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忘了,这是个封建糟粕严重的时代。
幸好黄老多年研究医药还算是有理智,当即就给了小太监脑袋一巴掌:“想什么呢,那陛下振龙之身百毒不侵,怎么先帝还给病逝了?先帝不是真龙之身啊。”
长乐连忙捂着脑袋又要跪下:“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奴才惶恐!”
段长川无奈:“您就别逗他了……”
老人连忙闭了嘴巴,朝他做出个请的动作。
“白素入宫前曾两次割腕,而且两次都是割的双腕,按常理来说其实是救不回来的,但她却活了下来,而且后来也很健康。朕曾服过砒|霜,按常理来讲也是救不回来的,当时也没有人救朕,但朕也健康地活到了现在……关于此事,朕与白素曾探讨过,或许……这是我们这个族人觉醒的一个触发点。在濒死状态下,属于族人的特征显露出来,身体各个部位都发生改变。在这个改变的过程中,救下自己一命。所以白素她虽然先前失血很多,但这对她现在的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就好像那包砒|霜也曾对朕的身体有很大的损伤,但现在已经看不出来,是一样的。”
整段话从头到尾都是段长川现编的。
总不能和这些人说“我和白素都是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吧。
那在这些人看来,不就是他们的皇帝都被调包了?段长川怕他们接受不了。
好在这个故事有头有尾,逻辑也是相当自洽,黄太医和长乐都没怀疑什么。
毕竟女子让男子怀孕,他们都接受了,不过是“起死回生”罢了,倒也不算特别大不了的事。
“所以……前辈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年试探着问。
老人家咋了一下嘴,长长地叹出气来:“你的意思我都清楚,我之前也给白丫头诊过脉,她身体也是健康的很,不像割过两回腕的人……嗐,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我不妨同你说了吧。白丫头身子确实亏的严重,也确实是缺血引起的,但不是因为几个月前的割腕。”
“什么?”
段长川下意识地反问,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她说你们这个族人,欧米噶孕期离不开阿尔法,在我那跪了很长时间,非要在离开前让我给她取血,然后放进你那药里。我拗不过她,没办法,取了三碗血。分成三十回,放进你那药里头,也确实如她所说,这血安抚你不少。我是觉着,你们夫妻之间,谁付出了什么,总得让对方知道。她取完血之后,又要连日奔波着去淮南,怕你担心没敢和你说,但我吧……我是真心疼。一个女人家,不管她是阿尔法还是什么别的,总归是个女儿家,折腾成这样……诶,我这一个月啊,一想到这事儿我就……我替她又委屈又难受的。”
段长川这次彻彻底底地愣住。
难怪……
难怪每天晚上的药里,都有芍药的味道,也难怪……他每次喝完之后,肚子里的宝宝忽然就乖了起来。
原来,都是白素当初留给他的血。
“她……什么时候取的血?”
“你走前的几日吧,我按着她在宫里调理了几天来着,反正距离走还有一段时间我记得。”
前几日……
段长川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颤着声音问出口:“可是突然下大雨的那天?”
那一天,太后派人过来请他过去,他便去了太后的暖阁,将白素与长乐留在明圣殿里收拾东西。
那是唯一一次,他与白素没腻在一起。
而就像印证他的话似的,老人家大腿一拍,说:“对对,就是下雨那天!那天忽然刮起一阵邪风,我记得可清楚了。等我给她取了血出来,外面就下起了暴雨,我还让南宫锦儿搀着她来着……对,就是那天,后来都没下过那么大的雨。”
就是那天……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白素看起来有些冷淡,他还以为她在生气,于是站在门口拉着她把话说清楚。
又恰逢他刚记起两人在现代是“商业联姻”,狠狠地把她推开。
是了,在白素为他取了三碗血出来,一路陪着他走过小半个皇宫,整个人都已经疲惫到几乎不能讲话的时候……他却在任性。
任性地发着脾气,任性地歇斯底里,甚至说她是个骗子。
可即便如此,姐姐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反而在雨里吻着他,温柔地哄他。
说:“哪个Alpha会不喜欢段家的omega小公子?”
