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清犹豫了一会,红着眼眶,轻声喃喃道:“我的养母早早的便去世了,我的养父重病,多年卧床不起,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七皇子有些心疼她,她这话想必不会撒谎,谁也不会拿自己的爹娘开玩笑的。再说,他上次命人买了药给她爹送去,听闻那送药的下人说,她爹的确是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左小姐莫要忧心,这路途遥远,老人家身子起不来便也不要勉强了。我会派人去照料好你的养父,你安心备嫁就是了。”七皇子温柔的对她笑了笑。
左丞相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让一个快要咽气的瘫痪之人过来参加婚事。一来是不吉利,二来万一这长途跋涉的,他一激动咽气了,那婚事便成了丧事。
“老夫还有些事没有处理,曦曦你便去送一送七爷吧。”他对着七皇子歉意一笑。
七皇子也没多说什么,他知道左丞相是故意想给他和苏清清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便笑着应下了。
等到左丞相离去,左小六往七皇子身旁凑了凑,笑嘻嘻道:“我陪大姐姐一起送送七爷。”
苏清清撇了撇嘴,心中暗骂左小六是小贱蹄子,刚才还跟她明嘲暗讽的说话都没有好气儿,此刻在七皇子面前又开始装什么乖乖的小绵羊,真是恶心!
她想拒绝,但七皇子在这里,她必须装的大度些,苏清清软软的笑道:“好啊,六妹便跟我一起送七爷出府吧。”
七皇子向来都是来者不拒,只要是长相清秀的女子,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更何况这左小六看起来便是对他有些意思,他便是最为享受这种被人爱慕钦仰的感觉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笑意吟吟道:“劳烦二位。”
他一路和苏清清说说笑笑,左小六偶尔也会插上两句嘴,每每她插嘴时,苏清清都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苏清清极为珍重和七皇子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虽然她希望这路一直走不到尽头,但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终究是即将送到了府门口,她依依不舍的望着七皇子,七皇子也神情凝望着她,就在两人浓情蜜意之时,府外传来了阵阵刺耳的吵闹声。
苏清清皱起了眉,那声音好生耳熟。
左小六本就想打断两人视若无人的亲密,听到府外有吵闹声,她反应速度极快的清喝道:“大姐姐,咱们快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吧。”
说罢,她也不管苏清清愿不愿意,直接就拉着她的手,将她硬拉了出去。
苏清清一直被左小六拉到门口,才想起那声音为什么那么耳熟。
那声音是张氏的,她听了十几年的破锣大嗓门,怎么可能会不熟悉呢!
苏清清想停住脚步,想逃进府中,她欲哭无泪的想道,她方才刚刚说过她的养母身亡,怎么张氏就这么不长眼,偏偏往上凑呢?!
她本想着等这两天,花些银子雇个人去一趟南磨村,找到张氏后,叫张氏悄悄的把苏爹转移走。她再给两人些银子,让他们以后便跟她断绝关系就是了。
谁知道张氏会提前一步摸到京城里来找她,苏清清郁闷的想,张氏来找她又能做什么,无非就是来耽误她的锦绣前程罢了!
左小六站在府门口,对着门口的侍卫问道:“这妇人是怎么回事,在这里嚷嚷什么?”
侍卫恭敬的答道:“这妇人说她是来找女儿的,我看她说话颠三倒四,想必应该是个疯子。”
左小六趾高气扬的俯视着台阶下被侍卫拦住,踹翻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妇人,她冷哼道:“什么贱民都敢来丞相府撒野了?跑到丞相府里找女儿,你怎么不去皇宫里找去?”
张氏愣愣的望着自己的女儿,苏清清看起来更加的亭亭玉立了,她身上穿着华丽锦绣的服饰,她的头上戴着金子做的发簪,她的小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明明是张氏养了十几年,宠溺纵容大的女儿,此刻却看着那样陌生。她的眸子看起来十分冰凉,神情中还带着一丝不耐,似乎根本不认识张氏一般。
张氏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话到了嗓子眼,又被堵住了。
苏清清只看了她一眼,便有些心虚的将目光移开了,她对着七皇子笑了笑:“不过是个无关的妇人,侍卫一会便将她赶走了,七爷日理万机的,不如便先去忙吧。”
七皇子也没有兴趣管这种破事,京城这么大,这种失了心智的妇人也不在少数,他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只青色的小瓷瓶。
“这是母妃从太医院那里要来的,听闻是去年邻国送来的稀罕玩意。这药粉能祛疤生肌,每日外敷两次,一个月便能起效。”七皇子说着,便将瓷瓶塞进了苏清清的手中。
苏清清微微有些感动,这可是身份高贵的七皇子,原本是她这辈子做梦都不敢肖想的男人,可是现在她不但得到了,他还对她百般爱护关心,她真是此刻死了也值得了。
她咬着唇望了一眼右手上刺眼的白布,粲然一笑:“多谢七爷惦念。”
七皇子见她笑的这么开心,心中也畅快了不少,总算没有白费他母妃的心思。这药是他母妃跟父皇要的,他并不知情,他母妃跟他说女子就要多哄着些,便是再难搞的女子只要哄对了,那都是手到擒来的。
苏清清正想多说两句话,感谢一下七皇子,石阶下的张氏猛然从地上跃了起来,一脸担忧的扑了上去:“我是娘啊,你怎地不认识我了?啊,你的手怎么也受伤了?”
