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到了正百无聊赖指导着学生们剑术的安东尼。
“不要跟过来。”
这声是对丹尼斯说的。
“跟我过来。”
这声则是对安东尼说的。
朝安东尼甩下这么一句话后，塞西莉亚没有等他的回应，转身就往没有人的隐蔽地方走去。
安东尼会跟上来的，绝对。
走到一个远离所有人的偏僻地方后，回头，安东尼果然就在她的身后。
塞西莉亚冷笑。
安东尼怎么可能不跟上来呢？
毕竟他为了彻底击溃她，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了。
——自从怀疑自己看到了真公主为始，塞西莉亚就不断在想，假如真的是真公主的话，为什么她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小说里的剧情，太阳鸟学院的高额学费也不是真公主和男爵一家能负担得起的，即使是通过尖子生的名额考进来的……入学试也早就过去了很久，她绝不会有考试的机会。
所以一定是有人在帮助她。
如果说谁最可疑，那绝对只有一个人。
——她眼前的这个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安东尼说谎了。
他当然知道塞西莉亚在说什么，可……他就是不想这么快承认，毕竟虽然做是这么做了，但他想要搞清楚的事情还有很多。
安东尼不该用装傻去激怒一个在崩溃边缘的人。
意识到安东尼可能是想抵赖，塞西莉亚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转换成了对始作俑者安东尼的愤怒。
当愤怒压断了理智的那根弦，她竟是突然抬起了手，干脆利落地给了安东尼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声过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这样懂了吗？”
没有料到塞西莉亚会给自己一巴掌的安东尼，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正常来说，身为剑术大师的他拥有出色的反射神经，不会就这么傻不拉几地挨打，可是……显然塞西莉亚不在他警惕的人的范围里面。
“塞西莉亚你疯了！”
见她扇了一巴掌还不够，居然还想来第二下，安东尼赶紧抓住了她的手。
结果被制住的塞西莉亚吼得比他还要大声。
“是你把我逼疯了！！”
“她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全是你搞得鬼？！”
安东尼没有心思去想该怎么回答塞西莉亚的问题。
一边是因为被打了之后脑袋还懵着，另一边……当抓住塞西莉亚的手腕，几乎把人要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了她的异常。
她整张脸白得跟张纸一样，似乎不只是额头，浑身都在不停冒着冷汗。
而像是肚子很难受的样子，她空出的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胃部，似乎想用按压的力量减轻内部的痛苦。
安东尼下意识松开了她，更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你在说伊莎贝拉的话……确实是我资助她进学院的。”
她就知道是他。
“伊莎贝拉”
安东尼都已经开始直呼她的名字了。
原来……安东尼竟是他们中间最先“叛变”去真公主阵营的人。
像是因找到了真相的如释重负，更像是被沉重的压力压得站不直身体，再也站不住的塞西莉亚蹲了下去，双手捂面，绝望而不知所措。
安东尼同样不知所措。
他资助那个叫伊莎贝拉的女人入学，纯粹只是想气一气塞西莉亚而已。
他预感她会气得哇哇大叫，却又拿他无可奈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犹如本就支离破碎又被粘起来的花瓶，充满了绝望的破碎感。
“……你就这么恨我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安东尼从她的呢喃声中听到了哭腔。
他顿时也蹲了下去，当发现塞西莉亚居然真的哭了，而并不是平常那种最多挤出两三滴眼泪的假哭。
安东尼从来没有见过塞西莉亚哭。
不止是他，大概所有人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塞西莉亚确实一个很坚强、顽强，并且要强的人。
