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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池肉林，觥筹交错，群魔乱舞。
桑灵犀抬头看到坐在主宾位置的六歆，心道：她身上难道还有狐狸味儿？
那她还真是不干净了。
或许是因为场地太小，兽形太大，无论是客人还是主人，都保持着人形，随着酒意上头，逐渐异化。
树妖一半皮肤光洁白嫩，一半皮肤褶皱青绿，袖子里的手从一双变成两双，还有柳条从袖子漏出。
蚌精瘫在座位上，下半身已经变成一滩白肉，空气中弥漫的河鲜气息让远处的肉食妖修流出了口水。
禽类的脖子和头发附近都显出艳丽的羽毛，走兽则释放出耳朵和尾巴，爬行动物的皮肤上也有鳞甲在若隐若现。
看起来十分诡异，用群魔乱舞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唯独六歆保持着纯粹的人类形态，只不过是白发蓝瞳。
他看起来跟现在的样子和在青丘的样子都有所不同。
青丘时是妖性浓重，有着不通人性的冷淡。
现在是浪的飞起，比人类自己都还有懂得人心，万事从容。
妖王盛宴的上的六歆，像是第一次出门游历的贵公子，不合群也不觉得尴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独酌，暗中观察其他妖怪，有着很难察觉的茫然。
此地的主人是一只女猫妖，生有十尾，容貌幼态，气质却魅惑妖娆。
她的尾巴尖勾起又放下，一双猫眼直勾勾地盯着在一旁喝酒的六歆：“大人是觉得奴家的宴席很无聊么？”
六歆：“还好，至少让我能够了解一些奇奇怪怪的种族。”
众人：“……”
他们默默地收起自己头上的角，身后的尾巴，脖子上的鳞片或是翎羽，袖子里漏出来的触手或是藤蔓，正襟危坐，仿若是正人君子一般。
六歆：“不必如此，自己露出来，总比等会儿喝高了控制不住要好。”
众人：“……”
桑灵犀噗嗤笑了一声。
真看不出来，狐狸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毒舌的冷场大王。
坐在上面的六歆望了过来。
明明她只是蜃影中的看客，不能与场景中的人产生互动，他却不偏不倚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请了人族？”他问猫妖。
猫妖很是茫然：“没有啊，不过我确实养了些人类替我梳毛和做饭，但因为今天设宴，我叮嘱过他们不要出来扰我们兴致，您是在哪儿发现人族了么？”
虽然在人族的想象中，妖族聚会都是要吃人的。
但不同的妖有不同的喜好，人类也不一定在他们的食谱上。
而且办宴会是要考虑贵客喜好的。
妖族中，狐族算是比较亲近人类的种族，常与人类通婚，日常也喜欢保持人形。
六歆又是狐族中比较喜欢往人类地界跑的，要请他，她怎么会安排人类呢？
猫妖顺着他的目光，只看到华丽的地毯。
她的客人却又看到了不一样的内容。
“你怎么每次见到过去的我，都是我拿不出手的样子？”
僵立在原地的桑灵犀耳边传来低声的抱怨。
她咔咔地转头，看到黑发黑眼的狐狸，又再次转头看上座面无表情的白毛狐狸，觉得十分不妙。
“作为一个被囚禁的炼丹原材料，你的存在感是不是太强了？”
她的吐槽换来他受伤的目光。
“难道只有我在想你吗？”他捂着胸口，“隔这么远，借着幻影过来，对我来说很费力的！”
她：“……那你还这么做。”
“有你的丹药在，我越虚弱，到时候他就越虚弱嘛。”
他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作死理由。
桑灵犀：“……”
突然觉得上头那个的毒舌没那么讨人厌，至少没这么多的歪理。
“你又在看他。”某人不高兴地说，“你喜欢白发可以跟我说，不要去看别人。”
她扯了扯唇，准备说什么。
一看就知道她要说让自己更不高兴的话，某人按住她的后颈，飞速亲了她一口。
然后跑了！
跑了！！！
作者有话说：
灵犀：吃自己的醋有必要吗！
第91章
猝不及防地被占了便宜,人又跑了。
桑灵犀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上首的蜃影。
被她瞪的年轻狐狸：？
他有些疑惑，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消散成泡沫。
