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的话，T大医学院在全国医学院的排名也是顶尖。再往下数数，京市还有好几家高校医学院的规格和资源都很不错。
谁料少女却摇摇头，动作幅度很轻，但眼神很坚定：“我不学医的。”
年少时在医院学到的那点连皮毛都称不上的技术只是小孩子的苦中作乐，那时候孙娟太忙，她没事做才到处晃悠，并不是她的兴趣。
从少女莫名变轻的话语中，周斯庭隐约察觉到了她有些沮丧和不自信。
他长腿支着，上半身微微前倾，一个很自然的倾听者的姿势看着她。他手指指骨在床沿轻敲两下，眉梢微挑：“那你想学什么？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
温梨瞥了眼他的表情，不知怎么的真的有感受到安心。
她慢吞吞说：“我想学法律，以后当律师。”
这是她从有这个理想以来，第一次说给别人听。
她从不敢告诉家里人她想学的是法律。孙娟从小就说她木讷，不爱说话，表达能力不行，事实上，她确实是有这些问题。
而法律人在大众的普遍观念里，不说巧舌如簧，至少也是能言善辩的。
“学法也很好。”周斯庭看着她，用目光询问，她在怕什么。
温梨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觉得她不适合法律的微表情，她愣了一下，舔了舔唇轻声说：“你不觉得我不适合吗？”
周斯庭挑眉，“为什么不适合？”
温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弱弱数出她的缺点：“我慢热、内向、说话也慢……”
周斯庭等她全部数完，略一抬下巴，示意她过来点。温梨疑惑着凑过来。
“这些是你的特点，不是缺陷。”周斯庭眼神有些狠，颇有种你给我听清楚的意思在里面，随后他轻叹口气，抬手在少女头发上揉了一下，温声说：“慢热和内向有它们独特的力量，虽然没有无法剑拔弩张，但可以舒缓人心。每个领域都是旷野，包容接纳各种性格。”
温梨纤细的长睫轻轻颤动。
她好像听到周斯庭在说，她可以。
她弯了弯唇，心衿飘荡，“是哦。”
医务室的小小空间，仿佛被这两个人的氛围隔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面只有他们，窃窃私语，外面的人怎么也融不进去。
邹商唐第一次看到温梨脸上浮现出这种笑容，比他偷偷拍下的照片更加夺目。
“哎邹学长你怎么来了？你也受伤了吗？”刚组织完七班女生长跑项目的林静儿匆匆赶来，看到门口的邹商唐，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找寻伤口。
“哦没有没有。”邹商唐回过神来，他温和地笑着说：“我代表学校教务处过来探望一下受伤的同学。”
“唉梨梨受伤了，不知道受伤的人多不多。”
“梨梨！伤到哪儿了给我看看。”林静儿叽叽喳喳跑进来，直冲温梨的床位。她挤到床边，周斯庭主动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她。
偏头，看到了邹商唐，他略一点头。
“长跑比赛结束了吗？”温梨笑看着给她手掌心呼呼吹气的林静儿，心软得很。
林静儿：“结束了，我代表七班跑了第一名！”
温梨摸摸她的头：“静儿真棒！”
“温梨，有什么需要的你跟我说。”邹商唐站在床位，垂眸看到少女被剪破的校服裤膝盖上盖着一件宽大的男子校服外套，用来防走光。
校服胸口的铭牌明晃晃写着周斯庭的名字。
邹商唐不仅意外于他和温梨的关系，更因为他对少女的细心和上心而有了危机感。
强烈的危机感。
“谢谢学长。”温梨仰头，乖乖地说：“他们都把我照顾得很好，还没有跑的接力赛也被我班班长接过去了。”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麻烦到他。
邹商唐心里落寞几分，他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说：“那你注意身体，养好伤口。”
——
手上的伤倒没什么事，就是膝盖那里影响她走动。稍微走几步，那块刚愈合起来的新皮肤就又会破掉，有些烦人。
她没有那么娇气，孙娟看了她的伤也说没事，不用她专门送她上学。她还是照样自己走去公交车站，坐车去学校。
不过到了学校，就有林静儿等人插手的余地了。
