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旅者的斗篷【完结】
时间:2023-02-24 12:36:50

  他把握不住她的人,也把握不住她的心。她爱晋惕,他强求也没有用。
  或许从最开始,他就不该枉顾她的遗愿强迫她,他本应该当个旁观者,好好祝福她和晋惕的。
  邱济楚问:她把你害成这样,就算你决定跟她一刀两断,也该把她找回来好好算账。
  沈舟颐苦笑,如今他连走路都踉跄,废人一个,能跟谁算账?
  火伤感染的厉害程度他心里分明,这几日他身上腐烂的地方越来越痛,俨然感染加剧了。或许他这副残躯撑不了几日就会死,算账还有什么意义呢。
  杀我。
  她想杀我呀。
  他还找她做什么?
  他眼圈泛红说:我从前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此番当是报应了。
  邱济楚冷言旁观,沈舟颐脸色纸一般苍白,摇摇欲坠的纸鹞,他万念俱灰。
  曾经自信的他变得自怨自艾,魂儿被那场大火烧没了,爱也没有恨也没有,剩个肉身的空壳子在此,苟且偷生。
  邱济楚浓叹一声。
  最可怕的,莫过于当事人了无生趣。
  或许沈舟颐能醒来,还是缘于贺若雪拿捏戋戋的声线,装作戋戋在他耳畔一声声呼唤。他醒来发现周围并没什么戋戋,心里落差太大,连带觉得活着也没意思了。
  沈舟颐试试自己肌骨的腐烂,虚弱咳嗽两声。照这样下去,半个月之内他就会全身感染而亡。他不要在邱济楚这间柴房呆着,他想回桃夭苑去,死在那里也好,起码那间粉粉嫩嫩的闺房曾经是他和戋戋最快乐最平静的时光。
  邱济楚揪住他领口,厉声警告:沈舟颐!你怎么这样?你这烧伤有救你明明知道,我都在你自己撰写的医书上看到治疗方法了!你为什么不给自己施针?你这般自暴自弃,是纯纯想死吗?
  沈舟颐双眼如死水黑,失去焦距。
  济楚。
  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好累,再也斗不动了。
  被心爱的人杀死两次是什么滋味?
  死对他来说,是种解脱。
  由于他死过一次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所以他晓得死后并非万事空,可以喝孟婆汤,可以重新投胎转世……可以忘记沈迦玉和戋戋。
  这些时日他皮肤麻木反复煎熬,半夜痛醒时能满地打滚,活着真比死了还苦楚。
  他孱弱的哽咽:你成全我吧。
  邱济楚悲愤无两,若非看在沈舟颐是病人的份上,真想狠狠给他一耳光,把他打醒!
  邱济楚知道沈舟颐还爱着贺戋戋,唯有贺戋戋才能唤起他活着的斗志。
  你不是给她吃过毒.药吗?
  你死了,她也跟着死了。你既然不恨她就是爱她,你忍心看着她死?
  沈舟颐神色泰然。
  没吃过。
  他黯然神伤说,当时就是随手给的一颗养生丸,骗着她玩的。
  她完全自由,完全健康,他没给她吃过任何有害的东西。
  邱济楚傻了,本以为借此可以牵绊住沈舟颐。
  怎么办,还有什么东西能叫他振作?
  邱济楚回去跟贺若雪商量,贺若雪是戋戋亲姐姐,主意定然比自己多。
  若雪也甚为难,最后那段日子里,虽然她和戋戋日日都在一起,但也仅限于柜台算算账,更深入的事哪里知晓呢?
  若雪道:“你可以骗骗舟颐哥哥。”
  邱济楚:“怎么骗?”
  若雪叹道:“骗他……戋戋还爱他。”
  爱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今却成为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好歹先打叠沈舟颐精神,让他度过危险期再说。
  说来简单做起难,沈舟颐伤成这样是戋戋亲手做的,任凭傻子也知道她不可能爱他。
  “如果戋戋和舟颐哥哥有一个孩子就好了。孩子是新的生灵,是希望。有了孩子,舟颐哥哥即便现在万念俱灰,为孩子也会顽强活下去的。”
  邱济楚知道自己妻子在说笑。
  孩子?哪里有孩子呢。
  连戋戋人影都不见。
 
 
第85章 木鱼
  为重新唤起沈舟颐斗志, 邱济楚跪到了大皇子褚玖面前,求褚玖看在沈舟颐从前救命恩德的份上,帮忙寻觅戋戋。
  褚玖捻须沉吟道:“沈卿那位妻室, 似乎和世子爷不清不楚纠缠许久了, 他们几人的恩怨情仇还真错综复杂呐。”
  邱济楚叩首:“草民恳求殿下!沈舟颐他现在一心求死, 那女人虽辜负他,唯今却只有那女人能救他的命。”
  褚玖叹息道:“永仁堂起火之事孤也曾听闻,这样吧,孤帮你们寻人, 相信顺着晋惕消失的足迹顺藤摸瓜找下去,定然能寻到令妹。但是……孤有个条件。”
  邱济楚愣:“什么条件?”
