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荒漠——小妖子【完结】
时间:2023-02-24 12:44:39

  他用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指尖从脸滑到脖子,道:“你说,你非常喜欢我,对我有感觉,不知道这是不是爱,那我告诉你。你只是把欲混淆成了爱,因为你中了我的毒,你从都到尾都没爱过我。”
 
  他的话语让我的手脚冰凉,所以,他从头到尾,笃定我不可能爱上他,然后和我完成了所有协议,无论我多么心动,对他说出多少告白,无论我们多么亲密,他都从未信过。
 
  欲望本是爱的一种表达,可是我确实无法证明,我对他的感情是否受到了毒的影响。
 
  泪水模糊了眼睛,心脏刺痛得厉害,我到底该如何让他相信我?
 
  此刻根本就没有犹豫的时间,越犹豫,败得越惨烈。
 
  我抓住他,拼命告诉他:“你不是我,你不能代替我说话!我对你不仅仅只是欲,我天天想着你!梦见你!希望你好!希望和你在一起!我想我是爱你的!”
 
  我几乎是拼尽全力喊出这段告白,可是,他眼中的阴鸷没有减少丝毫。
 
  “你说,爱我?”他阴郁地反问,咳出一口血。
 
  然后继续笑了起来,这次笑得比较轻缓:“人类啊,你三番五次地骗我……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么?”
 
  我的心在坠落、坠落。
 
  是我的错,我三番五次地骗他、伤害他,每次我都以为轻易地将他哄好了,其实从未好过。他太纯粹了,被我伤害得千疮百孔,现在,便是收获恶果之时——他再也不相信我了!
 
  我的身体被缠住,这一次,不是拉向他,而是在被他推开。我还是太弱了,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他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顺着高坛缓缓滑坐在猩红的地毯上。我多么想冲上去,可是我做不到。
 
  我毫无办法,只能用骂来激他:“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虚伪的骗子,你把内核给我这个骗子做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么?我告诉你,拿走了它,我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
 
  他平静地喘息着,擦了擦唇角的血:“之后会怎样,不用你来提醒我。”
 
  “千山!!!!”我真的疯了!到底该怎么办,我告白他不信,我骂他也毫无作用。
 
  我几乎是边哭边说:“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现在你完全不信我了,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会信我……你的内核我不要了……求求你拿回去……不要吓我好不好!”
 
  他望着我,眼中的焦距在慢慢消失。他已经完全听不进我的话,只是缓缓地诉说他脑海中徘徊许久的决定:“堂棉,你说过,如果再重来一次的话,你想救你的心上人吴成槿……那好吧,我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显然,我与丁丁的对话,他听见了。
 
  “你本来……就是被我窃取的果实,现在我把你归还给他。”他的衣襟已经被血染红,声音虚弱,“被弹出这个空间后,我会将他吐出,鬼怪们会保护你们……送你们回到过去……用你的力量,救他吧……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我已经崩溃:“回到过去……你的孩子也就没了,你不在乎吗?!”
 
  他冷笑一声:“我从来就没在乎过孩子。”
 
  我感觉到压力的改变,快要被弹出这个空间了!
 
  我大吼:“那你呢???”
 
  在被弹出那个空间之前,我听到了他倦怠的、冷漠的回应:“我?我只是一个恶鬼,将会被你忘记的梦魇……会怎样,跟你又有何干呢?”
 
  第34章 
 
  我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的梦,梦醒之前,我笑着,哭着。睁眼前,我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堂棉,你和吴成槿正位于现实世界的副本,你们只有365天。如果吴成槿没有在这期间自杀,你便成功拯救了他,你们将回到现实世界,他会继续活着;若他成功自杀,你们将与现实世界接轨。你有机会妥善处理吴成槿的灵魂,要么轮回,要么寻找躯壳附身。
 
  醒来的我,脑袋晕晕沉沉,我穿着熟悉的睡衣,坐在熟悉的房间里,唯一奇怪的,是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些过分美丽,中央是一颗猩红的宝石,指环为一条银白色的龙。戒指无论如何都扯不下来。
 
