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在心里轻呼出一口气。
手心已经冒出了湿湿的汗，她克制着呼吸的频率，将棉签顶部轻轻擦拭过周斯庭额头上的划痕。
因为擦药这个动作的缘故，她靠得他很近。
近到可以闻到少年刚刚沐浴之后被体温烘过的清冽沐浴香，暖意扑鼻，余味带着些儿苦涩，偶尔又能闻到很清淡的皂意。
让温梨想到了仲夏时节，用洗衣粉揉搓过而晾晒在太阳底下的白衬衫。
脸颊和耳廓都在发热，并且不受控制地升温。
她想是因为靠得太近了。她觉得要快点擦完药。
然而周斯庭却像是故意和她捣乱似的，在这样的近距离下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扰乱她的思绪，也扰乱她的动作。
“邹商唐他，”周斯庭望着她的眼睛，“跟你分享了什么？”
少年呼吸几乎落在她的下巴，一下一下的说得她心里发痒难熬。拿棉签的手抖了一下，她撤开些距离，咕咚一下弱弱地吞了下口水，瞥了眼周斯庭黑曜石般的眼睛，又迅速挪开小声说：“……我就听到了些择校攻略。”
“他给你的建议是什么？”
“他说按照我现在的成绩，稳中求进可以考虑一下H政法大学，虽然不是第一梯队的但属于法律专业名列前茅的，师资和教育都很好。”温梨怕他觉得自己想得太远，解释道：“虽然现在还考不上，但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准备的，梦校，不就是要现在达不到然后努力追求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勉强在上面贴好透气创可贴。
正要直起身离开时，少年微热的手掌倏地拉住她的手腕。
她怔愣住，懵懵地对上周斯庭漆黑的眼。
“既然是梦想，要不干脆梦远一点？”
周斯庭掀眸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睛仿佛要将少女吸进去。
温梨保持着残存的微薄理智，舔了舔嘴唇顺着他的话轻声问：“多远啊？”
“T大。”
“去不去。”
作者有话说：
除夕夜的我听着炮竹声在写这一章（握拳）（自我感动）（我真棒）（明天去玩）（我有存稿）（不怕）
第21章
午休之前的闲暇时光,温梨和林静儿趴在高二教学楼后面的大操场看台的栏杆上吹吹风。林静儿掰开小卖部买来的旺旺碎冰冰，一半给温梨,自己吮吸着另一半。
分着吃,会更好吃。
她看到温梨望着天光，眼神有些茫然，她好奇探头问：“梨梨你想什么呢？”
“静儿，你觉得我——”温梨转头看她,乖软的脸上欲言又止。
她想问,她可以做梦去考T大吗？
“你什么？”林静儿追问。
温梨不好意思说,虽然她知道她做什么决定林静儿都会支持她，但她就是很不好意思。她现在的成绩考T大几乎是天方夜谭,突然说要考周斯庭要去的学校也容易引人遐想。
温梨弯弯唇：“我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好啊梨梨你学会吊人胃口了。”林静儿蹭过去挠她痒痒，“你这种话说到一半又不说的行为是要讨打的知不知道！我就不这么惩罚你了，让我摸摸你嘿嘿嘿。”
温梨感受到胸前一只少女柔软的手，她懵懵地红了脸,去打林静儿作乱的手：“静儿你个大变态！”
林静儿笑得下流：“你好软嘿嘿嘿,以后也不知道要便宜哪个男的,要不我弯一个,你也弯一个，你跟了我吧？”
温梨脸颊红扑扑的,小声制止她：“……别胡闹。”
不远处，刚从附中旁边小吃街吃回来的胡阳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缓缓转头看向周斯庭,无语片刻后说：“庭哥,我确信,你妹不是弯的就是变态。”
周斯庭看着两个腻歪的女生,眉头微蹙,也不理解女生之间这么粘腻的行为。
“不过话说，一家人养不出两种人。”胡阳打量的视线挪到周斯庭脸上，明晃晃的怀疑，“你是同，还是变态？”
周斯庭眉梢微挑，他眯眼睨着胡阳，仿佛在说：活腻了吗。
胡杨皮一下就很开心，他立刻端正态度，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装得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庭哥我错了。”
说完，他瞧了眼周斯庭的表情，乐呵呵跑向两个女生：“我去把她们分开！辣眼睛！”
周斯庭慢悠悠地坠在最后面，手里拎着一个垂坠的纸袋。
迎着光，他视线微眯，落在那边最白软的女生身上。眼前浮现出前两日少女弯腰在他身前涂药时，露出的一截锁骨，白得晃眼。
他不太自然地转换了神情。
想到后来他问她要不要考T大时她犹豫的样子，他惯常松弛的眉眼微微绷着。
