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熠的视线这才收回，落到羽梵身上。
“去吧。”羽梵明白谢熠这道视线的意思，冲他挥挥手，说：“我也去找我班上的同学了。”
男生们嬉嬉笑笑地，拥着谢熠往人群中走了，羽梵还能听到他们调侃：“跟你做了三年同学，不知道你歌唱这么好，是不是假唱啊？”
在高声谈笑的同学们的感染下，谢熠终于恢复了活力，和他们打闹了起来。
目视着谢熠走后，羽梵也回到了自己的班级群里。
现场浓烈而自由的气氛持续不下，就这样，在欢乐中欣赏完后半场表演后，主持人走上舞台，为大家报出今晚的最后一个节目，由高三每个班派出的一位代表所组成的团队演唱的张震岳的《再见》
随着熟悉而应景的歌词的呈现，台下的同学们全都或摇晃着身体，或举起手在空中挥舞，跟着唱了起来。
主持人依照安排，在歌曲中间说道：“请今晚所有参加演出的同学上台。”
这是彩排的时候，老师做下的安排，在最后一个节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全体演员上台，一起合唱，最后同时谢幕。
表演者们听到指挥，全部快速上台，心里清楚记得老师的指示：上台后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的搭档。
显然，老师考虑过当天的情况，明白好好珍惜时光，牢牢记住对方的脸，用尽全力笑着分离，才是当晚的主旨，所以要让大家在上台之前花时间排好队，找好自己的搭档，有纪律地等待上台，是一件可以做到，但是残忍的事。
再者，热情地一拥而上，更是老师想要追求的效果，于是，虽然上台后寻找搭档的过程也许有点混乱，也是老师预想到的，却不是台上学生们事前想过的。
他们不顾一切跑上台后，就开始一边唱着，一边笑着，一边穿过人群找自己的搭档。
找到的，如获至宝一般，拉着对方的手；没找到的，继续穿越人群，也不着急，大不了最后歌曲结束，站在原地，随便牵起旁边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的手，一起谢幕，心里满满的都是有如击鼓传花的趣味性。
谢熠和羽梵从一开始，就一个从左，一个从右跑上舞台。也就是因为他们一个在人群的最左端，一个在人群的最右端，要做的事无疑，只需要跨越人群，目标明确地往反方向寻找就好了。
他们在音乐的包覆下，在笑声的包裹下，穿过熙攘而流动的人群，最终成功找到了对方。
和所有人一样，在显然找到彼此既是完成这项任务的目的也是奖励的机制下，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谢熠和羽梵就都露出牙齿笑了起来，然后奔向对方，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歌曲还在继续，谢熠和羽梵安心地拉着彼此的手，在舞台上充当人形海草，摇晃地看着还在寻找的同学，看着台下唱歌的同学，挽手的同学，以及忍不住抹起眼泪的同学。
现场氛围欢快中又带着一点伤感，就好像歌曲里唱的：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占据现场三分之一人数的高三学生们，心里隐隐都知道，狂欢之后终要散场，而今晚散场之后，很多人也许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谢熠和羽梵同时将视线从台下几个别过头抹眼泪的女生，以及勾肩搭背，都不看对方一眼，但同时红了眼眶，却拼死不让眼泪掉下来的男生身上收回，落向对方，心里同时想到的，是属于他们的，那已不足三个月后的分离。
虽然和真正意义上的分离性质不同，也因为和真正意义上的分离性质不同，给了他们心中对此更为复杂的感情。
两个人视线对上的时候，都相继一顿，随后温柔地对对方抬了抬嘴角，感受着彼此更为珍惜与用力握在一起的手。
……
欢送会过后，谢熠和羽梵的暑假生活也正式开始。
和谢熠已然解放的状态不同，羽梵的“革命”尚未成功，还需努力。
虽然放假伊始，羽梵就为自己制定了一系列计划，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作息体系逐渐紊乱，计划先是从上午背单词开始出现裂缝，紧接着下午刷一套数学试卷也因为白天睡得昏天暗地而没有精神支撑，最后，整个计划表格全面崩塌，勿需论原本晚上的计划是什么了。
就这样似乎在天堂但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后，羽梵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客客气气地问着：“你好，请问是刘羽梵，刘同学吗？”
羽梵第一反应就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听到刘同学这三个字后，更添了几分确定，但多少还存有些疑惑，迟疑地回答：“我是，哪位？”
电话那头展开笑容，说：“冒昧了，我是谢熠的爸爸。”
