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惕顿时蹙起眉。
魏王府前,虽夜色还在,积攒起大片看热闹的百姓。
吴二夫人吴暖笙坐在一具黑森森的棺材上,血泪控诉魏王府强抢她的女儿。按理说这等市井撒泼的行为不该是吴二夫人做的,但贺家实被逼到极处,沈舟颐无可奈何之下才给吴二夫人出此下策。
“今日若不还回我清白的女儿,妇人宁愿撞死在这里!”
吴二夫人头戴白帽腰缠白帕,扎眼得很。人群中传来阵阵唏嘘声,魏王府门口的侍卫已亮出白森森的钢刀,说话间就要让吴二夫人血溅当场。
晋惕最怕赵阁老等人知道戋戋的下落,对侍卫们怒斥道:“还不将她拖下去!”
吴暖笙见情势不妙,忙收回泪水,弃棺而走。当然这也是沈舟颐叮嘱她的——只须魏王府门口哭泣一场把事情闹大便好,莫要真与那些带刀侍卫硬碰硬。
晋惕赶忙命人收拾残局。可太迟了,赵阁老等人已嗅得风声,匆匆奔出。
魏王眼珠怒鼓,厉声责问晋惕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抢了什么民女?”
赵鸣琴还怀着身孕,闻自己夫君竟在外面抢民女,差点昏厥过去。赵阁老搀住女儿,面色阴沉,火山的暴怒顷刻间就要爆发。
晋惕死也不供出戋戋,其实不用他说,余人都能猜出又是贺家那狐狸精在作乱。赵阁老杀心顿起,这次必定宰了贺家那贱女子不可,不断逼问晋惕把贺戋戋藏在何处。
晋惕罚跪,后背被魏王用荆条抽得伤痕累累,却仍犟得很,牙齿紧咬,一点不肯退让。
赵鸣琴端也是个厉害角色,哭闹不休,必定要揪出贺家女的下落不可。她给父亲赵阁老施压,赵阁老便给魏王夫妇施压。最后逼得魏王妃无法,取地契簿来,把晋惕在临稽的宅邸一一呈与赵阁老看。
赵阁老凶狠,直接派人挨个去找。
一旦找到贺家那女子,就地格杀。
晋惕闻此,如发狂的公牛,猩红的眼睛要把赵阁老吞了。谁也别想伤害他的戋戋,守在她身边的亲兵不是吃素的。以为把他困在魏王府就能动戋戋了吗?做梦。
……
与此同时,大皇子褚玖在皇宫,向圣上奏晋惕荒唐无耻,强抢民女。
其实戋戋失踪对贺家来说固然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对日理万机的皇帝来说却是芝麻粒小事。似这般权贵巧取豪夺民女之事日日都在发生,皇帝哪里管得过来。
但皇帝还是管了。
只因魏王府功高震主,皇帝早欲寻机会压制其气焰,贺家这件可大可小的事,正好拿来大做文章。
锦衣卫大举光临魏王府,黑压压的飞鱼服将府邸围得严实。锦衣卫不惧任何权贵威势,直接听命于皇帝,他们就是皇帝手中一把血淋淋的刀刃,叫他们去捣毁哪里,他们就去捣毁哪里。
在皇位的争夺中,魏王支持二皇子,而非褚玖党羽。褚玖看魏王府不顺眼已久,早欲除之而后快,便想让锦衣卫趁此机会从魏王府搜出点东西来,最好是大逆不道的那种。
兵荒马乱。
权利漩涡的核心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势力,每个人都有效忠自己的亲兵。数股势力交织,牵一发而动全身。
锦衣卫势力太强,晋赵两家众人只得暂时忘掉戋戋,聚精会神应付锦衣卫。晋惕的一部分精兵被从别院抽调回魏王府,但却仍留少部分保护戋戋——晋惕只怕赵阁老玩阴的,趁着王府大乱时派人伤害戋戋。
果不其然,赵阁老派出的刺客已经找到戋戋所在的别院了。
贺家人无意参与到这场朝政斗争中,只愿救回戋戋。当下正是最混乱之际,救戋戋的最好良机。邱济楚和沈舟颐围着别院,一前一后,无论戋戋从哪边逃出来都能以最快速度接她走。
然别院后门,对晋惕忠心耿耿的罗呈正守在那里。他蓦然看见沈舟颐,如遇仇雠,挥刀便砍。纠缠之中,沈舟颐肩头的衣衫被扯破一大块,好在有侍卫杨钢与罗呈对抗,才不至命丧于此。
别院深处的戋戋也已嗅得风声,想方设法地逃出去。好在昨日她故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惹晋惕愧疚,今日的房门才没锁。
她用花瓶敲晕了看守她的两个侍女,踩着高墙旁边酿酒的木桶翻了出去……摔得头顶蒙蒙响,半晌没缓过神来。
她衣履尽破,一只鞋子也跑丢了。高墙外,处处都是死尸、断剑和喊打喊杀声。她恐惧之余,强行擦干泪水,打叠精神往外逃走。由于腰被摔得太厉害,走路不稳,又在烂泥里跌了好几跤。
没几步便看见晋惕的亲兵在拿刀砍人,血水溅她一身。戋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栗栗危惧,全身骨节纷纷如欲散开般,躲在大石狮子后面。
