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们推测,传至这代,那接班人应当是位女子。
他们暗中放线将她引出来,这才交与一幅路线图。
“若是发现了此玉,请暗中尾随她前往京城,并报信与我们。”他们如是说。
林长青想起之前藏在戚珩怀里的乌溟玉,顿时有些咬牙切齿。
这些人到底干什么的这么没用!
自己潜伏多年假扮医师,基本就只接待女客,现如今却被告知那玉确实完完整整地置于男人手里。
林长青深吸了几口气回复心情,随后神色凝重道:“实不相瞒师姐,我此次前来的任务便是与这玉密不可分,所以我必须要跟着你们一同前往京城。”
在这略显偏僻的山脚小镇里呆了一年有余,他甚是想念长安的风情,这次说什么都得赶紧回去。
“随你。”云笙淡淡地瞥了他,也没再拒绝。
林长青瞬间绽开了笑,飞快地转到后房去收拾行李,拾掇好包袱后他又脚步飞快跑到堂中,将悬于墙上的字符扯下来。
里头那幅正中间是“店铺歇业”四字,墨笔飘逸、入木三分,足以可见执笔者挥毫时的激动。
于是,云笙眼睁睁地看着林长青迅疾地将此字符挂于门口,嘴角上扬得快要抑制不住。
从收拾行李到锁上医馆,几乎没有半柱香就完成了。
“走吧。”林长青双眼发光朝她招手。
——
客栈内,戚珩服下药后总算是舒缓了过来,他欠身勾了勾窗户,正要阖上门歇息时,一双手抢先挡在前头。
戚珩定睛一看,这手骨节分明但骨架不小,看着便不像是位女子的手。
他抿了抿唇这才放轻加在门上的重量。
随着大门推开,印入眼帘的是一位清俊秀气的少年,白净的脸上略显青涩,身上还环绕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公子稍候。”他顶着戚珩好奇的目光,探出头往里面环顾,“在下认为我们还是先行赶路吧。”
戚珩:“啊?”
这少年朝他粲然一笑,随即目光停滞于他衣襟上。
“是这样的。”林长青故作深沉,“适才云姑娘来我们店里抓药,我就随口一提不日后将前往京城,恰巧与你们是同路。”
他热切地将一帖药递给戚珩,“随后她无比热烈地邀我同去,盛情难却,我就只好应邀和你们同行了。”
戚珩接过手里的药方时脸上还是一脸茫然,过了许久他脑子才开始转动,于是眨眨眼问道:“这么说,今后这位小友便是我们的同行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心道。
原本自己和云笙两人同行,不知为何总是笼着一层尴尬的气息。
云姑娘的性情看着颇有些乖张,自己与她倒是说不上什么话。
这下来了这么一位小少年,总算是能缓解了。
“在下戚珩。”他微微躬身行礼。
林长青扶起他的肩,笑眯眯道:“林长青,是那家医馆老大夫的亲传弟子ʝƨɢ*,对于医术还是颇有心得的。”
“以后戚公子若是有什么疾病,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的,都可以来找我,千万不要压抑于心。”
这席话令戚珩更为不解了,听着倒是甚是关切,可他冥冥中总感觉话里有话。
但他没多想,还是温和地冲林长青点头:“有劳林小友了。”
林长青抓着他的衣袖,“事不容缓赶路要紧,我们即刻出发吧。”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赶路,趁早完成任务趁早脱身。
“不必这般急切。”云笙慢吞吞从转角出现,懒懒地扫视他,“我们这才刚住下没一晚,林公子若是心急可以先行前去,我们总会追上你的。”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不用那般急迫,隔上那么几天也不是不行。”林长青松开戚珩的袖口,戚戚然地笑着。
戚珩隔在中间有些窘迫,他抬起头与他们打着商量:“要不,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我正有此意。”林长青拍着他的肩膀,“适才听闻楼下小二说没有空房了,戚大哥与我一拍即合,那便只好委屈下戚大哥与我同住一晚了。”
可你不是那老大夫的弟子吗?难道不能直接去隔壁楼下的医馆住吗?戚珩蹙着眉在心下腹诽着。
倒也不是他排斥外人,只是如今他身怀乌溟玉,与人同住稍稍有些不方便。
林长青像是看穿了他在顾虑什么,没等他问出口便解释道:“家师意在四方,接完公子后便锁门离开了,他老人家来去匆匆,竟是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这下戚珩也没话说了,毕竟人家老师不久前还勉强自己救下他。
他只好略带怀疑地凝视着林长青大摇大摆走进自家客栈房门。
罢了,谨慎些即可,看着这位小公子如此少年心性,应该不会太过关注他的举动。
是夜,林长青找小二多要了床被褥,好在客栈床铺得足够宽敞,就算睡上两人也是绰绰有余。
戚珩正要点熄烛火时,林长青眼疾手快地阻止他:“不急。”
戚珩:“?”
