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当年烽火戏诸侯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王嬷嬷甚至开始庆幸小夫人不是什么坏女人, 否则把信王殿下迷成这样,只怕是吹吹枕边风,这天下江山都能够夺过来。
王嬷嬷一大把年纪, 活到现在, 真是开了眼。信王殿下自从成婚以来, 一日比一日离谱。连搬太医出来吓唬小夫人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
眼见着大门紧闭, 里面灰蒙蒙的, 灯也没全点上,指不定在里面做什么,王嬷嬷摆了摆手:“先放着吧。什么时候门开了在送过去。”
绿瓶说是。
到了前半夜,那门终于开了。王嬷嬷端着菜品上去,往里面看了一眼。看着内室,榻子上乱七八糟的一团,案几上也是。小夫人正裹着被子闭着眼,看不清有没有睡着。
“殿下,这鱼汤也叫小夫人喝了,能养养气力。”
李邵修靠在案几前,装模作样的拿了本书捧着看,眉眼深沉。
王嬷嬷自从信王七岁时起便贴身照顾,怎得没有看透信王如此腹黑的本质呢?她悄默声提醒:“这天色不早了,殿下记得早点歇了。”
李邵修眼睛看着书,淡淡点了点头。
门关上,李邵修端着汤坐到床侧。
江柔安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一开始她还有点力气,后来真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如同菟丝草一般,软软缠绕在他身上。
她打量他一眼。怎么能有人能变脸变的这样快呢?刚刚没人的时候,搂着她,坐在榻子上,两个人像两只滑溜溜的鱼儿贴在一起,止不住的叫她“心肝儿”“宝贝儿”,一边狠狠动着,荤话还一句一句的往外冒。
没过多久,现在又衣冠楚楚,发冠一丝不苟,正人君子的模样来给她喂饭。
可惜她力气小,那么来上个几回,仿佛被榨干精力一般。心中忿忿不平起来,被榨干精力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那东西那么多…在她身体里。
和碗里奶白色的浓汤简直一样。
江柔安有点不想喝汤了。可她腹中饥饿,好不容易坐起来,使唤他:“我不要喝汤。我要吃酥饼。在里面夹两片烤嫩羊肉,夹上嫩香菜叶。”
李邵修悉数照做。
江柔安双手不沾油,让他喂饭,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大口羊肉。
一个酥饼吃完,她有些饱了,提醒他:“我要喝水。”
一杯清水便递到唇边。
江柔安不由得飘飘然,心想怪不得世人都贪图权利,这被人贴身侍奉的滋味就是好。
她吃饱喝足,摆了摆手,示意李邵修把小桌子撤走。
江柔安便有点想睡觉了。她掩着被子裹住自己,非常不信任的打量他:“我要睡了。”
李邵修给她掖了掖被角:“睡吧。”
“你不走吗?”
“不走。我看着你睡。”
江柔安心想随你。她闭上眼睛,胡闹一整天,真的累了,几乎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连她都难以发觉,自己的脾气性子越发娇纵。要是在以前,她怎么敢在李邵修面前如此放肆呢。
李邵修也由着她胡闹。
夜深了,高大的男人坐在床侧,低头,痴痴的吻在睡着的人儿额前。皎洁月光勾勒出男人深邃含情的眉眼。
他再也离不开她了。
—
江柔安结结实实的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内室里静谧无声。帘子外面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的收拾着东西。
她打眼一瞧,竟然是布阁中那些布料。橙锦,柔纱,都是些上等的料子。丫鬟们窃窃私语:“王妃不过几日前随口一句话,信王殿下便将布居中的料子全都买回来了。信王殿下待王妃是真好呀。”
江柔安缓了片刻。那些布她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说那些布料很好看,未曾想他都给买回来了。
真是大手大脚。
柔软的被褥拂过脸颊,江柔安虽然心里嗔怪他,心里却不免甜滋滋的。她打算接着绣那条没有绣好的缀子。等什么时候绣好了,再送给李邵修,叫他时时刻刻别在腰上。
日头过的快,一眨眼就晚上了。李邵修撩开帘子,打眼一看,他的小妻子正就着灯光绣缀子。
一室柔光,美人在侧,低垂着的颈子如雪一般,尤其显得温柔。他轻手轻脚坐过去:“绣的什么?”
