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看雾中的一盏不会熄灭的灯,在看引路人。
在虔诚地看自己心中的圣人。
在合体期还把自己搞成007社畜的大能,仅朱理先生一位。
但她想,他应当是很担心将先生交于自己的任务搞砸,才一刻都不肯停下。
文山坐在船上,时不时地向湖中抛出一颗灵丹。
一条长着翅膀的小龙便从水中跃起,将灵丹吞进肚子里,再落进水里,围着船游动。
这样的游戏持续了一会儿,再也吃不下的希音从水里爬出来,瘫在船上晒太阳。
文山站到桑灵犀二人身旁,笑着说:“我要去听课,你们要跟我一起吗?”
两人意识到什么,皆是点头。
文山带着他们悄悄走进《修行要术》的课堂,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坐在空位上。
这堂课仍旧是李先生在讲。
但跟当年不同的是,李先生不再埋怨学生,也不再一身失意的衰败之气。
已经走出过去成功突破的他,眼中有着光彩,讲课也通俗易懂了很多。
也有没变的地方。
他依然很喜欢点不爱学习的人回答问题,和骂学生“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文山安静地听完一节课,将做好的笔记放在桌上,又悄然走出去。
桑灵犀和朱理一起陪着他逛了整整一天的书院,解锁了很多没有去过的场所,也深切地感受到,这座已经存在数千年的书院,依然旺盛的生命力。
它还能够培育出很多很多优秀的学生,还能将许多人引向更加广阔的大道上。
文山最后停在道德天尊的圣人像之前,对朱理微微一笑:“你做得很好,远比我当年要好。”
朱理急切地往前走了半步,又有些恐惧地停下,低声说:“我还差得远呢。”
“如若是差得远,我怎么会那么放心地将书院交给你呢?”
“朱理,你已经出师很多年了,该走得更远,去眺望和追寻大道。为师今日领着你走最后一步,日后,不要回头。”
文山伸手,二指点在弟子的额头上。
朱理自我束缚,而一直无法迈过的那条坎被轻易瓦解。澎湃的灵力从老师指尖传来,他顷刻便完成了灵气的吸纳,开始渡劫。
渡劫的过程也十分顺利。
他其实早该大乘了,只是一直觉得自己不如老师,困于其中,久久不肯向前。
在一片灿烂的霞光中,云中出现一对童男童女。
女童扒开面前的云,高兴地说:“圣人已经等了晏河先生多时,我们也在仙门等了先生几十年,可算是见到您了!”
几十年对仙人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但他们毕竟年幼,缺些耐心,没忍住趁着两界交互,穿过仙门来接人。
文山有些茫然看了他们一眼,才想明白这件事,解释道:“在下已经放弃了过仙门,今日渡劫的是我的弟子。”
女童:“为什么?先生该明白,仙人强留下界,只有近百年寿命。”
“去仙界追寻更高的道,固然很好,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教书育人,恐怕难以适应重新学习的日子,不如在这里当先生当到最后一刻。”
男童:“仙界亦有许多生灵,在等着被开蒙教化,你去了仙界依然可以继续做想做的事情。先生是道德天尊门下,圣人也一直期待你能够去仙界助他。”
“师者,以知授人,以德行化人,受教者再为师,以教后人,此谓之传承。你的弟子已有小成,接得住你的传承,趁着仙门未关,随我们去吧。”
按理说,放弃飞升的人,没有更改的机会。
但圣人让他们在仙门等了许多年,亲口说要接人上来,因此这门也一直没有关严实。
他们都能短暂偷渡下界了,带回去一个人问题不大。
有问题交给圣人。
圣人解决不了交给道祖。
总能解决的。
文山仍在犹豫,觉得自己开这样的特例不好。
性急的女童从云层中跳了下来,桑灵犀大着胆子从后边推了文山一把,女童一手拉住人,赞赏地看她一眼:“我叫妙蕴,日后可来寻我玩,我先带着人走,仙界见。”
然后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走了。
桑灵犀的书院生涯,也到此结束。
作者有话说:
终于毕业了,可喜可贺。
第135章
正式毕业之后,桑灵犀本来是想沉迷一下事业和修炼,等成长一波就去苦疆看看有没有机会搞死怜云。
