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实在不算“鸿门宴”,梁、唐二人对孟水意自始至终客客气气,仿佛就是普通的姐妹聚餐。
在聊天中,孟水意得知,唐晰月前段时间已和罗进分居,正在走离婚手续,罗进出轨,自然理亏,净身出户。
离婚背后的利害关系,孟水意没打探,但也猜到是一潭浊水,不是她一个外人能轻易去淌的。
梁倩慧又告诉她:“利益可以把人从死拉到生,也可以把人推入深渊,柏舟最初就是如履薄冰,他就是一根绳,不断绷紧,绷紧,才可以承担那么重。”
孟水意没作声。
梁倩慧两手做着拈绳的动作,一点点拉开,仿佛有根无形的绳被她拉直了。
她看着孟水意,说:“你猜,当时祁州有多少人等着看,他什么时候会‘啪’地断掉?”
孟水意垂了眼帘,静了静,又抬起眼,她杏眼、圆脸,是一眼看去好欺负的类型,但她这样肃着脸,竟也有透着几分柏舟的样子。
也不知因为是不是认识得久了,就有些像对方了。
她字字清晰:“他不会断,他要是断了,就不是柏舟了。”
关于柏舟这几年如何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他没说过,媒体的报道也大多浮夸,且无细节。
她知道一件与梁氏合作的项目,他赢得很漂亮,拿下了市郊一块地皮,预计在十年内开发出成套的度假村,潜力无穷,也有很多开发商找上门来。
就是那个项目,奠定了柏舟如今的地位。
闻言,唐晰月笑了,她撑着下巴,指甲叩着脸,饶有兴致地看孟水意。
“人都有慕强的心理,我当初喜欢他,也是看中他这点吧。”
孟水意不气不躁,操着刀叉,切着牛排吃。
“喜欢、欣赏都没什么,这是个人自由,唐小姐,我不会介怀这种事情,两个人在一起,信任很重要。”
*
二月的春风真似剪刀,一道道刮过人的脸颊,一阵生疼,连路边的树都在打着哆嗦。
孟水意的嘴唇被风吹得发抖,裹紧了外套,听梁倩慧说:“孟小姐,有人来接你,我们就不送你回去了。”
“啊?”她没反应过来,“谁来接……”
话音未落,她的肩膀被人揽住。
柏舟比她高出许多,总是喜欢这样揽抱她,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孟水意就需要仰头看他,在旁人看来,就是亲昵万分、十分登对的姿势。
他怎么知道她今天和她们见面?
孟水意看向她们,只有可能是另外这两位当事人和他通的气。
梁倩慧说:“喏,把你老婆还你了。”
柏舟看了眼孟水意,目光上下移动着,颇有菜场挑西瓜的审视意味,玩笑道:“嗯,倒是全须全尾的。”
她掐了下他。
唐晰月说:“听骏宇说,你还放狠话,届时你们结婚,不给我请柬。”她轻声嗤笑,“怎么,怕我受刺激啊?”
柏舟浅笑了下,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糊弄糊弄你弟弟罢了。”
“骏宇二十好几的人了,处理一些事情上,心智确实还不够成熟,有些小孩子的顽劣。”
孟水意说:“不过唐总监在业务能力上,还是很了不起的。”
唐晰月说:“孟小姐谬赞了。”
客套完,同唐晰月、梁倩慧告别,柏舟带孟水意上车,给她系上安全带,自己再绕到驾驶座。
柏舟一面发车,一面说:“我需要出趟差,晚上的航班,去帝都。”
孟水意一愣,虽然早就知道他要出差,但没想到这么突然,“去多久?”
“大概需要两周。”
“这么久啊?”
“我带李秘书去,周濂留在祁州,你要是有什么事打电话给他,或者找周姨。”他顿了顿,又说,“要么你直接住我那儿。”
她拨了拨吹风口,意兴阑珊地,“不要,你又不在。”
柏舟说:“我叫周濂帮你联系了一家驾校,你先把科一考了。”
哦对,还要考驾照。
孟水意伸手勾了勾他的衣袖,小幅度地摇晃着,抬了眼,看他,“你能不能克隆一份,留一个在祁州陪我。”
他哪受得住她这么撒娇,把车停到一边,伸手把她抱了过来,“乖乖等我回来,嗯?”