原来是张氏听见二人的对话,才注意到苏清清右手上包扎的厚重纱布,她再也顾不得伤心苏清清对她冷淡的态度,着急忙慌的跑了过去。
侍卫没想到她还有余力扑上去,下意识的一脚踢在了她的肚子上,将她踹飞出去老远。
左小六双手环胸,将妇人急切的表情看了个真切,她嘲讽的笑了:“大姐姐可真是招人喜爱呢,这前脚刚进了丞相府做千金,后脚就有人过来认女儿。大姐姐不是说你的养母早就去世了,莫非是骗人的?”
苏清清顾不得担心张氏被踹的好歹,她心虚的冲着左小六低声喊道:“六妹可不要血口喷人,不过是个疯癫的乞丐想索取银子罢了,怎么六妹这么单纯,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
七皇子也有些不悦的训斥了左小六一句:“小姐还是莫要胡说八道才是,左小姐是相爷亲自认回来的千金,这是不容置喙的事实。至于那个疯乞丐的话,怎可轻信?!”
左小六被七皇子一呵斥,也不敢再多说了,垂下头低声道:“我,我也是无心之言,只不过是见那妇人神色认真,不似作假才心有疑惑。”
七皇子冲着她冷哼一声,对苏清清和颜悦色道:“若是觉得困扰,我便命人将她杀了,也免得这疯子再来丞相府外胡说八道。”
苏清清一惊,连忙摆了摆手:“多谢七爷的好意,这妇人许是找不到自己的女儿了,将我错认为了她的女儿。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的养母去世的早,我看到她这般可怜的样子,便忍不住想起已逝的养母......”
不管如何说,张氏毕竟是生养了她的亲娘,她若是真让七皇子杀了张氏,她心中也会愧疚不已。
七皇子见她如此说,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心善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
苏清清此刻真的是巴不得七皇子快些走,她连连点头,目送七皇子离去。
等到七皇子走远了,左小六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低声咒骂道:“虚伪!想在七爷面前装善人,也不知那日是谁故意用热水诬陷自己的姐姐。”
苏清清被她噎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半天才回了一句:“那都是误会,我和姐姐都已经解释清楚了。”
左小六冷笑一声,转身离去:“鬼才信你的话!”
苏清清忍了忍,终究是没有追上去,她还要将张氏处理好。
她对着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走开,侍卫们有些搞不懂她的意思,却也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好乖乖走开了。
苏清清下了石阶,蹲在摔的头胀脑晕的张氏身旁,冷言冷语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
张氏怔怔的望着苏清清,她苍老的面容一下变得更加憔悴了,她双目含泪的拉住苏清清的手:“听那个病秧子说,有贵人给他送了药,我见你进城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所以忍不住担心你。”
“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送药的贵人是七爷。后来身上的盘缠不够了,只能到乞丐的住处去挤了挤。昨日我无意间看到了苏年年,就偷偷跟着她,找到的这里。”
听了她的解释,苏清清不以为然,她满腔怒火,强忍着怒气将自己的手从张氏的掌心中抽走:“我用苏年年的宝玉认了亲,如今我已然是丞相的千金。”
张氏的手掌因为常年干粗活,上面满是老茧,手指上都是干裂粗糙的伤痕,再加上刚被侍卫踹倒,手上满是泥土。苏清清下意识的拿出帕子擦了擦被张氏握住的手,表情中略带着一些嫌弃。
张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宠爱了十几年,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疼爱的女儿,用那般嫌恶的神情看她,不由得心中拔凉。
“清清,你......”张氏苦涩的说道。
苏清清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姓左,我叫左曦曦。”
“好,好,不说那个。你的手怎么了?”张氏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她的右手,心疼的问道。
苏清清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恨恨道:“还不是怪苏年年,若不是因为她,我的手也不会变成这样!”
“她干了什么?!”张氏险些尖叫出声。
苏清清听到她逐渐拔高的声音,连忙瞪了张氏一眼:“你小点声,那些侍卫都看着呢。我现在和七爷定了亲,再过一个月便成亲了,从那往后我便是皇妃了!”
