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一定要通过嘴巴,才能够传递给别人,通过眼睛一样可以。就好像这个时候的羽梵,虽然她说等她回来再说,可是眼里被阻拦了那么久,终于决定撤掉挡板,于是如洪浪一般汹涌而出的情感,给了谢熠强烈的预感,好像已经猜到羽梵要说的是什么。
谢熠的心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天知道他有多想现在就听羽梵说,但是他还是照着羽梵舒服的节奏来,内心还带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羽梵,点了点头,对她说:“好。”
这个决定对羽梵来说并不容易,她的心也跳动得异常猛烈。她感激谢熠到了最后还是温柔地给她时间。约定好后,羽梵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重新跟上默默等着她的珂然、迦桥和汀仔,告诉自己别乱,先把工作完成,然后再认认真真的,和谢熠约一个地方,将心意说明。
自那以后,二周目乐队和厚金乐队都接连发生着一种很奇妙的现象。
排练排得好好的,珂然就会看到素来在舞台上相对严肃冷面的羽梵一个人低头笑起来。厚金乐队这边诡谲的频率更高,谢熠不论是吃饭、听歌、排练、开车,都会莫名其妙突然笑出声来,把先渺他们吓个半死。
二周目乐队的LIVE SHOW之后,并没有特别要赶的行程。于是他们决定多待一晚,第二天下午再回程。
对于这个安排,羽梵心里是十分满意的,等到落地,甚至来得及去谢熠他们的演唱会。想到这,羽梵不自觉笑了笑,给谢熠发去一条消息,告诉他:“我们买了三点十分的机票。”
这句话的潜台词,很显然是,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见面。
想到不久之前,阳光穿透稀薄的雾,照亮黑夜的那一天,羽梵在机场外面对他说的话,谢熠再一次地,毫无预兆地,一个人看着手机笑出了声。先渺、何言、寒哥纷纷转头看他,随后三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先是拧眉,然后耸肩,最后摇头。
三点,羽梵最后跟谢熠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马上要起飞,就把手机关机了。
整个飞行的过程,她的心里都充满了悸动。过了整整两天了,羽梵依旧没有办法很好地判断,这个也可以说是一念之间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她只知道,自从自己做下这个决定后,她发自内心地开心了。
飞行时间不长,两小时二十分。落地之后,羽梵首先将手机打开,紧接着就去拿自己的随身包。在排队下机的过程中,羽梵打开微信,意外地发现先渺给她打了好几通语音电话。
羽梵感到奇怪地回拨了过去,那边在语音通话即将结束的时候,才接通。
羽梵先是问了一句“你找我吗?”,随后,她听到先渺语调迟缓,声音沉重地对她说了五个字:“谢熠出事了。”
羽梵脑袋里怔了怔,但并不能很好地做出理解。她发懵了一会,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又黏又哑的声音,问先渺:“什么意思?”
先渺依旧以一副沉痛的口吻,告诉羽梵:“下午彩排的时候,升降台出了点问题,谢熠从台上……掉了下来。”
羽梵:“……”
先渺:“昏迷的时候,谢熠嘴里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所以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之后先渺是否还有说话,或者说了些什么,羽梵已经完全不知道了。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只ʝƨɢ*剩下永夜一般的孤鸣,整个人也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尽深渊,不断失重,不断下坠。
直至排在身后的人推了她一下,并且不耐烦地问:“你干嘛不走啊?”,然后又因为看到羽梵转过头后,脸上骤然落下的眼泪而惊吓到,羽梵才逐渐恢复了五感。
她一边泪水如柱,一边拨开排在前面的人的身体。周边人的议论和骂声她听不到,排在更后面的珂然和迦桥的喊声她依旧听不到。
就在珂然和迦桥看着突然失控,挤开人群不顾一切往外冲的羽梵的身影不明所以时,汀仔拍了拍迦桥的肩膀,一边表情震惊地说着:“糟了,出事了。”,一边把事故和演唱会延期的新闻拿给他们俩看。
熬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半小时车程后,羽梵六神无主地奔向医院电梯。然而只是等了半分钟,无力感已经火灼般折磨了她够久了,羽梵一秒钟也没有办法再在原地等待,于是她转向楼梯,一层一层地往上爬。
终于,羽梵来到了先渺十分钟前发给她的病房。病房外站满了人,有羽梵熟悉的厚金乐队的队员们,也有羽梵没见过的,和他们在工作上共事的人。
不论羽梵见没见过,当他们见到羽梵后,统统都好像见到了病人家属一样,自动为她让出了一条道。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羽梵看着大家一张张凝重的面孔,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医生暂时不允许任何人进病房,所有人只可以隔着玻璃看到躺在病床上,头上戴着各种仪器,四肢缠着各种绷带的谢熠。
羽梵远远看了一眼后,顿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竟无法再往前走了。
先渺在这个时候转身看到她,从人群中走到她身边。见到先渺,更加肯定眼前那个就是谢熠后,这一次,不单单是眼泪,羽梵连身体也无法控制,弯下腰撑住了自己的膝盖。
先渺的眼眶也是哭过后的红。他感同身受地拍了拍羽梵的肩膀,艰难地将现有的信息告诉她:“医生说,好在没有伤到大脑和内脏,只是右腿的伤比较严重。”
“那他……”发现自己因抽噎而很难完整地说好一句话,羽梵停顿住,看着躺在病房里,戴着氧气面罩虚弱地进行着一呼与一吸的谢熠,调整了几口自己的呼吸后,继续问先渺:“那谢熠他,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问题,先渺沉吟了很久,才回答:“不知道。”
羽梵又陷入了来时的那个深渊,整个人不断地下坠。她看着先渺,声音里的温度急转直下,问他:“什么叫不知道。”
先渺叹了口气,看着羽梵说:“医生说,他有可能在72小时内醒来,也有可能永远都醒不来,只能看谢熠自己的求生意志”
羽梵显然十分震惊,不能相信也不能理解地看着先渺,声音里蕴着处于隐忍与爆发之间的怒意,问先渺:“哪个医生?”