不就一个T大吗，就那么没底气？他又不是甩手掌柜，提了建议不帮忙。
林静儿正和温梨闹腾着，看到胡阳，她有些烦：“胡杨树你怎么又晃悠过来了，能不能给我和梨梨二人空间的时间？”
“还二人空间，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奇奇怪怪，要带坏梨妹的。”胡阳双手插兜，等到周斯庭走过来后，他说：“你哥给你们买了东西。”
周斯庭懒懒地站着，垂眸慢条斯理地整理白衬衫袖口。
温梨抬眼瞧了眼他的额头。
男生额头红痕已经变得非常浅，藏在随性的额发下，如果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到。
那张好看的脸不会破相了。
于是，她放了心，转而去看他手里的袋子。不知道是什么，听起来好像她也有份。
“什么东西啊？吃的吗？你今天那么闲？”林静儿探头探脑。
周斯庭哼笑一声，从袋子里抽出一本厚重的教辅书拍到她脑袋上，吊儿郎当的口吻：“书，好吃的。”
听到没有吃的东西，林静儿小脸略垮，不过对于能收到周斯庭送过来的东西，她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她接下，撇撇嘴说谢谢，把书抱在胸前。
给了林静儿后，周斯庭将袋子往前一递，送到温梨面前：“剩下的是给你的。”
温梨愣了愣，接过来，视线往里面一探。一本数学拔高题，是她最近刚想要去书店买的。还有两本书她没在书店和同学那边见过。她瞧了眼周斯庭，低头将那两本书拿出来。
十分简单的白皮包装，上面写了“数学”和“英语”，字迹潦草，力透纸背。
看起来像是自己做的笔记。
温梨舔了舔唇，看了眼周斯庭，看他没什么反应，便翻开其中一本看了下。
是真的笔记！
而且那上面是周斯庭的字迹。
按照教材章节梳理的，没有基础知识点，但是重难点突出，在已经对难题有些开窍的温梨看来简直如获至宝。
他愿意将他的笔记借给自己用吗？
他自己不用的吗？
这里面的字迹看起来像是黑色水笔写的，不是复印版。这两本，她拿回去抄也要抄三天。
“操啊周斯庭！”胡阳好奇瞥到上面的内容，眼睛瞪得溜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平时不是不做笔记的吗？”
他懒洋洋那个样，上课都上得漫不经心的，跟太子爷无心朝政的样子没个两样。他什么时候那么闲整理起笔记了？
胡阳聒噪透他的底简直让周斯庭难以忍受，他将胡阳掉下来的下巴阖上，面无表情扯淡说：“给你整理的。”
胡阳受宠若惊一秒，又看了看温梨手里的笔记本，疑惑问：“那不是应该给我？我咋空手呢？”
周斯庭沉默一秒，看向胡阳，皮笑肉不笑：“我给你发电子版，你自己再删减补充不是更好。”
“是哦。”胡阳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一边说一边要给周斯庭一个爱的抱抱：“庭哥你真爱我。”
周斯庭终于忍无可忍，抬腿揣他：“滚。”
温梨余光注意着少年的动作，她抿唇轻笑。
林静儿凑过来，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翻看着她手里的笔记本。高深、难懂，还是她手里的辅导书更适合她。
“我学会了教你呀，你先快点把他给你的辅导书啃下。”温梨偷偷摸摸和她咬耳朵，笑眼弯弯。
“那你是愿意学了？”
周斯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面前两步的距离，抬眼看着她，语气轻飘飘的问她。
温梨低头看着用心准备的而且对她这个阶段正合适的笔记本，抿唇说：“愿意的。”
当然愿意。这么好的笔记外面求不到的。
周斯庭眼尾浮现出些微的笑意，他下巴微抬，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尾音微微拖长：“这适合梦远一点用。”
温梨抬眼怔愣住了。
梦远一点……
他的意思是给她备考T大用的吗？
心跳声怦怦。
杂乱得毫无章法。
温梨脑子糊得几乎不能思考，手指指腹紧紧按着笔记本书页，良久后，她轻轻应了声“嗯”。
胡阳和林静儿对他们俩的对话摸不着头脑，两人对视一眼，皆一头雾水。林静儿眼神示意后，胡阳开口问他们俩：“什么梦远一点？我怎么听不懂呢。”
温梨眼神飘忽，她又不好意思起来。
周斯庭瞥着她微红的耳朵尖，心情颇好地勾着手指让胡阳过来，转移走聚焦在温梨身上的注意力：“就是——”
周斯庭思索两秒，嘴唇勾起，显然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啃下这两本就能多些时间睡觉、做梦。”
“哦。”林静儿和胡阳似懂非懂。
