在门口柜子拿出自己的白大褂，一边穿上一边走到控制台打开屏幕。
屏幕亮起, 亮度却极低。
实验室的灯台亮如白昼, 对比之下，那边根本暗得看不清。
江黯只能把灯关闭, 再坐回台前，戴上专用耳机。忙完这一切, 他微微后靠，脊背抵在椅靠上，视线冷冰冰地上移。
连接成功的一瞬间,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比他这边暗数倍的光线令眼睛有几秒不适。
很快，耳机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令他眉峰下压。
那声音像是女孩脱力的喘息，轻促的、软腻的……江黯听着听着, 原本随意的坐姿僵硬了起来。
他身体前倾, 眯起眼紧盯着屏幕，只能漆黑房间里晃动的窗帘，帘缝有熹微的阳光。
随着喘息声, 镜头甚至在抖。
不知道是不是那声音太好听, 像蜜罐里拽出的糖丝，江黯迟钝几秒才猛地站起来。
座椅翻倒在地。
他把耳机从发烫的耳边拽下来, 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
他确实改变过A02的素材库, 也希望她用俗艳的勾引手段能让傅云沂更加讨厌她, 但是……她不会还真跟傅云沂做了什么？
江黯只觉得出离愤怒, 他没有深想愤怒的缘由，只是紧紧盯着那一块屏幕，清俊的面庞染上阴鸷，很快，他才抓起耳麦，咬牙切齿道：“A02，你在干什么？”
颤动的视角瞬间停住了。
喘息声平稳了一些，他看到女孩似乎是站起来了，视线里却没有床。
江黯一愣，就听到耳边平静的声音，“唔……我在健身啊。”
“美丽芭蕾。”
窗帘被女孩拉开，她路过镜子，微湿的鬓发贴在眉尾，眸光清澈干净。
那声音明明没有情绪，也不会有情绪，他却感觉好像在嘲讽他似的。
甚至，她还在镜子面前站定，轻声关心道：“学长，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黯：“……”
他感觉脸火辣辣的疼，昨天他还嫌弃不已的程序，今天却嘲笑着他的恶俗和白痴。
“是有什么难事？需要我告诉老师吗？”
他把椅子扶起来，低下头重重地揉了把脸，低低道：“……我没事。”
“哦，好。”
那道干净又如同拷问的视线终于从镜子前离开。
【江黯好感度+10，目前-15.】
宋知绵嗤笑一声，靠在吧台边喝了一大杯水，晃动着水杯余下的水。
“……就这心理承受能力，他也敢看直播。”
*
早晨八点半，管家快步走上最后一级台阶。
傅总不让昨晚带回来的女孩吃早餐，但又命令他把人带去公司，这一前一后的反差实在让他看不明白。
但不明白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句，他在女孩房门口站定，伸出手叩叩门板，“宋小姐。”
本以为还要等一阵，没想到门很快就开了。
宋知绵站在门后，身上的连衣裙是他早上让人送来的，她在外面套了一件暖色针织衫。
除此之外，身上再没别的装饰品，却让人干净舒服。
“傅总让我带您下楼，去公司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那走吧。”宋知绵没有意外地点点头，“他呢？去疗养院了？”
管家惊讶了下，点头道：“是啊，每周一他都去一趟……”
说完，他越发深信傅总昨天说的是气话，眼前的女孩要不是宋小姐，怎么会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呢？
有了判断，他语气也热络不少，“往常这时候傅总心情会不太好，您可以多跟他聊聊天，他性子太闷了，夫人那边总是担心。”
“我知道。”
宋知绵朝他点点头，坐回车里。
傅云沂自小被寄养在外婆家，对离异的父母倒没多深厚的感情，现在外婆被送疗养院了，他当然会时不时去探望。
车很快抵达了公司楼下，宋知绵下车后严实戴好口罩，被助理领着专梯上楼，一路还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看到她往总裁办走去时，那种好奇的目光就转为了惊羡。