显然是被本尊不讲道理地销毁了。
整片蜃影也消失,除了看到年轻时候的六歆之外，桑灵犀没有什么额外的收获。
再加上被占便宜的事情,四舍五入就是血亏。
算了，看在涨了很多知识的份上,今天就当做是快乐的一天。
眼前的场景重新变作海口。
天色却从黄昏到了清晨，让人生出时间错乱的恍惚感。
龙宫数月，世上百年的故事或许并非是虚传。
另外几人还在蜃影中，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蜃龙会给他们安排他们想看到的画面,想来,收获会比她要大。
在等其他人的时候，桑灵犀独自漫步在沙滩上,脚踩细沙，听一阵一阵的海浪声，放空大脑,缓解因为被灌输知识而带来的头脑胀痛感。
“噗噗——”
耳畔传来水喷出来的声音，她回过神，低头看脚边。
被她踩到的大扇贝瑟缩地闭紧外壳,试图假装自己是具尸体。
似乎是听说过很多“人类连它们的壳都不放过”的传闻,大贝壳犹豫了会儿,吐出来几颗珍珠,扇动自己的壳发出清脆的声音。
似乎是在说“对不起，硌到您脚了”。
然后又恢复紧闭外壳的状态。
它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卑微和惶恐,桑灵犀道歉的话都不敢说,捡起地上的海珠,默默地往岸上走了几步。
一阵海浪涌来。
趁着潮水来浅海区耍的大扇贝又喷出一股水流，芜湖一下跳进海浪里，顺着海浪回到海中。
还挺可爱的。
正当桑灵犀觉得大海的子民多淳朴的时候，海上又起了变化。
风停水止，整片海域变成蓝色的镜面，一片寂静，连飞鸟都不敢接近。
随即有红色的火焰浮现在海面，如一朵朵红莲。
巨大的宫殿破水而出，在朝日的阳光照射以及水的折射下，显得闪闪发光。
它典雅，神秘，大堆的宝物被随意摆开或弃置于地。
符合世人对“海中宝藏”的一切幻想。
却并不是无主之物。
当蛟龙排成两列开道，驮世龟的龟壳浮现在海面上时，一位生有双角的红发女子从宫殿中缓步而出。
无需任何人提醒，桑灵犀就知道这是谁。
东海龙女，蛟族的王。
“夕，你喊我来做什么？”龙女的声音从远处清晰地传来。
趴着的蜃龙缓缓起身，将一颗龙珠放到她的宫殿门前。
龙女面无表情地看了龙珠很久，两行清泪从眼眶之中流出。
她轻声问：“怎么死的？”
蜃龙：“在梦里死的，但它的尸骨还记得你，所以这颗龙珠归你。”
“你们蜃龙真是奇怪，活着的时候不肯挪动一步，死了之后又说连尸骨都记得我。”
龙女没有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扑在已经石化的龙珠上痛哭。
没有谁出声打扰她，都屏气凝神，努力降低存在感。
桑灵犀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龙女的话似乎是坐实了他人对她跟蜃龙昴之间有感情的猜测，但他们之间真的是爱情么？
蜃龙没有繁衍的本能，也没有情感需求。
这是它们的天性。
夕听到玄游和昴的死讯时，就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温吞吞的，连求生欲也只有一点点。
所以桑灵犀更倾向于昴对龙女的喜欢，如同它跟龙女说过的那样。
和对飞来的燕子，路过的行人的喜欢没什么不同。
之所以对龙女印象深刻，是因为它参与到她的故事里，并且让她得到了一个精彩的结局。
她仔细地端详正在哭泣的龙女。
没有看到任何表演成分，全是真情流露。
却仍然直觉地认为，对方是在上演一处能令观众叫好的戏剧。
桑灵犀的直觉曾经救过她很多次。
所以这次她也相信了自己，对着龙女打开灵视。
除了龙女身上佩戴的饰品更加闪亮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了？”
感知到龙女气息，迅速破开蜃影来到她身边的姬君昊问道。
桑灵犀刚怀疑自己的直觉，它就开始疯狂报警。
她小心地看了眼仍旧沉浸在悲伤里的龙女，开了隔音禁制，小声地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蜃龙的死亡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么龙女今年又该是多少岁？”
姬君昊：“……”
姬茗若也悄悄地看了眼龙女，小声地说：“这个我听舅舅讲过，龙女来东海就已经有三千八百年了，保守估计也有四千五百岁。”
人类中的大乘修士，岁数的极限是五千岁。