“嗯。”她眨着眼睛,“今天下午还有时间……”
心照不宣。
柏舟松开她,把车开回家,等也不想等了,直接把她抱进门。
周姨看到,“柏先生”都没叫全,他已经风一样地掠过去,往楼上走了,只有孟水意冲她打招呼,叫了声“周姨好”。
她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年轻人哟,真是猴急。
柏舟把孟水意放到床上,从唇,吻到耳后,再到脖子,她之前涂药,一直不让他亲。
天知道,对于处在热恋期的人来说,这得多煎熬。
无异于夺了画家的笔,折了将军的剑。
他的手也不得空,拉开她的外套,又去解她的衬衣纽扣。塑料纽扣小,扣得又紧,他差点一把撕开。
素来自制的柏舟,只是美人在旁,竟也这样乱了分寸。
他眼眶染着点点红,眼底并不清亮,让人恍然,以为有泪溢出。
她连忙喊道:“你别……”
话音刚落,一颗扣子崩开,掉落在地。
第七十章
◎我的妻子◎
孟水意佯怒地瞪他, “你赔我衣服。”
这样的控诉,没有半点威胁。
柏舟哄道:“要几件我都给你。”
他抽了张酒精湿巾,一根, 一根地擦着右手手指,尤其是食指和中指, 擦得格外仔细。
仿佛那是什么珍稀的古董艺术品。
而作为唯一的看客, 她都觉得耳根热得不行。
她莫名开始发散思维, 他要是用戴戒指的左手……
柏舟俯低身子,亲她的唇, “宝贝, 叫我。”
孟水意偏不如他的愿。
她别过脸去,把所有的感受堵在喉间。
眼前素色的床单,上面有简单的纹理图案。
天花板的灯光打下来,越来越模糊,变成一团光晕。
多恶劣啊,他曾经握画笔的手, 创造出一幅幅艺术品的手, 居然把那出神入化的技巧,对她使出来。
她不由得想起, 当年在出租屋里,他坐在画架前, 旁边的桌子上,是调色盘,还有各种型号的画笔。
画布上,大块大块的浓艳色彩, 让整个屋子都变得生动起来。
而他的表情沉静稳重。
孟水意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他曾经画过的那些画。
他生来就该是吃这碗饭的, 不过几年, 手法那样娴熟。
每一幅,摆在画廊或是美术馆,都是不容小觑的水平。
然后,又窜起一簇簇火苗,将画都焚烧殆尽,烧得天也黑了,地也黑了。
他们俩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不管不顾,争分夺秒。
后来,孟水意的脚悬在空中,袜子松弛地挂在脚面,欲掉不掉的。
她伸脚,踢了踢他,一下下地。压根没用力,像小孩逗着玩儿。
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一派顽皮的天性。
也许是他宠的。
柏舟用湿巾包着东西,扔进垃圾桶,他把她横抱起来,给她换了身柔软舒适的衣服。
她翻了个身,卷了卷被子,裹蚕蛹一样,就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赚着。
他意犹未尽地,一下下地啄吻她的唇,“宝贝,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她委委屈屈地说:“等我睡醒,你就要走了。”
他心生怜意,“那我不去了,留下来陪你。”
“你要变成商纣王吗?”
他笑了笑,说:“不是不可以。”
“不可以,我不要变妲己。”她一口咬在他的下唇,咬破一个小口子尝到血腥味才作罢,“我还想要。”
这么直白地表达,对她而言,是第一次。
但也没有半分忸怩。
她毫不掩饰,因为知道他一定会给。
他们俩是一样的。
但说完,她自己先红了脸,极尽娇妍,赛过开得正艳的月季。
他用手背轻轻地揩着,对上她柔情似水的眼。
——这样看他的眼神,就尽是“杂念”。
最初的最初,并不是这样的。
柏舟坐下,对她说:“宝贝,你要不要试一下?”
