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琢——上官赏花【完结】
时间:2023-02-26 17:14:48

  盛筱拍了拍旁边的石凳子,抬眸看他。
  又是那双清凌凌干净的眼睛,看他的时候就像一束光投映下来,轻飘飘地,却足够勾着他走。
  沈溪珩身上带着大汗后的灼热感,盛筱等他在那儿晾了好一会,忍不住主动把他招过来:“你看,这夕阳不错。”
  沈溪珩今天被抽空了似的,一听到夕阳就想到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没吭声。
  盛筱的声音很柔,双手撑在身侧:“我知道你从小到大,想做什么事都能做好。我就不一样,我想做很多事,都不能如愿。”
  沈溪珩嘴唇抿得发白,眉眼聚起,整个人阴郁低沉,手背上的青筋拢起:“你退的是他们订的婚,我答应了。”
  盛筱笑了下,眼睛像琉璃珠子,熠熠流光中泛着一点柔软:“可能你觉得在我这里,是你这辈子唯一碰过的壁吧,所以一定要办成,你要证明自己的世界没有失败,而我不能是你人生的污点。又或者,你觉得追到我是一种挑战。”
  “不是。”
  他语气冷硬直截,瞳仁里泛着幽戾:“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所以就一定要得到。”
  盛筱语气平静地看着他。
  男人的瞳仁死死地凝着她:“所以现在,是你不要我了,对吗?”
  盛筱眼睫颤了颤,然后认真地回了句:“是。”
  他出国了,一年回来几次,都来首都偷偷看她。为了机票去打工,连苦力都做,画画到半夜,还要对着电脑做特效,纪凌峰说他熬得视力都差了。
  盛筱知道他身上的傲气,此刻被认真拒绝了,以后的沈溪珩大概会过得很舒服,至少,想留在国外发展就留在国外发展,没有必要为了谁回来。
  她不想他后悔。
  也不想自己后悔。
  “沈溪珩。”
  她声音很轻,像一朵云:“我们都是自由的,你更是。”
  沈溪珩这辈子,第一次听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转眸看向天边尽头的彩霞,双手撑在身后,晚风鼓起了他的风襟,软刀子磨在他心口处。
  要将一个人从心底连根拔起,痛不欲生却还要强装散漫不羁:“行啊,我都听你的。”
  -
  首都今年的秋天很早就开始凉了。
  学校的大四生开始在为工作奔走。
  盛筱工作的地方还是两个备选,要么在申城,要么靠近晋乡。
  但在这件事上,盛怀民跟秋沅的意见却难得的一致——
  “去申城。”
  盛筱投了简历,明礼觉也帮她参谋了不少,甚至在前头给她铺了路,直接走内部推荐。
  中秋的时候,盛筱带着沈溪珩留给她的那些金镯子去了连云。
  三年多没见,院子的桂花树还是老样子,但沈岩和林舒亦却好像老了。
  盛筱给他们带了不少首都的特产,这个家好像难得回来了年轻人,一瞬间老房子的空气和尘埃都活络了,盛筱被他们招呼着吃饭夹菜,像以前一样,客气又关心。
  餐桌上还是她爱吃的菜,林舒亦真的很开心,连不爱吃的红烧肉都入了口。
  饭后,林舒亦给盛筱拾掇了房间,“这两天就住这,连云今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呢。”
  盛筱还要提还金镯子的事,林舒亦拦住她,脸上的笑敛了敛,“筱筱,你跟我去一趟书房。”
  盛筱在连云生活过那么久,没在沈家的书房待过,乍然进来,倒有些局促和紧张,直觉告诉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她说。
  还没等她想好一会该怎么应对,就见林舒亦在桌上摆满了宣传图册,印刷的颜色似乎有些褪了,看着上了年头,疑惑道:“这是什么?”
  林舒亦脸上缓缓一笑,依然是温婉的语态:“这是当年溪珩去国外面试学校的时候带回来的学校宣传册和专业目录,给你的。”
  盛筱眉头一凝,给她的?