先渺:“……”
无能为力的沉默反而击溃了羽梵。她的眼角再次淌下泪来,情绪在一声声的质问中,最终冲破了控制:“既然这么严重,谢熠现在为什么一个人被丢在里面,医生为什么什么也不做,就判断他有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你们有要求过换医生吗?让他们换个医生啊,什么叫做也有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为什么现在没有一个医生在救他……”
“救过了。”先渺扶着哭得满脸通红的羽梵的双臂,此刻,心里感受到的是更深一层的痛苦。在羽梵来之前,他的崩溃程度跟她现在差不了多少,可是现在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安慰羽梵:“医生已经救了三个小时了,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羽梵用濡满泪水的眼睛看向先渺。
先渺于心不忍,转过身去看病房里的谢熠,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二十分钟后,珂然、迦桥和汀仔也赶到了医院。
珂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呆滞地坐在蓝色塑料椅上的羽梵,于是走过去感伤地抱住了她。
迦桥和汀仔先是看了羽梵一眼,表情同时变得落寞后,迦桥找到先渺,了解了一下状况,两个人就做起了后勤,下楼为守在病房外的所有人买了面包和水。
三个小时之后,谢熠的父母,谢烯还有叶荔也相继赶到。与此同时,护士开始劝人离开,监护室里最后只留下了谢熠的妈妈和羽梵。
之后,监护室里的人来来去去,谢熠的家人轮番换岗,羽梵始终不听任何人劝,坚持要留在离谢熠最近的地方。
最终,在熬到第64个小时的时候,谢熠醒了。
羽梵是第一个看到谢熠手指弯曲,在漫长的64小时的过程里,肢体上第一次呈现出生命特征的人。
那一刻,羽梵心中行将油尽灯枯的火焰,终于再一次燃了起来。她几乎感觉不到因为这段时间哭得太多,眼泪再次溢出的时候,如火灼般刺激着眼眶的痛感,拔腿直冲出监护室找医生。
终于,在医护人员的集体努力下,谢熠恢复了意识,脱离了生命危险。
随后,谢熠从重症病房被转移到了普通观察病房,家属也被允许靠近陪护。
当这日日夜夜在心中祈祷的一刻终于来临之后,谢熠的家人,厚金乐队的队员,还有羽梵、珂然、迦桥、汀仔、老白和柯予等等,全都心切地拥向了谢熠。
谢熠的爸妈是第一个来到儿子身边的,谢熠的妈妈声泪俱下握着谢熠的手,一边摸着儿子的脸一边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熠看着妈妈,虚弱地抬了抬嘴角,说:“感觉还行,有种大难不死,以后应该都死不掉的感觉。”
谢熠妈妈听到什么死啊死的,就皱起了眉头,转头对老公说:“你儿子还会开玩笑呢。”
谢熠爸爸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老婆说:“会开玩笑才好。”
围在后面,看着依旧戴着许多仪器的谢熠,满是担心的他的朋友们,见谢熠虽然声音小,但还能清晰地表达,心里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谢熠的视线在朋友们脸上一一停留,掠过,最后看向脸上眼泪一直就没干的羽梵,向她抬了抬手。
离最近的谢熠的爸爸妈妈见状,忙转头帮谢熠传达:“羽梵,羽梵快来。”
谢熠的妈妈起身把座儿让给羽梵,和老公退到了一边,与此同时,羽梵内心动容地走向谢熠,伸手握住他向她抬起的手,将谢熠仍然冰凉的指头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想到这三天,每一天都在和要失去谢熠的恐惧对抗,眼泪簌地一下又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谢熠轻轻地对羽梵说了声:“别哭。”
羽梵吸了吸鼻子,用手背将脸上的泪擦去。
两个人互相深情地看了对方一会后,谢熠努力地张口对羽梵说:“我一直记着你有话要对我说,所以不敢睡太死。”
羽梵的心脏猛地被戳了一下,视线再一次因泪水而模糊。
谢熠停顿休息了一下,继续张口问羽梵:“你可不可以现在说给我听?”
