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拿笔记本吗?”
朱莉冷笑,“不可以。”
白绒看得出来这是对她记忆力的不屑,但她接受挑战。
朱莉开始准备食材忙活起来了。
可是白绒在厨艺上很不擅长,学起来根本跟不上对方速度,哪怕只是走来走去跟在旁边观看。
朱莉耸耸肩,“我就知道,像您这类学音乐的女孩,从小被家庭引导着全心投入艺术事业,每天忙于练琴,是不懂厨艺这东西的。”
蕾娅坐着轮椅过来了,向朱莉要了一杯葡萄汁喝。
欧佩尔跟在旁边,拿起柜台上的红酒惊叹道:“啊,这不是我们酒庄两年前最受女孩子们喜欢的酒吗?朱莉,我可不可以尝一杯?”
朱莉拿回酒瓶,“小姐,您年纪太小,还不可以喝酒。”她瞄一眼白绒,顿了顿,“到这位小姐的年龄,才可以喝的。”
朱莉手中这款面向成熟女性市场的葡萄酒,充满浪漫甜蜜浆果风味,广告语翻译过来是:
未成年少女禁止饮酒
以免醉倒,误坠爱河
白绒以前逛商场葡萄酒货架时见过太多吊牌上的广告语,至少几百种了,市面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词句,广告商们为销量设计无数理由,花样层出不穷,但很少有这种否定句式的。
蛋糕做好后,被端放到餐桌上。
白绒坐在桌边仔细观察着蛋糕,试图回忆起一点步骤来,最终绝望地发现秘制不愧是秘制,外人真的很难记住制作过程。
蕾娅的视线掠过那瓶开过的红酒,瞧见广告语,突然发问:“莉莉安,你谈过恋爱吗?”
白绒一愣,“……没有。”
蕾娅点点头,下一个问题居然更直接且突兀:“那你有没有想过,与法国人恋爱?”
几双目光同时投射来。
白绒呆住,“啊,为什么这样问?这……我还没有想过。”
蕾娅忽略掉前一句,语调缓缓柔柔的,却有种迫人的力量感:“为什么没有想过?”
“这哪有为什么?”白绒的目光混乱而茫然,“我……我不可能跟外国人谈恋爱的,等学业完成我就回国去了,以后有演出的时候还会各地飞,跟乐团巡演都很忙的,怎么还能异国恋?”
蕾娅犹豫着试问:“那么,你至今为止,连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过吗?”
白绒嘻嘻笑了,扫视凑近的几人,“你们的表情怎么看起来都这么好奇?莫名其妙。”
没人吭声,她收敛了尴尬的笑容,正经回答道:“好吧,从来没有过。”
欧佩尔歪歪脑袋,失望地问:“真的?”
白绒耐心地点头确认:“是,百分百真的。”
·
此刻,距餐桌几米远的酒柜旁,酒架遮挡了视野。
穿着一身黑衬衫、黑长裤的男人正背对着独坐在那里,手中端一杯冰水,刚喝了一口。
握杯子的指尖略僵硬。
他刚回来,坐下几分钟,无意听完了这小段对话。
无味的水从喉咙落下。
冷白的壁灯光侧照在他幽暗的眼窝中,情绪难以明辨。
作者有话说:
?自我攻略刚开始就被结束了。
第35章 、纪念币
由于今天玩了一整天, 欧佩尔总共只练琴十分钟,到晚上发现明天要检查的曲子还一点没练, 便急着赶进度, 最后自己在那里练哭了——好吧,毕竟还是个七岁小女孩,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强。
倒不是白绒要检查,而是她的母亲蕾娅会督促。
哭完, 欧佩尔又觉得自己哭得太辛苦了, 于是早早上床休息了, 决定明天一定好好补练。
然而第二天上课前,该给白绒表演上次的作业了, 她却抱着小提琴丧气道:“莉莉安,真遗憾,今天可能没办法上课了,我不小心掉了一个小东西在F孔里面。你听。”
小女孩抱起小提琴摇晃, 琴箱里面传出清脆的响声, 哐啷, 哐啷。
白绒瞧着她, 露出一个“有什么逃课花招是我不知道的”的冷笑,拿过琴来, 问道:“掉进去的是什么东西?我帮你拿出来。课还是要上的。”
“一枚硬币。”
欧佩尔以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东西一旦掉进琴箱去了就很难取出来。
“莉莉安, 我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小提琴, 会有噪音, 而且影响音色。”
白绒不接话, 开始捧着琴以多种角度摇晃。
但这就像从存钱罐入口摇出一枚硬币那样难, 而且动作幅度还不能太大, 以免磕碰到琴。
最后,她累了,坐下来研究。
欧佩尔感到失策,她本来还以为像白绒这样懒的人是不会执着解决一件麻烦事的,现在她只能期望等处理好问题已经到下课时间了。
白绒试过用磁铁吸,却没有吸起来,因为里面的硬币是一枚铜币。后来她又找到胶带,将胶带绑在一根软管上,伸进琴箱去捣鼓了好一会,也没粘起来。
她感觉手酸了,终于放弃,随手将小提琴一放,叮铛!亮闪闪的小东西自发掉了出来,在桌上滚了一圈。
没想到是这样解决问题的。
“啊,好了!继续上课。”
白绒拿起硬币递还给欧佩尔,忽然感觉不对,定睛一看,“等等,这不是我的硬币吗?”
