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里泊岸——珩一笑【完结】
时间:2023-02-26 17:11:43

  路漫说:“打算今年领证,酒席就不办了,不过那时你也要上大学了。”
  三道菜炒好,两人将碗碟端到外面的餐桌上。
  路漫说:“他说想请你吃顿饭,介绍你们彼此认识认识,你想去吗?”
  孟水意盛了两碗饭,坐下来吃,“什么时候?我十九号去南町。”
  “哪天都行,你想好了,就告诉我。”
  她应好。
  吃完饭,孟水意抢去洗碗的活,“我反正放假闲着没事,我来吧。”
  路漫也就没辩争。
  正好,接到电话,要临时处理工作的事,她便回房了。
  家里只有主卧有一台电脑,都是路漫在用,说起来,孟水意的手机也是她淘汰下来的。
  孟水意洗了碗,擦了桌子,还拖了地。
  这些活,她不是完全不会,只是干得少,动作慢。
  一切做完,她又闲得没事,发了条消息给柏舟:小舅,你在家吗?我想去找你。
  孟水意出门,路漫也没注意到。
  她从门垫下摸出钥匙,他是真不怕家里进贼,随便这么放。不过柏舟说,她拿着就行。
  进屋后开了灯。
  短短几天,客厅的画少了很多,大概是“处理”掉了,还剩那幅盖着白布的。
  还没画完吗?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万分好奇,转念一想,可能是秘密客户私人定制的,不宜让人看去,才这么遮着,也没去掀开看。
  孟水意有时胆子是大,但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分寸,不该动的绝对不动。
  桌上有零食和水果,柏舟让她想吃就吃。
  孟水意拆了包琥珀核桃吃,他家没装风扇、空调,她站到窗边吹自然风。
  昼起夜睡,街道的景她看了十几年,早烂熟于心——
  那家包子铺,她小学时就在了,是一对老夫妻在经营,大儿子在外地工作,小女儿才上初中;卖煎饼果子的大妈,五六点起床,固定在那处摆摊……
  也有很多变化的,有一家小超市前年关了,有处地面不平,跟居委会反应过很多次,去年终于修好了。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时间一直在带来,也在带走,仿佛遵循某种守恒定律。
  街道,人,都是如此。
  就好比,她身边多了朋友,也要目送一个个人离她而去。
  母亲,孟家和,路漫,还有,答应过她要成为她底气的柏舟。
  漂亮话谁不会说啊,上下唇一碰,动动嘴皮子的事,不费功夫,没有人会永远陪伴她。
  孟水意深陷在自己的惆怅里,没听到门开了又关上。
  手里的包装纸被一只手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杯插上习惯的奶茶。
  “不开心?”
  孟水意回过神,“嗯?小舅,你回来了?”
  柏舟丢掉垃圾,“想那么入神,都不知道我回来了。”
  他今天一身正装,领带也不落,和以往的随性风全然不同,更显肩宽腿长。
  孟水意说:“小舅,你不像画家,像钢琴家。”
  在舞台上,聚光灯下,受万人瞩目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的钢琴家。
  柏舟笑了下,脱了外套,解了领带,挽两下袖子,看起来是热得。
  “小舅,要不你先换身衣服吧。”
  “没关系,”他拿了两把椅子,一把反着,自己跨坐,手臂叠在椅背上,“说说,心情为什么不好?”
  “我妈说,她要结婚了,以后,可能也不会住这儿了吧。”
  “我以为之前聊过,你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
  孟水意揉揉鼻子,垂下头,“有是有,但是真的要面对这件事,还是有点慌乱。就像,明知道高考在哪天,到上考场时,也不可能完全平常心。”
  所以才跑来找他。
  不知何时起,她遇到事,就开始找他,哪怕只是听他说几句话,心里也畅快些。
  柏舟循循善诱:“但你并没有很大反应,说明你其实已经开始接受了,对不对?”
  “来都来了,不接受,我也改变不了,不如让她安心,也让我自己好过。”
  中国老辈人都爱说“来都来了”,被吐槽是无条件的妥协、退让,令人生厌,但某些时候,是适用的。
  ——事情来了,除了听之任之,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喝了口奶茶,发现里面有爆珠,酸酸甜甜的,“小舅,你专门给我买的吗?”
  “不然?”
