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鹭——小鱼卷【完结】
时间:2023-02-24 12:39:55

  “未必没有传。”傅怀砚回她的话,“之前先前先帝在位的时候,对这位芜州刺史颇为看重,所以就算是高阳背地里做些勾当,有人告到上京,显帝也只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当做并不知晓这件事,上面的态度在这里,官场之中的那群人精哪里能看不清楚,自己该往哪边倒。”
  “所以纵然是有些话,也未必能再传到上京。”
  他似是有些讥诮,“况且那些人就连自己的手足亲人都未必在意,说舍弃就舍弃了,旁人的死活,对他们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明楹听到他这个时候说话,却突然想到了高阳刚刚升任的那些年,应当正好是傅怀砚被送往边关的时候。
  她抬眼看向傅怀砚,“那皇兄那个时候呢?”
  明楹很少会对什么事情这么寻根究底,傅怀砚有点儿没想到她这个时候突然的问题,面上带着一晃而过的诧异。
  他很快就随意地笑笑,掐了掐她的脸侧,像是在哄:“没办法,杳杳。孤那个时候,人微言轻。”
  他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并不愿多说什么的样子。
  但是明楹可以料想到,他当年还不到弱冠,原本应当是顺遂无忧的太子殿下,却在年少之时被显帝送往边关。
  那时边关战事频发,死伤者不计其数,显帝恐怕并没有存着让他活着回来的心。
  他那个时候是什么心境呢,也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觉得自己是人微言轻吗?
  明楹一直都觉得,他这个人看着实在是淡漠,什么事情都喜欢握在自己的股掌之中,不得逃脱分毫。
  可是当年的事情,他本应当知道下场的,可是还是宁愿前往边关。
  如他之前所说,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或许的确只对于她。
  明楹很难概述当时听到川柏说起这些过往的心境,好像是被湿漉漉的手攥了一把,上下都是湿透的,又酸又涨,那些在书中描摹的边关,黄沙漫天,从前也只是听人提起过一二,都在那个时候,猛地化为了具象。
  明楹抬眼,“皇兄那个时候,是不是还在边关?”
  她稍微顿了顿,“太子殿下素来为人敬仰,当年边关战事频发,原本怎么都不应当是皇兄去,以皇兄的身份,为什么会只身前往边关三年?”
  这件事其实知晓的人并不算是很多,就算是在前朝,大家广为知晓的,也只是太子殿下在边关有功,其他的也是知之甚少。
  毕竟这件事其实说不上是很光彩,显帝自己也知晓,所以对外只是隐去了这件事,只说太子有要务在身。
  所以听到明楹此时这么开口的时候,傅怀砚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睑稍垂,“川柏与你说的?”
  明楹不退不避,“我怎么知晓的并不重要,只是这些事情,既然与我有关,我并不想被全然隐瞒其外。”
  她眼睛带着寻常少见的执拗,“当年皇兄前往边关,是因为……我与母亲吗?”
  作者有话说:
  我短我先说,谢谢大家支持啦,更新我之后会尽量提前一点,不让大家久等,信我一次=v=
  红包~
  推推基友韫枝的文《芙蕖怯春》,超级好看!
  小时候,沈惊游是兰芙蕖最讨厌的人。
  他是江南最年少轻狂的世家子弟,锦带白玉,纨绔张扬,因为她爹是学堂夫子,所以喜欢变了法儿地欺负她。
  她又气又恨,直到阿姐给她出了个主意。
  ——你讨厌哪个人,就去让他爱上你,然后把他狠狠抛弃!
  兰芙蕖照做了。
  当那个讨厌鬼揪着她的头发不放时,她突然转过头,闭着眼睛亲了他一口。
  睁开眼睛,只见少年的手僵硬顿住,半晌,他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沈惊游,好像骂了句脏话。
  -
  元宵佳节,沈惊游破天荒地给她买了盏花灯。
  刚准备翻进兰家后院,就见那小姑娘一脸苦恼地提着花灯:
  “荷姐姐,你说……我要什么时候甩了他?”
