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也不嫌她打扰她开车,耐心地征询她。
小舅比几个月前,好太多太多了,好到她忍不住想依赖他。
也许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心境的转变。
Water1.0版:苏蓓蓓叫我去酒吧玩,小舅你能陪我去吗?
为了专心回她,柏舟临时将车停到路边,直接拨了语音电话。
“什么时候?”
这次声音近在耳边,带着电流和马路上的噪音,孟水意莫名又一阵心乱,“今晚……”
“很想去?”
“也没有,就是没去过,好奇。”
明面说没有,话里还是想,柏舟看了眼时间:“我预计还有二十分钟到,等着。”
半个小时后,孟水意和苏蓓蓓一起进柏舟家。
苏蓓蓓临时起意,说要给孟水意化妆,便带了她的化妆包来。
柏舟随她们俩折腾。
苏蓓蓓托着孟水意的脸,一边化,一边碎碎念:“你皮肤这么好,都不长痘,替我省遮瑕了。我带的这个粉底,还挺适合你的。”
孟水意听着苏蓓蓓的指挥,睁眼闭眼,余光里,总有柏舟。
柏舟倚着桌子,翻看手中资料,那些是一些柏氏旗下,已落地完成的项目。
柏氏早年靠实业起家,发展数十年,子公司成立几十家,涉猎广泛,房地产、娱乐、餐饮、酒店……在祁州,有着难以撼动的地位,但因为理念的落后,这几年其实是在走下坡路,要不了多少年,就会被后浪拍翻。
柏舟年纪小,辈分大,到他是第三代,柏玊那些人,皆已过或已近不惑。
他们在柏氏已有十几二十年,根深蒂固,柏舟基底不稳,无异于蚍蜉撼树,但年纪是他的优势。
无论多大的企业,都需要新鲜血液。
那边,苏蓓蓓还在说:“瞧我这手艺,啧啧,我跟你说,他们看到你肯定会惊艳到,说不定还会有男生来找你要联系方式……”
柏舟手一松,封面盖上,他索性放下,看去。
苏蓓蓓在抹口红,她叫孟水意抿一抿唇,将口红抿开。
女生口红色号他不了解,苏蓓蓓选的,带一点橘调,色亮,颜色饱满。
要去酒吧,她刻意画得成熟了,素净的脸,一下鲜艳起来。
妆前,清素若九秋之菊;妆后,俏丽若三春之桃。
是曹植笔下的“美女妖且闲”、“顾盼遗光彩”,是啊,“谁不希令颜”呢?
还是那张脸,却完全不一样了。
孟水意对着小镜子照自己,自己也觉得陌生,上次化妆,是初中的元旦晚会,上上次是小学毕业的文艺汇演。
合上镜子,下意识望柏舟,却撞入他眸中。
一个略带几分怔意,一个美目流转生辉,就那样对上,像有天然磁力的吸附。
苏蓓蓓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入:“小舅,我们水意好看吧?”
她握着孟水意的肩膀,带她转了半圈,面对柏舟。
孟水意忽然不好意思看他。
她以为,他会像上午一样,说“好看”,真诚或敷衍,怎么问,怎么答,总没错。
可柏舟说:“很美。”
是对一名女性的夸赞,而不只是他的外甥女。
作者有话说: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红楼梦》
“美女妖且闲”“顾盼遗光彩”“谁不希令颜”——曹植《美女篇》
第二十五章
◎夜的烙印◎
极光酒吧。
苏蓓蓓带孟水意找到卡座, 熟门熟路的样子,不似第一次来。
孟水意穿的就是上午买的红色长裙,夏季气温高, 布料薄,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干了。
她头发临时用卷发棒卷成波浪, 此刻披散着, 尽显温柔大气。
这么“盛装出席”, 引得高宴轻佻地吹起口哨:“靓女,你是哪条街来的?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孟水意笑着回:“咋的, 这条街被你包了?”
“可不, 你高哥,势力牛牛的。”高宴吹牛不打草稿,“以后来,哥罩你们。”
孟水意歪着头,故作天真:“拿什么罩?蚊帐吗?”