林长青一脸正经:“戚大哥有所不知,现今为时尚早,我们这般年龄的人在这时是睡不着的。”
他满脸认真,语气诚恳,戚珩盯了他许久都神色不变,甚是还扬长脖子仍他打量,看着好像煞有介事。
戚珩满肚子疑惑:“那林小友要如何?”
林长青:“长夜漫漫,不如我们来谈谈心怎么样?”
闻言,戚珩动作一顿,很是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谈谈……心?”
他看向窗外微微隐于云雾后的皎月,在心里估摸着时辰。
现在大概是子时了吧,这都还是为时尚早?况且他们两个不久前才互通姓名的陌生人有什么心可谈?
这位少年郎可真是热情而有活力。戚珩脸上温和笑着,倒也不见韫色。
林长青裹着被褥,又从床上坐起身,沉吟片刻道:“不知戚大哥此行是去京城有何要事?我从小长在京城,对那一带倒是颇为了解,认识的人也不少,或许还能帮衬一二。”
戚珩轻笑一声,倒也没有熄了灯,而是坐在床沿望着外头溶溶月色发愣。
“我去拜访一位旧友,顺便送些东西给他。”
林长青心下了然,这东西必然就是乌溟玉了。
“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他托着腮故作一派天真,似乎就真的只是好奇使然。
戚珩皱了皱眉,月光在他脸上闪过,只投下眼底阴影。
“姑且算是。”他淡淡回道。
林长青在心里嗤笑着,眼底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那戚大哥可得小心些了,既是重要之物那须得妥善保管,毕竟京城现在可不安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前头的话戚珩也只是笑着,只是这最后那句恍若一颗小石子蓦然投湖,力度不大,很快便荡起无声的涟漪。
戚珩猛然回头望去之时,林长青也只是掀起被子寻了更舒适的角度躺下,他闭上眼任凭烛火印于眼帘,嘴角还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莫非刚才那话就是他随口一提而已?是自己多心了吧。
戚珩恍惚地拍着脑袋。
第三十四章
◎毒箭飞来◎
旭日初升, 暖橘色的光缓缓驱散晨曦的雾气。
越过苍山后,又是接连起伏的山峦。
山尖挑着一缕薄纱, 林间簇簇杏花如雪, 马蹄踏在地上碾碎细散的枯叶。
他们坐于马上,前前后后走着,听细叶被踏出窸窸窣窣的声。
此时山间还未被唤醒, 只远远有一两声鸟雀啁啾。
“这里距京城倒也不远了。”林长青懒懒拉起马缰绳, 耷拉着眼皮。
昨晚他为了试探戚珩睡的有些晚了,为了赶路倒是天蒙蒙亮便起身前行,此刻只觉得上下眼皮快要张不开了,仅有几丝快入京的兴奋感在支撑着他。
戚珩夹在中间,他略微皱眉朝后望去,见林长青仍是一副懒散的模样,心下那些怀疑又消去了些。
昨晚不只林长青没睡好,他在听闻那席话后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林小公子昨晚, 应当就是随口一说的吧。
思至及, 戚珩又转过头来,盯着前面云笙的背影发愣。
云姑娘仍是一如既往的身姿挺拔,身后乌发随着马背晃动而轻摆着,发间缀着璎珞流苏的步摇也叮铃作响。
衣袂飘飘荡荡, 依旧傲然。
很快便到京郊了,但愿不要出事才好。戚珩虽是这般想的,但心里隐约升起些许不安的思绪。
行过崇山后,两道路逐渐变得宽敞, 放眼望去悉数为落花柳絮, 烟波千里, 杨柳岸的尽头是逶迤的长亭伫立。
林长青停下马, 跨袍而下。他看着不远处飘忽于烟柳的城门,那点倦意即刻一扫而空。
“我们已经到京郊了。”他面带喜色拍了拍马鞍,朝身旁两人示意。
云笙问声望去,巍峨的红墙蕴藉于清丽的春风之后,飞尘扬起也模糊不了那些来往不绝的过路人。
可这一路,除去开始在苍山遇上的那些山贼和妖怪,后面几乎就没什么阻拦了,这般轻松与她料想的倒是不同。
绿柳绕长风,汀州停凫鸟。
本是一派良辰美景,可这两人心里都无暇观赏,均是心照不宣地沉默。
戚珩温和笑着打破了僵局,他牵着缰绳朝其余二人躬身行礼:“既至京城,那我们便就此分道扬镳吧,若是有缘我们自会再相见。”
头顶忽传一声啼鸣,一头大雁略过蓝天,投下的阴影瞬间将他们包裹。
“等等,我这还有东西没交给你。”云笙叫住他,从马背上跃下,伸手从怀里拿出信笺。
戚珩停住脚步,不慌不忙地等着。