以前不管怎么样被迪安杰洛一次次拒绝，她总能鼓起劲重新出发，就像一个永远在那里、不会暗淡、不知疲倦的小太阳。
即便面对很多人对她的质疑，无数流言蜚语前仆后继，比起伤心难过，她一定会想尽办法让那些人闭嘴，甚至永远不敢再对她说上些什么，绝不是像现在这样……
“喂……搞什么，你怎么哭了……”
安东尼发誓，他是第一次见到将软弱的一面暴露无疑的塞西莉亚。
所以哪怕挨了一巴掌的人是他，直到此刻左脸颊仍然隐隐发热并发痛着，安东尼还是生平第一次地对她道了歉。
“好吧……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她带给你的刺激这么大。”
塞西莉亚似乎已经不在意他的道歉了。
她没有拿他低头道歉的事情笑话他，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忽而只剩下平静。
“你能让她安静地离开学院吗？”
安东尼有点难以启齿：“……我做不到。”
“即使做得到……你也不会做吧。”
“不、不是！她是以正规途径入学的，学院不是我能暗箱操作的地……”
塞西莉亚并不想听他的解释。
甚至打安东尼承认是他把伊莎贝拉送进学院开始，她便不会再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眼。
她现在唯一在意的只有：
“你怎么发现她的？”
“……你不知道吗？不止是你拥有的所有饰品裙子，乃至于金币，全部都刻有你名字的缩写。不久前我家族名下的商行收到了特殊的金币，稍微调查了一下来源之后，我发现你赞助了她母亲的医药费，所以我猜那个你一直在找的人……就是那个女人。”
塞西莉亚真的不知道。
“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傻子。”
无知不是罪过。
可她的过错是，她明明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却可笑地想靠自己用愚蠢的方法改变小说的走向。
如果……一开始直接杀掉她就好了。
如果能狠下心来杀掉她，痛苦的人就不会是她了。
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既然安东尼没法让伊莎贝拉离开学院，那就……只能由她来做了。
第19章
把真公主赶出学院的事情只能由塞西莉亚自己来做。
她可以依靠的对象只有父皇、哥哥、迪安，但无论是谁，她都不想让他们察觉到真公主的存在，所以……她只能孤军奋战。
事到如今，想通过杀掉真公主来解决一切……已经太晚了。
安东尼已经发现了伊莎贝拉的存在，倘若后者一死，安东尼一定会严加调查，并且怀疑到她的身上。
假如等伊莎贝拉死了才揭穿一切，那更加是地狱中的地狱。
利用公主的权势压迫学院开除伊莎贝拉则更不可能。
校长连解除她留级的处分都不肯，更遑论去开除一个通过正规方式入学的学生了，如果到时候闹大了，她还是完蛋。
所以最终的解决办法只有……
让伊莎贝拉自己决定离开学院。
“看看……啧，这寒酸的衣服，假如不是知道你是男爵家的小姐，还真的以为是从哪个贫民窟跑出来的平民呢。”
——开学已经一个星期了，这几乎成了每天固定要在塞西莉亚所在的班级上演的画面。
“明明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却能入读贵族学院，真让人怀疑那笔学费是从哪里来的呢。”
“在贵族老爷床上打滚的感觉怎么样？”
“不如仔细和我们分享一下吧，伊莎贝拉？”
是的，伊莎贝拉被孤立了。
但最一开始，却不是由塞西莉亚引起的。
针对伊莎贝拉……或者说，在整个学院里，即便院方想努力营造出一种“人人平等”的氛围，可孤立排挤的现象永远存在。
爵位低下、甚至于没有贵族身份的平民，便是其中弱势的一方。
优秀又闪耀的伊莎贝拉，更是那些被她比下去的贵族小姐们的眼中钉。
不过，是塞西莉亚加速推进了这一切。
她无法利用皇家的权势改变中立的学院校长，但能轻而易举地影响从前那些想要追随她，却苦无门路的贵族们。
她只是随便给了一点暗示，更疯狂的恶意便涌向了伊莎贝拉。
就连塞西莉亚都觉得可怕，然而伊莎贝拉一直是那副沉着冷静的神情，她挺得笔直的腰杆绝不会对黑暗弯下一分，永远时候皆是从容面对所有困难，那样大气的气度，让塞西莉亚望尘莫及。
就像……皇太子亚伦一样。
果然，伊莎贝拉才是所有人眼中期望的、真正的公主。
这种认知让塞西莉亚觉得自己在伊莎贝拉跟前变得渺小、肮脏、微不足道，她无法再接着看下去自己是用如何卑劣的手段去压迫一个真正高贵的人，而是逃出了教室。