不是她太敏感，而是这具身体的观察能力实在太强悍，周围人不经伪装的微表情就像写了答案的图纸，只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过，进门前宋知绵也感受到一道考究的视线，她回头时，看到过道最远处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脖子上挂着工作牌。
他正激动地打量着她，像在打量一只被压上实验台的小白鼠。
那视线其实没有恶意，但身份使然，也充满了无所谓。
宋知绵不由想起一些她忽略的细节。
或许，当时温翡池执意要销毁A02，不仅是觉得她是残次品，还可能是他发现她身体被人研究拆解过却没有复原如初，连半完美都做不到了。
至于谁领原主去拆解，原主又是被谁而拆解，这再明显不过。剧情里傅云沂一开始的柔情就是为了他的研究成果。
宋知绵想了想，一时间分不出谁更狗。
她在房间沙发上坐了没多久，困意袭来就睡了过去。
傅云沂就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个景象。
女孩缩在沙发一隅，胸口随着呼吸慢慢起伏，头发也滑落到一边去。
他以为自己穿越了，忍不住走上前去，俯下身来看着她，目光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女孩被他的脚步声惊醒，很快睁开眼从沙发上坐起来，“你回来了？”
宋知绵揉了揉眼角，“我等太久，有点困了。”
傅云沂盯着她的举动。
她一说话他就知道她不是宋晚晚，不是因为不像，而是因为太像了，太像他记忆里四年前的宋晚晚。
他深知人是会变的，宋晚晚也变了很多很多，但眼前这个机器却被固定的程序装在时空罩子里。
她的模样永远是会令他心动的四年前。
“昨晚没睡好吗？”宋知绵担忧地问了一句，“对了，你让我来公司是有什么安排吧。”
傅云沂立刻从情绪里抽离出来，正要退开一步，却想起昨天跟赵医生的约定。
“嗯。”他颔首，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流露出些许异常，“我想带你来转转。”
第67章 反攻
傅云沂说的转转肯定不是随便转转, 他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总不至于拉着她去员工区茶水间参观。
期间，还有一位助理在前面刷门禁卡, 帮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去抵达非员工的休息区。
顶层之上，绿色藤蔓爬满了整个天台, 圆顶阳光房里布置着摇椅, 房外则是一片水波粼粼的游泳池，风景美得让人轻易便放松下来。
但江黯隔着冰冷的屏幕观察这一切, 他把视线投向走廊更远处，那里的玻璃房里有许多道忙碌的身影, 隐约还能窥见熟悉的设备和陈设。
“这里好漂亮呀，云沂。”
傅云沂已经走到了走廊内，听到女孩愉悦的夸赞, 他步履稍缓。
背后是清晨霞光，逆着光他神情并不分明，只是语调低沉温柔。
“喜欢么？”
不对……
夹在修长指间的笔掉落到桌面上，江黯微眯起眼, 这傅云沂的态度未免转换得太快了些。
快到……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荒谬。
或许是同行的直觉, 他感觉傅云沂的打算，应该就藏在走廊后面的房子里。
宋知绵轻笑着点点头，“嗯……我很喜欢。”
“嗤。”
耳边立刻传来一声轻嗤, 她不用看都能脑补出黑发少年靠在实验室座椅上, 两指夹着一支笔，眉眼里漫不经心又戏谑的模样。
他对着传话器冷冷道：“A02, 好心提醒你一句, 你可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江黯本以为他这句提醒还称得上人性化。
毕竟傅云沂公司研究团队也把手伸向了人工智能上, 但他们公司在类人领域基础并不深, 要是她真被傅云沂送上了试验台，他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不过发生了意外，也没什么。
