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落到最后,越发觉得凄苦。
【段长川,你是大桐的帝王,是天下之主,可也只有死了,才能庇护长乐一人……】
也只有,长乐一人。
如果朕死了……
不知白相府上的那位素素姑娘,是不是就可以逃离这些命运枷锁了……
【如果,朕死了。】
“陛下……陛下?”
伊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记忆中的景象渐渐与眼前的一切重叠,才发现……手里的信,已经攥出了裂痕。
忙将信抚平折好,又放了回去:“无事,将信收起来吧……去问问你师父,水可准备好了。”
伊满接过信放回原处,后不放心地望着他:“奴才觉着,应该是好了……奴才侍奉陛下过去?”
少年点点头,说:“也好。”
后随他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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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浴房那边,两人过去的当口,正遇上匆匆过来的长乐。
见着一身明黄衣衫的少年,连忙躬身行礼:“陛下,水好了,可以沐浴了。”
段长川点点头,张开双臂,由着他脱了袍子。
后换上沐浴用的纱衣,一步步下了水池。
浴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顿时密闭的房间里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
少年静静地望着水面,吸吸鼻子,眼睛一眨,睫毛上就沾了湿漉漉的水珠。
在没人看见的浴房,那一团明黄色的、小小的一团,双膝曲着,坐进了池底……
双臂交叠着,缓缓地……抱住了自己。
【没关系的,段长川……那不是你。】
对吗……?
-
翌日清晨,段长川约摸辰时才睡醒,因为昨夜哭过,又没睡好,眼睛还有些发肿。
长乐心疼地剥了颗鸡蛋在他眼睛上滚。
“陛下还是觉着热吗?要不咱们搬去山上的殿里吧,往上住一住总会凉快些。奴才昨日去了趟上头,山风吹着可舒服。”
少年怔了怔,后摆手:“不必,朕身边许多老臣,上山去不方便,这处是最好的。”
小太监无奈叹口气:“陛下仁爱。”
……
吃过早膳,段长川又窝在榻上眯了一小会,精神才稍稍好了一些。但只要一闭眼,就总记起自己吞药的那一晚……
你知道自己不会死,也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自己,但对那一幕的恐惧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恐惧。
或者说,是来自身体对死亡的恐惧。
所以他仍然没有睡好,人也依旧蔫蔫的……
好不容易睡了一小会,又一次被惊醒之后,他彻底睁了眼。
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叫人:“长乐……”
发现自己开口分在沙哑,喉咙里也莫名觉得干。
不止……
后颈也在发痒,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身下还有些些的……泛湿。
少年揉揉眼角,挣扎着坐起来。
才发现:好像身上的反应越来越大了。
这个情况……
不出意外,今晚就会陷入彻彻底底的发情吧?
【要不要让云邪给姐姐传个话……让她夜里过来?】
可是,一想到叫人过来做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还是再忍忍……?
可是,就只剩一天了,今夜见与明日见,又有什么区别?
【朕明明……很需要她。】
不只是因为发情……
他真的,有一点害怕。
怕梦里一直闪现的,濒死的感觉。
正纠结着,长乐已经推门进来,问:“陛下睡醒了?还觉得热吗?奴才给您扇扇。”
说着,端了杯水过来,拿着蒲扇轻轻地扇。
段长川喝完一杯水,嗓子总算舒服了些,但身体里的燥热却仍旧觉得难熬。
难耐地揉揉自己的衣领,说:“朕今日身体不适,谁来都拒了吧,待明日……待后日再说吧。”
“是,奴才这就去和伊满他们说。”长乐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仔细在他脸上观察:“陛下是哪不舒服吗?还是近日睡不好,疲累了?要不要奴才去请黄老,看要不要开些安神的方子。”
少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垂眸道:“不是,只有昨夜睡的不大好,今日便不想处理公务了。明日白素过来,朕还想着陪她一日。”
人精一样的小太监立刻了然:“哦哦,是奴才愚钝了。陛下与娘娘一个月余未见,是要好生叙叙话的。”
“嗯……”
-
夏天暑气重,又没什么娱乐的东西,段长川只坐了一会儿,眼皮就又开始往下掉。可又不敢真的睡过去,总怕自己一闭眼,那可怕的梦境又卷土重来。
“陛下不要再睡了,白日睡多了也不好,要不奴才去找云大人过来同您下下棋说会话?等下晌午用过饭食,再睡也不迟。”
耳侧响起长乐小声的提醒。
他摆摆手,说:“不必叫他……让御膳房做些桂花圆子来吧,圆子少放些,多放些西瓜莲子,朕想吃了。”
“诶,奴才这就去。”
长乐说着,放了扇子便出门去。
结果一开门,正好遇见了前来的伊满。
“师父,郡主家的婢女来了,说是郡主叫她过来的,想要拜见陛下……昨日郡主才过来,奴才不敢自己做主,就来问问您。这……要通报陛下吗?”