她眼霎唇颤,心惊肉跳,体力已所剩无几。
若被晋惕的亲兵抓回去,她死还不如。
混乱间,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那瞬,戋戋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缓缓回过头去,僵然瞥向身后的人,却见那人衣裁白雪,肩头染了猩红的血,眸中怜然有光温柔地看向她,正是沈舟颐。
戋戋喉头哽咽,紧接着浑身一软,泣不成声地叫道:“舟颐哥哥——”
沈舟颐对她道“嘘”,坚实的手臂搀起她。戋戋被他和暖的体温包围,蓦然找回了亲人的感觉,这些天来所受的耻辱和委屈,直欲尽数化作泪水,倾诉在他的身上。
沈舟颐带着她从街衢间的小路离开囚困她的别院,戋戋提心吊胆,生怕什么人会追上来。直跟随沈舟颐狂奔了一路,才安定下来。她被他的五指紧紧扣住,像九连环的锁,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他道:“戋戋,你可叫我好找。”
戋戋破涕为笑。
她投入他的胸膛中,眷恋又怀念,他就是一堵遮风的墙。
他是她哥哥啊,她的亲人。
沈舟颐用同样大的力道揉着她的脑袋,把她揉碎进他的身体中。
他平日素雅的雪衣,此时为救她而凌乱不堪,肩头的衣襟也破了。
戋戋与他拥抱,目光缓缓下移,瞥见他肩头袒露的皮肤上,有一朵不大不小的、绯红似血的红莲花。
——正是她多次于噩梦中所见,费尽心机在晋惕身上没找到的那红莲胎记。
栩栩如生,红得瘆人。
她一恍惚,那胎记便像恶魔的嘴巴,张口要将她吞掉。
戋戋激灵灵推开沈舟颐,踉踉跄跄,跌倒在身后结霜的地面上。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震惊和恐惧,沈舟颐亦缓缓扭过头,睨了眼自己肩头的红斑。
他的神情发生了些许微妙的转变。
“怎么了呀。”
戋戋牙齿打颤。
“你……”
“到底是谁?”
沈舟颐轻描淡写地笑笑,笑中殊无欢喜之意,反倒令人感到深深的寒凉。
他蹲下.身抓住躲闪的她,像鹰抓雏兔那样毫不费力:“咱们前世见过啊。你终于记起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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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润莺歌婉转,原是永安王府唱曲儿的伶人。
她性情乖顺木讷,在王府兢兢业业,本来马上就能出府嫁给未婚夫,却被王爷选中,献给了帝王。
润润入宫后,没日没夜地给帝王唱歌。
帝王喜怒不明,天威难测,她须得时刻小心谨慎地服侍着,有时候唱得嗓子都哑了,才能博帝王一笑。
帝王有一位专宠贵妃,两人常常同窗夜话,共剪西窗烛。
润润须在旁边,声情并茂地给二人唱曲,或者托着痰盂,供贵妃娇笑着吐樱桃核。
贵妃是帝王的心头肉,润润不能稍有冒犯,否则就会受到苛责。
只有在晚上,她服侍帝王侍寝时,他暗哑的眸才会瞥她一眼……
直到那一日,贵妃被人毒害而死,帝王龙颜震怒。
所有证据都指向润润,润润受尽了诬告,有苦说不出。
冷风之夜,她独身一人逃上了皇宫高高的城墙。
一暖冷酒葫芦下肚,她坐在城墙清寒的最高处,展翅一飞,仿佛就能摸到星星。
冷情的帝王第一次红了眼,伸手小心翼翼地对她说,“润润,前面没路了,回来。”
那是他第一次没称呼她封号。
然而她却苦涩地摇着头,不断地后退,身形如蝶般落下。
帝王嘶吼一声,一口血狂喷出来,不顾一切地也跟着跳了下去。
若她死了,他也跟着陪葬。
……
后来,润润浑身无恙,却见帝王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遍体鳞伤地跪在她的榻前,发丝尽数白了。
他低哑地祈求,“润润,求你再看朕一眼吧,要朕死都行。”
#是他三跪九叩登山,磨破了膝盖,折碎了骨头,才感动了诸天神佛,换来与她重见的机会。
#却再也换不回女孩的一点怜悯。
*虐风,狗血
*男主c,无后宫,贵妃另有隐情
*追妻火葬场,会往死里虐男主
文案于2022.5.13
第27章 狐狸[三合一]
他这话轻飘飘的, 开一个善意的玩笑。戋戋却如着魔魇,一字一字地确认道:“你说什么?”