结果六歆被满天飞的绯闻搞得很不高兴。
他将自己的聘礼堆在她房间外面,自己坐在正中间,也不说话,一等她出房门就幽怨地看着他。
桑灵犀也觉得自己很冤枉。
她虽然没有主动宣扬自己有未婚夫,但也没有故意遮掩过。
究其原因,一是先入为主。
六歆还没有脱困的时候,灵魂形态的他只有少数的人能看见。
在外人看来,这不是三个人的故事,而是两个人的。
二是等他俩关系确定下来之后,桑灵犀反而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
昆仑五年,闭关十年,这就十五年了。
他们俩离公开最近的时候,是在昆仑的归墟城,那时他们时常在街上游玩,周围都是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还有试图发现大新闻的千机阁线人。
然而她因为名声过盛,到哪儿都被人注视,还有很多人试图来结交她。
桑灵犀烦得很,非比赛期间都是易容出门。
在昆仑脚下,六歆也不好太过高调,于是也易容。
谁知道之后一直没什么机会公开……
第三次打开房门,看到未婚夫的盛世美颜,桑灵犀选择妥协。
“在中州成婚吧。”
虽然为了避免麻烦,她对外都说六歆是入赘的,但实际上她本人更向往平等的婚姻。
所以打算他带上聘礼,她带上嫁妆,婚后一起在外头住,以二人为家庭单位共同生活。
生孩子跟谁姓的问题也非常好解决——六歆本来就没有姓,孩子跟她姓,然后有尾巴就算涂山氏。
六歆对她的安排举双手赞成,只有一点,他非要龙尧去给各家送请帖。
这件事本身是合理的。
毕竟龙尧是他唯一的弟子,也是桑灵犀的义弟。
但要说没有夹杂个人情绪,她是不相信的。
龙尧接到这个任务,不仅没有觉得为难,反而异常高兴。
作为绯闻的另外一个主角,他也是深受其害,后来都不怎么敢出现在只有桑灵犀和六歆两个人的画面中。
是时候澄清这件事了!
龙尧带着请帖开始满世界地跑。
主要邀请的是两位新人的朋友,桑灵犀的人脉是天下公认的厉害,光是各大势力跑一趟,就得花上数月。
六歆觉得要花的时间太久,于是退而求其次,让龙尧去送中州以南的请帖,又做了一个龙尧外表的人偶去送中州以北的请帖。
但是第一次结婚他没有发现一个盲点:当人觉得自己知道夫妻双方是谁的时候,不会仔细看甚至不会看请帖。
所以这样的情景在不同的地方上演。
当忙碌了一天的大佬终于歇息的时候,底下人捧着一大堆请帖凑过来,看得自己头痛。
大佬:“有没有什么比较重要的?”
管家:“龙尧公子亲自送来一封婚宴请帖,请您去中州散花城参加灵犀仙子婚礼。”
大佬面露欣慰:“时间过得真快啊,他们俩都修成正果了。将帖子好生收起来,再去备一份厚礼,我要亲自去贺喜。”
除了部分亲近的朋友,竟是大半的人都以为这是龙尧跟桑灵犀的婚礼。
甚至还有人觉得龙尧跑腿送请帖,是高兴坏了。
新的流言风暴已经到来,两位当事人却在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忙得找不着北。
倒是有人尝试帮他们澄清,但都只得到“我怎么不知道龙尧有师父,无稽之谈”的回复。
所以直到婚礼当天,这个谣言都没有被澄清。
客人的数量超出了新郎新娘的想象,有些没有拿着帖子来,但在大喜的日子,人家又带了贺礼来,他们也不好拒绝,只好笑着迎进去。
桑灵犀的全家都过来帮忙迎客,六歆看了看自家几位久不见世面的老头,把徒弟推了出去,自己进去造假几十张桌子,再扩一扩现场,以免婚宴的时候他们没有地方坐。
谁知道这样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会让误会变得更大。
等六歆安排好回来的时候,正巧见到有人拉着龙尧的手说:“老夫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非池中物,如今,你也算名利和情感双丰收了,老夫在这里恭喜你了!”
六歆:?
狐狸表示很疑惑,于是盯住徒弟的后辈。
龙尧一屁股坐到地上,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事故体质。
他刚才接的客人都很正常,最多看几眼他的衣服,说两句恭喜就进去了,怎么他师尊一来,就有人说这种话?
这是要害他的命啊!