还有A03，或许是未来的A02，机器嘛，没有独特性可言。
就在此时，他放在柜子里的手机发出了震动声。
江黯脱下手套，看了一眼屏幕，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拿手机。
看到备注名称后，他脸上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先是惊喜，而后是淡淡的紧张和局促……
是宋晚晚。
【学长在吗？（卖萌）】
【你是不是有这个月学校校友会的名单呀？】
江黯：【嗯，我有。】
对面的回复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晚晚：【那……这次校友会有没有苏涵学长那一届的，还有祁昂他们？】
江黯眸子一暗，虽然宋晚晚问得半遮半掩，但他还是猜到她想联系上傅云沂。
他叹了口气，靠在门边打字。
【没有。】
晚晚：【好吧。】
说完便没了下文。
感应门开了又关，江黯攥紧手机，清俊的面容也随着手机光黯淡下去。
他自认为算不上感情丰沛的人，从小寄人篱下，虽然算不上过得多拮据，但跟寄养家庭也没培养什么深厚感情。
成年生日那天，他收到了养父发来的生日礼物。几页满满当当的账本，全是他们抚养他十几年的开销。
他在大学便打了两份零工，一份寄回家里，一份自己留着，不至于饿死。
也是那个时候他在店里遇到了宋晚晚，从她跟傅云沂分手起，到现在已经有四年了。
不过他知道，宋晚晚或许会在店里无人时和他亲昵聊天，或许会醉酒靠在他肩膀哭诉，但绝不会坐在他的后座穿过大半个校园。
她被很多人喜欢，而他只是其中之一。
几分钟之后，女孩才又说【我实在找不到人问啦，学校里我就和学长你最熟了。】
江黯回复了一个安慰的表情，才把手机搁回抽屉里，他转身走回控制台。
看清屏幕里的场景后，他整个人愣了一下。
他果然猜得没错，走廊后面的玻璃房就是傅云沂研究团队的实验室。四面的墙柱仿佛沙漏般流动着蓝砂，最中央是一架总控台。
而周围可供参观的器皿里，摆放了各种机械器官，它们正泛着冰冷的光泽。
“傅云沂把你一个人扔在这，自己走了？”江黯眉头一皱。
宋知绵无措地摇了摇头，视线也随她的动作微晃两下。
像是没想明白为什么靠在傅云沂怀里睡了一觉，醒来就在这了。
她的反应被控制台的几个人尽收眼底，冰冷宽大的黑色试验台上，女孩仿佛一只仍人宰割的小绵羊，她雪白的足间缩在裙摆下，手撑在台面上，正茫然地四处观望。
“这是机器人？真不敢相信……太漂亮了吧。”研究员忍不住嘀咕道。
“何止是漂亮，不管是观赏性还是实用性，都和真正的人没有差别啊。”
赵锡尘从控制台探起下巴，紧盯着宋知绵，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制造出这种东西，可真是造福人类。”
“赵医生……她是傅总的女伴。”旁边有人小声提醒他。
“什么女伴？”赵锡尘嗤笑一声，“就是个玩具，他玩腻了就扔掉了，我倒时候想怎么改造都行。”
看到少女干净的眸子懵懂好奇地朝自己看过来，对将要发生的危机丝毫不查，他的目光渐渐染上一股痴迷和欲念。
“多妙啊，任人设定的爱奴。”
屏幕前，听到这席话的江黯不知为何泛起一股燥郁和愤怒，可他又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毕竟，A02诞生之处就是个玩具，他说得没错。它要是被拆掉了，那他更能心安理得地让A03上位了。
可是，江黯还是觉得不爽极了。
他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毕竟A02可真笨呐，换下一代也找不到这么好骗的机器了。
“你还待在这干什么？读不出对面的表情吗？”他忍不住对着传输器怒斥宋知绵。
“读出来了。”
宋知绵抬起下巴，不安地看向对面控制台的那几个人，像是在回答江黯，又像在问赵锡尘，“傅云沂故意把我带过来的，他想拿我做实验，对吗？”
胖胖的研究员听到她突然出声，吓得脸色一白，倒是赵锡尘听到她甜软的音色后，眼里的激动更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