  她拿起其中一本翻了翻,恍惚想起当年沈溪珩跟她说过要她一起出国。
  她当时拿着破碎的存钱罐,听他说那些撇清关系的讽话,怎么肯信他。
  直到那些宣传图册上全都是笔记和翻译,以及整理出来的一份中文资料,包括学校地点,入学要求,分数和专业……
  但——
  “阿姨,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提已经没有意义了。”
  林舒亦脸上的笑有些苍白,“你那会念着高三,正是冲刺的时候,阿珩要忙出国的事,怕影响你心情,所以就都没说,我们是想着等你高考完一并讲的。”
  盛筱扯了扯唇角,眉眼冷淡:“舒姨,我没有介意,出国对沈溪珩来说,比在国内好。”
  “但是我们没想到你会跟溪珩提退婚,你不知道他……”
  说到这,林舒亦眼眶忽然红了一圈:“他跟疯了一样。”
  盛筱敛着眉眼,神色沉静:“但我那天见到他挺好的,舒姨你别担心。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家,但我想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也没问他,他会想通的。”
  林舒亦指尖按着眉心,摇了摇头:“筱筱,这么多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我怕你会恨我们沈家,我怕溪珩更恨我们……但是,我看他这个样子,我们之间的亲情也不能再糟糕了。”
  盛筱细眉皱起,指尖微微攥着陈旧泛毛边的宣传册,心底暗流涌动,脸上还是晚辈的关怀:“舒姨……”
  “是我们不让阿珩带你出国的。”
  她话音一落,盛筱瞳孔猛然放大。
  林舒亦手帕捂着鼻尖,眼眶泛红,声音像沙子一样,每一个音节都艰难刺耳地落到盛筱耳朵——
  “其实当初提娃娃亲这件事,我是抱了一点私心。筱筱,你别怪阿姨,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只有溪珩这一个儿子,如果他出国了,不想回来,那我跟他爸去抓他都没有用,必须要他自己愿意回来,筱筱,你是个好女孩,当初他会把你从连云带回来,我就知道,他也许会为了你回国的。”
  盛筱只觉脑子煞白,耳朵嗡嗡作响,娃娃亲……出国……回来……
  “所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舒亦:“你们是为了沈溪珩能回国,把我当作那根牵风筝的线?”
  林舒亦满脸愧疚:“筱筱,我们是有这一点私心,但是……我跟你叔叔都是疼你的,就算你跟阿珩没有感情,我们还是……”
  “舒姨。”
  盛筱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眉头紧皱,眼眶里漫起湿意:“所以我这个沈家未来媳妇的身份,只是你们用来困住沈溪珩的工具?”
  “筱筱,溪珩这个人主意大,要做什么没有人能拦住,就像现在,出国后不要我们的生活费,我看他天寒地冻地在外面给人画画,我当时眼泪都哗啦啦地忍不住落。更别说跟你一起出国了。我看出来你们感情好,这要是在国外结婚怀了孕,直接定居都是有可能……”
  盛筱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舒姨,我从前一直觉得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最开明的长辈,我一直觉得,沈溪珩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说着,倔强的眼眶里滚出泪珠:“他想出国,就算定居国外,只要你们愿意他都会接你们过去的,他不是那样自私的人……”
  说着,盛筱拿起桌上的招生手册,泛黄,破旧,被眼泪砸落,晕出了色:“你看,就算我这个开玩笑的未婚妻,他都会想到,他不会想不到你们的……”
  “筱筱……”
  林舒亦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不懂,我们赌不起,你看,现在你没有出国,他就会偶尔回来,他可以把我们撇清。”
  盛筱愣愣地看着林舒亦:“难道不是你们做错了吗?”
  “筱筱……”
  林舒亦握着她颤抖的肩膀,目光凝着她的眼睛:“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筱筱,你说的,再大的隔夜仇也没有了。我知道你当初是因为溪珩说的那些话才跟他退婚的,他也一定跟你解释过了。”
  盛筱的下颚悬着泪珠,一脸茫然懵懂地看她:“什么?”
  林舒亦愣了愣,“他没说?”
  盛筱扯了扯唇角,“说了吧,我不信他那些话。”
  她觉得自己不在意了。
  林舒亦低头,指尖攥着她肩膀发疼:“我就知道,如果他说了,只要溪珩不回来,你也不会回来见我们的。”
  盛筱水凌凌的视线盯着林舒亦的脸,脑子里恍惚穿过一道白光。
  “他故意在我们面前撇清跟你的关系,想我们放弃要你留在国内让他牵挂的念头,他一直都想带你走。”
  盛筱心脏失序了好几息,肺部也灌不入空气,脑子恍恍惚惚,身子也有些支撑不住,凌乱的思绪里忽然抽出一根流动的线:“舒姨,我退婚都那么久了,从前不说,怎么现在又开口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应该要老房子着火了。
  差点把少爷憋死。
 
 
第67章 春雨
  ◎蜷缩,发抖……◎
  盛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五岁半, 摇摇晃晃的木屋里,妈妈往箱子里塞衣服,转头看见她拿着的布娃娃, 弯腰笑道:“筱筱,要乖, 妈妈很快就来接你了。听外婆话。”
  “爸爸呢?”