他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严肃地解释了一番:“今天是我师尊和我师娘灵犀仙子的婚礼。”
那人大为震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放下贺礼就跑了。
但是问题仍旧没有被解决。
六歆将所有人都请进去坐在席上,自己和媳妇在门口接待剩下的客人。
等天色渐晚,他们总算是完成了这项工作。
吉时也将至,两人被桑灵犀的人命人请了进去。
六歆在拜堂之前,从石缝里把徒弟揪出来,拖到堂前,笑眯眯地说:“你跟着我们这么多年,又是我的弟子,又是她的弟弟,开场的话不妨就由你来说吧。”
龙尧抖着嗓子问自己能不能拒绝,得到了一个“你就说想不想活过今晚吧”的眼神。
他闭了闭眼,站直身子,在大家无声的注目中,露出一个似哭非笑的笑容,嗓音哽咽:“欢迎诸位来参加我师尊和师娘的婚礼……”
他回忆着过往的经历,在世人已知的部分加上师尊的戏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且对师尊进行违心的美化,把六歆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狐族长老都投过来纳闷又惊疑的眼神。
“我一直将师娘当做长辈看待,是她在我最低谷的时候,和师尊一起出现,将我从地狱中拉起。也是在她的教导下,我才明白如何做好自己,端正态度……”
“总之,师尊只是希望我靠自己成长,也不希望自己的出现给别人带去麻烦,才很少以自己的身份出现在人家。今日既已说清,也请诸位日后替我们澄清一二。”
龙尧的开场白说了很长一段。
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时也不是多老实的人,谎话说过不少,今天却格外良心作痛。
大约是夸了师尊,他很难过吧。
终于将话全部说完后,在如雷鸣般的掌声中,他踉跄退场。
盛装打扮的新郎新娘相视一笑,听见司仪的催促,连忙收敛幸灾乐祸的表情,正经地转过身,拜堂行礼。
无论如何,这是一场两心欢喜,受到所有人祝福的婚礼。
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也相信,他们会相携而行,直到永远。
这时没有闹洞房的俗礼,所以在送入洞房之后,新房方圆百米的人都被清走了。
揭盖头的流程也没有,被婚礼搞得精神萎靡的两人往床上并排而躺,准备歇息一会儿,又被被子上的核桃花生桂圆硌得难受,就面对面地侧躺,剥干果吃。
边剥边吐槽有关婚礼的事情。
桑灵犀庆幸地表示:“幸好我只结一次婚,这样的体验再也不要有的……”
六歆心有余悸地点头:“枉我自诩是个爱热闹的人,今天看到那么多人,连怎么喊都不知道。”
他们讲起古时的婚姻,讲起他人的爱情。
又用眼神诉说自己的爱情。
炽热,真挚,化开之后掺入更复杂的,湿黏的情绪。
就如同此刻的气氛一般。
新娘率先别开脸,绯色爬上玉雪色的肌肤,如芙蓉花开。
六歆关切地询问:“你好像不太舒服,是衣服捆得太紧了吗?”
“床上都是干果,怪硌得慌,我不想躺着了。”
事到临头,桑灵犀生出退缩的念头来。
今天都这么累了!改天好了。
她爬坐起来,正要下去,被一只手重重地按回去,后背没有砸在一床的干果上,触感柔软温暖,雪白的毛蹭着她的脸,叫人心底发痒。
六歆含笑凑过来说:“我拿尾巴给你垫垫。”
“尾巴就不必……”
红帐放下,遮住一场如入云端,如坠泥潭的梦。
第二天,桑灵犀烧光了所有有关狐妖的话本,以避免某人学到奇怪的内容。
当年的她肯定没有想到,初识见色起意的一些轻浮孟浪的遐想,会有实现的一天。
但现在才悔悟改正,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
在某个寻常的日子,桑灵犀见到了归来的袭夜。
袭夜为她带来了怜云的画像。
这是她画过的最差的一幅画,因为是用死去的怜云绘成的。
桑灵犀放出以袭月为蓝本制作的人偶,人偶和袭夜一起去了父母的故居,在悬有同心结的树下烧掉了画像。
这场持续了数百年的悲剧,终于结局。
又百年,灵犀仙子和九尾狐的爱情故事传遍了四海八荒。
而提起年轻一代的领袖龙尧,大家也会夸上一两句他师尊师娘教导有方。
桑灵犀如同六歆曾经预言的那样,成为了不逊于九九商行大老板的有钱人,也将桑家推到了顶峰。
人们提起她,不需要再用各种事迹来佐证她的不凡,仅仅是一个名字便够了。
春日至,冰雪消融,芳菲遍地。
宜出行。
桑灵犀放下手中的一切,牵着心上人手,出门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