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酒店的工程图一直在改,过几天正式动工,她就要去屏山县了。
一语成谶。唐骏宇并不是一个很善良的领导, 他给设计部带来了更多的好项目,同时, 也加重了他们的负担。
二月十号这天, 柏舟照旧来接她, 她上车后,就累趴趴地被他抱着, “受不了了, 不仅得改自己的,还进了其他的项目组。”
他亲亲她的脸,“宝贝,辛苦了。”
周濂如今已经学会对老板的腻歪行为视若无睹了。
作为助理,周濂天天跟着柏舟东奔西跑,是见惯了他的行迹——
柏舟专门请营养师, 负责孟水意的一日三餐, 还将那份价值千金的血燕窝熬了给她喝。
他如若是赶不上她下班,就另让一台车去接她。他现在不回自己家, 也不回温莱园,天天住孟水意那儿。
让她搬去他的别墅, 她不愿意,说他那儿离文创园更远。
山不去就他,他便去就山。
可以说,孟水意在哪儿, 柏舟就去哪儿。
就连工作间隙, 都要给她拨个电话, 发条短信的。
周濂时常在想,也亏得孟小姐不嫌他太黏人,果然这就是热恋期么。
祁州这几天入了春,天气不佳,气温依旧只有零上几度,雾蒙蒙的,尽是断断续续的毛毛雨。
车窗玻璃上,爬满雨线,凌乱不堪。
窗外的霓虹与路灯变成模糊不清的光斑,仿佛梦里光景。
孟水意随意抬了下眼,发现走的不是熟悉的路线,“不是回家吗?”
柏舟手托着她的腰,“是回家,回我家。”
“去你家干吗?”
“今天还没给你过生日。”
孟水意懒洋洋地趴回去,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可是我想睡觉了。”
这几天加班加得她睡眠严重不足,他心疼她,都没说再要她。
连徐乾都说,他也动过转行的念头,职位升不了多高,工资和辛苦程度又不成正比,要不是为了情怀,谁还留在这行。
她大概就是为了那点情怀,想看自己的作品成为现实。
柏舟下巴蹭磨着她的鬓角,“把礼物收了再睡。”
他拿了盒薄荷糖,是他戒烟吃的,倒了两粒出来,喂给她。
孟水意的脑子一下就凉清醒了,她佯怒地瞪他,“要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你就完了。”
“你觉得它值钱它就价值连城,你觉得它不值钱它就一钱不值。”
她的好奇心成功被他勾起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姨还没有睡。
她等在门口,替她拿了鞋,毕恭毕敬地叫“孟小姐”。
无须见过孟水意,这么晚了,柏舟能带回家的女人,只有她一个人。
桌上摆着一个小蛋糕,上面插着“2”和“5”两个数字蜡烛。
零点时,他们还醒着,柏舟第一时间对她说了“生日快乐”,上了一天班,恍恍惚惚的,还以为生日都过了。
柏舟推推孟水意,“去许个愿。”
“对老天许还是对你许?”
他笑笑,“命运的事交给老天,你的事交给我。”
这样的对话,仿佛回到在渝海那个晚上,月光明亮,星子引路,他说想要她一直爱他。
孟水意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苍天在上,不求长命百岁,富贵显荣,但愿相伴一生,忠于彼此,忠于爱情。”
她睁开眼,轻轻吹灭蜡烛。
继而想用小勺挖蛋糕,他拉了她的手,“先别吃,跟我上来。”
他带她到三楼,那里只有两个房间,他抬手捂住她的眼,一只手掏钥匙。
她对他万分信任,听见锁舌的“咔哒”轻响,顺从他的动作,迈着步子,和他一起进去。
“水意,到今天,我们相识快七年了,那年你才十八岁。”
柏舟看着面前的画,缓缓地说着:“我像一直在爬雪山,一路风雪,一路崎岖,就算到了高处,依然高处不胜寒。”
孟水意没有作声。
“我不是一个喜欢剖白自我的人,就连我妈有时候都说,她不懂我的想法。但是很奇妙的是,你哪怕不懂,也总是站在我这一边,仿佛你就是神赐给我的一根肋骨。”
她的睫毛在他的手心轻轻地翕动,像蝶翼,嘴唇发颤着说:“你……是要……求婚吗?”