“一个婢女,也能随意见陛下了?别说是区区婢女,便是盛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文武重臣,也没有直接陛下门口求见的。平日怎么教你的。”
“师父说的徒儿都记着的……可是她说,是有要事,郡主让她过来的……她手里还有郡主的信物。”
师徒二人说话声音很低,还是关了门的,但段长川正处于预发情期,对声音十分敏感,所以听的也算清楚。
少年拄着下颌思索:昨日才叫了段沁雪去调查摄政王,今日她的婢女便匆匆过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摄政王也是个为了政绩能把儿子赶去瘟疫之地的,若是段沁雪的动作被发现,一顿软禁定然是少不了的。
当即起身出门,吩咐伊满:“将人带来吧,朕正巧要问她几句话。”
两个小太监这才住了嘀嘀咕咕嘴,连忙躬着身子,低眉敛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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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伊满就带着那位叫木歌的婢女过来了。
木歌的年纪应是比段沁雪要大上一些,身上也带着在西域染上的飒爽劲儿,这会身上虽穿着婢女的衣服,但在佩戴的饰品上还是能看出几分西域女子的韵味。
女子步履款款地进来,一个屈膝礼行的不慌不忙:“奴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段长川只看了一眼便蹙起眉来。
原以为木歌寻他是有急事,没想到对方从进门起就是四平八稳。眉宇间虽说能看出着急,但仪礼方面却像是经过精准度量的一样,半点错处也挑不出来。尤其与昨日前来求见的段沁雪相比,这差别一眼便看出来了。
于是思量间,段长川没让对方起来,而是端了帝王的架子,反问她:“身为区区一个郡主的婢女却私自入宫,还闯入帝王殿里,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阶下的婢女这才惶然地跪下身去,战战兢兢地解释:“奴……奴自小随郡主在西北长大,奴不知晓……郡主……是郡主让奴过来的。她说她如今不可大张旗鼓出门,所以让奴过来以置办东西为由,出来寻陛下……嘱咐奴一定要将东西交给陛下……”
说着,跪着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函匣,双手捧着,呈到段长川跟前:“奴不知这信函里装着什么,但郡主说事关重大,一定要亲手送到陛下面前……奴这才匆匆入宫,陛下恕罪……”
盘问到此处,段长川心里才悄悄舒了口气。
原来她是不知道,难怪看起来虽有急切,但却又无比从容。
“起来回话吧,下不为例。”
他说。
而后打开了信函。
里面确实装了很多纸页,段长川只粗粗看了一下便清楚了:都是段靖安与下属密谋的书信。信函行文简短,但林林总总,竟也有二三十页,全被放在这个信匣之中。虽书信并不齐全,但稍加拼凑,也能拼出对方完整的计划。
这些证据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段沁雪会直接将所有原件送来,并且是在第二日命婢女快马加鞭地送来。
思及此,少年将信匣盖好,又递还给木歌,道:“东西朕收到了也看过了,都还回去吧。告诉你家郡主,朕与她的约定依旧作数。郡主聪慧,定然……”
话说到一半,又忽得怔住。
因为他闻到了空气里,乍然浓郁的栀子花香。
那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下一刻,身体里才压下去的燥热,更是排山倒海地冲出来。
第92章 本宫的人,你也敢动。
他竟然突然出现了结合热?