  我看了下时间, 2021年2月21日。阿槿安然躺在床上,蓬松的茶色发丝有些凌乱。我的眼皮跳了跳,我非常清楚,如果什么都不做, 2022年2月21日,阿槿会死去。趁他睡觉期间,我在他的腿上发现了轻微的划痕,在床底下,翻出了他的画作:在漆黑荒芜的世界里,他吊死在枯树上。
 
  第一天,我并没有行动,只是在不断查资料,翻论文。我只有一次机会,绝对不能失败。看了之后,我才非常庆幸,没有直接跟阿槿摊牌,告诉他我知道他曾经经历的所有阴影,比如父亲家暴出轨、读书时经历的校园欺凌——那样做,相当于直接将他的伤口撕开,不仅不能帮助他,还会加速他的自杀进程;我也非常庆幸,没有一来就空洞地告诉他:你要直面过去,积极生活。这些空话只会让他远离我,为了迎合我的想象,继续扮演虚假的形象。
 
  我的计划是:(1)带他去医院住院治疗;(2)帮他办理休学,去除写论文、找工作等压力源;(3)让他的生活忙起来。从救他,转变为让他愿意自我拯救。
 
  当晚,我给他爸打了电话。预料之中,那人得知自己的儿子患有躁郁症兼焦虑症时,冷嘲热讽了一句:这疯病果然是会遗传的。我告诉他,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需要他们过来一起照顾,而且休学手续也需要家长来办理。他洋洋得意,说他是精英,才升了职,工作忙没空。我说行,那你打钱,先打个五万吧。你要是不打,我把你家暴、出轨的证据发网上,我看你还能不能正常工作。说完我便挂了电话。他爸比我想的还要不经吓,第二天,五万到账。至少住院费不成问题了。
 
  第二天,我给领导发了辞职邮件,并告诉阿槿,感觉自己有些抑郁了,希望他陪我去医院做评测。当然,每次做评测我都拉上他一起。心理测试可以作假,可是在面对仪器时,人是无法作假的。我预约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教授,她当即告诉我们,阿槿至少需要住院一个月。
 
  我带着阿槿做了各式各样的检查,他被抽了好几管血,才顺利入院。我联系了阿槿的辅导员,拜托他们班班长为他办理休学手续。学校的同学非常热心,他们刚开学,就和老师一起前来探望病房里的阿槿,祝他早日康复。辅导员还专门把在校大学生的报销比例发给我,告诉我报销后,实际需要支付的并不多。
 
  住院期间,每天,护士都会定点让他吃药、挂水,做大项目,例如磁疗、脑电等。前几天似乎有用,他的情绪相对稳定,可是,他依然会出现抑郁和躁狂的表现。大概躁狂一两天,然后持续抑郁很久很久。
 
  他总是会不断回忆曾经的失败经历,并认为过错是他自己犯下的,无论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我能做的只有倾听和理解。夜晚是他最无助的时候,偶尔我醒来,就会听见他在断断续续地哭,甚至药物也无法帮助他入睡。偶尔,他会经历生理和心理地双重崩溃,他急促喘息,似乎快要窒息了。他趴在地上,无法控制地嚎、哭。医生给他注射了安定药物,他才终于平静下来。
 
  哭累了,他会断断续续地问我:“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你越救我……我越痛苦……你救我……是在害我……医院根本就没有用……还贵……我们回去吧……”
 
  我帮他擦眼泪:“医院有没有用,咱们试试才知道答案。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爸给了不少。嘛,你就当是我的任性——你会原谅我吧?”
 
