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眉眼之间满是歉意:“你同我一位故人眉眼相似,我一时恍神,让你误会了。”
竟然是这样,邬令身体不可置信地晃了晃,原来她这些时日以来的幻想都是假的。
眉眼相似……眉眼相似……
邬令瞪大眼睛,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过去,虞乔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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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乔一口气跑了三层楼梯,停在楼梯间,气喘吁吁。
怀里抱着的花因为她的动作掉落几片花瓣,她弯腰捡起来,出了楼梯间,丢进垃圾桶,然后按下电梯。
思绪纷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明明就算邬令在那里,就算邬令也喜欢周宴深,她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等着,然后把怀里的花送给她。
为什么邬令有这样的勇气,她没有呢?
虞乔靠在电梯最里侧,垂下长长的睫,心口莫名有些闷。
她是胆小鬼,七年前是,现在也是。
电梯直直下坠,停在B1车库,里面只剩她一个人,“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虞乔直起身。
下一秒,她眼睛微微睁大。
周宴深站在电梯外面,白衣黑裤,领口微微凌乱,等着她。
地下停车场空旷明亮,他开口,嗓音质感清冷:“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我没有。”她垂眸。
无人通过,感应的电梯门就要关上,周宴深伸手挡住,让她出来。
怀里的花温柔粉白,漂亮得像回到十八岁那年的盛夏。
他盯着她手里的花,唇抿成一条直线,难辨喜怒。
虞乔说:“我以为,你会跟邬令多说几句话的。”
“所以呢?”他的目光落回她的脸上,“你大方地拱手让人是吗?”
虞乔张了张嘴,听出他口吻中的冷意,抱着花的手收紧。
“不是……”她略显无力地辩解。
有车从旁边驶过,过于空旷的地带回响着发动机的声音。
虞乔的指甲嵌进指腹,在重回安静之后,她抬起头,毫无预兆地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戴着口罩,雪肤黑发,怀里抱着花,周宴深微微闭眼:“你问。”
虞乔启唇,嗓音又轻又低:“周宴深,你怪我吗?”
自重逢以来,这是她耿耿于怀许久的问题。
即使表面无恙,但七年前的分手犹如天沟巨壑,横在他们俩的心里。
就像破了的镜子,拼凑起来始终有芥蒂。装作看不见去照,那裂痕会明晃晃呈现在脸上。
她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
陆续开过的车辆引擎声慢慢消失,空气寂静。她听到周宴深缓缓开口:
“我也想问问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
第28章 春深
当初, 他终于提到,当初。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周宴深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没给出答案。
停车场夏日阴凉, 盛夏八月,虞乔却觉得冷气从脚底冒向骨头缝。
良久,周宴深打破寂静,敛眸,淡淡的语气:“回家吧。”
回到家已经很晚。
花没送出去, 被放在客厅茶几上,原本温柔少女的颜色蒙上了些许孤寂。虞乔看着,慢吞吞地动手把外包装拆掉,稍微修剪之后插进长颈花瓶里。
她抱膝窝在沙发上, 出神地看着, 心绪低沉,长长的睫毛像淋雨后微蔫的蝴蝶翅膀。
手机在旁边响起来, 来电显示被标记为酒店的电话。
“虞女士?”
“你好。”虞乔呼出一口气, 整理思绪。
“你好,我们这边是澜悦酒店的前台。有一束给您的花送到这里,看您一直没来, 请问要给您送到房间去吗?”
澜悦是剧组订的酒店, 虞乔虽然晚上不在那里睡, 但平时间隙会在那里, 所以剧组也没有退房。
“花?”她微微怔愣。
“对,是下午送来的, 因为看您迟迟没来拿, 所以我打电话问一下。”
虞乔心里浮现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什么花, 上面有卡片吗?”