张氏听到这话立马变得喜笑颜开,瞬间便将刚才发生的事全都抛之脑后了,她笑得合不拢嘴:“太好了,太好了!我家清清的下半生有着落了,七爷就是方才那个贵人吧,长得俊家里又有银子,好啊,好!”
“我什么时候能和姑爷正式见见面?今日我穿的太落魄了,只怕是要给你丢人了,下次我定然好好打扮一番!”张氏笑眯眯的询问道。
苏清清吸了口气,咬牙道:“我跟他们说,养母去世了。”
张氏的笑容僵持在了脸上,她呆滞了许久,才勉强着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养母......是说我?”
苏清清见张氏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毕竟是将她生养大的娘亲,她稍稍放软了些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我并非是有意为之,是因为苏年年步步紧逼,我这也是没有法子了,只能委屈娘了。”
“这银子你拿着用,若是不够用了,过几日我再多给你些银子。”苏清清将银子塞进了张氏的手中,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她紧张的问道:“娘怎么自己进京城了,莫非是爹病重去世了?”
若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不然若是七皇子真的派人去照料了苏爹,以苏爹的性子,若是听说了她摇身一变成了相府千金,只怕会说漏了嘴,坏了她的好事!
张氏摸着那锭银子,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银子。她整日劳作种田,也不过只是能刚刚够个养家糊口的钱,就连苏爹买药的铜板,都是她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而且苏清清总算是愿意叫她一声娘了,她含着泪又瞥了一眼那散发着银光的银锭子,颤抖着手指,将银子又推了回去:“清清你在这高门府邸里生活,处处都需得用银子,娘没事的,你拿着用吧,别委屈了自己。”
“你爹那个病秧子,命硬着呢。我担忧你出事,所以将他托付给了那家猎户照顾着。”她皱了皱眉。
苏清清将银子又塞回了她手中,若有所思的咬了咬唇:“要不娘你带着他走吧,走的远一点,不然我怕他将苏年年的身世泄露出来。”
“不,你带着他走也不行,今日七爷刚说了派人去照料他,他若是失踪了,只怕他们会去村里打听。万一打听出来什么......”苏清清攥了攥手心,一脸担忧。
是了,村里的人虽然不知道苏年年的身世,却也知晓苏年年是被苏爹捡回来的,再加上张氏平日对苏年年不好,届时一打听就全露馅了!
唯一的法子,只有苏爹死了,七皇子派去的人便自然而然的回城了。
没错!苏爹活着便是个威胁,他从小便向着苏年年,从来都没有将她这个亲生女儿放在眼睛里过。若是他知道她抢了苏年年的身份,只怕他会是第一个出来大义灭亲揭发她的人!
张氏见自家宝贝女儿愁的眉头都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不禁有些心疼,她低声的安慰道:“要不我跟你爹好好说一说,你是她的亲生女儿,他怎么会不向着你呢。”
苏清清摇了摇头,眸子中闪过一丝狠色:“娘,没用的,爹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如今病重的连床都下不来,只怕能活的日子也不多了,为了我的幸福,爹便是牺牲一些,他定然也是愿意的。”
张氏大惊,往后退了两步,呆愣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苏清清面上呈现出一片晦涩,她垂下眸子,低落道:“只有爹死了,我才能安稳的待在丞相府,安心的嫁给七爷做皇妃。”
“娘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的。我不过就是等着爹大义灭亲,而后被揭穿身份,赶出丞相府生不如死的活着罢了。”她的睫毛上沾了一滴晶莹的泪水,看起来有些可怜,她缓缓咬了咬唇:“届时苏年年便能顶替我,过着千金闺秀的生活,嫁给七爷这样前途无量的皇子,往后锦绣前程任她活。”
说着,她的眼眶中便溢出了一行清泪,仿佛她此刻已经成为了被赶出府后孤苦飘零的落魄女子。
张氏满是褶皱的脸上,也落下一行泪水,她是真的心疼这个女儿。因为她从小就不受爹娘待见,爹娘将她如同一个畜生一般拉扯大,及笄的年龄都未到,爹娘便迫不及待的想将她卖给一个足以做她爷爷的人当妾,换取一些银两给她哥哥娶媳妇用。
后来她跑了出去,险些死在外面,最后被善良的苏爹相救,才堪堪的保住一条命。从那时起,她便发誓往后若是生了女儿,她要用性命相护,将所有最好的都给她的女儿。
苏爹是个直性子的人,他心善又忠厚。苏清清说的事情,若是放在旁的人家可能不会发生,但放在苏爹身上,他绝对会大义灭亲的指正苏清清的身份,还给苏年年相府千金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