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渡我——周镜【完结】
时间:2023-02-24 12:35:19

  “我是怕你万一出什么事,会连累到他而已。”
 
 
第38章 铜雀台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夏末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噼里啪来打在窗上,风声穿过树叶, 哗哗作响。
  梁淮背靠着墙, 捂着胸口咳嗽两声,看着虞乔,边咳边笑,眸中隐隐带着些绝望。
  “姐姐,”他说, “你真的懂怎么伤我最痛。”
  病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突然推开门,是梁淮的助理,他气喘吁吁, 脸色都快吓白了:“梁老师, 您没事吧。”
  梁淮擦去嘴角的血丝,唇角上扬, 讽刺地看了一眼周宴深, 回答小余的话:“我没事。”
  小余胆战心惊地看着屋内的状况,小心翼翼地过来扶梁淮。
  二人快到门边的时候,梁淮忽然停步, 扭头, 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想知道当年她为什么和你分手吗?”
  他这句话是对周宴深说的, 眼底满是嚣张, 大笑着走出门去。
  病房内霎时寂静无声,窗外风雨交杂, 虞乔能感受到, 周宴深在缓缓松开她的手。
  她心口一窒, 抬眸,他的目光微凉,长睫垂下,掩去所有情绪。
  “走吧。”他的声音无波无澜。
  -
  周宴深先带虞乔去了内科,安排了几项检查,让她一一做完。
  做完检查之后,虞乔跟着护士去值班医生那里看之前抽血的检测报告,她走进去的时候医生在洗手,虞乔坐在患者就诊的椅子上,安静的等着医生。
  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那医生声音清脆:“请进。”
  进来的是周宴深,他手里拿着几张缴费单,抬眸看到里面走出来的医生:“你今晚值班。”
  “对啊。”医生边擦手边坐到电脑前,扎着低马尾,脸庞清秀干净,笑着看向虞乔,“这不挺巧的,碰上老同学了。”
  虞乔在仔细辨认了一下,恍然大悟:“施文雨?”
  施文雨颊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口气调侃:“大明星还记得我,我的荣幸啊。”
  距离高中过去这么久,施文雨的变化有些大,五官长开了,摘掉眼镜,整个面庞都精致许多,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高中毕业的聚餐上,施文雨被抽中和周宴深大冒险,虞乔还记得彼时少女期待又害羞的神色。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大家都从少男少女变成了沉稳的大人。
  周宴深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施文雨一手点击鼠标,看着电脑屏幕,乐了:“虞乔,你这是把我们科晚上能调用机器的检查都做了一遍呀。”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转向虞乔问。
  “现在没什么感觉了。”虞乔老实说,“下午的时候头晕,有点无力。”
  施文雨点点头,上下滑动鼠标:“我看了,你的血糖和血压都偏多,最近是不是一直在熬夜,没好好吃饭。”
  “对。”
  “还是要好好吃饭,你太瘦了。”施文雨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也不能熬夜,你的气血不是很足。”
  虞乔认认真真地听着。
  施文雨又说了几项检查报告里体现出来的问题,基本都是虞乔常年不规律作息导致的。
  周宴深全程没说话。
  结束之后虞乔和施文雨又聊了几句题外话,得知她是博士毕业之后回的陵江,也才刚刚在这里任职。
  “我还要值班,就不送你们了。”道别时施文雨说,“外面在下雨,路上小心。”
  走进电梯里,周宴深按下负一楼的按键,虞乔抬头看到他的下巴,刚想和他说话,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
  没办法,她只能把口罩往上拉拉,垂睫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虞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徘徊不定,电梯在下行,微微的齿轮运转声。
  忽然,肩上一沉,一件还带着人体温度的外套披到她的肩上。
  周宴深低着眸,没看她,俯身把披到她身上的衣服整理好。
  虞乔视线里,是他修剪得干净洁白的手指,她看着他,可偏偏周宴深不看她一眼。
  电梯停在一层,前面的人出去,又有新的人进来。
  直到车库,周宴深都没有和她说话。
  外面雨点密集,雨刮器不停运转着,车灯穿破夜幕中的雨帘,不间断的细密水线仿佛将光束都淋上了形状。
  路上滑,又是晚高峰,开车便艰难,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才到家。
  虞乔走在周宴深前面,他家里的锁是指纹锁,长按亮一圈,可以输入密码。
  1127.