江柔安一笑:“玉缀子。等我绣好,就送给你,别在腰上。也填几分雅致。”
她打量李邵修,他本来就生的俊美,穿黑色玄衣更显得矜贵,袖口边一条振翅欲飞的蛟龙,与她手里绣得缀子正好成了一对。
若说他穿什么颜色最佳,那肯定是玄黑。或者是深蓝,她记得第一次见面,他脱了外面的大氅,露出里面板板正正的深蓝色官袍,她很丢人的盯着他的脸怔了怔,不过幸好很快便回过神来。
实话实说,之前确实没有见过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以后也从未有。
李邵修捏了捏她的脸:“在想什么?”
江柔安眨巴着眼,很直接的回答:“在想夫君。”
“在想夫君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好看。”
“你觉得什么颜色好看?”李邵修问。
江柔安掰着手指头:“玄黑,深蓝,白色,这些都不俗。正巧衣阁里的新布料到了,我给您做两身新衣裳。”
李邵修挑了挑眉头:“我与你想法不同。”
江柔安好奇,猜测道:“难不成你喜欢紫色,粉色,妃色一类呀?那也没关系,我给你做两身便是了。”
李邵修压低声音:“你不觉得,我什么都不穿,最好看吗?”
江柔安颇有些无语。又来了。他很是会变脸。白天是一副端方如玉的君子样貌,到了晚上,在她面前,就全然变了。变得没脸没皮,什么话都往外说。
李邵修见她脸微微红了,逗她的心思又起来,牵着她的手握在掌心:“你摸摸我这肌肉。可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手感如何?”
江柔安抽回手,打他肩膀:“你别给我添乱了。我这缀子绣了好几天还没有绣完,都是因为你,被影响的。今天说什么也要绣好。”
李邵修抱着她亲:“一个缀子而已,不用费心。难不成缀子比你的夫君还重要?”
见她挣扎,李邵修伸手捏她的腰,他早就摸清楚了,她身上哪个位置不能碰,一碰,浑身都软了。
江柔安嗔道:“不行。说真的,我必须得绣出来。”
“那你绣的,我不影响你。”
因是在家中躲病,江柔安只穿着寝衣,软软糯糯,细细的腰,薄衣裳下,肉感十足。发髻用梨花簪子简单勾了一下,她一动,柔顺的发尾扫过他的下巴。
李邵修伸手,用指尖勾缠了一缕发丝,就要亲她的唇:“你用的什么香?好香…”
江柔安躲开,她笑:“我又不出门,哪里香啊。你莫不是闻错了。”
“我闻错了?别动,我尝一尝,到底是哪里香…”
“诶,不是说你不影响我的吗?”江柔安怨他几眼。
两人正耳语时,窗外忽然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王嬷嬷的声音,略带几丝焦急:“殿下,…您快去正厅看看吧。”
李邵修问:“何事?”
王嬷嬷一向做事沉稳,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这样焦急的。她急的双手不住的拍打胳膊,急道:“您去外面看看就知道了。”
江柔安也急了,这是怎么了?于是穿上鞋和李邵修一起去了正厅。
信王府在江柔安来之前,一直没有女眷。信王不近女色,所以常年未有娶妻,他洁身自好,更不要提妾室一类。这府里唯一的女眷,只有一个可能。
正厅要穿过长廊,流水曲廊,两人走了一会儿才到。
江柔安远远看见,正厅里坐着个妇人。那妇人穿着粗布破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打了布丁的包袱,脚上的布鞋粘着灰土。
见有人进来,妇人抬起头,面貌憔悴衰老,眼角几丝皱纹,显得整个人有些苦。她盯着李邵修,先是怔了片刻,而后落下眼泪:“邵儿…你…”
江柔安莫名觉得妇人生的有几分眼熟。见王嬷嬷急忙扶住她,并且称她为元太妃。
元太妃?
江柔安立即想到,元太妃不是在先帝崩殂后便自请出宫清修了吗?
那面前这位老妇人,便是李邵修的生母,她的婆母?