羽梵的猜测没错，只是有很多不理解：“谢叔叔，您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是这样的。”谢熠爸爸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在超市的会员系统上查到了你的电话。”
羽梵大受震撼：“……………………”
“实在是想不到该通过什么方法找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没事。”很快，震撼又转为了困惑，羽梵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晚上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吃个饭。”谢熠爸爸不徐不疾，语气温和，接着说：“然后再当面跟你聊聊谢熠的事。”
羽梵听到这，内心一咯噔，因为忽然的巨大的不明确性而没有方向地想，不会是要聊她和谢熠恋爱的事吧……
“呃，晚上我有时间。”羽梵嗓子发紧地回答。
“太好了，那一会我把时间和地址发到你手机上，好吗？”
羽梵：“好。”
挂了电话，羽梵很快收到谢熠爸爸发来的消息，随后，羽梵脑海中的想象就没有停过。
谢熠爸爸大费周章弄到她的电话，约她出来见面，真的是为了聊她和谢熠恋爱的事吗？
可是为什么是跟她聊，正常应该是跟自己的儿子聊吧？
是为了让她离开谢熠吗？可是听谢熠爸爸和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对她有什么负面看法的样子。
而且，谢熠爸爸刚刚说的是，聊聊谢熠的事，而不是聊聊你和谢熠的事。
羽梵发现自己动用了连做语文阅读理解时都没有过的谨慎在推敲，可惜不到发生的那一刻，她不会知道答案，所以再多猜测似乎也没有意义。
应该告诉谢熠一声吗？
羽梵拿着手机，躺在床上，看着谢熠刚刚，也就是下午三点给她发来的消息：“睡醒了没？”
羽梵：“……”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谢熠了。
虽然因为未知而有些慌，但羽梵到底也挺想知道谢熠爸爸究竟是要和她聊什么。如果告诉了谢熠，很有可能谢熠会直接代她去问爸爸，如此，也有两种情况，那就是羽梵会提前透过谢熠，得知谢熠爸爸找她要聊的内容，又或者，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谢熠爸爸原本打算找她聊的内容。
到了当晚，羽梵更是庆幸自己下午做的决定，也就是瞒着谢熠，独自来见谢熠爸爸。
对于她和谢熠恋爱的事，羽梵无法判断谢熠爸爸是不知情，还是没有意见，总之他只字未提。
询问羽梵意见，安排妥当餐品后，谢熠爸爸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谢熠歌唱得那么好，我却从来不知道他会唱歌。”
第25章 chapter 25
◎这人怕不是闲傻了◎
谢熠爸爸竟然要和她聊的, 是谢熠唱歌的事，羽梵心里莫名有些小激动。
“那天参加ʝƨɢ*完你们学校的欢送会后, 我突然发现, 我对谢熠的了解，确实太少了。”少到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谢熠爸爸表情带着略为苦涩的自嘲。
羽梵看着谢熠爸爸, 想到谢熠, 是既心酸又欣慰。
心酸过去种种，又欣慰至少改变正在发生。
“谢熠有跟你说过，他以后的梦想是什么吗？”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却不确定的预感，谢熠爸爸今天约羽梵出来，就是想求证这个问题。
羽梵能够感受到谢熠爸爸发自内心，恳切想要了解自己儿子的愿望，不过在开口之前，还是犹豫了一下。
她可以代谢熠说出这个答案吗？
如果谢熠爸爸来问她, 其实是想更进一步扼杀谢熠的想法呢？
羽梵内心小心翼翼地阴谋论着, 脑海里一幕幕画面也争先浮现。
第一次见谢熠爸爸、第二次、第三次、欢送会当天、以及今天。
谢熠爸爸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成日忙于工作，而对家人有所疏忽，但是整体还是挺好相处的一个人。
服务员把餐点送了过来, 谢熠爸爸出手帮了个忙，还对服务员说了声：“辛苦。”
羽梵咬咬牙，想，虽然这是一个赌, 可是输了, 谢熠也不过就是继续这样过罢了, 可是如果赢了, 一切也许就会不一样。
考虑到这一点，羽梵在服务员离开之后，终于开口，对谢熠爸爸说：“他有说过，他想做乐队。”
得到肯定回答的谢熠爸爸，脸上呈现恍然的神情，随即又转为深深的不理解，问羽梵：“刘同学，你以后是不是也打算往音乐方面发展？”
话题突然跳到了她身上，羽梵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回答了：“是。”
谢熠爸爸：“那你父母知道吗？”
羽梵略为茫然：“知道啊。”
