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月色已经琳琅,虞乔坐上副驾驶,在手机上找到自己想吃的餐厅,导航定位。
陵江的晚高峰很堵,路上,虞乔想起邬令说的家宴事情,决定征求一下周宴深的意见。
周宴深手搭在方向盘上,前方车流拥堵,他倒没见一点不耐烦,只是问她:“你想去吗?”
虞乔微微沉默,她也有一点儿纠结。
周宴深看了她一眼,说:“后天是周日,你如果想去,我陪你一起。”
纠结了一个晚上,虞乔还是决定去赴宴。
出发之前,她原本想去古董店挑一件礼物,可没想到周宴深已经准备好了,一件红珊瑚雕刻摆件,雕的是麻姑贺寿。珊瑚色彩鲜艳,雕刻也栩栩如生。
虞乔侧眸问他:“你会紧张吗?”
周宴深笑,握住她的手:“我不紧张,我怕你紧张。”
虞乔淡淡呼出一口气,搓搓手心:“我确实不太知道怎么和长辈相处。除了向阿姨之外。”
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虞家的这次家宴具体会有多少人。
车子仍旧驶到上次的老宅,这次出来迎接他们的是邬令。北城已经开始飘雪,她带了个毛绒绒的白色帽子,弯弯眼眸:“表姐,我等你好久了。我把我夏天时候酿的青梅酒挖出来了,你要不要尝尝?”
虞乔犹豫:“可以,但我酒量不太好。”
“放心啦,度数很低,我酒量也很差。”邬令开开心心地拉着她的手往屋里去。
屋内烘着地暖,人倒不多,只有邬令一家和虞世南。
邬令悄悄趴在她耳边说:“表姐你放心,今天外公没有叫旁支的叔叔们过来,就我们一家。”
“乔乔,宴深。”虞世南起身,淡笑,他身上有一种常年身居高位不怒自威的气势,“你们到了,先去楼上书房吧。”
虞乔点点头,回身看到周宴深在身后,多了几分安心感。
“那你们快去吧。”邬令识相地松开她,“别让外公等久了。”
虞乔和周宴深上到二楼书房,推开门,虞老先生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浅浅淡淡落下的雪花。
“来了。”虞老先生转身,披在腿面的毯子上放着一份文件,他朝虞乔招招手,“乔乔,过来。”
虞乔松开周宴深的手,走过去。
文件递到她手里,虞老先生温和地说:“快到年底了,外公也不知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这便当今年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虞乔低头,看到手里的文件是一份北城几处房产的转让协议书。
她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这,不太合适,我不能要。”
“收下吧。”虞老先生拍拍她的手,“这原本都是你妈妈的。”
虞乔不知道怎么推让,她回头看了一眼周宴深。
虞老先生又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乔乔,外公亏欠你太多了。”
周宴深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文件,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后退一步,到自己的身后。
窗外雪光微亮,他微微俯身,把房产转让协议书放到虞老先生旁边的实木茶几上,客气礼貌地说:
“您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但您放心,有我在,她什么都不缺。”
第51章 铜雀台
午饭结束后, 小辈们在□□院里对雪煮酒,虞世南吩咐佣人给他们送几盘点心,自己往二楼书房去。
轻叩两下, 虞世南推开门。
茶几上放着白纸黑字, 他看一眼便了然:“乔乔没收。”
“没要。”虞老先生浑厚的声音夹杂着微微叹息,“乔乔这孩子心里有结,她来这两次,你可曾听到她叫你一声舅舅,叫我一声外公?”
虞世南坐在麒麟圈椅之上, 执起紫陶茶壶徐徐倒出一杯清茶:“来日方长,总归是这么多年未曾见过,您别急。今日乔乔不是还给您送了贺寿礼吗?”
听到这句话,虞老先生碰到茶杯的手顿了顿, 道:“你可看过她送的是什么了?”
虞世南摇头:“没有。”
“书桌上那就是, 你去打开看看。”
打开礼盒,里面放置着一樽麻姑贺寿珊瑚木雕, 雕刻技巧精湛, 珊瑚色泽纯正,红得胜血,细微末梢也分毫不损。
虞世南眉梢微动, 盖上盒子。
虞老先生轻抿一口清茶:“看出来了吗?”