大雁略过后,霎时间风絮四起,飞沙走石,一道细长尖锐的利箭穿透大片摇曳的柳树。
它破风而出,精确地朝着戚珩飞来。
云笙手里的动作顿住,瞳孔微缩,登时转身将箭擒住。
恍然间灵光漫起,飞驰而来的长箭堪堪停在戚珩身子几寸之外,这箭来势汹汹杀意凌然,若是再向前些那他必然中箭身亡。
云笙瞥了眼这突如其来的箭,尖端还沾着深色粉末,想必还是淬了剧毒。
“这……”利箭停滞于自己身前,戚珩顿时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好半晌他才瞪大双眼,胸脯如山峦起伏般沉重。
云笙收回信,右手握箭左手飞快捏诀,很快长箭四周便扩散着微弱的灵力。
她双指合拢朝前挥去,此箭顷刻飞至半空,微微抖动后朝原方向咻的一声刺去。
又是箭破柳树,飞旋而去的武器将尚还弥漫于堤岸的薄雾划开,捎上凛冽的气息随料峭春风前行。
林长青被眼前事故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他蹙眉在心里暗暗思索着。
“我去抓人,你随他一道进去,切记护他周全。”还没等他想清其中所以然,云笙便抛下一句话飞身跃去。
林长青很是愕然:“我护他周全?可我……”
可他明明要回去通风报信的啊!
可惜云笙已是扬长而去了,没能听见他满肚子牢骚。
经历了这番生死劫难后,戚珩仍是心有余悸,他解开脖上纱巾,湿漉漉的已经浸透了他的汗。
想起适才泛着冷光的毒尖,他便涌起一阵恶寒。
不过自己与这林公子倒是不甚熟络,他看着也年龄尚小还不知能否自保,贸然麻烦他保护自己也是不合礼数。
戚珩:“不必如此麻烦,在下去寻个安全些的客栈便可。”
林长青看了眼他被吓得青白的脸,倒有些可怜他:“无妨,既是云姑娘嘱托那我便照着做好了,京城这地我还是熟悉的,寻一处清净宅子不在话下。”
随后他又眨眨眼补充道:“我在这认识许多武艺高强的人,倒是没有人胆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不过我看这箭直指戚大哥,想必京城里也少不了威胁。”
反正自己只是个传递信息的,追踪身影这种事可就与他无关了。
戚珩很是犹豫,自己本意原是离旁人越远越好,但想起那道划过发梢几ʝƨɢ*乎快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利箭,他还是冷汗不断。
他踌躇许久后,终是呼出一口浊气。
“……如此,便有劳了。”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林长青朝他施施然一笑,又转过头去,笑容瞬间消弭。
城门上烽烟四散,冷意随着风烟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与这明媚的春光撞了满怀。
京城现在,确实是风云诡谲。
——
这端云笙轻盈略过湖水,扬起阵阵水波微渺的涟漪,不消片刻便到了岸边。
脚下滴有斑驳的血迹,想是那杀手中箭后留下的。
她适才用灵力消去了些毒素,长箭会随着她的指令朝来人刺去。
那人中箭后不会即刻死亡,但毒素镶进体内后会迅速蔓延全身,如中了软身散一般,四肢逐渐无力。
他跑不了多远了。
云笙眼里有寒光闪过,嘴角扯出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在行路中未埋下杀手以打消他们的警惕,再趁着这人烟稀少之时下手。
不过,竟敢在她眼皮底下杀人,可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很快她施轻功行至山脚,不远处崎岖的山石旁躺着一人,整张脸都被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
他浑身上下也是玄色衣着,只是臂膀上突兀地插着羽箭。
汩汩不绝的血沿着手臂逐渐流向地面,顷刻间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已是大片殷红,只是被玄色衣袍遮挡,明面上倒是望不出几分。
他脸色痛苦,艰难地伸手想要拔出箭,可每当力气灌入箭上时,体内那股狠毒便搅动风云,四肢像是被洗髓了一般使不上劲。
“就是你放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