“是一束粉色的玫瑰。”前台停顿片刻,似乎是在确认,“没有卡片。”
虞乔握着手机的手慢慢从耳边滑落。
是周宴深送的,几乎不需要怀疑,他应当是以为她拍摄住在剧组,所以也送到了那里。
可是阴差阳错之下,她并没有收到。
虞乔怔怔地看着被自己插在瓶中的花束,绿色纸条在透明的瓶中,空调风一吹,带起水波微微的晃荡,这是她没送出去的花。
她没收到,也没送出去。
唇角浮起苦笑,虞乔低低地叹了口气。
若换了从前,决计不会是这样的。
只是现在,时光带走的不止是青春,还有那一往无前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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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雪山》的拍摄过半,虞乔不得已迎来了和梁淮的最后一场戏,也是电影的高潮之一。
女主林希和陈杨相知相惜,陈杨带着她走出一直以来被家庭暴力,被校园霸凌的阴霾,情至深处,二人在天台上拥吻,这一幕却被林穆亲眼目睹。
当晚,林穆找了几个小混混,把陈杨堵在巷子口打,巷子尽头,林希被捂着嘴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她以为的救赎,被她拖入地狱。
现场全部安静下来,灯光变暗,镜头和监视器一转,虞乔被梁淮捂在嘴里。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小巷的路灯昏黄,那一群人狠狠踢着地上的少年,时不时传来几声痛感的闷哼。
“姐姐。”梁淮靠在她耳边,虞乔额头一瞬间冒出冷汗,她一时分不清这是林穆在说话还是梁淮在说话,又或许没有区别,“心疼吗?你害的。”
梁淮的手掐着她下巴,逐渐下移,掐上她的脖子,忽然用力,像是要把她掐死一样。
虞乔剧烈地挣扎起来,狠狠把身后的人推开,撑着墙咳嗽。
“咔!”闻渡抬手,皱着眉,“虞乔你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反应。”
“对不起导演。”虞乔深呼吸一口气,鞠躬,“是我的问题。”
梁淮背靠着墙,身体前弓,手捂着心口的地方,唇色发青,仍然紧紧盯着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闻渡挥了挥手:“休息一下再拍吧。”
摄制组人员纷纷关闭机器,走到一旁休息。容夏跑上来,看到虞乔脖子上的青痕:“姐,你还好吧。”
她说着不开心地瞥了一眼下手过重的梁淮,又不敢说什么。
梁淮慢慢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这样子有点渗人,容夏缩缩肩膀,等虞乔回到房车,才忍不住小声地说:“姐,那个梁淮,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不舒服的感觉。”
明明是干净乖巧的长相,却总让容夏觉得阴阴郁郁的。
还有一句她没敢说,他就像是,活不长。
虞乔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因为他有病。”
“有病?”
她在心里冷笑。
是的,梁淮是真的有病,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他总是脸色苍白,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
那个寒假,她被一盆冷水泼晕过去又醒来的那个寒假。迷迷糊糊睁眼之际,她听到梁淮在她耳边呢喃:“姐姐,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
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
那时虞乔还不懂这句话的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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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片刻之后,虞乔又重新拍了几条,闻渡总算是勉强松口算过了。
当天拍摄结束,梁淮的戏份也算杀青。虞乔没有参加他的杀青会,Alin一早便打过电话,让她下班后去她那儿一趟。
近日天气转凉,Alin工作起来昼夜颠倒,不幸发烧,这几天都在家休息。去的路上,虞乔从永记粥铺打包了粥和一些清淡小食带过去。
“怎么还带了东西?”Alin开门,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拖鞋扔地上。
“怕你饿死。”虞乔换鞋进门,“你自己看看你都快瘦成什么样了。”
发着烧,Alin面色无精打采:“没有你瘦。”
虞乔瞥她,走到餐桌旁打开包装袋,一盒一盒拿出来:“你又不上镜,要那么瘦干嘛?”
Alin轻咳两声,还是坐下来拿起勺子。
虞乔给她点的是山药莲子粥,清淡降火。Alin多吃了几口,问道:“过几天中秋节剧组放假吗?”
“应该放。”闻渡不是苛刻的导演。
虞乔知道她找自己来必定是有事:“有通告吗?”
“嗯。”吃下几口饭,Alin唇上添了点儿血色,“OA品牌方前几天联系我,他们中秋节要办一个慈善晚宴,想邀请你去参加。”
OA是一家高奢珠宝品牌,走老派设计的尊贵典雅路线,虞乔一直是他们成品珠宝首饰中华区的代言人。
年年中秋节,OA都会举办慈善晚宴,只是主题不同而已。
虞乔把掉下来的头发挂到耳边,喝着粥:“可以啊,今年主题是什么?”
“共享。”Alin拉开椅子,去架子上抽中烫金的邀请函,孔雀绿封面是OA一贯的风格。
“今年晚宴分前后场,前场以直播的形式对外公开。受邀艺人每人捐赠一件物品当场拍卖,价高者得。拍卖所得款尽数助力公益计划。”
虞乔抽出一张纸擦手,翻开邀请函:“拍卖?买的人都有谁?”