无论塞西莉亚有多想假装从容，那份对伊莎贝拉的愧疚、对自己的厌恶，让她难受到了极点，那股仿佛要呕出来的恶心感，又出现了。
感到痛苦煎熬的时候，塞西莉亚不知不觉去到了迪安杰洛所在的地方。
虽然年级不同，但作息时间是一样的，此时也到了他午休的时间。
若换在以前，迪安杰洛一到午休，便会立刻赶去处理学生会的事务，不过今天，他把时间腾给了她。
见塞西莉亚接近，丹尼斯行了个礼，随之退下。
——按照塞西莉亚一个星期前向他下达的命令，在学院的时间里，他必须无时无刻不守在迪安杰洛的身边，以防有任何女生接近迪安杰洛。
塞西莉亚本来很想直接指名道姓伊莎贝拉，但是……她不敢。
而可能因为这是很符合塞西莉亚作风的一道命令，无论是丹尼斯还是迪安杰洛都没有觉得奇怪，甚至坦然地接受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时光了。”
从迪安杰洛身旁离开的人不止是丹尼斯，还有安东尼。
此时的他一看到接近的塞西莉亚，居然立刻比了个耶的手势，有点像是在邀功的意思，然后跟以前总是夹在他们之间当电灯泡不一样，干脆利落地走了。
安东尼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他把伊莎贝拉搞进学院里来，好像只是为了要试探她，而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伊莎贝拉真公主的身份，而想要看戏。
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安东尼好像并没有对迪安杰洛说有关于伊莎贝拉的事情。
塞西莉亚甩了甩脑袋，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
在学院的顶层花园共进午餐后，塞西莉亚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下来。
她躺在迪安杰洛的大腿上，向上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望了下来，当背映蔚蓝的晴空，这个画面……仿佛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她的心上人，迪安杰洛。
塞西莉亚空虚而幸福地笑了。
她伸手去摸迪安杰洛的脸庞。
对所有人冷若冰霜、拒之千里的男人唯独对她宽容纵容。
“你今天怎么会有时间陪我？”
“棘手的事情由安东尼解决掉了。”
提及安东尼，尽管脸上没有表露出丝毫，可迪安杰洛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看似在意又不在意地说道：
“你跟安东尼的关系变好了。”
塞西莉亚反口就是冷冷一句：“好个鬼的好。”
迪安杰洛微怔。
一提起安东尼就能让塞西莉亚的情绪有巨大起伏，是他没有想到的。
塞西莉亚的情绪仿佛在坐过山车。
上一秒还因为安东尼发火，这一秒已因迪安杰洛的问题而欢欣雀跃。
“迪安，难道说……你是吃醋了吗？”
她立刻起身，乖巧坐在原地身体却凑向迪安杰洛的样子，像是一个在等小鱼干吃的小猫咪，尤其双眼还亮晶晶的。
“我只是好奇。”
塞西莉亚不信。
她盯着迪安杰洛的红色眼瞳，试图从中找出哪怕只有一丢丢的醋味，然而最终结果令人失望。
塞西莉亚不高兴地扁嘴。
“他做了亏欠我的事情，所以最近才变得奇奇怪怪的。”
“什么事？”
她不敢暴露分毫。
“不告诉你。”
迪安杰洛微怔。
现在的塞西莉亚……开始对他有秘密了。
——因为安东尼。
如果说刚刚迪安杰洛还不确信，那么现在他终于肯定了：他……确实在吃醋。
“莉亚……你最近的脸色不是很好。”
塞西莉亚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糟糕。
最近她疯狂掉头发，眼底是连化妆也遮不住的超重黑眼圈，一脸疲态，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十足。
塞西莉亚的脑袋在迪安杰洛的手心蹭了蹭。
“学习好累。”
“我想快点赶上学习进度，然后完成跳级的壮举，能每天都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午休一点点的时间。”
迪安杰洛没有能洞察出塞西莉亚的谎言。
他甚至以为，塞西莉亚依然是那个把一门心思全放在他身上的塞西莉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