温梨眼尾弯起，她用力咬唇，才憋住笑意。
他在瞎扯。
他可真是太坏了。
垂眼看到少女下唇咬得红润莹亮，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动，指腹摩梭手背才止住莫名的痒意。视线从她的唇挪到眼眸，他淡声说：“走了。”
午休的铃声响起，温梨前半个小时用来看周斯庭的数学笔记本。勉强吸收了第一页的内容，她掩唇打了个呵欠，准备眯眼睡二十分钟。
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一下，她拿出来看。
周斯庭发过来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
【ｚ：要快速啃下那两本笔记里面的内容，知道怎么做？】
啊，温梨有些懵，她趴在桌子上，试探着回复：【头悬梁锥刺股？废寝忘食地学？】
【ｚ：废寝忘食个头。】
温梨抿住笑意，她都能想象出学生会检查午休情况的中途，这人在隐蔽的地方明知故犯拿出手机，没好气地给她发这句话。
不过附中对学生使用手机抓得不严，只要正式上课不被抓到使用就行。就算校规校纪比其他学校宽松很多，附中的重本率依旧在省内遥遥领先。
【ｚ：不懂就第一时间问我，反正我闲。】
【ｚ：废寝忘食是伤身体的陋习。】
温梨悄悄捂住心口，感觉心脏都快要抑制不住地跳出来了。
她忍不住往他在关心自己的方向去想。
别想了别想了！
温梨摁灭手机，趴在桌子上，脸朝下，手掌心用力揉搓发红发烫的脸颊。
——
有了周斯庭的学习宝典和深夜辅导，温梨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似的，高中数学的知识体系逐渐在她脑海里有了三维建模，立体形象，脉络清晰。
第三次月考，除了选择题最后一题、填空题最后一题和答题的最后一题，其他地方她都能清晰地定位到知识点，之后的运算就没有太难。
压轴题虽然她看到题干的时候第一时间没有想到切入点，她慌神了两分钟。然而她克制了这种情绪的蔓延，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这张卷子已经做得很好之后，她再试了几次拆分题干信息。在最后两分钟，她写出了三小题中的第一小题答案。
这次月考，她的年级排名又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众老师猜测的成绩提升瓶颈期她似乎安稳地跃了过去。
高二年级段布告栏旁边，老师刚张贴上全年级成绩单，学生们就蜂拥而上，抢着看排名和分数。
林静儿拉着温梨过来，她从上往下数，看到温梨的名字和成绩，她激动地跳起来抱住她：“年级排名第九十五！啊啊啊啊啊梨梨你好棒啊我好骄傲！”
“静儿这次进步更大，”温梨在成绩表上定位到林静儿的名字，她笑起来揉揉林静儿的脑袋，“进步五十名，静儿是这期月考的黑马了，好厉害！”
两人把位置让给还没看到成绩的同学，走到边上。林静儿搂着温梨的腰哼哼唧唧：“都是梨老师教得好。”
温梨无声笑起来，梨涡浅浅。
那还是周斯庭老师教得更好。
成绩出来后，各班班主任又是照例在讲试卷前先分析成绩进退，再打一波鸡血。
鸡血左右不过是这些话：高二第一个学期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了，再过一个学期就是高三，到那时候再努力也只会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各位早早定下想考的学习，努力奋斗吧！
受了激励的学生下了课就跑去公告栏旁边的志愿墙上贴上她的梦校和高考誓词。
温梨趴在栏杆边透气，看到那被贴得满满当当的志愿墙，也有些心动。
征文比赛第二轮结果也出来了，她入选了决赛。
这次月考和征文比赛的结果都好像在告诉她：去试试吧，考T大。
某节晚自习间隙，温梨也悄悄拿了张便利贴下楼，走到志愿墙面前。
被五颜六色的便利贴贴得几乎没有空隙的墙上，是少年少女们壮丽的誓词。他们将为此拼搏数月，手指生茧、精神疲乏，也一往无前。
温梨仰头，在十来张目标T大的志愿纸上，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潦草，却又力透纸背。
她将自己那张贴在旁边的空隙处。
邹商唐从他小姨办公室出来，远远就捕捉到廊灯下的温梨。他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向她道喜：“恭喜啊温梨学妹，下学期应该就能冲进一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