  他又不爱喝这种甜了吧唧的东西。
  因为喝过酒,浑身发热,柏舟拎了拎衣领,散着热气,“我先换下衣服。”
  他换了白T恤和休闲裤,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接着之前的话题说:“既然你在想得通,为什么来找我开解你?”
  孟水意歪了歪头,“没有呀,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若干年后,孟水意知道“神秘客户”是她自己,问柏舟:为什么要蒙着不让我看?
  柏舟:是不让我自己看,免得看到就想起你。
 
 
第二十九章 
  ◎雷电雨夜◎
  什么叫一招毙命, 什么叫城池失守。
  孟水意不自知,柏舟却清楚得很。
  在许多个夜晚,他往内心深处窥探自我, 所有黑暗、隐秘之处,溯流穷源, 不留余地。
  对自我意识的高度把握, 使他通晓自己的情绪, 知道自己要什么。
  换而言之,他是清醒地, 看着自己一步步沉沦——
  生日那个凌晨, 柏舟为该拿她怎么办而感到棘手,实际上,那就是个无解之题。
  倘若他冷静自持,大可以心平气和地应对她无形的撩拨。关键就在于,心动来得毫无征兆、预警,也不可掌控。
  从此, 她每一个寻常的行为, 都放大,解读, 为他的心套上枷锁,一次次加固, 直至锁得它无法动弹。
  柏舟撇过眼,自欺欺人地认为,不看就没事。
  他抹了把脸,“跟我有什么好说的?同龄人之间, 不是更有话题吗, 怎么不找你那些朋友们?”
  “话题是分人的, 我跟苏蓓蓓他们就不太聊我家里,跟小舅你也不会提学校、考试的事,话题共同,才聊得下去。”
  柏舟把目光转回来,否则是对聊天对象的不尊重。
  他说:“你倒是活得透亮。”
  “没有,我很纠结、别扭的。”孟水意摇头,“出国的事,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还是没考虑好。”
  换作柏舟,这样一条路摆在面前,他不会徘徊。
  他为了路婉留在国内,而孟水意不同,路漫即将组建新的家庭,无牵无挂,不妨走得更远。
  但她是女生,心思更敏感,也更多顾虑,情有可原。
  柏舟说:“我托人整理了一些资料,我拿给你看看。”
  孟水意应好。
  他刚要去拿,想起落在车里,便让她等一会儿。
  来回不过几分钟,递给她厚厚的一大沓。
  孟水意简单翻了翻,对他所说的“安排好一切”,愈加深信不疑。
  筛出一些适合她的学校,信息比招生简章详细,包括录取条件、院系设置、基础设施,等等。
  网上不一定都搜得到,这么整理到一块,一目了然,便于她抉择。
  她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一件事:“小舅,你喝酒了?那你怎么开车回来的?”
  柏舟说:“代驾。”
  “晚上你是在应酬吗?”不然怎么穿得那么正式。
  “算是吧,见了一些长辈。”
  孟水意忧虑地看着他,“这么早回来,没有关系吗?”
  不管是聚会、宴会,还是寻常饭局,这个点抽身离开,是不是太早?她以为自己搅扰了他。
  “喝得多了,先走就先走吧,再不走要醉了。”
  柏衡在温莱园宴客,叫柏舟过去认识认识。
  他没有个明确的身份,也没人认识他,但他们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他出现得特殊,自是不同寻常。
  柏舟成了半场宴会的焦点,酒一杯接一杯地敬,是喝得不少。
  收到孟水意消息后,他借口说头晕,先行告辞了。
  柏衡显然不满意,男人应酬少不了酒,才几杯就不行了?一口吃不了个胖子,这才刚开始,还是放他走了。
  “小舅,我给你泡杯蜂蜜水吧,会缓解一些。”
  孟水意抱着资料回自个家,路漫还在卧室工作,说话声不时传出来。
  她烧了开水,兑上凉水,感觉温度差不多后,倒入蜂蜜,又切了个柠檬,放两片进去。
  路漫偶尔也会喝,孟水意便学了这个法子给她泡来醒酒。
  孟水意再到柏舟家,他人挪到沙发上,斜躺着,抱枕垫在脑下和腰后,眼睛阖着,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她轻唤道:“小舅,小舅?”
