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查出来的涉事人员包括二百余名弟子,三十多位工作人员,甚至包括了五位先生。
占到书院总人数的十分之一。
慕鸣玉在无涯书院还没有待到十年,他发展出来的势力就达到了让人吃惊的程度。
只能说不愧是二号反派。
朱理先生和山长看到她整理出来的名单和许多陈年旧案的真实经过时,都惊呆了。
朱理先生不信邪,点了几个印象中还蛮好的学生,问他们是犯了什么事。
桑灵犀对答如流,逻辑清晰,举证不少,还拿出了本人的供词。
他像是一下子苍老几百岁,后退好几步,颓坐在椅子上:“在我的治下,竟有如此多的人在阴奉阳违,藐视院规……”
她安慰道:“这是让学生自治难以避免的坏处,与您的管理无关。”
能进书院的,都是类似于“全族希望”一样的存在,不说娇生惯养吧,那起码也是悉心呵护。书院还要求五十岁以下的小年轻,他们心理能有多成熟?
而心理不成熟的人到陌生的地方,很容易被其他人影响和操控,听信别人的话。
而且大家都是拿钱来上学的,天然地就会有种傲慢在身上,觉得书院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当不小心犯错,又被“好心的前辈”轻易遮掩过去时,他们就会觉得这样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跟着大佬混,就能为所欲为。
书院放权学生的行为,本身是不希望给他们带来太大的压力,也给学生一些锻炼的机会。
山长身上也有一种传统的“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的观念在身上,一直鼓励学生们自理自立,多次规劝过朱理不要太约束学生。
结果这群学生就拿这个回报他们。
听她分析完利弊之后,两人最终决定增加相应的管理岗位,重新制定各种审核程序,约束部分与书院有合作关系的学生。
山长给一些混的不太好的书院优秀毕业生写信,表示希望对方可以考虑回到书院就业。
他教了很多年的书,但仍旧记得自己的每个学生。
也有学生曾经问过他,自己很喜欢书院,能不能留下来。
他觉得书院有必要维持住中立的态度,精简成员,以免给其他势力带去压力,从而干扰他们招生,所以一直拒绝。
但什么都没有给学生一个好的求学环境重要。
他无意争先,却亦有能力护一隅平安。
将手里的书信寄出,文山关好门窗,于清晨的鸟鸣中转身出门。
这是他自无涯书院建成以来,第一次离开中州。
此去千山万水之外,崇山流云之间。
长清宗。
“掌门,山底下来了个书生,说要见慕鸿太上长老。”
长清宗掌门听到弟子的传话,以为是哪个上门找关系的人,抬了抬眼皮说:“他可有说自己的身份,可有带什么信物?”
弟子摇头。
掌门嗤笑一声,准备叫他把人打发了,却被弟子的下一句话吓得从座位上跌下来。
“那人说自己叫晏河。海晏河清的晏河。”
这世上有许多人叫晏河,但只有一个人配得上“海晏河清”四字,也只有一个人能随意地说要见长清宗的太上长老慕鸿。
长清宗掌门顾不得爬起来,立刻用法术闪身出现在慕鸿的门外。
“不好了,无涯书院的山长已经到了山下,太上长老您快去看看吧!”
紧闭的门被人推开。
一位威仪不凡,鬓发已白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皱着眉说:“晏河从不离开中州,为何会突然来我长清宗?”
长清宗掌门:“不知,但他点名要见您。”
大乘期不告而来,说是来砸他们长清宗的山门他都信。
慕鸿:“鸣玉呢?”
“还在闭关,据说这几日就要突破出窍期了。”
“我先去见晏河,你去让他出来。”
“是,太上长老。”
正处于突破关键期的慕鸣玉被强行打断,连吐了好几口血,等他强撑着走到山下时,正好听见山长对他父亲说:“子不教父之过,我今日来打你,你可认?”
慕鸿:???