高宴居然还能接下茬:“那就不是TVB,是少儿频道了。”
他模拟着蚊帐当婚纱盖头的情景, 扭着腰转了两圈, 搞怪地问:“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
谁小时候没披床单当公主裙过, 几人纷纷大笑。
苏蓓蓓自己画着大浓妆,露脐上衣, 白色热裤,她揽着孟水意,“除了美女,还有帅哥给你们看。”
一个女生带头喊:“几个啊?这么多人, 一个不够啊。”
“堪比南孚, 一个更比六个强。”
听她这么形容柏舟, 孟水意捏捏她的痒痒肉。
到了酒吧,苏蓓蓓也开始混不吝:“干吗?我又不是说你小舅那方面,夸他帅呢。”
哪方面?
这时,柏舟泊完车,姗姗来迟。
苏蓓蓓夸张地隆重介绍:“锵锵锵,孟水意的小舅,大帅哥,来镇场子的。”
柏舟微微颔首,“你们好,今晚你们尽兴玩,我请客。”
“哇哦!谢谢孟水意,谢谢小舅!”
他们欢呼起来,声浪之大,快盖过音乐。
长辈在的好处,就尽数彰显出来了:不用他们付钱。再就是,他不会干预他们。
具体点说,他只管孟水意一人。
柏舟往她手里塞了杯橙汁,“昨晚才醉过,今晚别喝了。”
无须他叮嘱,她也不敢了。太折腾身体了。
他们看了,满心羡慕。
有这么帅这么有钱的小舅,还没架子,愿意跟他们一群小屁孩玩儿。
同样是学霸,高宴和孟水意这种乖乖女,那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类型。
在他们三人到之前,他摇着骰子,跟人比点数,输的不罚酒,这些个刚毕业的高中生,没怎么喝过,就罚真心话大冒险。
场子已经被他热起来了。
孟水意被迫加入当中。
这回换了种玩法,几个人手叠在一起,一个人抓手指,被抓中的人罚,没抓中则罚抓手指的人。
游戏简单,考验反应能力。
他们自动筛去了柏舟,那尊大佛真就是“镇场子”,动不得。
既然是出来玩,为了追求刺激,前几个人都选的大冒险。
什么找陌生人要电话号码啦,就地做蛙跳、俯卧撑啦,给陈容打电话说“老师我爱你”啦。
高宴出的最狠——找一名异性,公主抱或者被公主抱,做十个深蹲。
这不是难不难为情的问题了,做得出来就不易。
中招的女生灵机一动,就说:“那我找你,反正你没加定语,说要是什么样的异性。”
高宴打落牙齿和血吞,狠狠地说:“行,是我失策。”
做完,高宴颤巍巍扶着腰,直呼:“我这把老腰,天天坐着学习,给学废了。”
苏蓓蓓嘲笑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呐这是。”
高宴指指她,诅咒道:“下把你完了。”
他们玩闹时,柏舟就靠坐在一旁,热闹里独坐,难免显得落寞,不断有女人端着酒杯,前来搭讪。
酒液摇晃,灯光炫彩,酒吧最适合艳遇,且谁也不需要对谁负责,纵情之后,一拍两散。
谁都希望挑个皮囊身材上佳的。
柏舟成了众矢之的。
孟水意偶尔瞟到几眼,他费不了几句话,人就被他打发走。
后来他干脆挪到角落,抱着臂,低头看手机,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小舅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她想。
完了的是孟水意。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难逃一劫。
她想想说:“我选真心话。”
高宴“嘁”了声,“你也太玩不起了,怕我们整你啊?”
孟水意没他们那么放得开。
抓手指的女生问:“请问你现在,跟理科班的于鑫爻什么关系?之前他抱你去医务室的事,我们都知道哦。”
一句话,问到点上。他们八卦地看着她。
孟水意说:“普通校友关系。”
女生失望又奇怪道:“咦,这都考完了,他还没动静?”
正说到于鑫爻,孟水意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来电人恰是话题中心人物。
他们起哄说要公放,酒吧太嘈杂,他们凑到一起听。
孟水意被逼无奈,只得开免提。
“喂?我在外面玩,声音很大,你有什么事吗?”她几乎是喊的。
对方静了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我有话想对你说,你能到个安静点的地方吗?”
