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浮若脉望【完结】
时间:2023-02-24 12:21:00

  从那天开始,他就变得沉默寡言,皇后本想连着将他也一块杀了,只可惜还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就先因病去了。
  也因此,他逃过一劫,却从不肯展露锋芒,只是默默当个窝囊的毫无大志的庶子。
  无数个夜里,他总是能梦见母亲被封在密不透风的袋子里,脸上只有惊恐和无措,她想挣扎,可就算袋子被抓出一片血迹也无济于事。
  再怎么样,也只是冷宫死了个小妃嫔,这样的事从没有任何人关心,甚至还会成为那些下人口中的谈资。
  “您尽管骂我,但不能对我母亲有半点侮辱。”李钰深吸了一口气,又笑着凑到他耳边,“您不知道吧,太子给您的那块乌溟玉其实是假的。”
  皇帝顿时怒视着他,满腔怒火将他整个人都烧得没有理智了:“你说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血液都冷了下来,又颤抖着声嘶吼着,扬动的脖颈蹭上剑刃,又是几道倾泻而出的血泉。
  失控的悲痛与怒火将他彻底包绕,他喃喃道:“为什么……你为什么……”
  郁起云握着剑柄松开他,冷眼旁观。
  “真正的乌溟玉早就随着你处死戚家的令下,跟着他的父亲一齐火化了。”李钰冷冷地投以视线,唇边只有讥笑。
  皇帝歇斯底里地咆哮:“他怎么敢!”
  李钰冷眼看着爬在地上的皇帝,他终于开始害怕了,毫无目的地用手在地上抓这什么。
  可地上什么也没有,他自然抓不住任何东西。
  “你就等着蛊虫慢慢腐蚀你的身体吧,反正你已经是行将就木了。”李钰微微拉过衣摆,又好言提醒道,“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蛊虫发作的时候。”
  “走吧。”李钰对着郁起云点点头示意他们先行出去。
  不顾身后匍匐于地脸色痛苦不堪的人,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殿门被彻底阖上,又只有冷淡的光晕渲染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殿外,郁起云提着剑有些不满:“我这些天总是被你呼之即来,合着我就是替你威慑人的?”
  李钰总算是真切地笑了:“你说的倒也不错。”
  郁起云翻了个白眼,急匆匆地越过他。
  高高束起点马尾在半空中肆意扬着,少年意气风发。
  李钰缓缓地在后面跟着,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想起了以前。
  若是没能生在帝王家,他年轻时应该也是这般明媚的少年,肆意张扬,带着一股少年侠气。
  他看着天边唯余的一轮弯月,星星点点的光点缀在它的周围,却更显得那悬弯月孤独寂寥。
 
 
第四十二章
  ◎我喜欢乖巧听话的◎
  翌日, 帝王薨。
  文武百官齐聚于前朝,默着声哀悼。同时, 作为前太子的李唯被一斟毒酒赐死。
  李钰自然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成为新一代帝王。
  那些见风使舵的太子党很快便开始奉承新帝,只是他们第一日上朝时,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发挥自己的口才时, 这位年轻的帝王却开始直接大刀阔斧直指政律。
  大臣们自然是极力反对的, 觉得这样年轻毫无根基的皇帝必然会就此作罢。
  可没成想,新帝极有手段,且极为雷厉风行,那些政律很快颁发下去,政绩显然,舆论很快转了方向。
  皇宫外,又是一道利落的剑锋直下,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数具死尸, 均是那些妄想弑君的杀手。
  云笙甩了甩手, 溅开的鲜血噗呲一声洒在地上,她踢开脚边的人,抱怨道:“他贵为帝王,就没有亲信来保护他吗?”