“OA邀请的一些商界人士。拍品公开,竞拍者不公开参与。”Alin解释,“前场拍卖主要参与者其实是明星艺人和一些媒体。和去年的直接捐款只是形势之差。他们的重点还是落在后半场。”
虞乔看过去,邀请函上并没有写后半场的举办形式。
照往年惯例,后半场晚宴不公开,OA会展出一些价格昂贵的高定级别宝石,供参加晚宴的贵妇名媛购买。
“那我选什么拿去拍卖呢?”虞乔有些发愁。
Alin说:“品牌那边的意思是,最好是艺人自己画的字画一类,或者是有独特纪念意义的剧本或者戏服。这样能吸引更多的观看流量。”
虞乔懂了,如果是拿现成的商业制品,那无异于给别人做嫁衣打广告。
“那……”
“你去年参加那个弘扬传统文化的真人秀的时候,不是有一期节目组请了国画大家,然后你们每个人都跟着画了一幅画吗?”
虞乔抚掌,眼前一亮:“对哦,那个可以,但是我画得不是很好,万一拍不出去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Alin云淡风轻,“到时候如果没人竞价,公司就拍下来。”
“拍卖托儿是吧。”虞乔笑了。
活动的事情商议完,饭也吃得七七八八。虞乔看外面天色不早,正想道别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叮咚”的门铃声。
Alin皱眉:“谁啊。”
“我去吧。”虞乔离门进,“你坐那休息会儿别动了。”
然而门一开,她愣在原地。
门外的年轻男人身材高大,垂着眸,下颌微敛,一身黑衣低调又吸睛。
“邵,邵老师。”虞乔惊讶。
她下午才和邵书白拍过戏,他今天比她多一场戏,收工要比她晚些,看这时间,是刚收工就赶过来了。
邵书白抬眸,看到她顿了一下:“虞老师也在。”
一丝莫名尴尬的氛围浮现在空气里,虞乔轻咳两声:“既然邵老师来了,我就不多逗留了,你们聊。”
说完,她也管不得桌上那些未收拾的残羹冷炙,对邵书白客气一笑,拎上自己的包便离开。
Alin和邵书白,曾经确实是有过一段的,具体感情到何种地步,虞乔也不得而知。在她认识Alin的时候,邵书白就已经和Alin所在的经纪公司解约。
同在一个圈内,这些年纠纠葛葛,也不算断得多干净。
情深缘也深,大约是最好的存在了。
剧组拍摄一直很顺利,中秋将至的时候,闻渡大手一挥,仁慈地放了三天的假,引得一片欢呼。
慈善晚宴举行在中秋前一天,公司这边提供的高定礼服有很多件,虞乔最终选定的是一件偏华丽精致风的抹胸裙。
淡象牙色的丝绸纱裙,主体面料之上装饰着精致的刺绣与闪缎珠光。与雪纺薄纱一起包裹着纤细玉臂的水钻烘托出高贵优雅的公主氛围。造型师为虞乔打理好最后一缕卷发,小心地捧到肩后,她转身,收获一片“哇”的夸张赞叹声。
本就是若隐若现的质地,又是高开叉设计,一双长腿白得像玉,没有一丝瑕疵。
容夏看呆了:“太美了,姐,真的太美了。你说你拍什么戏,走红毯不好吗,就应该住在红毯上啊。”
耳朵上戴的吊坠有些沉,虞乔偏头摘下来,笑了笑:“那就这一套了?”
“就这个就这个!”容夏狠狠点头。
“离开始还有几个小时呢。”容夏看了眼时间,“姐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我去给你买。”
“不用。”虞乔把耳饰放桌上,坐下来休息,“去买一杯咖啡吧。”
同一时间,周家别墅。
周宴深进门,车钥匙丢在玄关,客厅里充满了之瑶叽叽喳喳的笑声,她闻声回头:“二哥,你回来了!”
向云卿从楼上下来,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改良裙,耳边颈前是莹润生辉的珍珠首饰,她微微一笑:“宴深。”
周宴深扫一眼:“你们去哪?”
“OA慈善晚宴!”向之瑶全身上下穿得粉粉嫩嫩,腕间还戴着夸张的蝴蝶结缎纱手镯,一脸憧憬地说,“今天前场有拍卖,一想到我可以拍到乔乔姐亲手画的画,啊!我一定要拍下,谁都别想跟我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