第79章 姐姐很好
少年愣愣地眨一眨眼, 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长乐被吓一跳,连忙跪着去抻他的袖子:“陛下,您现在可不能哭啊……您想想, 皇后娘娘那咳嗽是身子亏空才有的, 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 这是高兴的事儿啊。”
被黄太医悄悄拦了下来:“他心里头的攒的事太多了,哭一哭反而好些。没事, 有我看着呢。”
小太监只好默默站到一边, 心疼地看着。
在长乐的记忆里, 陛下放肆的哭闹, 也只有身为太子的时候……
那时先帝还在,膝下又只有陛下一个子嗣, 所以宠的紧。会见大臣时带着,平日看书时也带着。那时的陛下年纪还小,小豆丁的一样的个头,先帝动不动就会抱一抱, 摸一摸。
先帝为陛下还请了最眼里的夫子, 陛下明明已经很乖了,每日看书都要看到深夜,可少师大人偏偏信奉的是严师出高徒, 所以对陛下百般严格, 常常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对陛下惩戒。
当然,天家之子犯了错处, 少师是不敢直接惩戒的,所以挨打的都是长乐。
偏生陛下自小便心慈仁爱, 每每他挨了打都要内疚好久, 拉着他给他上药。
有次少师实在打的狠, 又恰逢冬天,长乐手上本就因为经常干活有些皴裂,挨了少师的戒尺后肿的老高。
陛下看着心疼,匆匆拉着他跪到先帝面前抹眼泪。
当时,小小的少年跪在明圣殿地石阶上,人比那门槛高不到哪里去,就天寒地冻地跪着。
人哭的抽抽噎噎,脊背却挺得笔直。
“若是清溪真的不用功,完不成夫子的任务,有愧于夫子的教诲,清溪便认了。可是溪儿日夜苦读,凡是夫子的教导,都小心谨记、时时温习,夫子却仍旧因那些刁钻的问题惩戒,溪儿不明白。长乐是溪儿身边的奴才,可父皇也曾说过,奴才也是人,溪儿护不住他都是溪儿自己的问题,但溪儿自认所做所说、言行举止没有任何问题,少师怎可随意打长乐。”
先帝命人去问清了原委,将小小的人抱在怀里安慰。
那天夜里,陛下因为受寒起了高烧,人在梦里都还惦记着,问:“长乐手上的伤可治过了?”
后来先帝走了,陛下明明还是个幼童,却要被迫登基。
从那以后,他似乎几乎再也没有见陛下哭过。
现在,看着眼泪沿着下颌尖往下滴的少年……
长乐忽然觉得,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寒冷无比的冬天。他的陛下,心里虽有委屈,可终究还是有人疼的。
……
-
段长川哭了好长的时间,越哭越觉得难过,他觉得自己太任性了。
可一想到自己哭的这么厉害,白素也没有站到他面前,抱着他为他擦眼泪,又觉得很委屈。
一直等到帕子都被浸湿了,才堪堪止住。
抬起红红的眼睛望向黄太医,问:“朕可以过去看看吗?她留给朕的……”
于是,在黄太医的带领下,他们一同去了太医院下面的一处地窖。
虽已入了六月的初夏,但地窖里却像是冰柜一样冷。越到下面,甚至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长乐为他披上暖和的衣服,说:“陛下仔细着凉。”
他点点头继续往下走。
原来这是一个冰窖,里面放了大块大块的冰,储藏了很多东西,也有一些珍稀药材,分门别类地放在冰制的抽屉里。
白素当初取地血,放在比较靠外的位置,两个大冰屉,打开之后整整齐齐地摆着十个白玉瓶。
“她取了三碗的血量,我分别盛在十个瓶子里了,瓶子是白丫头找风榣做的,一个小瓶能用三回,现在还剩半瓶,我舍不得使,就想着等你什么时候看着孕期反应大了,再给你用上。”
段长川手指在白玉瓶上一个个拂过,明黄色的衣摆都沾上阴凉的水汽。
十个瓶子……
里面装满了白素的血,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日日喂给他喝,就是为了保证他可以每天都能有Alpha信息素的安抚。
“朕可以……把这些用过的瓶子,都带回去吗?”