  郁起云刚想要阻止她, 但无奈开口比她出手更晚,眼睁睁看着她手起剑落,大片血洒落于地,喉咙口忽然有些哽住, 他难受地转过头, 背对着他们。
  “自然是有的, 只不过他的亲信已经死了。”他平复着呼吸, 随后回答。
  李钰的亲信袁摇,早就死在了那个肮脏的地室里。
  郁起云赶到时,他艰难地撑开眼,早已受损的声带被他硬生生扯动:“我任务完成了,该去赴死了。”
  “非死不可?”郁起云挥剑斩断了他手上的铁链,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袁摇手里满是血迹,早已干涸的新溅出来的通通混杂在一起,指尖被磨损得不成样,十只针尖已刺透了他的整根手指。
  “不死,陛下仍是会犹豫。”他的声音很虚弱,似乎下一瞬便会就此倒地不起。
  郁起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心下泛起寒意。
  “记得代我和殿下问好,属下……不能再护他了。”他闭上眼,在这昏暗的地室里,眼角隐约有些闪烁。
  郁起云摇了摇头,看着窗外泛着鱼肚白的长空,半晌午,又垂过头凝视着地上死在黑红一片血迹中的袁摇,锁着眉头从窗边翻出去。
  袁摇安详地躺在地上,眼睛仍是睁着的,手指张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他只是一个生于市井的孤儿,偷拿吃食早就轻车熟路了,只是在一次偷了一家有钱人的烧饼后,被他们发觉了。
  小厮将自ʝƨɢ*己堵在墙角拳打脚踢,甚至还将尿撒在他脸上,语气里满是不屑,甚至有的心里阴暗的,还拿着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早就被打得伤痕累累,无力还手。正当他破烂的上衣被扯开时,恰巧路过的李钰出手救了他。
  他将那些意图不轨的小厮赶跑,轻声安抚着自己将他带回去。
  起初袁摇以为这位看起来穿着自己永远难以触及的华丽衣裳的少年,也和那些想要将他拖下地狱的人无异,毕竟说书老先生讲过,那些地位尊崇的少爷们最喜欢折磨人。
  可自己想错了,殿下与那些嚣张跋扈的少爷们不同,给予了他这世间从未有过的温暖,尽管殿下总是沉默寡言。
  后来袁摇发现自己有习武的天赋,于是出于某种想报答的心理,他废寝忘食没日没夜地练枪耍棒,只为了让自己武艺高强从而能够保护殿下。
  他知道,殿下虽是看起来胸无大志,旁人看来只是一个混吃混喝浑浑噩噩的皇子,但实际上,他有那些平庸之人无法企及的大图大略。
  所以,他更想为他实现那些遥远的梦想。
  那一天,在线人汇报完毕后,他们得知太子将会于宴席上给四皇子下药。
  “殿下,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袁摇上前道,“属下假意行刺扰乱宴席,以陛下多疑的性子必然会将我抓起来,届时我再引导他是太子所为。”
  李钰摇头否认:“陛下不会轻信你。”
  袁摇抬头,眼中去意已决:“死人,他总是会相信的。”
  “你疯了吗?”李钰拂袖离去,“此事就此作罢,莫要再提。”
  他有些愠怒,这场交谈很快不欢而散,只是在他刚要推开门离去之时,袁摇叫住了他:“殿下,您想成为皇帝吗?”
  李钰身形一顿,推门的动作稍停后又继续着。
  “若是您想,属下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袁摇一撩衣摆半跪于地,“就当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他这条命,本就是殿下捡回来的,如今还回去也未尝不可。
  李钰与他对视良久,最终沉默地低着头。
  ……
  闾巷民间均在诵传新帝的恩德,他将原本快要日落西山的王朝又重新洗涤了一遍,表面的污秽被清理干净,内里的黑渍还得深深地挖掘出来。
  皇宫西苑里植有熙熙攘攘的桃花,夜色穿墙而来,清晓的月光落在郁郁葱葱的树叶上,水面桃花显得更为红润。
  云笙坐在树上,有些喟叹似的说道:“他确实很有帝王风范,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郁起云站立着,身影在月色不住地晃动。
  “仁善之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薄情寡义才配称得上孤家寡人。”他双手环于胸前,有些懒散地靠在粗大的枝虬上。
  平心而论,自李钰上台来,那几乎已是断壁残垣的王朝又重新开始焕发活力。
  他就像一头耐心十足的野狼,一边缓缓引诱着王公贵族那边,让他们慢慢放松警惕,一边又迅速亮出爪牙直击命门。
  身后有风倏然吹过,落花满地,有些娇嫩的桃花瓣飘在清澈的水面上,里头还倒影着玄月,像是那抹黄中带白的月光盛满着桃花。
  “这点你别学他。”云笙淡淡地看着水面清圆,轻飘飘的花瓣被风吹落,阵阵轻缓的涟漪荡开来。
  风速变大了些,那些尚还慢慢舞动在空中的桃花此刻被长风衔起,缕缕相簇连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线。
  像是飘渺于半空中的箫声,逐渐变得行云流水。
  郁起云眼里漾着轻笑,他眨了眨眼戏谑道:“那师姐希望我是怎么样的?”
  云笙觑着他:“你自己是怎样的那便是怎样,何至于要我希望,况且我这也只是好言劝告,下手太狠可是会树群敌的。”
  “是吗,他有所顾虑,我却没有任何羁绊,我可以不用心狠手辣,但若是做起来必然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郁起云眼神蓦然黯淡下去,旋即又恢复了那股懒散劲。
  他脚尖略点,飞至云笙身旁,趁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凑到她耳边道:“不过,师姐喜欢什么样的我就会变成什么样。”
  身后是满天繁星般散落的桃花,倏地循着长风而起,落在少年乌黑柔顺的发梢上,飘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和不点而红的双唇相比,显得比抹了胭脂更为迤逦。
  温热的鼻息洒在她脖颈处,柔软的碎发细细地压在那一处细嫩的肌肤上,云笙觉得耳尖有些痒痒的,心尖也像是被轻轻挠着。
  郁起云直勾勾地盯着她,深邃的眸子淌着温水,比那西湖绿水还要波荡细腻,漆黑的瞳孔像黑色玻璃珠一般清澈透亮,没有杂质,里头满满地只含着她的身影。
  饶是云笙再有些迟钝,她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但自己也不是那些被蜜糖话一哄便会心神荡漾的小姑娘。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云笙稍稍推开他,垂头慢条斯理地挑开银铛上的红线,懒懒地靠在树干上。
  郁起云也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乖巧听话的?”