他一顿,似是没想到,她误会到这个地步了。
“不,不是的,”柏舟说,“我会向你求婚,但不是今天,我是想给你看这个。”
他放下手,光线争先恐后地刺激她的眼球,眼前有一瞬的发花,待适应了亮环境,她看清墙上挂着的那幅大幅油画。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捂住了嘴巴。
她认识它,那是当年他在天台上画的那幅。
与当年不同的是,它用画框和有机玻璃做了装裱。
墙面涂抹成浅绿色,而画面之中,也是大片大片的绿色调——
春水之上,一艘木船载着一名少女,她展臂而立,衣袂翻飞,自由得似鸟儿,背后是春色蔚然。
“这是,”孟水意看向柏舟,“我?”
“这是我们。”
“你是画了多久,为什么现在才……”
柏舟回忆着:“五年,还是六年,这期间,我只画了这一幅。”
画得太艰难了,没有空闲是一方面,每次提笔都不知如何下笔又是另一方面。
很多个失眠的夜晚,万籁俱寂,他就到这间房间来,连周姨都不让进来,也就是何无忧曾无意见到过一次。
每每看到它,都会开始想念孟水意。
思念如山洪,将他淹没。
这是他职业生涯里,画得最慢,也是最久的一幅作品。严格意义上,它才是他的封笔之作。
涂涂改改,增添细节,总觉得不够好,不及他心中的孟水意半分。
它是无数个小时,以及无数的心血所构成。
一直到如今,才终于将它送出手。
“这才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你觉得值钱吗?”
孟水意连连点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欲落不落的,“千金不换。”
柏舟俯低身来抱她,轻啄着她的眼皮,“水意,伊萨卡一年有一半是冬天,而我一年有三百五十天在想你。”
那寥寥几天,是他们难得能相处的时候。
孟水意主动倾过去,和他抱着接吻,眼泪终于滑落,濡湿他们微微干燥的嘴唇,咸腥弥漫。
“开心也哭,不开心也哭,不如多留点到床上。”
她气笑了,拍了他一下,“烦不烦人呐你。”
柏舟再次啮咬着她的唇瓣,继而变成大口吞噬,和她的小舌缠弄不休。
他突然松开她,弯下腰,将她抱起,放到一旁的沙发床上。
说是床,其实是沙发下有块隐藏的金属架,可以拉出来,上面放了抱枕和薄毯。看样子,是有人睡过。
“我有时就会睡在这里。”他说,“看着它。”
有时隔几个月,隔半年都不去画它,只是这么盯着看,仿佛她会如画中仙一样,翩然来到他面前。
“这幅画叫什么?”
他说:“没取,你来吧。”
孟水意注视着画,半晌,说:“就叫《春舟》吧。”
希望春天也能给现实里的他,带了希望。
“你知道水的意图是什么吗?”
她猜:“是我?”
他点点头,又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是水载着舟,也是他载着她。
然后一夕之间,她也可以将他倾覆。
她眼睛润润的,问:“要是我拿了绿卡,抛下一切,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如果你已经爱上别人,嫁了人,也许我这辈子就这么算了。如果你没有,我想尽一切办法,也会去找你。”
他回答得不假思索,听起来真像是认真思考过。
她说:“其实我也想过,等我回来,你真娶了梁倩慧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
“我要把柏氏搞垮,让你喝西北风去。”
柏舟笑了,“柏家三代人积攒的家业,这怕是有点难。”
孟水意恶狠狠地说:“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发挥愚公移山精神,让你子孙后代喝西北风也行。”
他感慨:“好恶毒,还好你是我媳妇。”
她又问他:“那我要怎么把它带走?”
他反问:“为什么要带走?这个房子,画,连同我,都是你的。”
她想到什么,趿起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出去,他也不去追,反正她会回来的。
过了会儿,她捧着那个小蛋糕上来,拈起顶端的车厘子的柄,喂给他,“我们趁现在吃了吧。”
只有一个勺子,他们一口我一口地分食掉蛋糕。
她吃着感觉口感不太一样,说好吃也不太好吃,说难吃又还过得去。
“是周姨做的,还是你让周濂买的?”