  没有任何反应。
  知道他睡眠状况向来不好,孟水意不打算叫醒他。
  这时,外面忽地闪过一道夺目的亮光,风阵阵地灌进屋里,窗帘没有束起,海浪般鼓动。
  像一场震天撼地的大雨即将来袭。
  孟水意急急去关上窗户,又去卧室,想替柏舟拿条毯子,这是她头回进,现在才知,他睡眠条件多简陋。
  靠墙一张行军床,一个简单的衣柜,再旁边是一张桌子,摆放着几样杂物。
  因为东西少,显得房间很空,要不是床尾放着他换下来的西装,几乎没什么生活气息,仿佛墙上就缺一条横幅——
  临时居住点。
  孟水意拿了薄被,蹑手蹑脚去客厅,给他从脖子到脚盖好。
  雨下起来了,窗玻璃上,蜿蜒着,爬满水痕。
  也许是酒精作用,也许是近日来太累,总之,柏舟没被喧闹的雨声风声吵醒。
  孟水意没走,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他。
  他最近在做什么?好像很忙,而且不是忙画画。即使睡着了,神情也没放松,很辛苦吗?
  如何能让他睡得更安稳呢?
  她真想帮帮他,可惜,她既非心理医生,对他工作也帮不上忙。
  柏舟的眉心慢慢蹙起来。
  孟水意走过去,蹲下,伸手想替他抚平褶皱。
  这似乎是个无意义的动作,但她就是想做。小舅之前哄过她,要是他醒着,她也想哄哄他。
  她不愿见到小舅紧绷的样子。
  孟水意轻轻地抚着,或许是感受到她指腹的温柔之意,当真渐渐地松开了。
  她心头也一松。
  而与此同时,他睁开了眼。
  刚睡醒的缘故,他眼底的黑浓郁得像这个雨夜。
  天边炸开一道惊雷,孟水意这只不知闯入龙潭虎穴的兔子,吓得往后一退,失去支撑,一屁股坐到地上。
  柏舟预判到她要摔,还是慢了一步。
  他掀开被子,去拉她,“我是会吃了你吗?躲我干什么?”
  孟水意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支吾道:“那个,我没想吵你睡觉的,就是……”
  “不是被你吵的,本来也没睡沉。”
  柏舟看到桌上的玻璃杯,“你泡的?”
  “嗯,应该凉了,要不我拿去热一下。”
  “没事。”他拿起,一口喝完,吐掉柠檬片,去厨房冲洗干净,短短的几秒,脑中思绪纷杂。
  孟水意真不懂吗?有做外甥女的,对小舅做这样的动作的?不是他及时睁开眼,中断这若有若无的暧昧,她接下来打算干吗?
  在隐约的回味之上,是生气。
  他好不容易压制自己的感情,她却要来惹他,又是对他那样笑,又是这样抚他眉头。
  她笨不笨?不知道后果吗?
  如果她不知道,那他作为小舅,作为男人,务必要提点她。
  柏舟关上水龙头,转过身,眼前突然黑了。
  “小舅?”
  是孟水意在叫他。
  她开了手机电筒照过来,“可能是雨太大,电线出问题了,以前也有过,等修好就好了。”
  她倒来安慰他了。
  柏舟想说话,她接到一个电话。
  他无奈地扯扯唇角,连续两次,被迫中断,话头都没开。
  “喂,妈?”
  路漫问:“你没在家吗?下这么大雨,你去哪儿了?”
  孟水意瞟了眼柏舟所在的位置,走开了些,压低声音说:“苏蓓蓓今晚一个人在家,我来陪陪她。”
  “要是不麻烦她的话,你正好留在那边睡吧,家里停电了。”
  “哦,好。”
  孟水意收线,脸被掐住,“还学会跟大人撒谎了,嗯?”
  “小舅,你别捏我脸,痛。”
  “我都没用力,这么怕痛?之前给自己上药也没喊痛。” 柏舟又捏了捏,这回轻了很多,“为什么要撒谎?”
  “我……”孟水意心虚得结巴了。
  柏舟语气平淡地说:“因为你知道,黑灯瞎火的,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独处一室,是不恰当的。”
  她嘴硬地反驳:“我没有!”还倒打一耙,“你偷听我讲电话,是不道德的。”
  他诘问:“难道你真要留在这儿?”
  “这种暴雨下不了很久的,我待会跟我妈说,或者等她睡了再溜回去就是了。”
  他听笑了,“你是惯犯吗?脑子转得挺快啊。”
  孟水意撇撇嘴,抱怨道:“小舅你别开我玩笑了。”
  她很少欺瞒路漫,这次鬼使神差地,就是不想告诉她,她在柏舟家。也许,是心里有鬼,不敢坦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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