她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们俩已经互通心意,有足够的默契。
孟水意舔了舔唇,一手压着他的肩,一手抚他的脸,故意做出纨绔公子游走勾栏间的风流,跃跃欲试,“美人儿,这次换我宠幸你。”
他眼里含着笑,“话说得倒狠,待会儿可别打脸。”
她说:“小瞧我。”
中间的过程已经毋庸赘述,他们心抵着心,是世上最配的一对儿。
若处处谜题,那爱则是世间唯一解。
相爱之间,没有阻隔。
只是两颗赤忱的心,只有两个从虚无走出,奔向彼此的人。
从一开始,就可以想见的,自己来的后果如何。
孟水意彻底没力气,依旧得轮到他来。
眼前的人的面孔都花了,只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心里,还有身体里。
她如果定睛看清的话,会发现那个时刻,柏舟的脸多性感——
唇线因用力而抿直,汗从额上,顺着笔挺的鼻梁滑落,额角青筋凸起。
他的睫毛也是长,灯光打下一片阴影在眼底。
两个人的心跳、呼吸,都踩在同一节拍上,他们就像融成一个人,不分彼此。
她后来还是穿着他的衣服,在他床上睡着了。
柏舟是晚上七点的航班,早早的就得走,他轻轻地叫她:“水意,我要走了。”
“小舅,我送你吧。”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孟水意累狠了,意识也模糊了,一下又改不回口。
他说:“机场太远了,你好好休息,我让周姨待会儿给你送衣服和晚饭上来。”
她的半边脸陷在枕头里,伸手攥住他的小拇指,软糯糯地说:“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孟水意不爱对外示弱,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露出这一面。
看到她这样,他想把她压缩成一小块,好随身携带,带上飞机,他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才说:“我走了。”
孟水意平时上班缺乏睡眠,好不容易休息,又是赴约,又是做了两次爱,她这一觉,就睡到夜幕降临。
睡得太久,她感觉头疼,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收到柏舟的消息,他说登机了。
Water1.0版:一路平安。
他没有回,大概是已经开飞行模式了。
周姨敲了敲门,“孟小姐,您醒了吗?”
孟水意拢了拢被子,挡住胸口,“我起了,您进来吧。”
周姨推开门,“这是柏先生吩咐给您准备的衣服,晚饭您想吃点什么?我给您送上来。”
孟水意的一头长发披散在赤|裸的肩上,脸睡得有些发红,饶是再蠢笨的人看了,也该知道刚刚经历过什么。
她说:“我不是很有胃口,随便煮点就行。”
“好的。”
“谢谢周姨。”
柏舟太了解孟水意的身材,和她适合的衣服。
他给她挑的,是一条勾勒事业线、腰线的长裙,衬得她肤白貌美。
孟水意换上,去柏舟的书房。
这间书房是专门开辟的,比她家的大得多,中间用落地玻璃墙和书柜做隔断,一边是书架、办公桌,一边是沙发和投影仪。
窗户也做成落地型的,垂着白色薄透窗帘,书架上,摆出来的有各种书、唱片,还有艺术摆件。
桌上是一台电脑,两个文件收纳盒,还有些钢笔、香薰蜡烛、蓝牙音箱之类的杂物。
她坐到椅子上,背放松地往后靠,想象柏舟坐在这里办公的模样。
下面一排抽屉,孟水意随手拉开一个,一眼就看到那个眼熟的手账本。
他果然留着没扔,该夸夸他吗?
她抽出来,过了这么多年,纸页已经泛黄了,页脚因翻阅得多,略微变得毛糙。
虽然送他这个,但她没指望他真会做手账,感觉这就是有闲有情趣的人坚持得下来的事。
但翻开一看,居然是满满当当的。
以前苏蓓蓓也做过,花里胡哨地贴贴纸,用彩笔写写画画。柏舟显然没这个心思,从头到尾都是黑笔,把它当日记本来用。
可似乎都与她有关。
[20xx年4月6日,祁州雨,伊萨卡晴]
她今天说她被老师训了,因为图没画好,她改了很多次,还是不如人意。
和日记不同的是,他还在旁边画了简笔画。
这一则旁边,就是她埋头画图,旁边开着一盏灯。
笔迹简单潦草,但十分传神。
[20xx年7月12日,祁州晴,伊萨卡晴]
她今年暑假没回来,继续在修学分。
她发了一张她和室友的自拍,这个小没良心的,笑得那么傻。
我很想她。
他把她们的自拍也画出来了。
画里的孟水意比着剪刀手,的确有点冒傻气,但她怀疑,是他故意而为之。
[20xx年11月20日,祁州阴,伊萨卡雪]
今天打电话给她,她没接,过了很久她才回我消息,说是她熬夜赶ddl,手机静音了。
我说:哦。
她还哄我,说以后有事会提前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