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照不愿看心上人远嫁他国,他试图说服姜曦歌:“可你不是公主!叶蓁才是公主!要和亲也该是她去!”
同祁明照的激动不同,姜曦歌很冷静。
“是,我不是公主,叶蓁才是。但我李代桃僵,顶替了她,做了十五年的公主。” 说到这里时,姜曦歌顿了顿继而极轻的笑了一下,“所以你看,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公平。”
她李代桃僵顶替了叶蓁十五年,如今大月国想与姜国结亲,朝臣们异口同声奏请要送她去和亲。
“可这件事错不在你,你也是受害者,当年是……”
“是,此事错不在我,可享受十五年公主尊荣的人是我,被姜国百姓奉养十五年的公主也是我。”所以在群臣皆上奏,要她去和亲时,姜曦歌没有拒绝的权利。
祁明照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他瞬间说不出话了。
姜曦歌转身,继续往皇宫的方向走。
在叶蓁没回来之前,她是姜国最耀眼的明珠。一直在宫里金尊玉贵的养着,鲜少出宫,更不知宫外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在去和亲之前,姜曦歌想出来看一看。
今日逛了大半日之后,姜曦歌终于明白,为什么叶蓁会这么喜欢宫外了。
姜曦歌抬手,任由晚风从指尖滑过,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宫外的风都是自由的。可这份自由,与她无关了。
祁明照亦步亦趋跟在姜曦歌身后,从始至终,姜曦歌都未曾回头看他一眼。到了宫门口,姜曦歌唤了宫人过来,让他们将祁明照身上的东西替她送回殿里去。
祁明照知道,姜曦歌这一去,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了。所以在姜曦歌要走之前,祁明照再一次僭越伸手拉住姜曦歌。
“公主。”从前那个卑怯的少年郎,此时站在夕阳里,他明知他们之间不可能再一起,可他仍红着眼眶,选择鼓起勇气,同她喜欢的姑娘表明了心迹,“公主,祁明照倾慕您,很久很久之前就倾慕于您。”
姜曦歌长得很好看,可碍于她气质清冷出尘,脾气又十分傲气,心悦她的男子很多,但从无人有勇气当着她的面说倾慕之意。
祁明照是第一个。
但姜曦歌听见自己冷酷无情拒绝了他:“可是我不喜欢你。”
说完,姜曦歌抽回胳膊,踩着满地的残红如血般的夕阳,挺直腰背,一步步走进巍峨的宫门里。
祁明照站在原地,双眸红的都快浸出血了。
他知道啊,他倾慕的姑娘不喜欢她,可他若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这些话,这辈子他都没有再说出口的机会了。
第65章 自请
◎还请皇兄成全。◎
今日姜曦歌出宫后, 她贴身宫娥的差事就开始频频出错。
大月国想与姜国结秦晋之好,朝臣一致奏请让姜曦歌做和亲公主一事,早已传遍坊间后宫。这宫娥怕姜曦歌逃走之后, 太后和陛下会将怒火全撒在她身上。是以被掌事姑姑责罚之后,她便战战兢兢将昨日的事同掌事姑姑说了。
此事兹事体大, 掌事姑姑不敢拿主意, 便又将此事禀了徐映月。
以徐映月对姜曦歌的了解, 姜曦歌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逃,但为了保险起见, 徐映月还是去见了宣帝。
徐映月去时宣帝刚喝过药躺下了, 只有谢沉霜在外殿教姜毓看折子。见徐映月步履匆匆过来,谢沉霜便搁下笔,起身同徐映月行了礼。
暂时见不到宣帝,徐映月便同谢沉霜说了此事。谢沉霜没想到,姜曦歌出宫中间还有这么一层缘由。
贺潇被提溜进宫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当着宣帝的面, 他自是不敢再有所隐瞒,便将昨日以及今晨祁明照冲到他府上的事, 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末了贺潇还小声问:“陛下,是出什么事了么?”
贺贵妃看见贺潇一脸愚蠢的模样, 都快被气晕了。他们贺家满门聪慧,怎么就偏生出了贺潇这样一个愚不可及的。
但眼下不是责怪贺潇的时候,贺贵妃代贺潇向宣帝请罪:“陛下,您是知道的, 臣妾这个弟弟就是个没脑子的, 他断然不敢掺和进这种事里, 请陛下明鉴啊!”
说完,贺贵妃便盈盈跪了下去。
今日恰好是祁昌弘当值,祁昌弘听到此事,一张国字脸又气又怒。他怎么都没想到,祁明照竟然敢借着他的势,在禁军里寻人帮忙,意图带姜曦歌出逃。
眼下大月国与姜国正在商量结盟一事,他这个时候带姜曦歌出逃,将两国盟约置于何地!将姜国的颜面置于何地!