不待他说话,赶着回书院的文山尽完应有的礼貌,直接出手。
同样是大乘期,两人不能说是旗鼓相当,只能说慕鸿全程被压着打。
虽然文山很有分寸地没有下重手,造成的一切伤害都在能挽回的范围内。
但在自家山门口,被儿子上学时的校长压着打了一顿,也让慕鸿吐了好几口血,比他儿子吐的血颜色更红,更莫名其妙。
慕鸣玉身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长清宗太上长老被无涯书院山长打了一顿的事情很快人尽皆知。
犯事的二百多号人,虽然有的罪责不重,但依然全数没有异议地接受处罚并圆润地离开书院。
书院几千年来的第一次大型招聘也红红火火地展开,不仅是书院曾经的毕业生,还有许多成名一方的人物主动上门表示愿意加入无涯书院。
在挑挑拣拣了一个月后,书院招到了足够数目的,人品才能俱佳的工作人员和新先生。
桑灵犀也终于从工作地狱中挣脱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去吃顿好的犒劳自己,就被找到她的君千凝塞了一封请帖。
请帖是红色的,封面上一个大大的“囍”字,看得她十分茫然。
“这是?”
“龙尧的婚礼请柬,我路过万象院的时候看到公孙诗还在糊窗户,她托我转交给你的。”
“谁结婚?”
“龙尧啊,你不会忙傻了,连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弟弟都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是龙尧结婚。”桑灵犀有点崩溃,“我是问他跟谁结婚?”
“他养的僵尸吧,听说是映雪先生和雪语先生一起操办的婚礼,书院才批准的呢!”
桑灵犀:“……”
第85章
每当桑灵犀觉得龙尧这孩子不会整出惊喜的时候,他都会给她带来惊吓。
她以为自己已经剪除了龙尧身边所有女性与他的红线,却没能预料到他养个僵尸都能把对方搞成自己老婆。
“我是想吃顿好的,但是没想着吃喜酒。”
她对着自己的喜帖说道。
喜帖毫无动静,毕竟它只是一张无辜的喜帖。
系统倒是给了结果。
【经查,映雪于七月七的课上宣布学生可以去他留在外面的僵尸村里,选一具优质僵尸回来蕴养以防无法结课。龙尧于七月八日出发,七月十四日抵达僵尸村,七月十五日参加祭典,七月十五日夜误入老庙,唤醒旱魃丹疏,后将其带回书院。】
【婚礼由丹疏提出,映雪与雪语同意并操办。】
很好,看起来跟龙尧本人的意愿关系不大。
【本系统不具备好感度查看与情感判定功能,无法确认当事人是否对这段婚姻抱有积极态度。】
系统摆烂的理由非常正当——研发它们的人都患有严重的情感缺失,它们当然更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桑灵犀整理了凌乱的心情,回到住处换了身衣裳,稍作打扮。
不管这个婚礼是不是强取豪夺,作为男方亲属,她都得体面地出场。
婚礼是在玉骨院举办的。
突出的就是一个玉骨院传统特点:阴间。
但又是跟冥婚不同类型的阴间,婚礼现场一片大红,四处张灯结彩,宾客如云,灯笼光一照,却没几个有影子的。
没有影子客人们穿着整洁的衣衫,胸前别着一张折成花朵的黄符,皮肤的沟壑被细腻的粉铺平,黑色的指甲也被仔细打磨并且涂油。
他们面庞美丽,最差也是清秀,也十分礼貌,每见到一个新客人进来,就会用纯黑的瞳孔与人对视,调动脸上僵硬的肌肉露出热情的笑容。
成功地劝退了一些想要过来看热闹的人。
桑灵犀整理了一下衣装,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去。
一位除了没有影子外和人类无异的美貌妇人走了过来,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小姑娘是新郎的姐姐?你们似乎没有血缘关系。”
桑灵犀认出她是映雪的妻子雪语,同时也是一只实力恐怖的僵尸,心里猜测她的立场应该在新娘而不是新郎,于是客气地说:“他与亲眷的关系不佳,更愿意把我当做家人。”
“这样啊,真是可怜的孩子。”雪语感伤地低头擦了擦眼睛,但僵尸没有眼泪,她只擦掉了些许胭脂,于是又抬起头装作无事发生,“那你去坐主桌吧,我尽量给你安排一桌人类。”
桑灵犀十分真诚地说:“谢谢。”
能够去掉尽量就更好了。
从一些僵尸极力压抑的饥渴眼神中,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他们的食谱上。
书院提倡科学养僵尸,鼓励养成文明健康积极向上的僵尸,所以平时喂它们的都是妖兽血和各种灵药。
但僵尸吃人并不需要学习,如果没有约束,这场婚宴会直接变成僵尸的饕餮盛宴。
她只能庆幸这些僵尸有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这里也有足以压制它们天性的僵尸王。
还有足足两只。
僵尸的种类非常多,但最高阶的僵尸只有十种,以上古十大僵尸之名作为品阶。
分别是犼、将臣、后卿、赢勾、旱魃、夏耕、刑天、猰貐、王亥和诸比。
雪语是后卿,别看长得温温柔柔,说话和气,实际上擅长诅咒,魔头映血的一半战绩都与她有关。
丹疏是旱魃。旱魃在传说里所过之处湖泊河流干涸,天大旱,但对这个种群来说,引发灾难属于进阶的仪式,平时是可以控制这个体质的。
不然旱魃早就绝迹了。
坐到主桌之后,桑灵犀很快看到了新娘。
被抬出来的新娘穿着一身华丽的凤冠霞帔,头上盖着盖头,低垂着优美的脖颈,端庄文静地坐着,像是一位大家闺秀。
倘若她不是坐在棺材上的话。
那是一副白色的玉棺,造型古朴,没有过多的装饰,新娘的裙摆在棺面上铺开,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灼灼夺目。
桑灵犀看了很久,终于认了出来——那是龙尧的养尸棺啊!