不得已,他们放她走。
孟水意切回听筒模式,拿着手机走到酒吧外。
喊得太多,嗓子干涩,她清了清,说:“我出来了,你可以说了。”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没有的话,我……”
“于鑫爻,”她抢白,“之前你跟我说,你喜欢的是陈姿丽,我才答应帮你的。”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她对他没想法。
为了争取,他只得和盘托出:“她是我妈闺蜜的女儿,我们俩从小就认识,是我骗你的,我就是想多跟你接触。”
陈姿丽今天也在,难怪她起哄起得那么大声。
“你先听我说完,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不要挂电话,好不好?”
高一,孟水意去广播站面试,于鑫爻也在,他们最终被一起录用。
广播站是轮流值班制,他们俩搭档次数很少,高二分科,孟水意就退了。
于鑫爻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喜欢上孟水意的。但他们交情实在太淡,于是他想了个蹩脚的方法接近她。
后来一次无意间,他听到她的老师聊她,说她天赋不错,还很努力,等高考肯定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他就默默地关注她,打算等到考完再说。
每次路过,于鑫爻都会往教室里偷偷看她,他注意到她和一个男生关系很好,他在意极了。
直到有一次,他以为那人亲了她,他终于忍不住了。
听她说,他们只是朋友,他觉得他还有机会。
现在考完了,他终于可以鼓足勇气,对她表陈心迹:他喜欢她,他想和她在一起。
孟水意记得,苏蓓蓓很久之前说过,她被人在操场上拦住表白的事,男生还挺真诚的,她心头小鹿乱撞了一会儿,还是没答应,因为他不帅。
于鑫爻表白,是有征兆的,好像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也没有委婉拒绝的案例可借鉴。
早知道就问苏蓓蓓,她是怎么说的了。
孟水意说:“谢谢你喜欢我,但是……”
但是什么呢?
她的话音一下断了,组织好的句子也大珠小珠般地,溃散一地。
柏舟不知何时也从酒吧里出来了,嘴里衔着支烟,没有点燃,平静墨黑的眸子望着她。
他扯了扯唇角,淡得或许不足以称之为笑,走到另一端,低下头,手掩着火,猩红的一点亮起。
夜晚的街道是幕布,烫了个烙印。
他站在垃圾桶边,抽着烟,没有再看她。
对面的于鑫爻被吊着心,也不好受,催问道:“什么?”
孟水意问得没头没尾:“于鑫爻,十八岁的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她加了限定词——十八岁。
于鑫爻没听懂她的暗意,顺着她明面的问题,说:“就是……不由自主地看她,对她笑,看到她旁边有其他异性,会忍不住吃醋;看到她笑,我也会开心。全世界人那么多,我只觉得她最漂亮,最耀眼。”
他说得羞赧,咳了咳:“孟水意,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保证,一定对你好。”
喜欢这么简单吗?
那她对柏舟,也是这样的,所以,她喜欢他吗?
可他是她的小舅啊,是她可以像依靠路漫一样,依靠的亲人,她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不是非分吗?
“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可能,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她补全没说完的那句话。
于鑫爻说:“是高宴吗?我找你们班的人打探过,他可能是个gay。”
“不是,不是他。”她说得斩钉截铁。
孟水意又瞄了眼不远处的柏舟,明明没喝一口酒,神思却有些醺然。
脑中闪过很多零碎的场景,他坐在画架前,他蹲下来抱她,他帮她擦掉眼泪,他对她说“我可以成为你的底气”……
一点点拼凑成眼前这个真实的柏舟。
越真实,越不敢触摸,于是记忆这样弥足珍贵。
孟水意低低地说:“十八岁的喜欢,就是用来缅怀的。”
于鑫爻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想问她,她喜欢的是谁,为什么不去争取,想问,为什么这么悲观。
但这是她的私事。
他深吸一口气,说:“人生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只有重要的,刻骨铭心的才值得怀念。既然重要,当初就不要留下遗憾。我对你说了‘我喜欢你’,你没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耿耿于怀一辈子。”
她迟疑地问:“你是鼓励我去表白吗?”
“拜托,谁会鼓励自己喜欢的人去跟别人表白?”于鑫爻好笑又心酸,“万一你成功了,我怎么办?”
孟水意笑出声:“我是胆小鬼,还是谢谢你,于鑫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