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主动把正房腾出来给安郡王。
谢解意心里不是滋味,毕竟自己的孩子自己疼。
她和早早商量,“要不让安郡王住在隔壁,在中间给你们开个门洞行吗?”
这样两个人都可以住正房了。
早早却道:“娘,我其实是想,如果他不嫌弃我的话,我们就住在一个屋里。如果他想自己住,我就搬到厢房里,也不远。”
“为什么?”
“他没有爹娘了,很可怜。我什么都有,就照顾他一下吧。”早早懂事地道,眼中露出怜悯之色。
他虽然不说,但是想起安郡王的处境,倘若代入自己,那也是撕心裂肺的痛。
谢解意欣慰于他的懂事,但是又担心他太容易共情,日后容易受伤。
哎,做父母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操心。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谢解意想到这里,也越发怀念起自己在现代的父母。
为了求心安,她拉着穆珩去寺庙里上香。
穆珩:她是太爱我,太担心失去我了。
谢解意:这厮越来越自我感觉良好了。
二月底,一身重孝的安郡王,在天子近卫的护送下,出现在了王府的江南别院。
穆珩携妻儿一起在门外迎接。
——心里怎么嫌弃这个孩子愚笨,该做到的,穆珩都不会让皇上挑出毛病来。
迟迟天真无邪,盯着安郡王看了又看。
安郡王对她笑了笑,“迟迟,我一直想找你捶丸,扒拉手指算着你什么时候能从江南回来。”
结果没想到,他来江南找她,却不能捶丸了。
他父母都不在了,他要守孝,摒弃一切娱乐活动。
“你瘦了。”迟迟小声地道,“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来我家,我爹会做很多好吃的,我分给你吃!”zWWx.org
矮冬瓜,现在成了矮……黄瓜。
衣裳变得宽大空荡,被风一吹,安郡王都撑不起来。
“迟迟,我没有爹了。”安郡王道。
迟迟一时语塞。
她已经在小心地回避这个话题了,却没想到他自己会主动提起。
这,不算她的错吧。
在安郡王抵达之前,谢解意已经给她上了好久的课,不让她口无遮拦,一定得照顾安郡王的感受。
结果安郡王自己提了……
“我也没有娘了。”安郡王继续道,稚嫩的脸上,有些近乎麻木的伤痛。
他还太小,有时候想起来觉得再也见不到父母了很难受,但是大部分时候,他想不起这惨烈的现实。
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活在从前,父母依然在身边。
父亲宠爱弟弟,嫌弃他的平庸,当着他的面,就说弟弟是长子就好了。
母妃眉宇间总有轻愁,对他也不亲近。
小姨母说,母妃日子过得很难,让他体谅。
他懂事地点头“哦”一声,并不理解为什么母妃日子难,就不管自己了。
或许母妃的难,是因为他吧。
对于弄不清楚的问题,安郡王不深想。
可是不管怎么说,别人都有父母,他却没有了。
父母出殡的时候,所有人都要他哭,可是他哭不出来。
身边的小太监胡图偷偷对他说,让他想想伤心的事情。
安郡王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了迟迟不能和他捶丸,这才流了几滴泪。
可是他确定,他舍不得父母,他因为东宫的覆灭而悲痛。
可是他哭不出来,真的哭不出来。
谢解意也很快发现,安郡王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呢?
就是太沉静了,从他脸上,行为上,看不出任何关于遭遇人生变故的影响。
他和早早一起跟着大儒读书,也和迟迟说笑,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
“这,正常吗?”谢解意问小昭和叶微。
她问过穆珩,穆珩说正常。
他觉得,安郡王心智不成熟,可能还像个四五岁的孩子,理解不了悲伤那种高级的情感。
谢解意对这个认知不是很赞成,所以来问小昭和叶微。
“我觉得,这个孩子有点大智若愚。”谢解意道,“你们怎么想?”