午餐晚餐都由林静儿送过来和她吃，偶尔胡阳和周斯庭也会拿了便当过来和她们吃，放学的时候林静儿也会让司机绕路送她回去。
打水等小事，被她那友善的同桌前桌包揽。
总之在学校她确实像说的那样，被照顾得很好。
每天晚上，她要是没遇到什么学习上的难题，就不会去打扰周斯庭。不过到了十一点，那边会发个消息过来，提醒她换药。
看到来自“z”的简短提醒，她心跳总是会快两拍。
她将这段时间和他之间发生的细节，模糊了背景和时间，甚至还要故意将晴天写成雨天，才敢记录在她的陶瓷兔子日记本上。
过了一周，伤口结的痂脱落，膝盖上长出了新皮肤，她终于可以照常走路了。她从存钱罐里取了一笔钱，买了很多的零食和水果分给这些朋友吃。
周日上午，周斯庭从楼上下来，看到胡阳在签收温梨寄过来的零食快递，薄白的眼皮一掀，家里没看到她的身影，淡声问胡阳：“她人呢？”
胡阳从包裹里掏出一带薯片撕开，又拿了颗梨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说：“哦梨妹班里组织去电影院看电影，她今天下午来吧。静儿也说她上午不来，她要睡懒觉。”
周斯庭没什么表情地从胡阳手里拿走了青梨，忽然有些不知道起这么早做什么。
“打球还是打游戏？”胡阳瞅着他的脸，心里琢磨他怎么忽然冷脸，“小斌在篮球场打球，求我们好几次了。”
周斯庭没什么兴致，不过现在回去睡也睡不着，他淡声说：“打球。”
酣畅淋漓了两个小时，周斯庭懒懒靠在看台边，一边喝水，一边刷看群聊，颇有种百无聊赖的散漫劲儿。
叫小斌的男生是附中二班的数学课代表，经常找他们打球，也算朋友。他用手肘怼了怼胡杨的，瞥着周斯庭悄咪咪问：“庭哥是不是有情况了？”
“什么情况？”胡杨很懵。
小斌啧了一声，从手机里翻出被班级女生传遍了的照片，还是动图的。照片上周斯庭单手握住一女生的雪白手臂，蹲腰就将女生背了起来。
小斌：“我看这美女最近和你们走得很近，我们班女生托我过来打探打探。”
胡阳嗐了一声，“没有的事。”
他知道周斯庭不喜欢别人传他莫须有的绯闻，他强调，“都是朋友，跟静儿一样，是妹妹，懂？”
“懂了。”小斌撸了把汗湿的头发，说：“我们班那踩低捧高的语文课代表好像喜欢她，不过有你们守着就没他什么事。”
“谁？叫什么？”胡阳眯起眼睛。
他经过周斯庭敲打之后，也跟周斯庭一样，将温梨当自家亲妹妹看待。他可看不得有人过来拱。
小斌：“张远杰，一讨人厌的事儿逼，不重要。”
周斯庭随意摘掉发带，金属logo在额头上划出一条血痕，他摸了摸，擦掉血不甚在意。远远朝胡阳扬了下下巴，他象征性地跟小斌等人道了别：“走了。”
“这么急，不一起吃个饭？”小斌问。
“家里阿姨做了。”周斯庭摆摆手。
还是四人份。
这个时候电影也差不多看完了，他估算了下时间，点开青梨头像，问：【过来吃饭吗？】
几分钟后，才收到那边回复。
【梨：已经在吃了……】
【梨：语文老师请征文比赛的同学吃饭。】
周斯庭坐上车。
【z：那下午还来吗？】
【梨：……大概率不了。】
【梨：邹学长跟我们分享学习心得，我想偷师^^】
邹商唐也在。
周斯庭无意识将唇抿成一条线，他摁灭手机，烦躁地闭眼靠在椅背上。旁边的胡阳叽叽喳喳说着林静儿和温梨今天都不来他家学习了，问他下午要不要打游戏。
“庭哥，你魂呢？”
周斯庭睁眼，却没有要开口回答他问话的意思。他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前置摄像头，对着额头的伤口潦草地拍了一张照，传给“梨”。
【z：这要怎么处理？】
【z：有点痛。】
第20章
“庭哥你今天状态不对啊。”胡阳对周斯庭心不在焉的态度非常不满,他看到周斯庭拍了张自拍，又劈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他好奇心顿起,悄咪咪凑过去看。
周斯庭将手机一翻，底面朝上，然后侧目，朝胡阳投过去一眼,清冷的气场顿时让人不敢造次。
“……”胡阳瘪着嘴委委屈屈坐回去。
周斯庭瞧他一眼,言简意赅解释道：“困。”
所以注意力不是很集中在他那里。
胡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回去我们吃了阿姨的饭，你先去睡觉,醒了再来游戏房跟我跟我组队？”
膝盖上的手机嗡嗡振动一下。
周斯庭拿起来，垂眸看了眼。漆黑的眼底很轻微地浮现出笑意，他转头对胡阳说：“不了。”
“哦好吧，那我一个人玩儿也行。”胡阳降低要求。
周斯庭操作手机,头也不抬地淡声说：“不行。”