羽梵庆幸还有机会能够表白自己的内心,她用双手握着谢熠的手,终于把埋藏在心中已久的这句话说了出来:“我爱你,谢熠。就算是因为误会分开,因为害怕而逃避,我的心里也从来没放下过你。从我们确认关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有停止过爱你。”
身旁,谢熠的父母一脸感动。身侧,谢烯和迦桥分别揽了揽感性地在偷偷擦着眼泪的叶荔和珂然的肩。
谢熠所有的求生意志,就在这一句话当中。他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了下来。随后,谢熠再次睁开眼,温柔地看着此刻紧紧握着他的手的羽梵,对她说了句:“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嫁给我,好吗,羽梵。”
突如其来下的求婚,确实令羽梵意外。不过很快,羽梵就做了决定。
她坚定地点头,在温热的泪水中对谢熠做出回答:“好,我答应你。我们结婚。”
第100章 chapter 100
◎一路爱到终点◎
谢熠待了近一个月, 才终于出院。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羽梵只要完成了工作, 就会立刻去医院陪谢熠。
两个人只要一见着面, 十指就分不开。不论是在病房里,还是在医院供人散步的小道上。
冬末春初,阳光不算强, 却也足够令人感到暖融。
羽梵和谢熠挨着坐在一张木质靠背椅上。谢熠伸手将羽梵搂在怀中, 每一天都诚如这一天一样,只是和羽梵这样静静地在一起,就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比任何时候更加充满了意义。
某一天,谢熠和羽梵一块晒太阳的时候,突然看着羽梵说:“我这一路比唐僧取经还要难。”
羽梵眼里似笑非笑,明知故问:“什么?”
谢熠看羽梵笑,眼底也尽是笑意,道:“我说我过了九九八十一关, 终于可以娶你这件事。”
羽梵用力捏了ʝƨɢ*捏谢熠握着她的手, 继续靠在他身上晒太阳。须臾,羽梵像是突然被谢熠的话打了一棒,紧接着,安然的惬意慢慢从脸上褪了下去。她转头重新看着谢熠, 对他说:“恐怕还有一关你得过。”
和之前的日子相比,这些天过得实在太松弛了,脑子里的弦一松,对危机的感知能力就弱。谢熠花了好长一会儿时间, 才从羽梵逐渐变得严肃的脸上, 察觉到她似乎并不是在虚张。
羽梵不卖关子, 直接揭晓答案:“我爸妈。”
伤筋动骨, 本来是要调养100天。但谢熠一出院,就和羽梵商量,要去拜访叔叔阿姨。
奇怪的是,明明是谢熠见家长,见的还是她的家长,可是羽梵心里的紧张却和谢熠不相上下。
谢熠仔细询问了叔叔阿姨分别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羽梵一个个认真给出回答。在出院的第三天,谢熠就备齐了礼,托羽梵约叔叔阿姨,郑重其事地准备要登门了。
然而,羽梵的爸爸妈妈却并不想要见谢熠,他们是看在羽梵开口的面子上,才最终退了一步,选择在外头吃一顿饭,而没有让谢熠来家里。
对此,谢熠心里完全可以理解。他依旧抱着诚恳的态度,早早到了约定的餐厅。
当羽梵的爸爸妈妈在羽梵的陪伴下来到餐厅,见到谢熠的时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难以言说。
羽梵的妈妈眉宇间刻着深深的担忧,羽梵爸爸的脸上则更多的是观察与审视。
到了餐厅以后,羽梵自然地选择坐在谢熠身旁,和他一起面对。
气氛多少有些凝滞与尴尬,谢熠首先把礼物送上,打开话头:“这是茶叶,鱼胶,还有一些干货,一点小心意,送给叔叔阿姨。”
在羽梵爸爸妈妈的眼中,谢熠是曾经把自己心爱的女儿狠狠伤害过的人,他们自然不会因为一盒茶叶,一盒花胶就对他有任何的改观。
两个人接过礼物之后,羽梵爸爸眼中的锐利依旧不减,是在看了羽梵一眼后,才稍微敛了敛,然后客套地问了谢熠一句:“身体怎么样了?”
“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谢熠回答羽梵爸爸:“继续按照医生的嘱咐,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完全康复了。”
羽梵爸爸点点头,说了句“万幸”之后,再找不到什么好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