  他气得直接把藏在袖子里的白玉簪捏碎。
  约好了一起在后院见面,他没有赴约,骑了匹马跑出城,三天后气消了才回来。
  谁知,一回城,就听到了兰氏被查家的噩耗。
  兰氏家眷悉数流放边关。
  他慌慌张张地跑入兰府,血蜿蜒至他的脚下,树影落在少年青稚的面庞上。
  再后来,边关出了个骁勇善战的沈小将军。
  年纪轻轻,战功累累,手腕阴狠,一身煞气玄衣。
  敌寇怕他,世人也怕他。
  而他好像也无欲无求,美宅美田美人,都不在乎。
  直到一次宴会上,他看到了友人新买的美姬。
  友人边说边笑,美人兰氏,姝色无双,下个月便要抬她过门。
  她坐在堂下,低着头,乌发迤逦。
  双肩微微颤栗,似乎在发抖。
  他捏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望向她。
 
 
第78章 
  过去的这些事情, 傅怀砚并没有打算让她知道。
  溯及过往,他也从来都并非是旁人所见的那般生来顺遂,遥不可及, 或许是觉得这些不值得提起, 又或许是觉得, 不希望她对自己产生的情绪,是来源于感恩。
  从当年他恰如静水的心境之中,对她心动已经是他自己从未设想过的境况,少年时谒拜的神佛在上, 他很少会让自己囿于进退两难的风月中,只是因果难解, 不可避免。
  前往边关是事实,无论与她有没有关系,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孤并不是想隐瞒你, ”傅怀砚低眼, “只是当初的时候, 还没有对你动心。”
  “若你仅仅只是从前明峥的遗孤的话, 所谓的恩情,于孤而言, 的确并无什么所谓,你知晓也好,不知晓也好, 孤都不在意。”
  “只是后来,孤给了你时间让你想清楚,感激这种情绪可以出现在任何人对孤的身上, 只唯独杳杳。”
  “孤希望……你是心甘情愿。”
  明楹抬眼, 手撑在车垫之上, 然后突然蹭了他一下。
  “皇兄。”她声音有点闷,“我分得清。”
  “得知你当初前去边关的时候,其实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所谓的感激亦或者惊诧,而是心疼。在宫中的这么些年,我一直很少会对旁人的事情多生出过什么情绪,毕竟我连自身都难保,从前万事皆是如履薄冰。所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或许从前种种,我也的确对皇兄动过心。”
  她凑近,肯定一般地唤他的名字,“傅怀砚。”
  傅怀砚半晌都没应声,手中檀珠顿在指间,随后才很轻地在她额头上碰了下。
  马车之中烛火晃动了一下,明楹想到了方才车夫的话,起身掀起了车窗的帘幔,往外看去。
  的确如同那位车夫所说,巷弄之中能听到一点儿嘈杂的声音,而且正在逐渐逼近。
  听这些嘈杂的声音,可以分辨出,恐怕行凶的人还不少。
  傅怀砚的手指在马车车壁之上轻叩一声,川柏很快就应声出现,低声在外道:“陛下。”
  “先去清理一下。”
  川柏意会他的意思,颔首应是。
  马车车夫原本是想着早些驾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没想到才不过刚刚靠近,就突然看到不少身穿黑衣,手拿长剑的侍卫从黑暗之中现身,他吓得差点儿连手中的缰绳都拿不稳,却又很快听到了先前的嘈杂之声隐匿于黑暗。
  一个个千金台的打手从小巷之中被丢了出来。
  车夫瞧着眼睛瞪得浑圆,原本只想着快些驾马离开,却不想一个手拿长剑的侍卫悄然出现在马车前面。
  车夫缩着脖子,刚准备问这位好汉有何贵干的时候,却听到面前的侍卫躬身恭敬道:“主子,已经清理完了。”
  车夫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然后就听到后面的车厢之中传来了一声嗯。
  傅怀砚掀开帘幔,语调平缓地对车夫道:“劳驾在此处稍等片刻。”
  车夫哪里敢说不,川柏手中提着的长剑就明晃晃地在他面前,锃亮的光就照在他的脸上,他连连点头,目送着明楹与傅怀砚走向前面的那个巷口。
  半晌了腿还在哆嗦。
  他就说,怎么有人知晓前面行凶还非要从这里走,原来这是上赶着。
  此时的小巷之中一片狼藉,这里靠近平康坊,原本应当是热闹非凡,但是这处小巷却又一点儿灯火都没有亮起,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样子。
  川柏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盏花灯,提在自己的手上用来照明。
  一个浑身几乎都是伤的人躺在青石板上,身上的缁衣已经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都沾满了血迹,或许是因为疼痛,所以身体蜷缩起来,因为骤亮的光,他抬起手覆在自己的眼前,一直适应了一下,才抬起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虽然这个人已经被打得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来相貌,眼睛上都是大块的血痂,但是明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谁。
  正是之前在赌坊之中,劝他们多做考虑的那个人。
  他此时面上紫青一片,眼睛上肿起,勉力地撑着手起身,嗬嗬地喘了两下,才对明楹与傅怀砚道谢。
  “原来是两位。”他双手合在胸前,“多,多谢。”
  他吃力地想要爬起来,却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伤了腿,刚刚起身,很快就跌坐下去。
  站在一旁的金鳞卫见状,手指在他的腿上碰了碰,“主子。他腿多半是断了。”
  也不知道这个人现在被打成这样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千金台之中劝说的那几句,明楹有点儿不忍,俯下身问道:“方才的人……是千金台的吗?”