什么不行？
还不能去他家玩了吗？他这回又没有说错话！
胡阳：“？？？”
他震惊抬头,看向周斯庭的目光仿佛在说：兄弟你给我个解释,不然我要闹了！
下一秒,他的手机收到一串消息，游戏系统提示,好友z送了他五套限量版皮肤和道具。这都是得真金白银花很大价钱买的，不然就靠万分之一的概率那没可能抽到。
周斯庭半边眉梢挑起,意思是：这个解释够吗？
“路过烧烤店放我下来！庭哥你放心睡,我在家绝对吵不到你！”思维简单的胡阳下意识认为周斯庭是因为嫌他打游戏吵。
放下胡阳后,司机送周斯庭回到别墅。
他回家先是快速冲了一个澡,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前,余光在镜子里瞥到自己额头的伤口：许是经过水冲过,破痕比之前要红和肿一些，看起来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楼下响起电子门锁解开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一楼客厅，他的手机震动两下。
【梨：我到你家了，你在哪呀？】
温梨拎着一个药店塑料袋，站在一楼偌大的客厅举目四望。不仅没见到周斯庭，连都差点在这里筑巢的胡阳都没有见到人。
然后，她就收到了一串数字：【z：342321】
温梨不明所以，正要发消息问这六个数字是什么意思时，那边又发了过来。
【z：二楼密码。】
言简意赅，却让温梨呼吸一轻。
这是让她上楼的意思吗？
她从来没有去过这座别墅的二楼。
在这里学习的这段日子里，她已经发现一楼被周斯庭和大家定义为公共区域，而二楼就是周斯庭的私人领域。
她从来没有见胡阳和林静儿上去过。
她犹豫几秒，提步上楼。在二楼门口按下六位数密码，门缓缓打开。她走进去，看到了周斯庭坐在客厅沙发上，懒懒靠着软垫，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垂着眼，额前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清隽的侧脸上落下些微阴影。
宽松白T松松透出少年的肩宽窄腰，运动过后的小臂在放松舒展的时候透出几分薄而有力的肌肉轮廓。
手边书页被指骨带过去一页。
温梨心想，他真是懒而矜贵的少爷。
明明他们高档社区就有社区医院二十四小时开放，他下了楼步行几分钟就能到，他却好像一步都不想迈，还有时间在这里看书。
不是说伤口疼吗，他看起来倒很慵懒舒适。
也就是她被他一两句话牵动心神，在邹学长的下午茶聚餐中六神无主，匆匆赶到这里。
“这么快就偷师完成了？”周斯庭撩起眼皮，手肘撑在沙发背上，看向她的脸。随后视线下移，注意到她手边的药店塑料袋，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没有。”温梨缓步走到他面前，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她打量他额头的伤口。
好像也不是很严重，其实她好像也没有必要着急赶过来的。
她班长专门请了邹商唐给几位上进分子讲择校和学习心得，作为上进分子之一的她刚开场就跑出来，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那你，”周斯庭将脸仰起，对着她的方向，方便她处理伤口，“怎么过来了？”
温梨瞥他一眼，小声嘀咕：“你不是说你疼吗，我说去医院你又懒得去。”
带着小小的埋怨又纵容的意味。
她乖乖地半蹲在他面前，低头用棉签蘸取碘伏，神情认真专注，面容白皙温软。窗外秋日阳光打过来薄薄一层，在她身上晕了层模糊的白色光晕。
少女脖颈纤细白皙，随着微微弯腰的动作，露出一截晃眼的锁骨，仿若展翅欲飞的白色蝴蝶。
周斯庭迅速别开眼，在少女拿着蘸好碘伏的棉签过来给他擦额头的伤口时，冷不丁问：“我说疼你就会过来吗？”
“为什么？”这下意识的又一个题目让他眼眸微动。
更让温梨心里一惊。
她身形僵硬一瞬，随后纤细的长睫轻轻颤动几下，她抿抿唇开口说：“……我朋友不多，你、你们对我好，我也会对你们很好的。”
男生漆黑的眼眸望进她的眼底，他似乎在分辨这个回答的真实性。少女面容平静，没有任何端倪。
片刻后，他将脸更往她那边仰过去，示意她可以尽情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