  褚玖:“沈卿前些天曾和孤提出辞官,孤允了。此番若要孤帮忙的话, 这辞官之事便禁止再提, 他要留下来帮助孤。”
  帮助什么, 不言而喻。
  谋夺皇位。
  邱济楚一愣。
  虽然不晓得沈舟颐本人是否愿意, 但眼下为燃起他活志,只能先替他答应。
  “多谢大皇子!”
  ·
  戋戋有孕, 晋惕和柔羌王子两个男人心头笼罩大片黑云。
  戋戋怎么可以……有孕呢?
  关键还是那人的。
  柔羌王子和晋惕商量:“趁着月份小叫她堕了吧,那人都尸骨无存了,留个遗腹子太晦气。”
  沈舟颐是他们仇人、眼中钉,无论日后戋戋选择他们两人的谁做夫婿, 两人肯定都拒绝替仇人养孩子。
  晋惕沉默无语, 惆怅浓叹着。
  “还得问戋戋的意思。”
  老天爷便是如此捉弄人, 明明说话间晋惕和戋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戋戋肚子却蓦然被那人种上孽种祸根。
  晋惕实在无法面对戋戋, 由阿骨木王子送上一碗落胎药。
  此药由北地多种性猛的草药诸如红花等熬制而成, 一经喝下, 孩儿必定死亡。
  药碗放在戋戋面前。
  “戋戋姑娘喝了吧,免去以后无穷烦恼。”
  戋戋冷冷抬眼瞧。
  她睫羽微颤,似犹豫片刻,终究选择端起来喝。
  阿骨木王子续续道:“女子以贞洁为重,姑娘有孕之事我会秘而不宣,今后你为我妃时,也千万莫要宣扬,坚守节操为重。”
  戋戋方要喝下,乍闻阿骨木王子此言,喉咙一哽。
  节操?什么意思。
  她怃然:“王子凭什么如此要求我,王子宫里也三妻四妾女人成群,大妃还为您生养了三四个儿女。”
  王子皱眉道:“戋戋姑娘,我非是那个意思,你莫要生气……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怎可同日而语呢?你将来必定要在我和晋惕中选一个,就算你抛弃我选晋惕,怕他也无法接受这个祸根。”
  戋戋赌气地将药碗摔在桌上。
  她本来很恶心这个孩子的,但现在阿骨木王子更令她恶心。她自己想堕是一回事,他们逼着她堕又是另外一回事。
  接受不了她那便不接受,她求着这两个男人娶自己了吗?扯什么女子贞洁,试问阿骨木和晋惕谁又没跟别的女人睡过。她余生很长,凭什么一定要她在他们之中选。
  阿骨木王子无奈走出帐篷。
  晋惕迎上来。
  “怎么样?”
  王子苦笑摇头:“她不肯喝,任凭我磨破嘴皮子。”
  晋惕淡淡悲伤,垂下头来喃喃自语道:“她终究还是对那人有情的。”
  王子道:“她这孽种定然要胎死腹中,好好说无用,唯有硬灌她。”
  晋惕惊:“你……”
  王子耸肩道:“我们都是为她好,等她生孩子时候会经历万般疼痛,她会后悔的。”
  晋惕呆呆怔怔,拿不定主意。
  其实他很有信心戋戋选他做夫婿,毕竟他们曾经相爱过,也做过真正的恋人,有感情基础。若非当初沈舟颐从中作梗,本该正经八百拜天地入洞房。
  但是,他能接受以后有个小孩,身上流淌着沈舟颐的血脉,长得和沈舟颐一模一样,日日管他叫爹爹吗?
  晋惕心如刀割。
  是男人就没有能接受的。
  他好惨,娶过一个老婆赵鸣琴怀了别人野种,娶个老婆戋戋却也怀别人的孩子。
  ……
  阿骨木王子重新去准备落胎药。
  王子唤巫医过来,准备先以晕药让戋戋陷入昏迷,然后再在睡梦中灌她落胎药。这样的话她感受不到痛苦,孩子就流了。
  “让人昏迷的药,好配么?”
  “好配至极。”
  巫医信心满满,“其实您随身携带的乌木犀香料在特定环境下就有让人昏迷效果,北域其余十几种草药也都能做到。”
  王子吩咐巫医立即去配,要疼痛最轻、对人体损伤最小的,避免让戋戋受委屈。
  在羹汤里掺杂晕药后,王子欲让晋惕亲自喂戋戋,毕竟她素来信任晋惕。
  奈何晋惕纠结痛苦,回避此事,更弗忍亲自喂药。王子无法,只得让面相相对亲和的阿玛端过去。
  戋戋拿起汤匙,轻轻抿一口羹汤,登时便吐黑血。手臂经脉呈现蜿蜒的青黑色,看起来哪像中什么晕药……倒似中毒了。
  “戋戋!”