  她问。
  秋沅眸光有些闪躲,而后柔声朝她道:“也听爸爸的话。”
  然后, 秋沅就提着行李箱走了。
  盛筱坐在门槛边,一直盯着那个方向, 她还不知道妈妈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 只有爸爸回来。
  第二天, 第三天……
  她是个迟钝的人,蹲在那条路边捡狗尾巴草的时候, 看到一个妈妈牵着一个小女孩在摘桑葚吃,问女孩甜不甜。
  小姑娘高兴得吃了满嘴果汁,妈妈就给她擦。
  等她们走了之后,盛筱也去摘桑葚,也吃了满嘴,满手也是, 她就这样等了好久, 都没有人过来给她擦脸……
  一望无际的蓬头草, 金色没有尽头, 只有她一个人, 孤零零的, 恐惧, 孤独瞬间漫延, 她被抛弃在了那片密林里。
  再长大,十六岁那天,家里来了一个少年,说是她的未婚夫,要把她带走。
  盛筱茫然地看向盛怀民,他喝醉了,做不了主救不了她,她就要跟着这个少年走了。
  这是她第二次被抛下。
  第三次,她满心欢喜,抱着自己的所有去找那个少年,那个给她糖吃,给她买衣服,给她做作业的未婚夫,听见他跟别人说:“我从来都没把当过我的未婚妻,只是可怜这个小妹妹而已。”
  第三次,被抛弃了。
  总是第一个被抛下。
  事不过三了,她不会再信这场局。
  迷蒙蒙的夜里,她走不出困境,一道空灵的声音自天边响起——
  “盛筱,他一直想把你带在身边。”
  天光乍亮,再次醒来的时候,盛筱的枕头哭湿了。
  脑子里的梦境覆着一层光影,她细细想来,那种感觉真实孤寂,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是天大的可怜,可现在,似乎都迈过去了罢。
  她不再需要那些选择了,不再依附别人,也不需要谁来帮扶她。
  这些年倒是走得荆棘又笔挺。
  沈溪珩跟她说过,苦难就是苦难,不要去感谢,没有谁应该吃。
  当别人都让她忍,让她坚强的时候,只有他会这样说。
  好像一切都释然了,那天从沈家出来的时候,她朝林舒亦微微一笑,说:“阿姨,我已经跟沈溪珩没有可能了,您不要再想着让我劝他回来,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您也不要说他自私,他很优秀,是你们的骄傲。”
  -
  冬去春来,盛筱大学毕业后顺利入职了一家跨国投资银行,实习半年,转正后就跟着明礼觉做项目。
  上班工作,下班休息,时间比上大学的时候还规律,但快乐完全没有,投行的压力很大,配得上开出的薪资,盛筱低气压起来就会冒出一些念头:要么公司倒闭,要么我离职。
  撑着她继续工作的是某一年冬天外婆去田陇摘菜的时候摔了跤,把她吓出了魂,舅舅那边因为舅妈也指望不上了,工作了两年,又是在银行上班,盛筱贷款买了套小公寓,把外婆接来申城看医生。
  老人家是小孩性子,永远对事情充满新鲜感,又是在申城出生的,外婆对这里感慨良多,只说活久一点,替你外公看看。
  盛筱搂着外婆看江看船,路过卖麦当劳的甜品站,一老一小还凑了个第二杯半价。
  老太太说她这么久了都凑不到人吃甜筒,盛筱就说,只想跟外婆吃第二根半价呀。
  小丫头从小就嘴巴甜,外婆的孙子孙女多,但总说最疼的是盛筱。
  晚上逛得差不多的时候,明礼觉的电话打了过来,两个人有层亲戚关系在,家里也没老人,跟着盛筱喊外婆,看着温文儒雅,外婆直夸他好。
  盛筱心里呵呵,外婆是没见过他工作时候怎么冷心冷情,软刀子使得比谁都厉害。
  轿车停在红绿灯前,明礼觉说了句:“最近有个风投项目,金额不算高,但很多家企业都在抢投,对方咬死只要一百万。”
  盛筱眉头微挑,“哪个行业?”
  明礼觉神色映着车外流水:“游戏。”
  盛筱点了点头:“初创公司?”
  明礼觉:“上线了两个游戏市场反应很不错,但用户数据来源海外,他们这次想做国内市场,团队搬了回来,政府那边给了场地和资金支持,应该不怎么缺钱,现在就是钓着看哪家天使投资能让他们这家公司迅速增长。”
  原来不是要钱,是要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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