叶微实话实说:“他要不是郡王的话,我就得说,他……有点呆。”
是郡王就算了,不敢说。
小昭更直接:“要么他傻,要么我傻。”
“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傻,但是也可能,他太聪明,所以我没看出来,那就是我被当傻子耍了。”
谢解意:“……”
没有那么极端吧。
她觉得安郡王可能是受了重大创伤之后,出现了些应激反应。
只可惜,她不是很懂心理学,能帮他的不多。
可是无论如何,她决定去问问。
安郡王和迟迟在水榭里一起喂鱼,两人在说着话,气氛似乎不错。
谢解意悄悄走近,就听迟迟道:“这边这边,都和你说了,不要喂那条大胖鱼了,我怕它要撑死了。”
“对不起,迟迟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都跟你说了好几遍啦!”迟迟嘟囔。
谢解意闻言便忍不住开口道:“安郡王都和你道歉了,迟迟你不能大度些吗?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别人抓着不放,你会不会难受?”
迟迟的脸顿时耷拉下来。
安郡王忙抓着谢解意的袖子道:“王妃娘娘,您别说迟迟,是我不好。”
谢解意对他越发爱怜。
迟迟想了想,矮冬瓜爹娘都不在了,自己不能气他了。
于是她便开口道:“算了算了,我们两个都有错,扯平了。”
“不是,你没错,是我的错。”
谢解意心说,多宽厚的孩子啊!
身居高位而不骄纵,真是太难得了。
“迟迟,你生气了吗?”安郡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皇祖父知道,会生气的。”
谢解意没听明白,愣在原地。
迟迟这下却生气了,“咱们小孩吵架,你怎么还得搬大人出来!”
你不讲武德!
还拿着皇上压她呢!
安郡王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来之前,皇祖父叮嘱我,要好好跟你玩,要让你高兴……”
谢解意看着一脸紧张的安郡王,陷入了沉思。
第278章 “平庸”的安郡王
谢解意听安郡王说话,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真的,原本她觉得自己还算聪明,毕竟前世也曾经在残酷的高考喧杂机制中,成为了佼佼者,在千军万马之中厮杀出来。
然而穿越而来之后,随着认识的人越来越多,经历的事情那个也越来越多,她渐渐发现,自己真是个傻子。
她最多能算平民教育里的幸运儿,但是和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在宅院争斗中存活下来的人相比,那简直就是缺心眼。
智商足够,见识不足。
那种不足,并不是因为她见过飞机火箭这些现代科技就能弥补得了的。
这些土著们,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心计,在观察、博弈和斗争中,毫不畏惧,八面玲珑。
迟迟却没想那么多。
她还是傻白甜,小谢解意一个。
“皇上说得对呀!”迟迟道,“你住在我家,当然得对我好了。要不我也不欢迎你,不给你好吃的!哼!”
谢解意:“……”
你敢吗?
我不敢。
他们供起来的,哪里是安郡王?是他的祖父。
不过想到安郡王还要在这里住许久,不管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谢解意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问问。
所以她笑着道:“可是郡王,皇上跟您说这些话,是不能随便对外人说的呀。”
安郡王转头迎上谢解意探究的眼神,目光澄澈,有些自嘲。
他说:“皇祖父确实这般跟我说过。但是我想,我住在王府,那王妃娘娘和迟迟,就不算外人。”
谢解意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可是仔细一想,滴水不漏,无懈可击,而且还拉近了距离,让人倍感亲切。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她们已经被安郡王划归到了“自家人”的行列中。
有点受宠若惊以及……不堪重负。
这家人,真是当不起。
她刚觉得安郡王聪慧到令人心惊,就听他继续道,“我又这么笨,想刻意瞒什么,也瞒不住,倒不如诚实一些。”
谢解意:所以你这是主动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她非常想问,皇上还说了什么,可是这话僭越了,她不能问。
她面对的,不是个孩子,而是安郡王。
“皇祖父说,我爹娘都不在了,以后只能依靠穆王爷。我想,这大概就是让我把王爷和王妃娘娘当成养父母吧。”
谢解意膝盖一软,差点给他跪下。
当不起,真的当不起啊!