难道说他把这副棺材作为彩礼送给了新娘?
但大婚当日,新娘坐在棺材上,新郎却不见人影,怎么想怎么可怕好吗?
她的心颤抖起来。
不敢想龙尧现在是个什么状态,要是他在她的疏忽下嗝屁了,她要怎么跟他师尊交代,又怎么能继续自己的工作?
【主角目前生命体征平稳,神志清醒,受到诅咒但不影响生命。】
系统冷不丁跳出来的提示打断了她的情绪发酵。
但知道人还活着也好,能够冷静地想想办法。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龙尧大概率不是出于想结婚的心情跟丹疏成婚的。
她得先见到人,再考虑后续行动。
打定主意,桑灵犀从位置上站起来,大着胆子走到新娘面前。
盖头的流苏轻轻晃动,新娘盖头底下的眼睛盯向了她。
“我是龙尧的阿姐,你就是丹疏么?”
丹疏点点头,娇怯地喊了声:“阿姐好。”
她的声音低回婉转,如夜莺般悦耳,情绪也恰到好处地模仿了新妇的紧张与羞涩。
可惜桑灵犀有一个外表贤良淑德的先生,和一个看似文静无害的师姐(东方慈),对这样的套路已经十分熟悉。
能成为僵尸王的,手底下没有几座尸山,说出去别人会信吗?
她配合着对方的演出,用寒暄的语气说:“他在哪儿呢?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还未曾见过他。”
丹疏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在桑灵犀早有预料的目光中推开了棺材。
棺材里躺着一个红衣的少年郎,眉目俊朗,四肢修长,死不瞑目一般瞪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龙尧想不通。
为什么他回到书院之后,没有人来救他,而是喜气洋洋地给他办婚礼?
难道说他的一生就要葬送在这个可怕的女人手里吗?
在他陷入绝望之际,有人揭开他的棺材板。
看到探过来的某张熟悉的脸,他近乎是热泪盈眶地喊了一声:“姐,救命——”
桑灵犀先是被他的眼泪下了一跳,然后又被突然合上的棺材下了一跳。
她靠着棺材转过身,睫毛微颤,抬眸去看新娘。
新娘揭下盖头,对她勾唇一笑:“阿姐如今见过了,不妨坐下等礼成。”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如提线的木偶一般动作卡顿地走到属于高堂的两把空椅之一坐下。
桑灵犀开始跟龙尧一样,死不瞑目一般睁着眼睛,看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但是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宾客们仍旧喜气洋洋地在堂下寒暄,你夸我的肤质紧弹,我夸你的血红嘴唇颜色很正。
少有的几个人类在瑟瑟发抖一阵后,拔腿离开。
一直到吉时,主桌也没有凑齐一桌人。
桑灵犀这才察觉到自己上当了。
她接到请柬的时候,还沉浸在“我们书院天下第一”的认知中,觉得没有人敢在书院里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殊不知这样反倒叫这场婚礼名正言顺起来。
“吉时已到。”蓝袍司仪拉着嗓子喊到。
黄铜的铃声传开,所有宾客停下言语和动作,整齐划一地坐到位上,连看向高堂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请新郎新娘。”
棺材再次打开,似有无形的线将里面的人吊起。
龙尧飘落在新娘的身边,新娘将纤细的手与他相握,黑亮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肉里。
“一拜高堂。”
“等一下。”
有人站在门口喊道。
所有僵尸都不善地看过去。
当大家以为他是来扰乱的婚礼是,来人笑着说:“高堂还没到,怎么就要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