祁昌弘深吸一口气,跪在宣帝面前请罪:“陛下,都怪臣教子无方,才让那逆子闯下此等祸事,臣自请带人去捉拿那逆子。待将那逆子捉拿回来之后,再请陛下一同治罪。”
宣帝脸色苍白坐在案几后,如今不过才九月,殿内却已燃了地龙,可即便如此,宣帝仍穿的比其他人厚。听到贺贵妃与祁昌弘这话,宣帝并未立刻表态,他沉思片刻,正欲说话时,却猛地先咳了起来。
“陛下!”站在宣帝身边的徐映月忙为宣帝顺气。
宣帝咳的脸色泛红,脖颈青筋迸起,他每咳一声,身子就颤一下,看的人心惊。
“来人,快去传太医。”徐映月扭头吩咐,却被宣帝止住了,“不必,朕没事。”
“陛下!”徐映月搀着宣帝,眼眶泛红。
宣帝攥了攥徐映月的手,强撑着同众人道:“曦歌今日出宫一事,是朕昨日亲口应允的。都别大惊小怪的,都各司其职去吧。”
宣帝既然发话了,众人都只得告退了。贺贵妃有心想留下为宣帝侍疾,可见徐映月在宣帝身边站着,只得不情不愿站起来,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宣帝道:“好了,后宫诸事繁多,事事都要你料理,朕没事,你也回去吧。”这话是同徐映月说的。
贺贵妃一听这话,顿觉她的机会来了,她当即快步过来,扶着宣帝的另外一个胳膊,同徐映月道:“是啊,皇后娘娘,您是六宫之主,后宫诸事都要仰仗您裁决。您自去忙您的去,陛下这里,臣妾替您伺候便是。”
徐映月张了张嘴,她原本想说,后宫的事哪有宣帝重要,可眼下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顿了须臾,她撤回手后退一步,眉眼低垂温婉端庄称了声是,然后离开了。
贺贵妃扶宣帝坐下,又亲自捧了茶水给宣帝。姜毓扯了扯谢沉霜的袖子,小声问:“太傅,大姑姑还会回来么?”
自叶蓁回宫后,姜毓为了区分叶蓁与姜曦歌,便叫姜曦歌大姑姑,叶蓁小姑姑。姜毓虽然年纪小,但却很聪慧,他听明白了整件事。
谢沉霜收回目光,淡淡道:“应该会吧。”
贺贵妃没待多久,宣帝便让她走了。殿内就只剩下宣帝父子并谢沉霜三个人了。
宣帝披衣坐在案几后,单手撑着额角,在谢沉霜给姜毓讲折子的声音中,宣帝依稀做了个梦。
梦的内容,宣帝已经不记得了。只是等他再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窗外的火烧云。
“沉霜,什么时辰了?”宣帝沙哑问。
谢沉霜:“回陛下,已经酉时了。”
“酉时了啊!”宣帝喃喃说了声,正欲收回视线时,眼睛猛地一顿。
姜毓顺着宣帝的视线看过去,立刻惊喜叫了声:“大姑姑回来啦!”
看着回来的姜曦歌,宣帝心里涌起一抹说不上来的感觉,但见姜曦歌进来,他还是强撑着笑道:“曦歌回来了,今日出宫好玩儿么?”
“好玩儿的。”
“好玩儿就好。”们兄妹二人随意说了几句之后,宣帝便打算让姜曦歌回去了,可姜曦歌没走。她站在一片如血的残阳里,主动同宣帝道,“皇兄,曦歌愿意去大月国和亲。”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曦歌……”
姜曦歌截了宣帝的话,她眉眼平静淡然,轻声道:“皇兄,我知道的,你已经尽力了。”
这些天,来自百官和太后的压力,全压在宣帝身上。但宣帝什么都没同她说,亦不曾逼迫她半分,可从宣帝日渐消瘦的身形,和他那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不难看出他这些日子过的有多煎熬。
所以姜曦歌将所有的责任全揽在了她身上,她道:“而且我做了十六年的公主,享受了百姓十六年的供奉,去大月和亲是我这个公主,唯一能为百姓们做的事了。”
说完,素来冷傲若寒梅的姜曦歌膝盖一弯,跪下向宣帝行了个大礼,然后神色坚定道:“还请皇兄成全。”
宣帝双手倏忽握成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快,姜曦歌自请去大月国和亲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叶蓁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即跑去找姜曦歌。
在去之前,她想了很多话想同姜曦歌说,可在去之后,却发现她只喊了声皇姐,就哽咽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姜曦歌看了叶蓁一眼,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冷淡道:“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因果定数罢了。不过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我这个公主是因为顶替你而得来的了。”
从前那十六年的姜曦歌是李代桃僵的假公主,从今之后的姜曦歌,则是姜国真正的公主了。
叶蓁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而太后得知此事后,气的当即要去找宣帝问个清楚,后来还是姜曦歌过来,不知与太后说了什么,太后才哭着接受了这件事。