柏舟咳了声,说:“是我让周姨教我做的,做毁了好几个才做出来这个。”
孟水意愣了下,立马海豹式拍手鼓掌,夸道:“难怪我一尝就惊为天人,原来是柏总亲手所做。”
他捏捏她的鼻头,“得了吧你。”
“奶油好甜,你尝尝是不是。”她凑过去,亲了下他的唇,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是。”他按着她的后脑勺,追上去吻,奶油融化在彼此的唇舌间。
零点悄无声息地过了,孟水意的生日也过了。
柏舟把房间的钥匙交给她,相当于将那幅画送给她。
周姨为孟水意送上来几套衣物,从里到外,格外齐全,且都是崭新的。
孟水意说:“一直没跟周姨您说声谢谢,我吃过好多次您做的早餐。”
周姨好好看了下孟水意的眉眼,她真人比相片更好看,美得跟电视里的明星一样,甚至还要更好看一些,乖巧的样子,最得她这种中年妇女的喜欢。
她慈笑着,拍了拍孟水意的手背,道:“孟小姐,你跟柏先生好好过,我相信你们能幸福的。”
“谢谢周姨。”
柏舟的卧室色调不暗,但也略显寡淡,墙就算了,家具、地板、摆设,也多是米色、灰色、白色之类的淡色做搭配,设计简约得不能再简约。
跟温莱园走的是迥然不同的两种流派。
而且,他的房间像极样板房,没有一点生活痕迹,东西归整得条理分明。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他近日本身没住过。
孟水意看到他床头柜上的照片,不忍直视,说:“你怎么放了这张照片啊,现在看起来丑死了。”
“很可爱。”
没有半点矫饰的表情和动作,灵动、自然,仿佛雪地里的精灵。
“你什么眼光,换掉换掉。”孟水意实在看不下去了。
穿得又丑,样子还傻里傻气。
天呐,她现在后知后觉,当时发给他的那些照片,他不会都打印出来了吧?
果然,柏舟说:“衣柜下面有个相册,你自己挑一张换上?”
“算了,你爱摆就摆吧。”她又想起什么,“高宴开了间工作室,可以让他给我们拍套情侣写真。”
柏舟摘了表、领带,又解着衬衫扣子,去浴室洗漱,随口说:“拍什么情侣写真,到时直接拍婚纱照了。”
孟水意:“……”
作者有话说:
伊萨卡一年有一半是冬天,而我一年有三百五十天在想你。
——某人不要太爱
文案走完了,再有几章就正文完结咯~
第六十七章
◎意乱情迷◎
孟水意第二天到公司, 竟然碰到许久不见的黎司洋。
他依然穿得潇洒,身材笔挺,有着许多人难以企及的优越条件。
黎司洋说:“昨天你生日, 猜你要和男朋友一起过,就没来打扰你, 迟到的生日礼物, 和生日快乐。”
一束花, 一个礼品袋。
孟水意接过那个袋子,冲他笑了笑, “花我就不收了, 谢谢你。”
真是,不管什么理由,她都要跟你算得清楚。
黎司洋只好收回手,“离你上班还有点时间,附近有家咖啡馆,我请你喝一杯?”
孟水意在美国就没喝惯美式, 就要了杯热拿铁, 捧在手上,还能暖暖手。
黎司洋要的就是冰美式。又冰又苦, 刺激。
他们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里视野好,可以看到拐角的写字楼上, TZ景观的logo。
黎司洋随手把花放到一边,说:“其实我没想到,你的男朋友是他。”
“唐骏宇告诉你的?”
“你怕是还不知道,但凡和柏家有点瓜葛的, 都知道他带了个普通的小设计师回家。”
孟水意没吭声。
其实这是可以预料到的, 哪怕是小门小户, 带到家过年,基本上就算定了,消息也会传开。
“你曾经被风雪困在纽约,就是为了他?”
她点点头。
“难怪。”他回忆了下,“他当时出车祸,在祁州闹得还挺大的,不过,可怕吗?他还在跟想害他的人在一个屋檐下。”
孟水意抿了口奶沫,旋即笑了,“你是想劝我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