虽说这两日一直觉得腺体不舒服, 因为缺乏alpha的安抚快要发情了,但他在abo世界生活那么多年,自己的身体还是知道的……今日将近中午才有了强烈反应, 结合热不至于来的这么快。
但他结婚前用了很久的抑制剂, 说不定是估算错误……
但无论如何, 还是要先把木歌打发了。
如此想着,他抿了抿唇, 朝人道:“回去吧, 将朕的原话转告郡主。”
后便微微闭了眸, 做出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但来人似乎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走, 而是接了信匣,双眸上下打量着他……
迟疑着开口, 问:“陛下……?”
段长川不敢睁眼,怕被看出异样,只长长地吸了口气,手指都抠紧了榻上的绸布, 说:“出去吧。”
可下一秒, 女子身上的胭脂香气乍然凑近。
睁了眼,发现对方已经凑到身前来,面露担忧地看来。
“陛下, 您怎么了?可是哪处不舒服……”
说完, 抬手擦在他的额角。
才发现自己头上忍出许多汗。
强忍着不适,将那人的手挥开:“无妨。”
开口都不自觉带上喘息。
接着, 身体里的热|潮又猛地袭来。来自身体的空虚与渴望,让他几乎要软倒到榻上。空气里的信息素香气, 浓烈的几乎到了呛人的地步……他攥着拳的手, 几乎将指甲都钳进肉里。
死死咬着下唇, 才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是Omega,可他也是个男人,是这大桐的至高天子。
谁愿意被人看见这幅被本能支配的狼狈样?
但面前的女子却依旧没有任何要走的样子,不仅不走还离他越来越近,目光一直落在他下面微微隆起的衣袍。
连忙脸色发白地往后退了退。
想说:朕没有这个意思。
可面前的女子愣了愣后,竟然直接跪到他面前,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陛下是天下的君主,陛下若是想……奴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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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原本在房里同风榣谈近日酒楼铺子的账簿,还有接下来有关其他铺子的经营策略。
“接下来可以再弄些其他玉石首饰之类的小玩意,咱们大桐开放,许多女子都可以上街出游,将铺子做成并排的两间,一间卖些字画、玉佩扳指类,另一间卖些胭脂首饰。先前的酒楼招牌既然已打出去,便将玉石首饰铺子也宣传出去,找有经验的老师傅,既可帮人品鉴玉石,也可出售玉石……”
话讲到一半,忽然顿住。
后猛然站起身来。
风榣记录的动作一顿,问:“白姑娘,怎么了?”
白素先是不确定地嗅闻了两下,后三两步走到门口。屋内燃着苍术艾草,还不太明显,到了户外才发现,栀子花的香味已经飘得满院都是。
段长川先前确实同她说过,发情期快要到了。这几日她也时常趁Omega睡着,夜里悄悄去他院子里观察他的信息素,虽偶尔会有信息素溢出,但绝对达不到今日这般。
或者说,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Omega会在发情期,溢出如此多的信息素。更何况,段长川穿越之前就被永久标记过,肚子里还怀着胎。
就算他穿越过来后,Omega的身体特征渐渐显露,会有一次小小的发情,也不可能是这种程度的。
白素当即顾不上其他,回头匆匆道了声:“陛下有事,我去看看。”
后顶着面纱便出了门。
她身上穿的并非凤袍,身侧也没有张德海之类奴才跟随,面上还遮着面纱,出门才走了几步路就被庄子里巡逻的御林军撞上。
一群带刀侍卫,将她团团围住:“何人在宫中蒙面行走!”
白素脚下顿住。
空气里的信息素越来越浓郁,求偶之中甚至都带上了求救……
【白素……你在哪……】
【好难受啊……】
【姐姐……你过来好不好……】
本就在易感期的Alpha,望向面前这群人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隐隐的杀意。
她一把掀了面纱,道:“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