他颤着声音问。
“你……我劝你还是别带回去,带回去干啥,你这睹物思人的,不得越想越难受?你现在怀着身子,情绪上本来就不能有太大起伏你把这瓶子带回去了,晚上肯定又得抱着哭,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
“朕不会哭的,朕只是想带回去看着……”
“不行,我答应了白丫头得照顾好你,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光不行,我今儿晚上啊还得宿在你殿里头,免得你出什么问题。”
少年难过地吸吸鼻子……
又垂了脑袋。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她就给你留了这么长时间的东西,肯定得掐着时候回来。说不定再过个三五日的,她人就到皇宫里头了。也就是十一出来的早了点,但凡他沉的住一点气,兴许就能看见那丫头收拾行李,直接快马加鞭过来给你报喜了。这不会办事的蠢蛋。”
老人说的煞有介事,好像亲眼看着白素正在收拾行李似的。
可段长川却不是随便什么话都能哄的住的小傻白,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吩咐长乐:“让十一再回去看看白素,他这一来一去的,也能有个四五日的光景,若白素仍是只有些许咳嗽,朕……便不担心了。”
小太监连忙应了:“诶,奴才这就回去和他们说!”
“等下……算了,你同朕一起回明圣殿吧,朕先前给白素写了封信,正好让十一一并带去淮南。”
“好,那咱们先出去吧陛下。”
“嗯。”
……
-
段长川回到殿里,把之前写的信取出来,交到十一手上:“让小八和你一起去吧,皇后为人聪慧,若是送信的人忽然换了,定会起疑。劳烦你们……跑得快一些。”
小八连忙接了信,单膝跪在地上发誓:“陛下放心,我等两日之内必达皇后娘娘的淮南行宫。”
十一也跟着跪下,中气十足地回:“陛下放心!”
后匆匆地告退。
放在纸筒里的信,跟着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地跑,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被交到了白素的手上。
近日淮南入了梅雨季,雨已经连连绵绵地下了好几天,晨起的空气里都漫着一股子雾气。
就连屋内的墙上,都沾满了水珠。
当地人说:这叫回南天。
白素先是望了一会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后转身熟稔地点上香炉里的苍术。
炉子里刚冒出袅袅的烟,便听见熟悉的敲门声。
“娘娘,属下是小八,陛下给您的信到了。”
赶忙匆匆地过去为人开门:“辛苦了,咳咳……陛下还好吗?”
暗卫连忙点头:“陛下很好,前几日明圣殿遭遇了刺客,但是陛下很好。”
说完,又探究地往她面上看:“娘娘怎的有些咳嗽?”
“没事,咳咳……淮南前几日入了梅开始下雨,气温突然降下来,我急着同孙老他们议事没多穿衣服,有一点着凉,咳咳……喝了孙老给的桂枝汤,已经快好了。我等下看完给他写回信,这些你都别同他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传到他耳朵里反倒惹得他胡思乱想,平白担心。”
小八连忙点头,然而……一个“是”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旁边的十一突然闪现。
他嗓门粗大,但碍于白素的身份不能透露,特意用气音喊:“娘娘,原来您只是着凉啊!陛下还以为您染了时疫,哭了好长时间!眼睛都给哭肿了!”
小八:……
下意识地就去捂他的嘴。
偏偏这个人还一脸懵:“你干什么不让我说话?陛下没说不让娘娘知道啊。”
被小八捏着耳朵教训:“陛下不是说了让你暗中观察吗,暗中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白素:……
无奈地晃晃纸筒:“所以这就是你们两个过来送信的原因?”
小八无力点头:“是……陛下叮嘱十一来着,只要您有什么病症了就赶紧回盛京通知他,您前几日有了咳嗽之类的症状,十一就立刻去了盛京。陛下听闻之后十分担心您的处境,让属下和十一过来再看看。娘娘快些看信吧,陛下还在盛京等您呢。”
听闻远在京城那小家伙的所作所为,白素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说他聪明吧,他找了这么个脑子不会转弯的过来;若说他傻吧,可也只有这种脑子不会转弯的才不会在这种事上欺瞒他。
一言以蔽之:聪明反被聪明误。
哎,真是……
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先去歇息吧,这一路过来也辛苦了,让小六给你们弄些吃的,我现在去写信,等到晚上还要劳烦你们送回去。”她说。
而后拿着信回了房。
屋子里,苍术与艾草已经燃了起来。
香炉里袅袅地冒着烟,空气里都是草药味。
白素坐到桌前纸筒打开,浅浅的栀子花香先飘了出来。传递的信息里有青涩的羞赧,还有对她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