“价值不菲, 看起来像哪位收藏家拿出来拍卖的私人珍品。乔乔用心了。”虞世南评价。
“这样漂亮的极品红珊瑚, 一看便是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老物件。谁收入囊中之后还舍得露出来拍卖。”虞老先生哼了一声, “能随便拿出这种价值连城的古董送人的,也就只有周家。”
虞世南啜着茶, 闻言一笑:“乔乔看上去倒是很依赖宴深。”
想起方才的场景, 虞老先生从窗户里往下看, 又瞥到廊下一对璧人,甚是相配。
他越发不顺眼:“他爷爷周俭之,原和我是战友。周俭之夫人祖上出身陵江的珠宝世家,家中珍品古董无数。就是为了他夫人不习惯北城的气候习俗,又兼之家族的身份敏感,周俭之为了他夫人,才自请调任陵江。”
说到最后,虞老先生不悦地点评了一句:“他周家,一家子情种。”
虞世南听着,笑了,斟茶:“这样看来,乔乔不会受委屈了。我今天看到乔乔手腕上那翡翠镯子,水头极佳,像是上好的老坑玻璃种,许多年没见过品相这么好的翡翠了。”
“一个镯子,有什么好稀罕的。”虞老先生放下茶杯,“待会去叫人把你妈妈原先留给姝儿的首饰点好,让乔乔带走。”
细雪稀稀落落地飘了一下午。
陵江少下雪,即便下,也不过落地就化,虞乔靠在周宴深肩头,心满意足地看了一下午的雪景。
周宴深低头,看到她微红的脸颊,摸了摸:“醉了吗?”
“没有。”虞乔昂起下巴,“就两杯度数那么低的果酒,你别看不起人好不好。”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虞乔起身,身子稍微有些晃,她张开手臂扑进他怀里,“我只是有点困,我们回去吧。”
“好。”周宴深搂着她的腰,虞乔整个人的重量软绵绵地压在他身上,拜别之后,他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放到副驾驶。
虞家的佣人抱着虞老先生送的礼物放进车后座。
他身上落了雪花,有些凉,虞乔被放进座位的时候,看着男人清凌的眉眼,不自觉地伸手抚上去,冰凉的雪花沾到她手指便融化。
“周宴深。”她在昏暗的车辆里笑起来,甜甜歪头,眼睛里像落了雪花,亮晶晶的,“你长得真好看。”
周宴深看着她的笑,忍不住勾起唇,手撑在她腰侧,俯下身在车厢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地说:“我们乔乔最好看。”
副驾驶座的门关上,他回到驾驶座,因为要开车,周宴深方才席间没有喝酒,只看着虞乔因为果酒清甜可口一杯接一杯,喝到自己脸颊粉粉还不自知。
车里开着暖气,一路上被霜雪覆满,太阳下落,空气温度越发低。虞乔被周宴深从副驾驶抱出来的时候,被冷风吹得酒意散了几分,人清醒不少。
周宴深抱着她进电梯,上楼,用自己的大衣裹住她,摸摸她的指尖:“冷吗?”
虞乔仰头,视线描摹着男人的下颌,鼻梁,眼眸,搂住他的腰,摇了摇头。
进了房间,周宴深把人放到玄关上,正准备弯腰给她换鞋,脖颈忽然被人圈住,柔软的唇顺势覆到他唇上。
她喝了酒,唇齿之间都是青梅酒香,清清甜甜的,又带着些醉人,小巧的舌尖扫过他的牙齿,妩媚撩人。
周宴深掌心按着虞乔的后脑勺,目光落在她鲜艳的唇上,呼吸之间也染上酒气,他眉眼带着笑意,抵着她额头说:“还说自己没喝醉?”
“当然没有。”酒意上头,虞乔觉得有点热,她脱掉自己的外套,贴身羊绒长裙勾勒出锁骨之下起伏的弧度,仰着头还想去吻周宴深,去寻他皮肤上让人舒适的凉意。
周宴深偏偏退后一步,松松领带,按住她的肩:“虞乔。”
“嗯?”虞乔睁开眼睛,红唇微张,像是欲-求不满的样子。
周宴深俯身:“乔乔?”
“嗯。”她眼神微微迷离,映着玄关处的光晕,朦胧一片。
他噙着笑,附到她耳边,低沉的声音,微微蛊惑:“你想吻我吗?”