  他:“你为什么要发现我……我不希望你注意到我……让我就这样……慢慢……死去……”
 
  我捂住他的嘴,缓缓道:“我听说,抑郁症患者总是认为……自己是天上最不起眼的那颗星星,最好不被任何人发现,慢慢陨落……可是呢,我却偏要接近他,让他发现自己其实非常漂亮,发现这个世界原来,处处都藏着美好。”
 
  我在对他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我突然在想,在那个梦里,似乎也有一个人,让我发现自己非常漂亮,他每天都会送给我不同的花朵,他总是有不一样的惊喜,让我发现这个世界美丽得不像样。
 
  我俩望着窗外,似乎真的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层层叠叠,数都数不清。
 
  我细数阿槿的特长和优点,说他长得好,又有才华,一说能说很久很久,用各种事件举例说明,越说越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顶顶好的。说到他无奈地摇摇头,慢慢睡着。
 
  偶尔,他也有躁狂的表现。那段时间,他会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他什么都能做到,他变得富有才华、口若悬河,他会想象外太空的模样,将绝美的图景绘制出来。
 
  也就是在躁狂之时,他从医院跑了出去。
 
  我在河边找到了他。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河畔之上滑下去的,他浑身是泥,水已经淹没了他的小腿肚。
 
  他见到我的时候,还在兴奋地比划着,他说,他跟着蓝色星球奔跑,蓝色星球带着他找到了银河,而我们现在,正走在银河里。
 
  那之后,治疗方面,医生增加了药物,必要时将他束缚在病床上。他的情绪越发安定,可是治疗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出来,他的思维变得迟缓、记忆力变差,说话有些七零八落的。
 
  第二个月结束,我果断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将他带回家。
 
  此时,离2022年2月21日,还剩下9个月15天。
 
  医院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我们拥有了良好的生物钟,每天晚上10点睡觉,早晨6点半起。每日定时三餐,吃药的时间也十分固定。
 
  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阿槿忙起来,我专门制作了“每日计划”,早上、晚上都需要出去锻炼,上午让阿槿和我一起去买菜,我们分工做饭,中午定时午睡半小时,下午我们一起“赚钱”,我给公众号写稿子,他画的画,我会发布在平台上。
 
  我听说宠物可以帮助病人康复,便和他一起去花鸟市场买了一只粘人的小金毛。这下子我们的事情更多了,需要给小金毛买笼子、玩具、食物、洗浴用品。阿槿难得对什么这么感兴趣,看到他兴奋地抱着狗崽子的样子,我舒了一口气。小金毛的运动量非常大,一天需要出去遛三次,正适合阿槿。
 
  出院第二个月,阿槿的病情反复了一次,他将自己关在浴室不出来。当时我去外面购物,还好有在家里装监控,发现狗子慌张抓门的样子。我给家里打电话,果然没人接。我及时赶了回去。虽然我已经把家里所有锋利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早晨我出门时,忘记藏好那把锋利的刮眉刀。
 
  我用热水为他冲洗,用毛毯将他包裹,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伤口。我道:“阿槿,咱们只剩下八个月了,无论如何撑下去,好不好?”
 
  他是清醒的,却喃喃道:“只要生病,你就会在我身边,如果我永远都好不了,也挺好的……”
 
  “说什么傻话呢,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一次他之所以反复,是因为他没有按时吃药,我发现了他囤积的药片,已经有四十多片了。那之后,他必须在我眼皮底下吃药,吃完必须张口,让我检查一番才行。
 
  还剩六个月时,他需要换药。那段时间,他简直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头昏眼花,时常看到可怖的幻觉,一个礼拜吃什么吐什么,我当时快疯了,叫了120,医生给他做了一番检查,告诉我们,这是换药的正常反应,习惯就好。
 
  回家后,瘦削的他倚靠在床头,不断叫着我的名字。
 
  我给他喂药、喂水。
 
  他抬头望着我,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冷汗,那双茶色的眼没有光泽,是茫然的。他的眼下有着浓浓的青,颧骨略微突起。
 
  他用手指摩挲我的脸颊,朝我凑来,他想吻我。
 
  我轻轻推开。
 
  这小小的动作让他浑身僵硬。
 
  他问:“棉棉,为什么你都不亲近我了?”
 
  我笑:“……我们住一起,每天同进同出的,还不亲近呀?”
 
  他:“你不跟我睡在一起了。”
 
  他说得没错,现在我都让他睡大床,我自己在杂物室弄了个榻榻米。
 
  他盯着我,眼中有着浓烈的阴霾:“我们有多久没有做过了?”
 
  “你生病了……”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在颤抖。
 
  以前,要是他这么对我说话,我什么都愿意妥协,什么都可以给他,可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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