沈舟颐没再重复,揽住她的肩膀, 岔开话头:“起来吧。你近来累了, 得赶紧回府歇息。”
戋戋冷冰冰独自站起来, 再不碰沈舟颐的半片衣缘,脸上尽是畏怯和戒备的神色。方才绝不是她的幻听,一个正常人绝不会对她说出那句话,况且沈舟颐肩头有红莲斑, 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沈舟颐怀中空荡荡的。
两人对峙了须臾,他柔声说:“那些人可都在抓你呢,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戋戋右眼皮狂跳, 他那般诱哄的语气, 越听越像危险的人牙子。
她烧着滚烫的神经, 强自保持镇定:“济楚哥哥呢, 他不是也来救我了吗?”
她不确定邱济楚一定是什么好鸟,但在此危情下, 人多些总是没错。她因轻信晋惕而被不死不活地折磨了数日,此刻面对一个肩头有红莲斑的人,如何敢轻易相信。
“戋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舟颐边说着,边步步向她逼近。他的长靴踏在初冬地面的落叶上, 发出要命的橐橐声——她也不知道为何要用这个词来形容他的脚步, 明明在前一刻, 他还是她最渴盼见到的哥哥、亲人。
沈舟颐最后一次哄道:“来, 跟我回家吧。”
戋戋不住摇头, 已被逼到了墙角, 退无可退。直觉告诉她沈舟颐一定有问题, 他以往对她的好都是错觉,他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绵羊,暗地里不知酝酿着什么可怕的打算。
她下定狠心,用自己最后那一丁点残存的力气从沈舟颐身边跑开。可没跑两步,腰间就被一根又黑又硬之物缠住,脚下趔趄,跌入他的怀抱中。原来他从地上官兵的死尸捡了根血淋淋的马鞭,用来牵制她正好。
沈舟颐随手丢掉马鞭,打横将她抱起。戋戋不肯屈服,可两只膝窝被他有力的臂弯扣住,想从他怀中挣脱落地是不可能的。
纠缠中,她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侧颊,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狭长的伤口很快溢出鲜红的血,沈舟颐岿然不动。
他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带她回去见她那祖母罢了。光天化日的,他能做什么?
邱济楚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遥遥见沈舟颐怀抱着戋戋,举止亲昵。邱济楚也不惊讶,左右这两人已有了婚约。
邱济楚掀开马车车幕,急声道:“快上来!”
戋戋被丢进车内的软垫上,张口要朝邱济楚喊救命。她的精神这几日被晋惕磋磨得濒临崩溃,极其不稳定。沈舟颐并肩坐在她身侧,勾住她纤细的脖子,沉闷警告道:“戋戋若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让她安静下来很简单,只需一根针轻轻刺中她的穴位,她就会像那日发高烧时候般任他摆布。
戋戋登时颤了颤。
沈舟颐的左手指骨夹有一枚银针,在微淡天光的照映下隐隐透出暗蓝的锋芒,显然是喂了药的。他没在吓唬她,他随时可以刺中她脖颈的血管。
戋戋捏紧拳头,不得不委曲求全。
邱济楚听得二人的争吵,搭话道:“戋戋,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几日家里人都快急死了?为着救你,你哥哥甚至求到了大皇子面前,你跟他置什么气?”
戋戋清秀的面颊上滴淌汗水,如若未闻。
沈舟颐替她擦擦脏兮兮的脸蛋,把她的脑袋扳在自己肩上:“累的话,睡会儿吧。”
马车快,片刻就到达贺府。
戋戋下得马车,抬眼望见自家牌匾,不安的心方始安定了些。
贺家清寂的宅院前挂着两只白纸糊的灯笼,丧幡迎风凄凄惨惨地飘摇。还未入院,母亲吴暖笙便拖着病体颤颤巍巍地迎上来,泣不成声。戋戋与母亲拥抱在一起,亦是有泪如倾。
贺老太君同样对她朝思暮想,仅存的几根黑发也尽数白了。未婚闺女被外男掳走关在别院,那是多大的丑事,贺老太君最怕戋戋清白不保。晋惕提上裤子就走肯定不会负责,叫她将来如何嫁人为妇?
戋戋伊始时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的边缘,随时都可能被沈舟颐推下去粉身碎骨。眼前亲人俱在,她忽然燃起几分温暖的力量,眼神无畏地瞪视着沈舟颐……看他怎么当着贺老太君的面对她不利。
沈舟颐被她瞪着发毛,无奈耸耸肩。
吴暖笙循着戋戋的目光,见沈舟颐漆发半披,衣衫有损,洁净的雪袍上血迹斑斑,哽咽道:“多亏贤侄儿了,又救下戋戋一次。”
贺老太君慨然,晋惕如此狼子野心,竟做出强掳民女这等荒唐事来,活该千刀万剐。她此刻真心愿意把戋戋的终生托付给沈舟颐,也唯有沈舟颐,才能支撑起整个贺家。
一开始两家合并时,贺家人对沈舟颐只是半利用半轻蔑。现在态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浑然把他当成救苦救难的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