姜曦歌自请和亲后,大月国与姜国之间,就共同抗击胡人一事结成了同盟。
签完盟书之后,姜曦歌便要随大月国的使者去大月了。
姜曦歌离开上京那日,是个细雨霏霏的天气。
叶蓁跟着谢沉霜一行人送姜曦歌出城时,意外的是,竟然又在送亲的队伍里看见了祁明照的身影。
第66章 撞见(一更)
◎叶蓁猛地转头,就看见了站在殿门旁的宣帝。◎
从祁明乐口中, 叶蓁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
祁明照意图带姜曦歌出逃一事,宣帝虽没追究,但祁明照回府后, 还是被祁昌弘赏了一顿家法。原本此番送亲护卫队的名单里没有祁明照,是祁明照不顾旧伤未愈, 跪着求祁昌弘, 让他护送姜曦歌去姜国边境。
最开始祁昌弘是不同意的, 但祁明照道:“父亲,孩儿曾想过带公主远走高飞的, 但公主拒绝了孩儿。公主说, 她有她的使命。如今她为两国结盟去大月和亲,这一去,我们此生或许就再无重逢之日了,孩儿恳求父亲,允准孩儿护送公主最后一程吧。”
祁明照对姜曦歌的心思,祁昌弘是知道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 脸色苍白, 眼睛猩红的儿子,祁昌弘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而姜曦歌此番去和亲, 宣帝给足了她颜面。宣帝不但下旨册封姜曦歌为护国长公主,在姜曦歌离京这一日, 更是让姜毓率所有京官,亲自将姜曦歌送出城。
自宣帝病重之后,姜毓在谢沉霜的辅佐下,已经逐渐在参与政事了。此番他代表宣帝将姜曦歌送到城门口之后, 姜毓一脸认真同大月使者道:“大姑姑是我父皇最疼爱的皇妹, 此番她为两国盟约而远嫁大月和亲, 还请贵国务必珍而重之。若让我朝得知,贵国生了怠慢我大姑姑之心,那两国盟约便就此作废,我父皇必会御驾亲征,亲自来大月接我大姑姑回姜国。”
姜毓虽是稚子,但他身后站的是姜国,且他是宣帝的独子,日后会成为姜国的皇帝,大月使者不敢对他不敬,忙连连道:“陛下与殿下请放心,我王是真心想与贵国结秦晋之好的,待护国长公主嫁入我们大月后,大月上下定会好生待护国长公主。”
姜毓装的再老成,也改变不了他如今只是个七岁的稚子,所以这话说完之后,谢沉霜便适时接了话,又与大月国使者交谈几句,这才率着群臣拜别姜曦歌。
马车辚辚朝前驶动,坐在马车里的姜曦歌,终是忍不住掀开车帘,等身后巍峨城门彻底消失不见之后,姜曦歌这才红着眼眶放下帘子。
姜曦歌离开上京后,宣帝和太后就相继病倒了。
叶蓁一个人两头跑,短短数日就瘦了一大圈,徐映月心疼叶蓁,便道:“好了,母后这里有我,你快回去歇歇去吧。”
“我没事。”叶蓁同徐映月笑笑,随口道,“我还以为皇嫂你最近在皇兄那里呢!”
徐映月听到这话,唇边的笑有一瞬的凝滞,叶蓁看见了,不禁问:“怎么了?”
“没事,你皇兄那边有贺贵妃呢!”徐映月依旧笑着,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叶蓁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而徐映月已先一步善解人意将她往殿外推:“好了好了,母后这里有我呢,你快回去歇歇吧,瞧瞧你眼睛都熬成什么样子了。”
叶蓁拗不过徐映月,只得去了,但从太后宫里出来之后,叶蓁并未直接回撷芳殿,而是去了宣帝那里。
自姜曦歌远嫁和亲之后,宣帝的身子便愈发不好了,再加上他平日牵挂的事极多,一直都睡不大好。叶蓁没办法,只得往宣帝药里加了些助眠的药材,借此让他每日能睡一会儿。
宫人通禀之后,出来的却是谢沉霜。
自从宣帝病重之后,谢沉霜夜里几乎是宿在宫里的。这个时辰看见他,叶蓁倒也不惊讶。外面起风了有些冷,叶蓁一面往殿内走,一面问谢沉霜:“皇兄和毓儿呢?”
“都睡下了。”
叶蓁:“……”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桌案旁的烛火在跳跃。
但其中一端的烛火已被灭了,而烛台下方,姜毓手上还抓着笔,但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叶蓁见状,脚步顿时放轻了许多。她解了兜帽,拉着谢沉霜,蹑手蹑脚在另外一张桌案旁坐下。虽然如今谢沉霜在宫里的时间多了,他们两人也能常见面,但每次见面的时候,宣帝都在。
眼下宣帝这样,叶蓁暂时不敢让他知道,她与谢沉霜之间的事,是以每次见面时,叶蓁都有意克制自己的情绪。难得今夜宣帝与姜毓都睡了。叶蓁这才在桌案下握住谢沉霜的手,小声道:“霜霜,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宣帝病重,姜毓年幼,朝中虽然有徐相在,但宣帝不放心徐相,所以所有的事,基本都是谢沉霜在处理。这些天,叶蓁每次来见宣帝时,谢沉霜不是在同宣帝议事,就是在教姜毓怎么看折子,他眼底的青黛看着都比上次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