关于这枚硬币,白绒印象深刻。
之前她还以为是普通的五十法郎,偶然有一次细看背面,才发现印刻着克里姆特那幅画作《吻》。很明显,这是一种纪念币。
提到上课,失望的欧佩尔懒懒看一眼硬币,摇头,“怎么可能?这是我今天才特意放进去的。”
白绒怔住,“特意?你不想上课,故意这么做的?你……”
欧佩尔赶快转移话题,指着她手中的硬币道:“这硬币一定是我的。莉莉安,我当初不是已经给过你一枚了吗?你怎么还想要?”
白绒更疑惑了:“你什么时候给过我硬币?”
“冬天,在巴黎的时候,我路过,往你的琴盒中投的就是这个纪念币。Jeo Lan博物馆一共制作了二十枚,是请知名艺术家手工刻的,奥托叔叔送了我和安德烈叔叔几枚。那天下午,我看见你一个人躺在面包店门口的长椅上,好像很可怜的样子,路过就随手送给你了。你不记得了吗?”
白绒竭力让遥远的记忆碎片在脑ᴶˢᴳ*海中串连起来——
“那天,那个棕色头发的天使小女孩是你?”
欧佩尔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腼腆地笑了,“我又多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吗?”
白绒却自言自语道:“不过,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她拿起那一枚硬币,开始感觉到一点尴尬了。
当时,纳瓦尔的心理活动是什么?那个寻常的晚上,他从餐厅出来,也许这硬币只是碰巧从他的钱包中滚落到地上,一个陌生女孩就冒出来给他“抢”了去……他肯定觉得她莫名奇妙吧?
白绒回想着,揉了揉太阳穴。
·
这堂课结束得晚,白绒与欧佩尔一起下楼时已快到黄昏时间。
古堡有客人到访。
她本准备与欧佩尔一起去小镇上吃冰淇淋,却被人喊住了。
莫罗与一位女士坐在会客厅那边。白绒是记得莫罗的,但对那女士只有一点模糊印象,不知是不是上次在纳瓦尔的办公厅里见过的“巴黎名媛”?看穿着气质很像。
纳瓦尔坐在其间,单手撑着脑侧,翻阅文件,没有抬头。
年轻女人展露美丽优雅的笑容,对白绒客气地打了招呼。
莫罗微笑着说:“白小姐,您要坐下来一起喝杯咖啡吗?伯蒂小姐正准备与安德烈去里面的会客厅谈活动季的正事,我可不想一个人等在这里。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白绒发现,这中年男人态度可比上次好多了,至少语气里少了带刺的意味。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
纳瓦尔起身,从助理手中接过几份文件,叠在手中,没有看这边一眼,只说:“莫罗,我想你这次会懂得客气说话。”
“噢,安德烈,你永远可以对我与人相处的礼节放心。”
纳瓦尔与年轻女人走后,白绒磨蹭地过去坐下,心中非常抵抗与这人聊天。
“小姐,今天天气不错,是吗?”莫罗点燃一支烟,跷起一条腿。
“据说晚上有雷雨。”
白绒坐在他对面,等着看他这次还能再说些什么糟糕的话来。
莫罗喝一口咖啡,柔声道:“最近,我虽然被安排调去了市区办公室,每天在财务部做些看似不能发挥才华的寻常管理工作,但我相信安德烈知道我的实力,他这样安排,是在等将来有合适的时机让我为酒庄大展抱负。”
白绒忍笑,“您一看就很有才干。”
“谢谢您的认可,小姐。”
莫罗扶一下那度数极低的金框眼镜,“您认识刚才那位伯蒂小姐吗?她是伯蒂先生唯一的女儿,法国有不少奢侈品品牌都是她家旗下的。”
“啊,听起来有点厉害。”
白绒倒了一杯红茶来喝。
莫罗轻咳一下,理了理领结,“伯蒂的父亲是我的教父。我一直以来都是纳瓦尔家族与伯蒂家族关系的纽带。”
“那么,您也真是厉害。”
莫罗一顿,坐正,继续道:“您觉得他们两位适合结婚吗?”