“所以,我也不想骗您。而且我这么笨,也不会骗人。”
小小少年,态度诚恳,带着些许不该有的自卑和感伤,听得谢解意心里酸酸涩涩地难受。
——他原本,也该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儿,现在却只能寄人篱下。
即使是郡王又如何,还不是得看自己和穆珩的良心?
要磋磨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有的是表面冠冕堂皇,背地做手脚的办法。
可是,于心何忍?
多实诚的孩子!
然后,这还不算完,安郡王又恳求道:“王妃娘娘,我其实很害怕。”
“嗯?怕什么?”
你不知道,我也很怕啊!谢解意心里直叹气。
本来不想跟你打交道,不管你真傻也好,装傻也罢,都和我没关系。
可是皇上却赶鸭子上架,咱们都住到了一个屋檐下。
“我怕你们会撵我走。”
“那怎么会呢?”
“我害怕,因为我真的很平庸。”安郡王低下头,“我读书不如早早,捶丸不如迟迟,我什么都不行。”
谢解意:不是,这孩子是不是有点过度自卑了啊。
你什么都不行,你会投胎,已经秒杀了无数人好吗?
就算你爹娘不在了,你还有皇祖父,也会享受别人十辈子都修不来的荣华富贵。
“你不平庸,你也有自己厉害的地方。”谢解意安慰他道。
现在,她还觉得安郡王或许有几分谦虚或者装可怜的成分在。
可是过了半个月之后,她发现这孩子,是真的自卑。
明明是个众星捧月中长大的郡王,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呢?
但是伴随着自卑之外,他又时常给人惊喜。
比如,他背书很快,比早早也不差;有些道理,大儒讲解下来,他比早早理解得还快。
虽然年龄上确实也差了一点,但是早早也不是一般的孩子啊。
所以,这真是个聪明孩子。
再比如,他说没学过弹琴,可是他看因为练琴而天天哼哼唧唧的迟迟弹琴,只看她弹了几次,就能上手,而且像模像样。
谢解意:原来皇家,真是有牛逼基因的。
谁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人家真有种儿。
谢解意和穆珩说,后者表示没看出来。
不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吗?和早早迟迟,完全不能比。
谢解意白眼都快翻出天际。
是,她承认,大家看自己的孩子都带着滤镜,开着美颜。
可是穆珩这都不是开着美颜了,他的眼神直接给自家孩子整容了。
穆珩表示,你有功夫关心这些,不如关心关心我呢。
他刚和祁淮一起微服出去十天,才刚回来,只想享受来自媳妇的犒劳,一点儿都不关心别人家孩子是不是聪明。
放下帐子,滚做一处。
谢解意腰疼。
可是还不到晚上,几个孩子还得来请安,她只能勉强起来。
——安郡王来了,晨昏定省这事,又变得无比正式起来。
谢解意解释过不需要,可是安郡王的眼神仿佛在说,您嫌弃我蠢笨是不是?
于是谢解意:好好好,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早早“舍命陪君子”,迟迟纯属觉得好玩。
穆珩倒是有些奇怪,问她怎么起床了。
刚才红着眼尾哀哀求饶,声声“好哥哥,饶了我”的人不是她?
竟然还能爬起床,这不是弄虚作假吗?
穆珩挑眉,便又要扑过去。
谢解意:“不行,孩子们马上就要来了!你别胡闹了!”
穆珩到底逼她许下晚上的承诺,这才在床边坐下整理衣裳。
他腰背挺直,慢条斯理系扣子,修长的手指让谢解意想起刚才,不由脸红。
偏偏他还一脸正经,气得谢解意在心里骂他人模狗样。
刚才孟浪的,又不是他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谢解意爬起来收拾自己,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不行,我得去找个方子来。”
“什么方子?”
“避子汤。”
谢解意其实不太愿意喝那种东西,但是也没办法。
穆珩眉头皱紧,“你喝那劳什子做什么!”
谢解意没好气地道:“皇上下令给太子守孝半年,这半年之期不到,我们不能搞出人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