  王子大急。
  怎么回事?
  意外猝生,在外纠结痛苦的晋惕也顾不得纠结,三步两步冲进来,怒而揪住王子衣领,“混蛋!说好只吃落胎药,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王子愧悔如焚,“什么都没吃,连落胎药都还没灌,就刚刚……刚刚给她喝了点晕药。”
  晋惕倒嘶口冷气,抱住床上昏迷的戋戋,但见她双眼睑下淡淡黑晕,双唇青紫,气若游丝。
  晋惕泪水涔涔,苦苦呼唤:“戋戋!戋戋!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王子暴怒把巫医唤过来,“怎么回事?!”
  巫医瑟瑟发抖,晕药就是按方子配的,绝无问题啊。王子又十万火急从柔羌皇宫里调出一位资历深老巫医,老巫医切脉之下,大惊失色。
  “这位姑娘的确中毒,瞧这样子怎么好像是……雪葬花?”
  世间草药千千万万,许多形貌相似的难以卒数。北域医术十分低下,与中原相比望尘莫及。巫医在配药时无意间把无毒雪绒草用成了有毒的雪葬花,两种药草都开白花,都是北地常见植物。
  雪葬花……
  完蛋。
  王子怔怔瘫坐在地上,天快塌下来了。
  他族人曾经中过此花之毒,当时还只是几枚干枯叶片,便叫族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戋戋方才,可是喝了那东西的汁水。
  ·
  救人性命,急于救火。
  误配错药的小巫医自然被打入天牢,老巫医绞尽脑汁,费尽千辛万苦为戋戋排毒,却也只能暂缓病情,无法使她完全脱离危险。
  更要命的是,戋戋现在还身怀有孕,一旦母体有恙,孩儿必定胎死腹中,最后闹得一尸两命。
  王子和晋惕都只想拿掉戋戋腹中孽种,从没想过要她命。
  他们现在无比后悔。
  晋惕日以继夜陪伴在戋戋身边,抱着她,呼唤她,如果可以他宁愿这雪葬花毒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后悔了,悔得肠子发青,只要戋戋能苏醒过来瞧自己一眼,他宁愿替她养孩子,沈舟颐的也行!
  戋戋,戋戋,你不能死!
  众人六神无主,乱作一团。
  惶急之下,阿骨木王子手下的阿玛姑娘还保持着理智。
  她问:“王子,当初咱们家人也中过此毒,是怎么解的?依法炮制就行了。”
  阿骨木窒闷难当,嗓子里是沙哑的绝望。
  当初,是沈舟颐解毒的。
  那人轻飘飘用了自己一滴血,所有人就神奇活过来。可现在沈舟颐都被烧成灰了,谁来救戋戋?
  王子肝肠寸断,把那误把雪葬花当雪绒花的庸医杀十次也不够泄愤。
  戋戋迷迷糊糊中感觉腹痛如绞,宛若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她怀着孩子,是孩儿在踢她吗?转念想起孩子才一两个月,恐怕尚未成形,哪里有腿踢人呢。
  “水。”
  她艰难聚集起来一点点气力,涩声说,“哥哥,我想喝水,递我口水吧。”
  她记得他们枕畔的矮桌上就放有茶杯,一伸手能够到。过半天,他却也没递给她水。他如此磨蹭,她使唤他他不乐意了?
  倏然,一道闪电劈中。
  她在做什么呢?
  猛然想起自己不在桃夭院卧房里,沈舟颐也早就死去了。
  她冒着冷汗,瞪开眼睛。
  旁边服侍的晋惕见她忽然醒来,大喜大悲,涕泗横流,冲上前握住她手:“戋戋!是我,我是晋惕啊。”
  戋戋思维有点迟钝,缓缓瞥向晋惕。
  “……世子爷?”
  “是我,是我。”
  晋惕满腔爱怜,又恶狠狠骂阿骨木王子,“都怪那个废物!明明是配落子汤……却粗心大意弄成了雪葬花害你!待你康复,咱们亲自过去斩下他脑袋泄愤!”
  戋戋黯然神伤,是否因为怀孕的缘故,她最近总是多愁善感。
  雪葬花吗?那种毒花她知道,无药可救,世上唯一的解法就在沈舟颐手里。
  她苦笑。
  晋惕也跟着酸涩而笑。
  晋惕苦啊,比吃苦柏还苦,他和戋戋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都怪阿骨木王子蠢货!
  晋惕已经决定,若戋戋死他必定殉情,绝不苟活。
  戋戋白皙面颊莫名沾染泪水,晋惕低头吻去珠泪,“戋戋别怕,无论是生是死我都陪伴你。”
  他雄厚有力的五指紧紧扣住戋戋五指,阎王爷无法把他们分隔开。
  戋戋知自己中那种毒后,先是恐惧,慢慢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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