纤细的手臂搭在他的肩头,虞乔闭着眼,唇下意识贴着他颈处的肌肤:“想。”
“那你喊我一句宴深哥哥。”
“宴深哥哥~”软得能掐得出水的声音,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喊出来,刺激着他的神经。
“宴深哥哥。”虞乔眼睛里含着水光,看他,手指绕着他的领带,莫名带了点天真之态,“你身上好好闻啊。我好喜欢。”
眉心一跳,周宴深搂着她腰的力道收紧,垂着眸,看到自己的领带被解开,抽走,系在她自己纤细如玉的手腕上。
她仰头,拽着他衬衫领口,沿着他的颈项弧度吻,半个身子倾到他怀里,几乎要从玄关上掉下来。
周宴深第一次知道,原来冰凉的雪夜是这样醉人的。
风吹不到室内,暖气混着香气翻涌,雪光透过薄薄的纱帘,将她的腰线照得如同一方弧度极美的冷玉。
虞乔的脊背弓起,又重重跌下,五指被扣在枕边,深深陷入柔软的鹅绒被中。
她同样深深地喘气,酒意在汗水中蒸腾,男人俯下身,扣紧她的手腕,吻她额际微湿的发丝。
衣服混乱地堆在床下。
她觉得暖气开的太高了,周宴深的唇像也染上这温度,吻过她的睫毛,鼻尖,凹凸有致的锁骨,以及沸腾的心跳。
她身材匀称,小腹平坦,在他的唇下忍不住绷紧,指甲紧紧嵌入他的指腹。
白纱帘波澜不惊,映着重影,白茫茫的雪覆盖整座城市,仿佛一场了无痕的雪色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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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剧在十二月五号开机。
因为是谍战戏,虞乔需要跟组到别省的影视城拍摄,吃住都在酒店,通告排得满,她几乎没有回陵江的机会。
周宴深也忙了起来,医院有人生病请假,他整个十二月都忙得脚不沾地,就差直接住在医院里。
二人偶尔视频,也是在深夜,虞乔收了工,边卸妆边和他视频,絮絮叨叨地说着拍戏的一些趣事。
周宴深安静地看着她,听着,忽然说:“你是不是一月底杀青?”
“对啊。”虞乔摘掉耳环,“我不算这部剧的一番,戏份没有男主多,两个月差不多能拍完。拍完之后我直接休一个月的年假,好好休息。”
“等杀青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虞乔好奇。
“波士顿。”
那个本该,存在于她的青春和未来的城市。
杀青那天,影视基地也下起了雪,漫天的白色,各类造景建筑在雪中银装素裹,仿佛真的穿越回了那个年代。
导演喊“咔”,剧组中有工作人员推出蛋糕,所有人都欢呼,嘱咐她杀青快乐。
虞乔身上披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和众人说说笑笑,忽然间顿了顿,如有所感地回头。
人群之外,周宴深一袭黑色大衣,撑着伞,抱着一束热烈的玫瑰,站在漫天雪色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黑色的伞面,轻飘飘滑下,融化在他的脚尖。
他远远地看着她,眼睫漆黑,清冷干净,唇角带着温柔的笑。
虞乔拂开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到他的怀里。
他上前来接住她,伞自然而然向她的方向倾斜,低眸说:“杀青快乐。”
虞乔弯弯眸:“你是来带我去波士顿的吗?”
“是。”
“你好像圣诞老人哦,带着一束花来圆梦。”
周宴深笑了,俯身拨开她颊边的发丝:“我不是圣诞老人,我只成全你一个人的心愿。”
飞机划破云层,窗外漫天的白色,洁净得像天地初升的早晨。周宴深给她拉好羽绒服的拉链,神奇地从行李箱中拿出毛线帽,麂皮手套和围巾,一样样给她戴好。
虞乔被裹得毛绒绒的,只剩一双琉璃般的眸子露在外面,瞳仁圆溜溜地转着,呼出的气被拦在口罩里,她费劲地拉下围巾:“有这么冷吗?”
周宴深给她拉上去,忍俊不禁地揉了揉她帽子顶上的毛线球:“波士顿今年冬天严寒,零下十几度。”
下了飞机,虞乔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纷飞的大雪,雪花被风卷起,街头高大干枯的树的枝桠在风里摇摇欲坠。幸好没出机场便有周宴深的朋友来接他们,车子一路碾过地面的落雪,虞乔呼出来的气在车窗上结成薄薄的一层雾气,她用袖子擦掉,好奇地看着窗外裹着羽绒服的异国人。
处处都是英格兰风的红砖低楼,雪树下的路灯映着暖黄的光,天色是一种灰暗的亮,十字型玻璃窗结着微微的霜。
周宴深的朋友是一个中国人,叫方季,长相开朗,为人也开朗,一路人说说笑笑给虞乔介绍着周边的一些景致。
“我还以为阿深会一个人回来,没想到是两个人。”方季开着车,打趣道,“看来这次回来是不会留下了。”
他说到这里,虞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向阿姨说你和医院的合约只有一年,你还要回波士顿吗?”
周宴深笑了,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不回。”
方季在前面听着,摇头叹息:“果然啊。重色轻友。你们都走,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
周宴深问:“还有谁也要走?”
“彦真啊。”说到这个名字,方季飞快地从车内后视镜看了虞乔一眼,“你走之后她就在着手准备回国的事宜,估计也就这两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