谢熠爸爸：“是你告诉他们的？”
羽梵：“……当然。”
“奇怪。”谢熠爸爸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近乎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谢熠就从来不跟我们讲这些呢？”
疑问如种子丢出去以后，时间也有如磁带一般往回快进，种子转瞬间结出了黑色的答案。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公司处于上升期，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是十几年前了啊。
那时候小谢熠还总是缠着他，想和他分享今天在学校里学了什么，变形金刚又拼到了哪里，吃过的哪一个食物特别好吃，都被他忽视了。
也许在那个时期，谢熠曾经想要唱一首歌给他听，可是他却急匆匆地走开了。
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熠不再缠着他说这说那了，谢熠爸爸直到今天才一一想起。
他的心揪成了一团，眼眸也凝滞住了。
谢熠爸爸本来以为，汹涌而来的回忆已经让答案昭然若揭，不想眼前的女孩又告诉了他一件他未曾察知的事。
“据我所知……”羽梵斟字酌句地说：“谢熠是为了不想让你们失望和伤心，所以才会选择放弃梦想，以后帮你们经营超市。”
谢熠爸爸的心脏和瞳孔，都在同一时间震住了。
“这是为什么？”
见谢熠爸爸表情十分震惊，问出口的话又是如此不解，羽梵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一家人，彼此之间，似乎不止是不了解那么简单，看起来还有很多的误会。
谢熠爸爸此刻也是这么想的。
可要谢熠爸爸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是盘根错节，说起来太复杂了，羽梵正在心里理着毛线团的头，想着要从哪里说起，谢熠爸爸一脸真诚地看着羽梵，对她说：“刘同学，你不用有所顾虑，尽管畅所欲言，就算是要对我说重话也没有关系。”
“谢叔叔……”羽梵为难的表情稍稍舒缓了一些，说：“我只是在想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你慢慢想。”知道以后，谢熠爸爸便不吵羽梵。
羽梵在脑海中将各种零碎的信息整理过后，开口对谢熠爸爸说：“一开始，我以为主要是因为谢烯。”
“谢烯？”谢熠爸爸睁了睁眼睛。
“嗯，最早的时候，我认为谢熠是因为谢烯活得太随心所欲，伤了你们的心，他不愿意再做一个伤父母心的孩子，所以决定顺着你们的期望生活。”
谢熠爸爸听得眉头紧锁，不过羽梵也说了，这是一开始，由此证明还有其他，谢熠爸爸继续等待。
“后来我才知道。”羽梵看了眼谢熠爸爸的表情，说：“谢烯其实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所以……我猜可能也不全是因为谢烯了，可能是因为谢熠知道，继承家业这件事，只有他能做……之类的。”
谢熠爸爸听到这，低下眼眸，深深地思考了一下，看回羽梵，说：“我从来没有要求谢熠继承家业。”
羽梵：“……”
“况且，那也谈不上什么家业，只是让我们一家人，可以相对无忧无虑活着的一项事业罢了。”见羽梵表情意外，谢熠爸爸心中已经了然，淡定地继续说：“这其中确实有很多误会，好比谢烯，虽然他确实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是我一样把他当做我的亲生儿子，我不觉得他活得随心所欲有什么问题，而且，如果他愿意，超市也可以由他经营，他和谢熠在我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所知晓的讯息起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羽梵自己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之余，还想到了两个当事人：“不管是谢熠还是谢烯，都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你说得对……”谢熠爸爸显然已经在想办法。
“还有一点。”既然说到这了，羽梵不妨再把天窗开大点，敞亮地把话说透：“虽然您说，您从来没有要求谢熠继承家业，可是这代表的只是您的想法。谢熠妈妈呢……”
谢熠爸爸摸了摸下巴，又一次陷入思考：“看来我要找个时间和她聊聊这个事。”
羽梵：“……”
“不过你放心。”知道了问题所在，就已经算是进了一大步了。谢熠爸爸的表情已经不似最开始那般阴云密布，反过来对羽梵说：“母亲一定是以孩子的快乐为优先的。”
羽梵听谢熠爸爸这么说，也慢慢展开了笑容，并且觉得做了和谢熠爸爸坦诚交流的决定，真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