  依次输入,是她的生日。
  打开门,客厅留着灯,餐桌上摆着一桌饭菜,罩着透明的圆形智能保温罩。
  虞乔愣住:“这是……”
  “阿姨提前过来做的。”周宴深淡淡地说,“先吃饭吧。”
  虞乔把身上他的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然后去洗手间洗手,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叮”的一声,周宴深从微波炉中取出一杯牛奶,拧开一罐新的蜂蜜,放一点在牛奶里,用金色的搅拌棒搅开。
  他端着牛奶走到桌前,掀开保温罩放到一旁,几道家常滋养菜,清炒虾仁,鲫鱼豆腐,鲜笋炒鸽松,新鲜时蔬。
  两盅汤,一盅党参椰子竹丝炖鸡汤,一盅桃胶百合莲子羹,一甜一咸。
  周宴深把牛奶放到她面前,刚好温热的温度,入口甜丝丝的,缓解一天的无力疲惫。
  入目是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虞乔饿了一天,此刻打完点滴有了精神,食欲被勾上来。
  她吃饭慢,习惯了细嚼慢咽,一点一点吃。周宴深只动了几筷子就放下,盛了一碗莲子羹推到她面前。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吃饭。
  虞乔垂着眸,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思绪像一团麻绳拧到了一起,打成一个死死的结,无处可解。
  周宴深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脑袋都快要点到碗里,一口菜吃了半天没吃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我先去洗澡,你慢慢吃。”
  虞乔松一口气,挤出笑容:“嗯。”
  主卧的门关上,周宴深从衣帽间里拿下两件衣服,进到卫生间,他先揿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柱冲着冷灰色的洗手台面,又在出水处以旋转状被冲下去。
  他伸手接了一捧冷水浇到脸上,额前黑发被浸湿,水柱顺着下颌低落,将白色衬衫氤氲出一小片痕迹。
  抬头,一整块镜面明亮洁净,他看着,却仿佛浮现出在医院的画面。
  那个人喊她,姐姐。
  周宴深知道,虞乔有很多不想说的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总是心思极重,仿佛永远都没办法彻底开开怀。
  他尊重她,不会僭越地去探求她的秘密。
  可是这一次,那个姓梁的说,你想知道她为什么和你分手吗?
  想吗?
  周宴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微微闭上眼,耳边只有水流的哗哗声。
  -
  周宴深洗完澡出来,门处轻轻两声敲门声,小心翼翼地。
  他走过去开门,门外是虞乔,她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指指餐桌:“你还要再吃点吗?”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复,虞乔咬了咬唇,隐隐约约觉得要呼吸不过来。
  就在她想逃离的时候,周宴深忽然侧身,嗓音是被冰水洗涤过后微冷的质感:“进来。”
  卧室内开着暗色的光源,熏香是木质调,虞乔抿抿唇,走进去,四处看了一眼,空间很大,落地窗前放了两张座椅沙发。
  虞乔坐过去,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沙发很大,她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一副乖乖的样子,身上浅色针织衫松松散散,长发垂落胸前,甚至不敢抬眼看他。
  周宴深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坐到她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方几,落地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的水痕在玻璃上蜿蜿蜒蜒。
  安静了好一会儿。
  二人始终都没说话,就这么对坐着,气氛仿佛渐渐蔓延到窗外,雨势都在逐渐减小宁静下来。
  半晌,打破安静的是周宴深,他曲指轻轻扣了两下实木台面:“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虞乔心头咯噔一下,手指攥紧衣服,闭了闭眼,仿佛预料的事情终于到来。
  她几不可察地呼吸几下,缓缓松开衣服,再抬头时,略委屈地看着他:
  “你生气了吗?”
  周宴深手指停在台面上,视线看过去,一顿。
  虞乔垂下睫毛,微微一颤,绕过方几走过来,停在他身边,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两根雪白的手指拉拉他的衣袖。
  不大的拉扯力道,像是在波士顿读书的时候,同学养的小猫顽皮地从身上掠过扯了一下的感觉。
  下一秒,她轻轻地坐到他怀里,搂上他的脖子,头靠着他的肩膀,闷闷地说:“周宴深,别生气了。”
  温香软玉,淡淡的旖旎。
  周宴深闭上眼。
  她最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知道自己故作可怜地眨两下睫毛,他就会心软,而后无原则的退让。
  他在她面前永远溃不成军。
  周宴深叹了一口气。
  “虞乔。”他放软声音,“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虞乔松开他的脖颈,头向后看着他:“你是想问梁淮吗?”