而血统纯正的神兽，无论修为，都能活到这个数（当然，前提是能扛过天劫）。
龙女的修为最低也有合体期巅峰，又实力强悍，能活到这个岁数不算奇怪。
姬君昊觉得当着人家的面谈论女性的年龄非常的尴尬。
这种对高阶修士来说等于没有的隔音禁制让他更加尴尬。
所以他闭上嘴，对停止哭泣，朝这边看过来的龙女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希望对方看着他爹和他舅舅的面子上，原谅两位小姑娘的冒犯之语。
龙女明白他的意思，哼了一声。
她甩了甩袖子，带着一众子民转身离开，宛如海啸发生的巨大海浪打到几人面前。
尽管姬君昊及时出手挡住大半威势，桑灵犀依旧被糊了一脸海水。
但她丝毫没有在意这点，而是在龙女远去之后，给了姬君昊一句传音：“龙女很大可能已经死了。”
眼睛会骗人，灵视会骗人，其他人的话也会骗人。
她深知世上没有绝对可信的事物。
每个幻术师都是天生的欺诈者，他们比演员更难对付，因为幻术师不注重谢幕仪式。
这不是龙女。
是披了龙女皮子的魔尊。
姬君昊脸色一变，立刻说：“你确定？”
桑灵犀：“我没有本事确定，但我知道一位出色的扮演者，会在此时去巡游故地，然后通过殉情脱离故事，并为这场戏落幕。”
怜云的表演欲实在是很强，在表演时也很投入。
只要他没有发现自己被人揭穿，他就会完全把自己当做戏中人，直到结束。
桑灵犀都不敢想，原著里怜云的出场少，是真的出场少，还是以其他人的身份出场多。
不过现在并不是恐惧这个的时候。
无论龙女是寿终正寝还是他杀，都已经救不了了。
但龙女的部下还有救。
要是蛟龙一族被灭族，东海的整体实力就会被大大削弱，蓬莱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合理怀疑是打算报复蓬莱曾经对他的追杀。
作为蓬莱未来的接班人，姬君昊对局面的敏锐更胜于她，当即决定不管真假，立刻通知父亲与舅舅。
不到半柱香时间。
天空中传来一声鹤鸣，仙气飘飘的蓬莱仙主落到他们面前，脸色不太好看。
“跑了，蛟族死了两成。”
对方是一见到他就跑的，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甚至节约了他分辨对方是不是龙女的时间。
但怜云在被发现之前就对蛟族施了咒，跑的同时引爆，让他只好出手阻拦咒发无法去追。
桑灵犀：“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因为原著里，身负龙族血脉的男主到蓬莱时，没有经历蛟或是蜃龙的剧情。
这说明它们都死了。
夕意识到自己好像逃过一劫，庆幸地晃了晃脑袋，奖励自己继续趴着。
它年纪也不小了，能活就活，该死就死。
蓬莱仙主颔首，脸色缓和了许多：“我要将剩下的蛟带回蓬莱让你们母亲医治，你们随我一道吧。”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几人也没有再游玩的心情，纷纷点头。
——
世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抵达的海外仙山，桑灵犀被一瞬带至。
站在台阶前，拨开云雾，便可见山下芸芸众生。
广阔的广场眨眼被数十条血肉模糊的蛟挤满，被动静引来的华玥仙姬看着这样的场面，闭上眼就要晕过去。
她的夫君扶住她，紧张地说：“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被他摇得想吐的华玥仙姬不得不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丈夫，对自己的亲生哥哥指指点点：“你让我一个人治疗这么多蛟，你怎么不直接叫我去死？”
华玥仙姬是医修，救治过不少人，也教出过不少出色的医修。
所以世人奉她为仙姬，以此称赞她的功德。
她哥喊她救蛟的时候，她一口就答应了。
结果不是一只，而是人家全族。
而且还是被魔尊伤的。
岂不是想累死她？
蓬莱仙主被她骂了一顿，赔笑着说：“我这就通知其他医修和丹修过来，你先稳一下它们的伤势，之后该怎么治疗，你拿主意，我让其他人全都配合你。”
桑灵犀瞬间就知道，在这个家里，谁才是金字塔尖上的人物。
第92章
可能世人大多见不得别人过得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