“谁?”
欧佩尔一下子跳到莫罗面前,叉腰说:“莉莉安现在要与我外出了,你们能下次再聊吗?”
“噢,小宝贝,你不能这样无理,你打断了大人们的谈话。”莫罗将欧佩尔拉到一边去,面向白绒,“安德烈与刚才那位小姐。”
白绒被问得茫然。
她敷衍地想了想,单从外形、气质、财富上来看——“是挺适合的。”
莫罗满意地点点头,又上下扫视她,微笑道:“伯蒂小姐打算过两天向安德烈提议,等活动季后一起去地中海邮轮度假旅行,我猜安德烈一定会同意。到时,她大概会向安德烈提出心中的一份决定。”
“地中海吗?邮轮旅行,听起来就很有意思。”白绒一边应付这人,一边仔细挑选甜品台上合心意的美味。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对了,您知道伯蒂家在波尔多的庄园有多大?改天我愿意带您一起去逛逛,您会见识到您以前从没有见过的新鲜东西。噢,放心,伯蒂一家总是很欢迎我过去游览的,毕竟我的为人处事一向是如此懂礼节与分寸……”
白绒吃了一颗小泡芙,憋笑点点头,这时耐不住欧佩尔摇晃她的手臂了,起身道:“不错,跟您聊天很愉快,一点也不无聊,真的。但我们现在要去镇上了,先生,下次见。”
·
司机将车停在小镇外,由一位女仆劳拉跟着欧佩尔和白绒一起逛。
每次白绒游走在古朴的灰色石头建筑群中,穿梭于斜坡上的街巷里,都有一种回到中世纪欧洲的感觉,非常惬意。
“这间冷饮店很好,可惜名气太大,每次周末都要在一堆游客后面排队。小公主,这很烦,对吗?”
“莉莉安,下次你一定要尝树莓口味。”欧佩尔咬一大口粉色冰淇淋,跟她没头没尾地对话。
上完课闲游总是让两人很开心,一路走走逛逛,天快黑了才回去。
傍晚,白绒洗完澡后,推开房间的窗,穿着睡衣倚靠在窗边,无聊地修剪小提琴琴弓上的弓毛。
报纸上说,过两天会有奇异的天文现象发生,谁知今日天气已变得古怪起来,云霞极度瑰丽,烧成盛景。
她找出那两枚硬币,头靠窗框,举在手中观看。
走神之际,硬币失了焦,硬币下面的花园却变得清晰。
黯淡天色下,可见有两人坐在花园中的一张桌边谈话。
不知说些什么,说了很久。
一男一女,英俊优雅的男士与美丽高贵的女士,无疑有着最登对的外形条件。他们单是随意坐在那里,就足以成为巴黎知名艺术类杂志封面。
是的,应当是很适合的。
白绒抱臂靠在那儿,思来想去,还是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日落潜伏在葡萄园的尽头,逐渐消失殆尽,天际却后知后觉地残留有烟雾般的云霞,给大地罩上一层无法言说的乏味与空落感。
要理清头脑中迷惑的思绪,好比从小提琴里取出硬币一样麻烦。
而与取出硬币一样偶然的,是被无意埋藏的心绪,平时再怎么摇晃、翻腾也无法取出,偶然一个时机,它倒自己不小心磕碰着掉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开窍了快快快搞快点
第36章 、1982酒标
下午, 寂静的办公厅外传来急促的皮鞋声,接着, 门被人直接推开, 哐!
“安德烈,你不应该这样做!你这样显得十分无礼……”莫罗快步奔进来,胡乱比划着手势,青筋暴起, 脸色涨红, 对坐在办公桌内的男人指点道。
坐在曲面皮椅上的男人头也不抬, 正专注浏览近日大批量的一等葡萄酒订单数据,没有搭话。
莫罗在室内走来走去, 浑身像要被火烤焦了,“伯蒂夫人私下对我说,昨天她单独与你谈话,想从侧面试探你的想法, 你竟直接说出了……说出了那样的话!我虽然不在现场, 但我猜得出那位夫人当时有多么难堪。”
“另外, 你知道吗?伯蒂小姐今天已经走了, 直接飞去巴黎了。你把一切都搞砸了,安德烈!”
一直低头办事的人这才抬起脸来, 仰头,靠向椅背, 轻声道:“你需要注意你的用词, 莫罗。”
莫罗盯着地面, 沉浸在自己激动的情绪里, 眼珠乱转, “这破坏了我与伯蒂一家的关系, 现在伯蒂夫人只觉得我是个谎话精、小人,我积累多年的好印象都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