  她垂下眼:“他在我们剧组演男二,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送花吓我。”
  周宴深目光深远,问她:“他为什么喊你姐姐?”
  “因为我们在戏里演的就是姐弟,他在戏里喊我姐姐。他这个人入戏太深,不太正常。”虞乔说完这句话,发现周宴深眸中神色难辨,沉沉地看着她。
  “真的吗?”他问。
  “当然是真的。”虞乔心一慌,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连忙从周宴深身上下去,“不信我拿剧本给你看。”
  她刚走两步,忽然被人从身后喊住——
  “虞乔。”
  这一次,是极冷的音色。
  虞乔钝钝停步,背对着周宴深,胸前呼吸隐隐起伏。
  他的声音很近,又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低低淡淡的,难辨情绪。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指甲掐着指腹,好像要嵌进去,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睫毛颤抖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周宴深一步一步走得极沉,从她身边经过,每一下的脚步声像踩在她的心上。
  他去了衣帽间,再出来时,衣冠整齐,仿佛刚才那么问的人不是他,按捺下了所有的情绪。
  “你要去哪儿……”
  “医院,今晚值班。”周宴深平静地说,“早点睡。”
  说完,他从主卧走出去,拿上玄关处的车钥匙,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虞乔看着男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酸意冲上鼻头,她差点站不住,扶着墙慢慢蹲到地上。
  “砰”一声,门被关上。
  周宴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房间静得落针可闻。
  虞乔抱着肩膀,猛地闭了闭眼,起身追出去。
  她打开门,男人还没走,电梯正在徐徐打开,听到脚步声,周宴深侧眸,收回了往电梯内走的脚步。
  他静静地看着她。
  “外面下雨了,路滑……”她嗓音低低,顿了顿,“开车小心。”
  周宴深的眸光短暂地亮起又熄灭。
  电梯已经在下行。
  他却不管,走过来,低头,手指抚上她的脸颊。
  指腹是热的,声音却是冷的:
  “虞乔,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都得不到你的信任?”
 
 
第39章 铜雀台
  雨渐渐停了。
  玻璃窗隔绝风声, 墙上的时钟无声地走着,指针掠过每一个数字,预示着时间的渐渐流逝。
  虞乔躺在床上, 床头夜灯昏暗, 她闭上眼,眼前全是周宴伤暗藏着悲伤的神色。
  他说,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信任我。
  不是的,喉咙像被黏住, 她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宴深一点放下手,他眼底的光熄灭,消失在电梯门后。
  太难受了, 心里像裂开了一道口子, 汩汩往外流着血,她在深不见底的汪洋中下溺, 海水一点点满上喉咙, 下巴,嘴唇,鼻尖, 夺去氧气。
  强烈的窒息感。
  虞乔猛地从梦中醒来, 睁眼, 光晕朦胧。她坐起来, 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嗓子干得不像话。
  掀开被子下床, 穿上鞋, 她走出卧室顺手打开客厅的灯, 倒一杯温水,靠着岛台慢慢地喝。
  手机上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
  虞乔却睡不着了。
  周宴深从来没有这样过。
  即便是分手的时候,她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他也从未有过一句冷言。
  这一次,大约是真的失望了吧。
  虞乔闭上眼,握着水杯,隐隐发抖。
  她从不怀疑周宴深爱她。
  可恰恰是因为太爱,更让她无法宣之于口,要怎么对他说那些过往,那些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挣扎。
  好不容易再见到他,再和他再一起,她只想让他们的感情纯粹一点,想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可是,还是让他失望了。
  周宴深失望的眼神,像一柄钝刀,晚来七年凌迟着她的心脏。
  秋天的日出来得晚,快到六点,远处才露出一小段火红的弧边。
  后半夜,虞乔蜷在被子里,思绪繁杂地想了很多事,因为白天太累,想着想着睡过去,再一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一刻。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呆呆地揉着眼睛,慢慢从睡意中清醒,爬下床洗漱。
  睡一觉之后气色好了很多,虞乔拍拍脸颊,拉开窗户感知了一下户外的温度,思忖着看着只有几件衣服的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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