江柔安不由得打量李邵修一眼。而后者似乎情绪没什么波动。元太妃正哭个不停,声音论谁听了都会心软:“邵儿,难不成你还想着那些陈年旧事?这几年,你过的如何…如今我只有你一个孩子可以依靠了。”
元老夫人看了江柔安一眼,她早就听闻信王迎娶正妻,不过并没有邀请她来婚宴,怕是李邵修还思及当日的旧怨。想到此处,元老夫人便心中一阵疼痛,悔不当初。她打量着这位信王王妃,的确是姿态娴雅,貌美灵动,和信王好生相配。
李邵修久久未言语,元老夫人只能走到江柔安面前,道:“你便是邵儿迎娶的妻子吧?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江柔安刚开口想说什么,被李邵修冰冷的声音打断:“元太妃从庙中清修回来,应当先回宫看望太后。”
元老夫人一怔,她怎么可能去看太后那个蛇蝎妇人?再看自己的亲生儿子面目冰凉,只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原谅她。
李邵修转身离开。江柔安行了个礼,紧紧跟过去。
只听安老夫人伏案哭泣:“早知道因为当年那事,我们母子二人会生间隙,我又何必在意钦天监的言论…”
王嬷嬷叹气,安慰,一时之间正厅只有女子痛哭声音。
廊前,李邵修走的极快。
江柔安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子,柔声道:“夫君。你慢一些,我跟不上。”
见他情绪不高,江柔安也没有多问。
夜里,他只搂着她睡觉。二人一夜无话。
江柔安心中百转千回,她以前被养在小院子里,根本不知道宫中风波,至于李邵修和亲生母亲的关系,也是在王嬷嬷口中得知的。
第二日是个清朗的好天气。丫鬟们拿着被褥床榻晒一晒,江柔安听见,旁边那丫鬟好奇道:“你听说了没?信王殿下的生母元太妃从庙中回来了。”
“是吗,我倒不知道信王殿下还有生母?”
“有呀。不过母子二人之间…”
江柔安站在廊前望过去,咳嗽半声打断。她拿着帕子掩了掩唇,目光微微严厉。对上小夫人的视线,那两个小丫鬟自知说错了话,不该随便妄言,连忙噤声,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
下午便去问了王嬷嬷。王嬷嬷也表示自己无奈:“元太妃以前在宫里,受过宠爱,有过两个儿子,七皇子信王,八皇子年幼早夭。要是说来,元太妃出身并不高,只是江南小门小户的女子,结果不知道怎么就被先帝纳到宫里了。”
“我是从信王殿下七岁开始近身照顾的。那会儿,宫中谣言不断,像七皇子天煞孤星之类,元太妃又失了第二个孩子,便有些疯了,被先帝疏离,也连带着憎恶起殿下来。”
“虽说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但是元太妃当时实在是过分了些。她只心疼自己溺水而亡的小儿子,怎么不想,自己的大儿子才七岁,也是个需要母亲疼爱的孩子呢?元太妃的心也狠,自信王殿下七岁去了皇子所,十三岁出宫,十六岁进兵营。元太妃没有多再多问过一句。”
王嬷嬷目光怔然:“此番元太妃忽然回来,怕是青灯古佛,慢慢修得了母子前缘,也自知自己确实做错了。刚才拉住我好一顿哭,说自己当初荒谬,不应该那样对待信王,让我劝劝信王。可如今信王早就长大成人,我又怎么能劝的动呢?能劝他的人,怕只有小夫人你了。”
江柔安微微回过神来,慢慢抿了一口茶。听闻早日过往,她反而更心疼李邵修一些,不过看着元太妃风尘仆仆,憔悴衰老的模样,也是可怜的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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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灯影
黄昏
若说谁错了, 恐怕是背后操控钦天监出此言论的人。便只有一个,太后。
隐藏在深处, 看不清全貌的人。
当真是可怕。
元太妃被安排在次间。屋内古朴简陋, 灯影昏黄。
元太妃未老先衰,早就哭花了眼,最近又时常做梦。一会儿梦见她早些年溺水而亡的小儿子, 青紫的一团, 没了呼吸,缩在她怀里。一会儿又梦见自己的大儿子, 七岁的孩子还不到肩膀高, 被大人数落一顿,那么默不作声的站在夜里,被雨淋着。
自己虽说是个母亲,却实在是不合格。她此番回来,便是想着能不能散尽前嫌,和信王再续母子前缘…
知道自己不配。元太妃跪在佛前撵动佛珠。刚刚看了信王一眼,听闻他在疆城战功赫赫,无人不服, 如今言帝重病,为了避嫌在府里称病藏锋, 他长高了,长大了,容貌俊美, 像极了先帝…
也不知道能不能原谅她。
她不奢求, 若是信王不原谅她, 也是人之常情。她会离开信王府, 在某个角落, 逐渐衰老,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降临。
元太妃又淌出眼泪。身后一直跟着的姑娘给她擦眼泪:“姨母,别哭了。当心眼睛。”
这姑娘十六七岁年纪,圆脸尖下巴,名唤巧玉,是当初收留的小丫头,元太妃自己孤身一人,也好在路上有个伴。
元太妃点了点头,潸然泪下:“人老了,竟然清醒起来,知道自己做错了,除了对着佛念几句,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巧玉年纪小也机灵,给元太妃出主意:“姨母,我刚刚看,信王王妃似乎是个好说话的。不如您去和她说说?”
元太妃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别过去给人家添堵了。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我一个老婆子过去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