  云笙轻睨着他,随后翻身跃下树,看着树上被繁茂枝叶遮住的身影,道:“你骨子里可并不是个乖巧的弟弟,所以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吧。”
  树影被她跃下之时晃动得厉害,那抹更为黝黑的身影也随之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半晌,树上那人缓缓站起身,衣摆在半空中飞荡。
  弯月之下是暖融融的春风,桃树下围着一圈被风扬起的粉色花瓣,静谧的夜里似乎真的有隐约的笛声传来,细叶花树应和着,缥缈于整个西苑花林。
  那抹修长玉立的身影没入黑夜中,从城角处飞过,一眨眼便再也无法寻觅其踪迹。
  “你不追吗?”
  郁起云垂眸,隐隐有些可怜,“她喜欢听话的。”
  “要我说,你可以把之前那些事说出来。”食灵不知何时从他的肩上跳出来。
  郁起云吹动眼前飘落的花瓣,从腰间拿出一支玉箫,靠着桃树静静地吹着。
  “不想说。”笛声悠扬,萦绕在他懒洋洋的眉眼外。
  桃树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有白衣飘飘然而至。郁起云停止吹奏,捏着玉箫有些期待地看过去。
  灵光漫舞,将飘落于地的桃花卷起,和着细碎的长风和余声如数只粉色蝴蝶袖动身姿,长风皱起将那瓣瓣细嫩的花蕊裹挟着不断变化。
  郁起云眼底的希冀又骤然暗下去,他重新靠回去,长腿随意搭在枝干上,语气疏落:“看的有意思吗?”
  来人长袖拂开枝桠,玉骨扇展开之际掀起细风,他神情淡然地挑拨着桃花:“没意思。”
  “……”郁起云双手靠在脑后,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躺着。
  “这就不行了啊。”段流景跃上去,流转的桃花眼里满是玩味。
  郁起云冷冷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懒靠着,并不想搭理。
  清冷的月色洒在他蓬松的头发上,像是流动于发丝间的灵光,他额前鬓发卷起小小的弧度,眼角那颗痣显得愈发清楚。
  看着像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猫,尤其是睁开眼的瞬间,黑漆漆的玻璃珠子里还有没来得及隐去的委屈。
  段流景觉得好笑,他伸手摸了摸他蓬起来的头发,道:“云笙不是说喜欢乖巧听话的吗?你现在这样绝对符合。”
  郁起云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身子一转换了侧背对他。
  “这样,师兄来教你。”段流景轻咳了声,“她说喜欢乖的,你装乖听话是半点问题没有,但是——”
  不听白不听,郁起云眼珠子转了转,又背过身来神态专注地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讲玉箫压在比它不知打了多少倍的食灵手上,它跌跌撞撞地倒坐在枝干上,摇摇晃晃地又站起来。
  “你不能一直听她的话,要适当的表现出与之截然不同的一面,可以反骨乖张些,但不能太过,有张有驰才最为有利。”
 
 
第四十三章
  ◎姐姐,你别动◎
  烛火摇曳, 窗棂边上渗透进来的白色月光落在鹅黄色的帘子后,与泥金火光相混杂, 显出异样的光芒。
  云笙立在窗前, 正欠身将尚还敞开的窗子阖上时,穿堂风呼啸而过,带来几声轻轻的叩门音。
  她锁着眉头, 将窗子关好后, 才抬脚前去开门。
  门一开便又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清澈深沉的眼眸中。
  “这么晚了,想做什么?”云笙靠着门,眯起眼睛看他。
  郁起云朝她弯起眼,微微侧头弯腰朝里面望去,视线刚触及里面的雕花铜镜,脸颊便被她掐住。
  云笙一手捏着他的脸,一边靠近他,咫尺之间郁起云可以清晰地望见她长羽似的睫毛和脸庞处细碎的绒毛。
  他们靠的很近, 门被敞开一半, 屋内灯光从缝隙里钻出,将他们两人紧紧包裹着,显得缱绻绵长。
  她的脸愈来愈近,郁起云看着她红艳的唇慢慢贴近, 耳尖一下ʝƨɢ*染上烧红的颜色,有些不自觉地别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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