  那人犹豫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然后提及自己的名字唤做舟生,片刻了又叹口气,对他们道:“小娘子与小郎君多半是第一次来芜州罢?这地方……唉,反正不是什么个好去处,你们初来乍到,又与赌坊那边有些过节,还是早些离开这里为好。”
  舟生指了指天上,“这地方上面也管不了的,算了,多说无益。总之,今日多谢二位。”
  舟生说着勉强撑起自己又想要离开,只是他现在的境况,只怕是被人盯上了,只怕去哪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傅怀砚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金鳞卫,金鳞卫瞬间意会,一个手刀叩击在舟生的颈后,干净利落地将人扛在了肩上。
  随后很快就隐于黑暗之中。
  *
  刺史府。
  高阳派出去的人没有多久就收到了消息,将谢熔此人的生平都一一查验过了,事无巨细,并无缺漏,却没有什么问题。
  高阳微微眯着眼睛听着身边的人的汇报,许久了,才问道:“确认无误?”
  管事的连忙点头哈腰,“是的,小的已经将处处都查过了,只是那小子行踪藏得紧,现在没找到什么端倪,其他的都查清楚了,这个人就是姑苏人氏,前些时候突然阔绰了起来,这途径不明不白的,只是那段时间姑苏盐商手头确实多了些盐,多半是与这人有关。”
  高阳沉吟片刻,手上的扳指转了转,看向管事的,“本官知晓了,你就先下去吧。”
  管事的点头,刚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却眼尖地瞧见在角落中蜷缩着一个女子,头耷拉着,身子几近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蜷缩在一起,脖子伸长,头发都是湿漉漉的,好像是被血浸湿了,看着好像是没气了。
  管事的为高阳办事,自然知晓这个女子是谁。
  平康坊之中多风月场,秦楼楚馆的鸨母都与高阳相识,平日里瞧见了上好的货色会先送到刺史府之中给高阳过目,若是进不得高阳的眼,才会被送回到平康坊之中。
  这个女子就唤作芝兰,鸨母刚刚送来的时候,就说这个女子性子极为刚烈,是个硬骨头。
  高阳听闻这么句话,倒是来了些兴致,抬眼觑了觑芝兰的相貌,让人留下了。
  高阳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上有些无能为力,渐渐喜欢以折磨人为乐趣,却没想到,今日竟然将人活活折磨成这样。
  纵然是管事的经常为高阳处理这样的事情,此时也颇为觉得有几分触目惊心,只匆匆一眼就不敢再看。
  虽然只是这么一眼,管事的也能看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烙铁印下的痕迹,湿濡的血迹,还有这个几近不像是活人能扭曲成的姿势,实在是……
  管事的背后都发毛,此时更为恭恭敬敬,高阳却瞧见了方才管事的目光从角落中瞄了一眼。
  高阳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管事的:“方才看见了?”
  管事的摇头,“小的没瞧见,什么都没瞧见。”
  他点头哈腰地继续道:“那大人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的话,小的就先退下了。”
  高阳喝住管事离开的步伐,“本官还没让你走呢。怎么,方才当本官眼睛是摆设,没瞧见?”
  管事的连忙奉承,“小的愚笨,哪里敢揣度主子的意思,自然是主子希望小的瞧见,小的就是瞧见了,若是不希望,小的自然就是个瞎的。”
  高阳笑笑,抬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下巴朝着角落抬了抬,“既然瞧见了,还不赶紧拖出去扔了,是想留在这里碍本官的眼么?”
  管事的应是,半眯着眼睛朝着角落走去,越走近,就越觉得触目惊心。
  这个芝兰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儿完好的皮,全都是被烙铁烫出来的燎泡,甚至就连脸上也不例外,上下全都是裸露的伤口,最为可怕的是,就连头发上面一绺一绺地都是被血黏在一起的。
  管事的眯着眼睛,背后都被冷汗浸湿,哪里敢再看,匆匆拖着往外走去。
  被血湿濡的发在地板之上拖出了长长的一道痕迹。
  高阳嫌恶地看了看此时地上的痕迹,唤人来清理之后,抬步前去书房之中,写了一封书信。
  这信纸是特制的,水浸不湿,火烧不透,是他寻常与上京来往的特制信笺。
  盐场一事事关重大,若是可以,高阳也想将那个世家子抓起来严刑拷打,只是毕竟是牵涉颇多,新帝登基,他受叶氏庇佑多年,自然也要早些投诚。
  这盐场的事情,恰好是瞌睡碰上了枕头,算的上是一份不错的投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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